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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蜉蝣

    蝉鸣声聒,缠绵几度回风;长风惹醉,摇落几树闲花。

    前堂,午休时候,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冲来,披头散发着,面色憔悴而激动,抓着一人便不住地摇。

    “小二!你们医馆里的大夫呢?我的孩子发着高烧,求求你救救他!”

    我从妇人的话语中定了定神,她是从那偏院偷跑出来的。掌柜的吩咐过,那里面的病人不能私自走动。

    此刻,我看着妇人面上一副焦急,又看了眼那被她裹得严实的婴儿,想告诉她今日大夫都不在,刚摇了摇手,那妇人就已跪下了身。

    “我的孩子没那病的,不过是发烧而已。若是没有大夫,求求你给他一碗退烧的汤药,他再这么烧下去会没命的。药钱我日后一定偿还!”

    妇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从这只言片语中,我隐隐猜到这妇人是没了治病的药钱,才跑了出来。

    我心中动容,示意她先回去,不说她有没有染病,她这般乱走若是被发现,只怕会被赶出去,

    那妇人理会了我的意思,抱着孩子害怕又不舍地向着偏院而去。

    我并不知婴儿退烧该服用什么药,不过我注意到了那孩子手背上的一颗红痘。

    那当是热病该有的症状。

    趁着四下无人,我去了一趟后院。后院熬有治那种病的药。

    入眼果然有几个特别标记的药罐,只是那男子没在,可能在偏院忙。据掌柜的说,这样一罐药,要半两银子。

    天冬见我,从火堆旁跑了过来,我向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念着那妇人焦急的神情,我顾不得什么,端了一碗便走。

    一路,我都战战兢兢,生怕撞见什么人,好在正值午休,医馆也冷清了些,我平安地到了偏院。

    进入,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哀嚎声中,一股恶臭味弥散,隔着房门,我隐隐看见几道痛苦的发疯般的身影。

    这叫我不由心惊肉跳,四处寻着那妇人的身影。

    好在她似是一直在等我,见我便双眼放光地跑来,“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我听不得这感激的话,留下药匆匆便走了,不曾想过道间,一面上满是脓疮的人上来就抓住了我的鞋子,“救救我!”

    我吓得一惊,忙跑了出去,或是惊吓过度,迎面便撞上了一端药的伙计。

    一时,那人定在原地,眼中错愕。我定了定神,心虚地逃走了。

    随后,一切无事,我在医馆安然度过了两日。

    不曾想第三日,那妇人连同她那孩子,便被抬出了医馆。

    伙计说,那母子二人染了热病,早已没银两支付药钱,能独自撑过这几日,真是命硬。

    可惜再怎么也难逃一死。

    我是亲眼看着他们被人抬出去的。那妇人手中死死抱着那个婴儿,至死都不愿松开。

    伙计说,他们染了病,需要进行火化。

    那一刻,我的心中痛苦极了。明明我送去了那碗药,可他们还是断了气。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为两条鲜活的生命的逝去痛心。

    晚间,我并没有食欲,想在床上躺一会儿。

    谁曾想这一躺,我便觉头昏昏的,翌日当我在前堂站了不过半刻,我便晕倒了过去。

    大夫诊断说,我患了热病。

    掌柜的听闻,认为我知情不报害得来买药的客人当场撞见,很是恼怒,让我在后院自生自灭。

    我大抵知道自己如何染的病,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将天冬拦在门外。

    意识朦胧之中,我只觉浑身烫得很,头昏气喘,不久我便发现了自己手臂上生出的红痘。

    那吓人的模样,让我不寒而栗。

    天冬一直在窗户外敲着,我始终没有让他进来,只靠着一节竹竿,让他为我送些吃食和水。

    药是没有的。这药宝贵,一包药材一碗药,那之后掌柜的每日都会检查。

    天冬熬药之余,遂想尽了法子熬各种药渣给我喝。

    饶是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虚弱了下去,病得愈发厉害。

    如此,过去了三日。

    第四日,房门骤然被人强行推开,我看到了那男子的身影,一片错愕。

    他神色憔悴,手臂上似有伤。他无故消失了三日,如今又回来做什么?

    思绪回转之时,他已经站在了我的跟前,我不想见他,可我没有力气。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一个抬手,便将一碗汤药灌入我口中。

    苦涩的药味瞬时呛得我咳嗽,不知为何,我竟觉这喂药的举动有些熟悉,用力便推开了他。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我心中愤懑,不想看他,不久便晕了过去。

    日日夜夜,不知光景几何,只觉昏沉无力,头痛不已。混沌之中,有一双按时出现的手轻轻给我喂着汤药,轻轻拂去我额头的炽热。

    我知道那是谁,我担心这病会传染给他,我担忧这汤药的来历,可我无力阻止他的举动。

    朦胧之中,我听到了天冬的啜泣声。

    那声音很小,似是做错了事被罚,又似因着别的什么。天冬这孩子总不让人省心。

    我心中感叹着,不由注意到了窗外的一片蓝色小花。微风之中,朵朵清丽。

    我要活着,哪怕为了天冬。

    无数次,我望着那片花海,这般告诉自己……

    在我躺了七日之后,我的病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看着自己手臂上消下去的红肿,我颤抖着起了身。

    激动之中,我在桌上发现了一朵蓝色花瓣。

    昨夜,有人来过吗?

    我心中不解,不过掌柜的不知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准我喝药。

    天冬给我熬了三日的药。三日后,我便身体大好,能出屋走动。

    只是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似乎骤然消失了一般。

    “走了。”

    天冬的回答简洁明了,面上也没什么留念的样子,我的心有些茫然。

    后来,从天冬和常山口中,我知晓了一些过往之事。

    原来那并不是普通的热病,而是天花。

    原来我得病当日,那人便外出去了当铺,以十文的价钱卖掉了那枚玉佩;后来,他不知去了哪里,带回了新采的草药。

    我那些日喝的药,便是他亲手采来的。

    那么他又为何突然要走呢?还是在我还未痊愈的时候?

    我不得而知,不过掌柜的之所以愿意医治我,是因为那位林世子。

    据说,一日消失多日的林世子突然现身医馆买药,知情后直言医馆明明药材短缺,却收治了很多染病的病人,对其放任不管,是谓草菅人命。

    后来,掌柜的保证每位病人都会得到救治,那人才罢休离去。

    我不知道那人为何消失多日,也不知道那人为何会知晓医馆的实情,这就像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我还是关心那无名之人的意外失踪。那留下的未用完的药草,让我心中复杂。

    或许,他被仇家发现,才不得已离去。那么他现在如何了?

    “忍冬,你这次能好过来还真是命大啊。”

    当常山这般感叹的时候,我只点了点头。

    抬眼之中,一道华服身影出现在我面前,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他的容貌仍旧,不过清瘦些。

    看到他,我不由想起伙计们议论的另一件事。据说几日前,那位侯府夫人来此买过药。

    诸多巧合的发生,让我也不由开始怀疑,那无名之人和此人的关系。

    可我已经过多次查证,分明是两副不同的面容,性格、洗好、做派、字迹,通通都不一样。

    想到此,我未看来人一眼,便去了后院。

    我不关心那人的事,他最好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随后,从天冬的字迹和练武的招式中,我偶尔会想起那个从天而降的神秘人。

    我救他一命,他也还了我的恩。

    我有感觉,他可能不会再出现了。三个月,如同一场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