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断歌
清风四起，夹杂着些许凉意。我的目光，则在那匾额上久久未动。
姚家，宴都城中有名的商户，以经营衣裳铺子而闻名。据说姚家有一门独门绣法，所织布料艳而不俗，绣纹别致，深受宴都中人追捧。
依稀之间，我恍然看到了一位虚弱咳嗽的华服妇人被搀扶着进出的场景。
这就是姚夫人的住处吗？我有多久没见到姚夫人了呢？
“鲍大夫来啦，还请进。”
府内小厮招呼一语，打碎了周围宁静。很快，我就随着鲍大夫步入了府门。
一路，花蕊芬芳，曲水楼台，处处显示着一个富贵之家的雅好。
我们被府中下人领着，走过了一道走廊，进入了内门。最终，在通禀声中，我与鲍大夫进入了一个秀丽小院。
庭中，丫鬟静候在侧，繁花无限。软榻上，正躺着一位面色虚白的妇人。
妇人未施粉黛，未戴珠钗，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在一身华锦的包裹下，显得柔弱三分，憔悴莫名。
恍然风一吹，这朵病弱的海棠花，随时都会凋谢一般。
半年过去，再次见到姚夫人，我的心中一阵恍惚。
姚夫人似乎病得愈发严重了，那眼中少了分神采。
静默半刻，姚夫人回过神来，随着咳嗽了几声，勉强笑道：“鲍大夫来了，劳烦您了。”
鲍大夫躬身一礼，沉言道：“夫人客气，老夫还是先给夫人诊脉吧？”
姚夫人微微点头，在丫鬟的服侍下缓缓坐起。
见状，我忙将药箱放在了一旁，为鲍大夫取来一切所需之物。
鲍大夫捋着胡须诊着脉，姚夫人气息奄奄地搭着一只瘦弱的手，我默默站在一侧，总觉得有道目光在我身上。
我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待回过神来时，鲍大夫已收回了手，“夫人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的样子，夫人要记得切莫劳累忧思啊。老夫去给夫人开方子。”
鲍大夫起身而去，一时，庭中除了恭候的丫鬟，只我和姚夫人。
姚夫人认出了我，见我的第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不过她始终没有开口，只回以嫣然一笑。
那一抹温柔笑意，我感受到了很多情绪，喜悦、感激、遗憾、难言，统统叫我又忆起了她来悬壶馆的日子，心中莫名难受。
苏溪和闻道，后来怎么了？
微风拂过，满园的花蕊不语。足足半刻，姚夫人什么也没有说。
但那手上的老茧我确实留意到了。
据伙计们议论说，姚夫人的娘家，就是一个有名的做布料生意的商户。两家联姻，乃是门当户对。
可我总觉得这里面少了些什么。
我难以开口，不过半柱香，我便随着鲍大夫走在了回悬壶馆的路上。
鲍大夫一路无言，神色凝重，我的心亦是沉重。
俄顷风起，我突然留意到空中飘落的一片枫叶。一叶火红，格外刺眼。秋天到了吗？
枫叶拿在手中，面前，一个中年男子提着药包神色默然地走来。
“是鲍大夫啊，这是又去出诊了？”
“是啊。先生瞧着气色不太好，可要注意些身体。”
道旁，几道身影擦肩而过，只留下只言片语。
我看着那道落寞背影远去，心中愈发难受了。
学堂中，有一个不大的藏书室。我时常借着等天冬放学的功夫去看一会儿书。
我翻遍了地志，都没有发现一个叫吴塘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一条叫吴江的河流。
我专门查看了吴越之地的地志，并没有霁雪君和蒹葭姑娘的名字。
原来那一切的故事啊，都只是雨落浮萍，风声过耳。
我的心中痛苦不已……
这悲痛持续着，直到我回到悬壶馆的第五日，一种更大的悲痛包裹降临。
那一天，寒露凝霜，空中下了些雨，风中夹着一丝寒意。
那一天，纸钱撒落街头，一副棺木被抬出城。城中人好奇观望，瞧着热闹。
“诶，听说了吗？姚府少夫人没了。”
“没了？怎么这么突然？姚家不是一直在给她治病吗？”
“你不知道吗？姚夫人三日前就没了，今日就是出殡之日。听说是姚夫人自己停的药，遗书上说，是她不堪病痛折磨，才了却余生的。上面还说，她没有为姚家诞下一儿半女，着实有愧葬入姚家祖坟，自请将她的尸体交给她义父来处理呢。”
“诶！早就听闻她病榻缠身，死了也好，免得被病痛折磨。”
“我还听说，姚夫人死前，可是给姚家留了上百匹布料呢。”
“姚夫人这一生也是个劳苦的命，瞧这姚家的排场，也算给了体面了。咦，不知今日那位赵先生是何反应？”
“嘘，现在姚家人不让议论这个。听说那位在绿蚁馆醉酒呢，人家好歹夫妻一场，前妻亡故，怎么也该哀悼一回，想当年他们……”
嘈嘈私语声中，我站在悬壶馆的门外，默默看着一副棺木抬过。
漫天的纸钱飘散，那牌位之上，写的是“姚夫人”三字，没有本名。
