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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情难

    繁花似锦的宴都城一角,在一略微偏僻的医馆中,在背后一处简易的院子里,绿草寸寸生长,野花芬芳,蝉鸣不已,别无车马喧嚣。

    落日余晖照着院子,一地金黄,金黄的光照着两道一大一小安静的人影,一片祥和。

    蓦然一声轻响,吵扰了梁上燕。

    吱呀声中,彼时还端坐握笔写字的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已冲去桌脚,取出了一把削得锋利的木剑对立,眼珠瞪得溜圆,一副警惕模样。

    他的面前,是一个刚翻墙而来来不及起身的气质不凡的俊逸男子。

    见对面之人欲动,孩童忙将手中的木剑对准了些,“坏人!”

    一声清响,惊醒了梦中人。

    我从惺忪睡意中睁眼,入眼便是这副景象。

    那日一别,已过三日。我得了三日的安宁,不曾想他又来了。

    此刻,我平静地看了那人一眼。他会武功,就可以私闯民宅吗?

    林庭之一副窘样,似乎未料到会被当场抓住。气氛僵持了片刻,他面上尴尬一笑,“那个……我别无他意……我……”

    话未说完,天冬就已拦住了那人去路,让他与我保持着安全距离。

    此刻,我不想见到这个人。看到他,我就头疼。我也感受到了天冬誓不罢休的怒意。

    缓了口气,我压下心中不平,上前就拿走了天冬手中的木剑。

    如今,我已言明,那我与他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亏欠,没有悔恨,没有怨怼,只是陌生人而已。

    我没有理由让天冬对他如何,他也没有理由再出现在此。

    木剑离手的一刻,天冬蹙眉看了我一眼。我只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将桌上的字帖收好,然后准备休息。

    天冬听话地照做了。一双飞跑腿跑得飞快,抱起桌上的纸笔便进了屋。

    我则收拾着药碗,准备结束一天的劳作。

    可他没有走的意思,径直上前便帮着收拾,很是熟练。

    这一幕叫我瞬时停了手,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下,他将药碗规矩地放在了地上,只站着似乎不敢多动,“我……我只是想帮些忙而已。”

    我不需要他的插手,只瞪了他一眼,躬身去取了碗。

    “十文姑娘,我可以这般叫你吗?……你那日说的原谅我的话,是真的吗?”

    刚走了两步,他又跟了上前。

    他这副碍着我做事的模样叫我有些不满,我懒得同他重复什么。

    见天冬已收拾妥当,我绕道进了屋,直接关上了房门……

    一夜无梦。翌日,我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为了避免那人的到来。

    天冬也跟着早起,跟着我一起扫地、生火、抬水、劈柴、熬药。

    没想到的是,我去前堂取药的功夫,回来时桌前正对立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天冬又拿出了他的木剑,眼中怒气翻涌,不过在见到我的一刻,收敛了几分。

    那人提着一个食盒,一个健步便绕过了天冬,“那个……我买了早点给你们。”

    话语间,他就已打开了食盒,一股扑鼻香气四散,冒着热气的包子、瞧着软糯的米粥、精致的糕点,都快摆满了桌。

    “你们吃,我先走了。”

    他含笑一语,转身欲走。不过我没有动,天冬也没有动,这尴尬气氛中,他迟疑了片刻,便很有自觉地将一桌早点收进了食盒。

    那带有感伤的神色一晃而过,他面上淡然,“那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晨光中,我目送了那道身影远去,心中思绪纷纷,直至天冬过来拉了拉我的手。

    黄昏的时候,他果然又来了。

    当我发现之时,那堆积的药碗已被他洗了大半,明日的木柴也被劈好了。

    “我……十文姑娘,你就让我做些事吧,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当这句话语落下,我什么也没说,只将那些药碗重新洗了一遍。

    待收拾好,他仍旧没有走的意思,我又瞪了他一眼。

    他眼中一顿,缩回了伸来的手,“十文,你可以打我骂我,你不要这般不理我好不好?你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怎么办呢?如果你真的原谅了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定不会……”

    我听着他悲伤的话语,没有一句话。为什么原谅就意味着可以重新来过呢?

    最终,在落日余晖中,我看着他默默离去,心中波澜起伏。

    林庭之,我不需要你的含着亏欠的付出,不需要你这般隐忍下气的样子。

    往日的你,是多么高傲放纵,如今连说话都磕磕巴巴、小心翼翼,还会察言观色,不恼不怒。

    我不需要你为着心中亏欠,卑贱至此。

    如今那段悲痛往事,与我而言已如过眼浮云。那句原谅,不单对你,更是对我。

    我们两清了,再无任何干系,无论是恨,还是爱,我对你生不出恨意,也生不出半分欢喜。

    你的存在,现在于我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些,你还不明白吗?林庭之。

    ……

    随后,他仍旧每日都来,不过每次只待半刻。他不多话,不是默默看着我做事,就是跟着我不放。

    他确实未过多出现在我的面前,也没有再过多打扰我的生活,不过有时,我还是能觉察到他的暗中存在。

    就说一次我夜里起身,就发现了屋檐上的一道黑色身影。

    事实就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只是未曾现身而已。

    我不懂他究竟要作何,明明我已原谅了他的所做;我也不懂他堂堂侯府世子为何闲得没事整日来此。

    我无视了他的举动。

    天冬拿他没有办法,我也没有……

    如此过去了半月,一个悠闲的日子到来,我再次带着天冬去了云岫山。

    未过城门,我便察觉到了一道戴着斗笠的粗衣人影。

    他明显是在跟着我们的。

    城门口的时候,天冬扯了扯我的衣袖,向我指了指身后。

    我点了点头,示意天冬莫要回头。

    阳光炽热,一路沉寂。因着尾随之人,我和天冬都拘谨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了一条小溪旁。

    未作休息,也未采山中野果,我们便开始挖起了药草。

    殊不知不过半个时辰,空中一阵风起,便下起了大雨。

    这雨着实有几分凶猛,雨水透着树叶渗下,落在衣衫上,带着丝丝凉意。

    我心忧于这雨,也心忧于天冬打湿的衣裳。感受着天冬颤抖的身体,我只默默祈祷着这雨结束。

    “这儿附近有个山洞,跟我来。”

    忧心之中,一道浑身湿透的人影跑来。

    我看着面前人面上的焦急,心中恍惚。未等我反应,他便已将头顶的斗笠取下戴在我头上,又一把抱起了天冬,冲向了半山。

    我只得默默跟上。

    半刻之后,我果然在一半山腰间发现了一个不大山洞。山洞中铺了些杂草,还有块石床,似是猎户住过的地方。

    未及多想,我便发现天冬的额头发热,这叫我心中慌乱。

    好在背篓里有些新采的草药,我将天冬安置好,便开始捣弄药草。

    当灌给天冬几口药汁的时候,一旁,则燃起了火焰,炙烤着湿气。

    我这才意识到这山洞中还有一人。

    他看了我一眼,便默默走去了洞口。

    火焰温暖,我抱着天冬靠近了几分,烤着打湿的衣衫。

    渐渐,天冬气息平稳地安睡过去,我被那雨水吸引。

    雨声沥沥,那人背对着坐着,湿透了衣裳,在那洞口,似乎并不觉得冷。

    这叫我心中复杂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