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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去或留

    一个不喜欢表露自己的人,或许是因为幼年的表达没有得到正面的反应所致。我大概就是这么一种人,连即将奔赴刑场都不敢告诉家人。那是一个冬日的的早晨,我穿着黄马甲,像一个真正的犯人一样被带上法庭。

    鉴于目前的证据完全对我不利,如果做无罪辩护,那几乎等于自寻死路。即便我不愿意,也只能跟着陈光的节奏跳舞——将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我们已经假定了我当时是发了疯,记忆并不清晰,但是我记得有一个蒙面人,还必须坚持这种观点。我坚持自己见过一个不存在的人,那么旁人就会很自然地将我当作是一个疯子。加上我去看过精神科和入院的记录,我便能顺理成章地变成一个精神病人。

    按照计划,陈光会在首次庭审后申请鉴定,以便给予我适当的封号。

    到了庭上不到一会儿,我的思绪竟然开始开起了小差来。是不是有人也曾在我现在所坐的地方,听凭那些不知实情的人主宰?我逃避着审讯,仿佛我只不过身处菜市场,只听到遥远的讨价还价之声。

    时间缓缓地流逝,思绪又彷如断线风筝一样飞出了对流层。一阵呼唤将我从宇宙中拉扯了回来。至于我当时想了些什么,我当时就已经忘记了。

    “被告,请你集中精神。”审判长盯着我看,眼神仿佛是看到了一只怪胎。

    原来,是陈光要问我话。

    我将我知道的都再次复述了出来。而且,他还特地问了我在看守所被送往医院的事情,以及我去找师兄看病的事。

    回答完了陈光的问题,我便瞧了一眼检察官。只见他嘴角微翘,仿佛早已经预料到陈光有这么一步。当轮到他陈述的时候,他照例列举了很多的证据,最后还问我:“你所看的精神科医生叫李乾对吧?”

    “是的。”

    他点了点头,竟然向审判长申请传召证人。审判长毫无疑问地同意了,师兄竟然作为控方证人出庭!

    到了这时,我开始觉得他们审的果真是我,连忙看着陈光。只见他一脸凝重地看着证人席上的李乾,像是闹肚子一样握着拳头死憋着。

    “被告去找你看病,以你专业的角度来看,他有精神病吗?”检察官问李乾。

    “他陈述的症状很奇特,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得了妄想症。但是急诊室也有对他进行过救护,这么看来他并没有妄想症。我认为这种应该是属于某种未知的行动功能障碍症,而不是精神病。”李乾面无表情地回答到。

    “那么,你认为这种病在发病的时候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吗?”

    “这最好咨询一下神经科的专家。不过,按照他进急救室的情况来看,他发病时是动不了的,不能伤害别人。除非他开着车。”

    问完了李乾,检察官就展示了一份急诊室和神经科专家对我的病情的判断。这些人无疑都没见过这种怪病,却至少可以肯定我发病的时候是不会去伤人的。那也就是说,我杀人的时候肯定处于正常状态。

    有利的情况突然变成不利,早知道坚持做无罪辩护了。陈光的眼神中无时无刻地散发着这种想法。

    他站起来反问到:“我的当事人与死者并没有任何交往。所以,他完全没有杀人动机。从现场的影像来看,他从现场跑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呼救,这不是凶手该有的行为。”

    “他逃出来之前是否经过思考,是否想好了掩饰的办法。这些都无法考究。但是,你说他没有动机,这并不成立。被告说他是因为要帮常悦案搜证而去找死者的。那么,他很可能是因为不想死者吐露真相而杀人。”检察官说。

    “反对检察官作出毫无根据的推断。”陈光说。

    “并非毫无根据。”

    检查官说着拿起了一张放大了的照片,是一张监控录像的截图。上面拍到了一男一女在事发地外面的巷口接吻。那女的正是常悦,而那个男的竟然就是我!

    由于出现了神奇的证据,陈光果断地申请择日再审。结果,我又再次回到了看守所。不仅如此,被来已经被延长过的羁押限期又再一次被延长了。

    我在这里认识了几个人,都是些打家劫舍的家伙。不过,他们被控的罪行都没我的严重。相较之下,他们已经算是“好人”了。他们看到我无精打采地回来了,便笑着来戏弄我。

    在放风的操场上,一个叫做火鸦的中年壮实大叔问我到:“怎么样?被好好地耍了一通了吗?”

    “哦,幸好我在开小差,不然法庭就变成刑场了。”我无奈地说。

    “唉唉?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其他几个我认识的家伙也围了过来。

    这里并没有什么娱乐,除了新闻联播和躲猫猫之外便就只有八卦别人的事情。我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对他们说了庭审的经过。

    “嗯……”火鸦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须根说,“那照片是伪造的吗?谁会干这种事?”