【“苏溪如愿嫁给了闻道，闻道也如愿娶到了苏溪。可是后来啊……”】
恍然之中，我又忆起了那个故事，一行清泪不由自主地划过脸颊。
苏溪与闻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苏溪不被婆母所喜，被使唤着日夜做着织布的活儿，劳苦满身。但苏溪的身份，一直被婆母嫌弃。
再后来，婆母逼迫着闻道休弃了苏溪，为闻道另觅了佳人，苏溪也另嫁作他人妇。
【“就这样，两人幸福又艰难地过着，苦中作乐，倒也过得，可是后来啊……”】
恍然之中，我又忆起了另一个故事，不知那绿蚁馆中人今日是何心情。
饮江客与吴泽女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饮江客终是有负于吴泽女。吴泽女伤心而死，饮江客苟活于世。
微雨之中，我为这被岁月掩藏的故事和真情动容，我被自己窥探到的东西痛心。
一段两情相悦的良缘被硬生生拆开，这是没有道理的事。
这爱细水长流，既没有莲衣姑娘爱得凄惨，也没有鸿语姑娘爱得热烈，却如悠远的曲调一般，不断回旋。
只是没有人会理解和祝福。姚夫人的墓碑上，刻的永远是“姚”姓。
此刻，我不知道，该不该为姚夫人的遭遇愤愤不平；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责怨赵先生的所为。
事实就是，姚夫人撑着病痛等了我半年。
簌簌风声入耳，我的心中悲痛不已，为姚夫人的死。
悲意之中，我只觉身上格外的凉，看来秋天是真的来了。
人群远去，我带着落寞的心回到了后院。好在天冬不在，不会看到我难过的样子。
沉思之中，我突然在窗台发现了什么。
那是一株蓝色的小花，就同院子里长着的一样，细看之下，却又有些不同。那花蕊之中，一点深红。
我蓦然想起清徐漫山遍野开的就是这种花。这花不是来自云岫山。
看到它，我的心中莫名感受到了一丝欣慰，没有那么难过了。
只是是谁将它放在这里的呢？
困惑之中，天冬端着药碗归来。他对我笑了笑，便蹲身熬起了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手中之物。
刹那间，我看着这朵裹挟着泥土的小花，不知为何想起了那道消失多日的黑衣身影。
我有感觉，这花是他带来的，而且，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姚家，宴都城中有名的商户，以经营衣裳铺子而闻名。据说姚家有一门独门绣法，所织布料艳而不俗，绣纹别致，深受宴都中人追捧。
依稀之间，我恍然看到了一位虚弱咳嗽的华服妇人被搀扶着进出的场景。
这就是姚夫人的住处吗？我有多久没见到姚夫人了呢？
“鲍大夫来啦，还请进。”
府内小厮招呼一语，打碎了周围宁静。很快，我就随着鲍大夫步入了府门。
一路，花蕊芬芳，曲水楼台，处处显示着一个富贵之家的雅好。
我们被府中下人领着，走过了一道走廊，进入了内门。最终，在通禀声中，我与鲍大夫进入了一个秀丽小院。
庭中，丫鬟静候在侧，繁花无限。软榻上，正躺着一位面色虚白的妇人。
妇人未施粉黛，未戴珠钗，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在一身华锦的包裹下，显得柔弱三分，憔悴莫名。
恍然风一吹，这朵病弱的海棠花，随时都会凋谢一般。
半年过去，再次见到姚夫人，我的心中一阵恍惚。
姚夫人似乎病得愈发严重了，那眼中少了分神采。
静默半刻，姚夫人回过神来，随着咳嗽了几声，勉强笑道：“鲍大夫来了，劳烦您了。”
鲍大夫躬身一礼，沉言道：“夫人客气，老夫还是先给夫人诊脉吧？”
姚夫人微微点头，在丫鬟的服侍下缓缓坐起。
见状，我忙将药箱放在了一旁，为鲍大夫取来一切所需之物。
鲍大夫捋着胡须诊着脉，姚夫人气息奄奄地搭着一只瘦弱的手，我默默站在一侧，总觉得有道目光在我身上。
我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待回过神来时，鲍大夫已收回了手，“夫人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的样子，夫人要记得切莫劳累忧思啊。老夫去给夫人开方子。”
鲍大夫起身而去，一时，庭中除了恭候的丫鬟，只我和姚夫人。
姚夫人认出了我，见我的第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不过她始终没有开口，只回以嫣然一笑。
那一抹温柔笑意，我感受到了很多情绪，喜悦、感激、遗憾、难言，统统叫我又忆起了她来悬壶馆的日子，心中莫名难受。
苏溪和闻道，后来怎么了？
微风拂过，满园的花蕊不语。足足半刻，姚夫人什么也没有说。
但那手上的老茧我确实留意到了。
