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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年年

    “目羡鸳鸯双飞去。雨泣天明,门环惹芭蕉,怎堪那绿减红也消。”

    这是我不久后从百姓口中听来的赵先生所作的半阕词。

    十年陌路,而今一朝成空。

    我不知道赵先生对于姚夫人的离世是何想法。听伙计们议论说,赵先生与赵夫人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膝下育有两子。

    姚夫人的离世,在百姓口中闲谈咀嚼了几日之后,便被抛之脑后了。

    后来,赵先生因事务繁忙,极少在学堂授课,也极少专门来悬壶馆买药了。

    日子如常地过,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悬壶馆一如既往。不觉之间,秋风瑟瑟,冬雪欲至。

    庭中的花草渐黄,天气渐寒,天冬不似往日活泼好动。大半年的学习下,天冬能认识一些常字,口吐也清晰了些,让我觉得很是欣慰。

    每日,早起熬药,已成了习惯使然。随后一整个白日里,我与天冬相互配合,忙中可得闲暇。

    掌柜的见我们没有犯错,也极少发怒。

    黄昏,我等着玩儿累了回来的天冬,继而看着他写字,继而洗澡睡觉。

    我与天冬不时会去山里拾些木柴烧水,洗热水澡已成了习惯。

    休假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我会带着天冬去云岫山采药,或是拿着刚发的工钱买些需要的东西,改善下伙食。

    一切清贫而安好,我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

    我的心略微有点波动的时候,是在姚夫人死后的两个月,一个落雪之日。

    那一天,一位长襟先生走进悬壶馆,咳嗽着直说自己头疼。

    游大官人买了药,便转身离去了。

    我并不知道这个命运多舛的文人如今的生活,但那眉间深远的忧伤一直存在。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那时我才知道,游大官人好作诗,好喝酒,还会生病。

    是的,是人就会生病。就在游大官人买药后的第三日,我意外地见到了马府的管家。

    若不是伙计们议起,我都要忘了那位马大人的存在。

    命运不济的游大官人会生病,那位忘恩负义的马大人自然也会。所幸的是,他们都没能认出我。

    我的心中感慨了番,悬壶馆每一段时间都会上演一次的生死别离叫我的心格外平静,也格外感激自己此刻所拥有的命运的馈赠。

    冬月,悬壶馆被一层厚雪覆盖,屋顶上总冒着层层烟雾。

    我和天冬整日守着火炉,倒叫前堂的伙计们生出了一丝羡慕。

    在一个雪晴的日子,我意外得知了一个惊人消息。

    那位官居三品的刑部侍郎马大人,被人查出卖官受贿。皇上不单抄了他全府家财,还将他贬去了岭南贫瘠之地。

    此生,就算他还能返回宴都,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一天,我看着屋檐上的茫茫白雪,心中思绪纷飞。

    我不知道那位马大人如何落的马,但我心喜于这番结果。莲衣姑娘若泉下有知,也该心安了。

    那一天,我为莲衣姑娘烧了纸钱。夜里,我梦到了很多久远的故事。

    ……

    冬日的雪并不冷。很快,年节到来。

    那一天,我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与天冬守了岁。两个无家可归、有口难言的人欢度了年节。

    一个年节过去,微风中裹挟着料峭春寒。

    天冬长高了不少,做事也稳重了几分,面上朝日挂着笑,如同一个温暖的小太阳一样。

    我只有天冬……

    “十文,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我遇到了九钱。十文这个称呼,让我心中一阵恍惚。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他母亲病重的消息。

    听说,九钱至今未娶妻,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锦枝。但九钱的到来,让我又开始想起了鸿语姑娘。

    “诶,听说了吗?那位在宴都名震一时的陆大人年前就被调到外地做官了呢。”

    “是嘛?这么说鸿语姑娘与陆大人成婚不过一年,就分居两地了?”

    “可不是,如今鸿语姑娘在梧州,也不知过得如何?”

    “这谁知道?走,我们去绿蚁馆买酒去……”

    随后不久,九钱的母亲便撒手人寰。在又一次见九钱的时候,我听到了这番议论。

    那之后,九钱再也没有来过悬壶馆。

    鸿语姑娘在梧州过得怎么样呢?有时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秋风散去夏日的炽热。一个秋日,常山离开了悬壶馆,医馆里又招了批新的伙计。

    恍然很多人都在离我而去,好在我有天冬……

    转眼之间,冬雪又至。

    这一年似乎又快要过去,不过这一年也发生了些林林总总的奇怪的小事。

    比如柴房里总有木柴,比如水缸里总有水,比如一次我忙得耽搁了时间却发现药已被送去,比如在云岫山坐在树下休息就无故掉下了果子。

    或是天冬趁我不注意做的。我没有纠结于这些琐事,只是在一日陪同鲍大夫出门的时候,意外遇到了群喝酒的富人。

    一样的畅饮之声,一样的热闹场景,他们就是让我得知被林府世子欺骗的人。

    “听说林世子前不久从你手中买了个铺子?”

    “害!世子爷出手阔绰,那铺子他想要就卖给他了呗。”

    “你真是可以啊,如今赚了个番。想当初他林庭之为了保住他母亲留下的那间铺子,硬生生接下了和你的对赌。那铺子被你压榨了两年,如今又高价卖出,真是叫人羡慕啊。”

    “害!谁叫他当初输给我了呢?我们喝酒,今儿我请客……”

    碎语耳畔,从这番话语中,我不由想到城中近日关于那人的传闻。

    他们说,广南侯府的世子年前从书院结业后行事低调沉稳,不再花天酒地了。他接管了侯府中事,性情变得大不一样。

    就说有人曾当场顶撞戳他的脊梁骨,他都未生气。

    甚至,地方一处灾荒的消息传来,他还捐了一大笔银两赈灾。

    时至今日,我得知了那样一件旧事,并不想再深究我与那人的初遇。

    ……

    时光一日日地过,每一天都很安宁。

    这一年年节的时候,天冬凭自己的本事抓来条肥鱼。我偷用药罐熬了一大罐鱼肉,与天冬饱餐了一顿。

    随后,云岫山又换了新装,院中的蓝色小花连长成一片,很是好看;我给天冬编的蛐蛐儿、蝈蝈装满了一竹筐;我会定期去扫墓,为那些远去的人。

    悬壶馆始终被一股药味弥漫。

    随后很多日,朝霞、落日、微风、星辰流逝,日日劳作,夜夜安眠,没有病疾、叨扰、嘈杂,虽偶有插曲,却不过琐事风波,当得顺风顺水几字。

    甚至有时,还有意外之喜,比如去云岫山总能挖到不少宝贝药材。

    我度过了人生中极安稳平顺的一段时光。

    一晃,三年过去。

    转眼之间,我也算悬壶馆的老人了。新来的小伙计每日都会被掌柜的骂,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初春的第一个月,我带着天冬又去了云岫山。

    彼时的天冬已长到了我的半腰,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了,不过仍然爱调皮捣蛋。

    旧雪初化,云岫山云雾腾腾,处处青绿,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齐齐打着,一日既往的好。

    这一日,我与天冬采了好些药草。日近黄昏,我们才慢悠悠回去。

    天冬和我一样,不喜闹事的喧嚣,每次休假都会随我进山。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带着天冬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我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