    “当然,我只见过那女人一次。”

    “那你完蛋了。”火鸦辛灾乐祸地笑着说。

    “这怎么说?”

    “就单个案子来说,本来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只能从你的口中得到真相。而且整个事件就只有你和死者。现在涉及到了第三者,那就难办了。”

    “呃……可是,那女人也不可能承认那不存在的事情吧?”我疑惑地看着火鸦说。

    “一般情况下不会,但如果可以救命的话……”

    “不会吧……”我恍然大悟地跌靠在了操场的围墙上。

    火鸦的意思非常易懂,那就是常悦可能为了自保而把我说成是她的情夫,是杀害她丈夫的人。不仅是照片,常悦会找我帮忙搜证这一点也可以被说成是我们关系不浅。而我在假装搜证的过程中顺手杀死目击证人,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喂,这叫那个啥?”火鸦问小弟阿灿。

    “用黄河水也洗不清。”阿灿说。

    “不,等等……我想到了些啥……”我一边在后脑勺抓痒一边说,“如果她真的诬蔑我了,那不就恰恰证明她自己是杀夫的凶手吗?如果她是无辜的,相信自己能得到释放,那就没有诬蔑我的必要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像是讥笑,又像是同情的目光。

    火鸦又说:“我不是第一次进来的,前一次是被伙伴诬蔑。我出去后收到消息,是他的律师教他说的。检察官和审判长都巴不得要把我抓起来,所以我的案子其实在开庭之前已经有了结果。是哪个作家说的?人到了利益攸关的时候,全都会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可还会希望自己看上去像是个人。你觉得,你的女人就没有人教吗?”

    我的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下似的,嗡嗡作响,也没想起要反驳说常悦不是我的女人。说起律师,我和常悦的律师都是陈光。那也就是说,如果陈光想要帮助我,常悦就会死;如果他想要帮助常悦,教唆她,那死的将会是我。

    我们两人的命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那害群之马狡猾得要死,没准那张照片就是他伪造的。

    想到这些,我跌跌撞撞的走着,脑中仿佛缠了一团乱麻线,惶惶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与我同处一个天空之下的人只能取笑一下我,并无法帮我的忙。

    即便我换掉陈光他依旧能教唆常悦。与其这样,我不如许诺给陈光多点金钱,好让他站我这边,去忽悠常悦。

    我忽然发现自己到了关键时刻,也会成为一只丑陋的怪兽。然而,这时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必须尽快与陈光见面。于是,我在次日便找到个机会去向看守班长申请联系陈光。

    一连等了几天,我都没有等到陈光。急得蒙头乱转的我又再次找到了班长,谁知那班长竟然堂而皇之地跟我说忘了。我明白这个满身散发着垄断大企业员工习气的人,是不会积极帮我的。我能做的就是等。

    一筹莫展的我竟然开始谋划越狱。只要证明我是无辜的,那越狱就只能算是紧急避险。我拼命说服自己要将所想付诸行动,晚上躺在床上仍旧想得出神。

    看守所和监狱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这里是四十个人一个大房间,晚上到处充斥着鼾声和体味。除非是单人房间,否则想挖地道都没门。

    想来想去,我平常活动的区域根本就不会有机会让我逃跑。

    我拼了命回想看守们的值守是否有出现过漏洞,可是没有。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我打从第一天进来的时候,就好像是幼犬去找母亲哺乳一样,本能地仔细观察这个地方。

    既然没有漏洞,那我就只能等待随机出现的机会。可是,这机会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突然心念一动,想到要是在这里没有机会,那不在这里没准就会有。那不在这里的地方,我只能想到医院。

    就上次入医院的经历来看,我被铐在了普通病房。估计那医院也并没有专门的羁留病房,而且在医院时,民警们也并不十分紧张。

    上次的那个手铐一边是铐着我的手,另外一边是铐着床边的活动栏杆。那栏杆是有活动关节的,有可能可以暴力拆开。

    如此说来,我唯一的机会就在医院。我大可装作发病,然后在医院里头伺机逃跑。不过,这要在我见过陈光,确认他到底站在哪一边之后。可是,我没等到陈光。就在第二天放风的时候,我再次掉进了深海。

    这回,我并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却仿佛是听到了远处传来电流的声音,就好像这深海其实被电器包裹住一样。

    还没醒来,我就已经知道不妙。这回我也应该会被送进医院,但我还没见到陈光,无法决定是否要逃跑。

    按照原计划,我该等到下次再逃。可是,看守们要是习惯了我的发病,便会知道我的这种情况根本就无需处理,很有可能仅将我放到看守所的医务室观察。我的第二次入院就变成了最后一次。

    到底是干还是不干。就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我的大脑反而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竟然希望自己永远就在这漆黑的深海呆着。

    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我醒了过来,仍旧是在上次的那张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