据伙计们议论说，姚夫人的娘家，就是一个有名的做布料生意的商户。两家联姻，乃是门当户对。
可我总觉得这里面少了些什么。
我难以开口，不过半柱香，我便随着鲍大夫走在了回悬壶馆的路上。
鲍大夫一路无言，神色凝重，我的心亦是沉重。
俄顷风起，我突然留意到空中飘落的一片枫叶。一叶火红，格外刺眼。秋天到了吗？
枫叶拿在手中，面前，一个中年男子提着药包神色默然地走来。
“是鲍大夫啊，这是又去出诊了？”
“是啊。先生瞧着气色不太好，可要注意些身体。”
道旁，几道身影擦肩而过，只留下只言片语。
我看着那道落寞背影远去，心中愈发难受了。
学堂中，有一个不大的藏书室。我时常借着等天冬放学的功夫去看一会儿书。
我翻遍了地志，都没有发现一个叫吴塘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一条叫吴江的河流。
我专门查看了吴越之地的地志，并没有霁雪君和蒹葭姑娘的名字。
原来那一切的故事啊，都只是雨落浮萍，风声过耳。
我的心中痛苦不已……
这悲痛持续着，直到我回到悬壶馆的第五日，一种更大的悲痛包裹降临。
那一天，寒露凝霜，空中下了些雨，风中夹着一丝寒意。
那一天，纸钱撒落街头，一副棺木被抬出城。城中人好奇观望，瞧着热闹。
“诶，听说了吗？姚府少夫人没了。”
“没了？怎么这么突然？姚家不是一直在给她治病吗？”
“你不知道吗？姚夫人三日前就没了，今日就是出殡之日。听说是姚夫人自己停的药，遗书上说，是她不堪病痛折磨，才了却余生的。上面还说，她没有为姚家诞下一儿半女，着实有愧葬入姚家祖坟，自请将她的尸体交给她义父来处理呢。”
“诶！早就听闻她病榻缠身，死了也好，免得被病痛折磨。”
“我还听说，姚夫人死前，可是给姚家留了上百匹布料呢。”
“姚夫人这一生也是个劳苦的命，瞧这姚家的排场，也算给了体面了。咦，不知今日那位赵先生是何反应？”
“嘘，现在姚家人不让议论这个。听说那位在绿蚁馆醉酒呢，人家好歹夫妻一场，前妻亡故，怎么也该哀悼一回，想当年他们……”
嘈嘈私语声中，我站在悬壶馆的门外，默默看着一副棺木抬过。
漫天的纸钱飘散，那牌位之上，写的是“姚夫人”三字，没有本名。
【“苏溪如愿嫁给了闻道，闻道也如愿娶到了苏溪。可是后来啊……”】
恍然之中，我又忆起了那个故事，一行清泪不由自主地划过脸颊。
苏溪与闻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苏溪不被婆母所喜，被使唤着日夜做着织布的活儿，劳苦满身。但苏溪的身份，一直被婆母嫌弃。
再后来，婆母逼迫着闻道休弃了苏溪，为闻道另觅了佳人，苏溪也另嫁作他人妇。
【“就这样，两人幸福又艰难地过着，苦中作乐，倒也过得，可是后来啊……”】
恍然之中，我又忆起了另一个故事，不知那绿蚁馆中人今日是何心情。
饮江客与吴泽女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饮江客终是有负于吴泽女。吴泽女伤心而死，饮江客苟活于世。
微雨之中，我为这被岁月掩藏的故事和真情动容，我被自己窥探到的东西痛心。
一段两情相悦的良缘被硬生生拆开，这是没有道理的事。
这爱细水长流，既没有莲衣姑娘爱得凄惨，也没有鸿语姑娘爱得热烈，却如悠远的曲调一般，不断回旋。
只是没有人会理解和祝福。姚夫人的墓碑上，刻的永远是“姚”姓。
此刻，我不知道，该不该为姚夫人的遭遇愤愤不平；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责怨赵先生的所为。
事实就是，姚夫人撑着病痛等了我半年。
簌簌风声入耳，我的心中悲痛不已，为姚夫人的死。
悲意之中，我只觉身上格外的凉，看来秋天是真的来了。
人群远去，我带着落寞的心回到了后院。好在天冬不在，不会看到我难过的样子。
沉思之中，我突然在窗台发现了什么。
那是一株蓝色的小花，就同院子里长着的一样，细看之下，却又有些不同。那花蕊之中，一点深红。
我蓦然想起清徐漫山遍野开的就是这种花。这花不是来自云岫山。
看到它，我的心中莫名感受到了一丝欣慰，没有那么难过了。
只是是谁将它放在这里的呢？
困惑之中，天冬端着药碗归来。他对我笑了笑，便蹲身熬起了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手中之物。
刹那间，我看着这朵裹挟着泥土的小花，不知为何想起了那道消失多日的黑衣身影。
我有感觉，这花是他带来的，而且，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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