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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尖刀

    听说自己是个将死之人,我并没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惶恐不安。那与我一直以来的感觉一致,同时也与3179对我的警告相符。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我早已觉得危险随时出现。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而那个致命的下一秒又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只要我将自己当成是已经死了,那就没有什么能吓到我。

    话虽如此,难以量化的不安还是有的。我问宣告我死刑的田判官:“那也就是说,我也将会死?你们对此有多了解?”

    没等田青说话,戴荞就插话道:“这些事我们都会对你说明,现在让我们先进屋吧。”

    “等等。”那个穿米黄西装的高老师突然说,“让这么一个人突然闯进来,恐怕会带来不祥。”

    听到他这么说,大叔和短裙女都不约而同地低头开始思考。戴荞见状便连忙说:“呃,没关系。小青已经确认这里是安全的。而且,他自己是个沉溺者,如果随便泄密,恐怕是他自己先完蛋。”

    “的确如此,我想这并没有问题。”短裙女说。

    与我同车而来的这几个人本来就不反对我,现在欢迎我的势力近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所以,高老师也只好同意,只是脸色还是有点不好。

    这时,短裙女向我走来,握了握我的手,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大叔和高老师也学着做了。那么,我应该在此理顺一些这几个人的情况。

    与我最先认识的是田青,本来是个医生,现在是个无业游民。这些情况我都是知道的。而与其有密切关系的沉溺者是她高中时期的同学兼闺蜜。自我介绍的时间不长,并没有让我深入询问内情的机会。

    次于田青的是何音,是个离职的警察,退役特种兵。他是妹妹成了沉溺者,而且在发生症状不久后就因其他原因死了。

    然后是戴荞,那个著名商人。他的沉溺者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儿子。我并没有听说戴荞有个儿子,更没听说他有丧子之事。这或许只能归咎于富豪与平民之间的鸿沟。

    戴荞和高老师,以及那个短裙女,以前是高中同学。高老师全名是高为民,现在在一所中学担任物理老师。他已故的妻子在死前也是个沉溺者。而短裙女名叫李蕊,是个生物学的博士,现今任职于一所大学的研究所。她也有她的沉溺者,其人就是她的父亲。

    戴荞、高为民和李蕊,这三人既是同学,也同时是沉溺者的密切关系人。与其说这是巧合,不如说简直就是某种阴谋。只不过,这些人都已经认识了几年,该查的都应该已经查过了,况且何音以前还是个警察。因此,我暂且也没有对他们的情况提出质疑。

    最后是那位大叔。他名叫徐罗,是个汽车的维修工,所以大伙都叫他徐工。他是田青找到的。学生时期的田青在医院打零工的时候就照顾过徐罗的儿子,也就是他的沉溺者。在这么多人之中,老徐是最年长的。暗沉色的皮肤、花白的头发,都揭示了他的尊长身份。

    听完了介绍,我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我的情况不是首宗,为何医院都好像无从下手呢?”

    “你只要想想我们为何要特地来到这荒山野岭聚会,便可知道。”高为民隐晦地说。

    “你的意思是……”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暗示有人故意掩盖了沉溺者的事实。那个人很可能是3179或她的同伴。看其他人还没搭话,戴荞就说:“还是先进屋去吧。”

    看他的态度,仿佛也不是十分信任田青。即便是田青说了这里是安全的,他还是想尽快关起门来说话。

    他的想法大概也是其他人的想法,所以我们一行七人便跟随他的指示,鱼贯进入别墅大宅的客厅。

    高为民走在我的前面,我发现他的礼帽后檐上有一道咖啡色的污渍,刚好就在边上,粗心的人或没有缘分的人可是不容易发现的。这高为民在妻子死后也许还处于独身状态,身边大概没有互相扶持的人。

    这别墅里头是欧式风格,据说这里常常会出现所谓的“真空”,因此戴荞特地买了一所老宅来改建的。起居室里头有个没有燃烧的火炉,我暂时还不能弄清楚它是真的,还是只是装饰。

    窗户外面是一片有两个羽毛球场那么大的后院,而窗户的旁边放着全屋唯一的一棵绿植。那绿植其实是一棵像是圣诞树的冷杉,有一个人那么高。不仅是我,其他人都不禁瞧了几眼这棵小树。

    在火炉的旁边围了一圈白皮沙发。徐罗自豪地对我们说:“放心吧,我都清洁过了。这点小事情,我一个人都能搞定。”

    那边,戴荞夸赞了一下徐罗,还让我随便走走。他去泡茶,等会儿回来这里要听我讲我的事情。其他人显然早就来过,都坐在沙发上面各自忙乎自己的事情。

    这宅子不小,我本来想让田青带我走走,但是那家伙早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看书了。我只能独自游览。

    其实也没什么可游览的,这宅子虽大,房间几乎都锁着。我能做的就只有数数。

    大宅坐北向南,南大门面对着来时的沥青路,北后院外面是一片向下的山坡,再往北便就是另外一座小山。一楼是起居室、厨房、两个房间、一个浴室、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客厅外侧的杂物房。这个卫生间有一个向东的窗户,早晨如果在这里开着窗看如厕,肯定很舒畅。

    二楼是五个房间,听说除了一个书房,都配了一个浴室和一个卫生间。至于阁楼,只有一个门,大概是杂物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地下室,大概是水管和化粪池。我对杂物间和地下室都并没有什么兴趣,便回到了一楼。

    房子虽然是钢筋水泥结构,但是用木板来铺设了地板和部分墙壁。露出来的墙体也用像是岩石的墙砖修饰。明明是现代建筑,看上去却像是中世纪的房屋,可见戴荞在这里也的确花了点钱。

    这会儿,戴荞已经泡好了茶。仿佛一切都准备就绪,我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将我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

    听完我说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让我觉得意外的是,这些人听到天琴小姐那伙人能力似乎超乎想象,也并没有十分惊讶。片刻后,女博士李蕊托着下巴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那名字可真奇怪。”

    “要是能干掉那群作恶多端的家伙……不,控制那群人的话,我们不仅能拯救人类,而且……”戴荞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没有再往下说。

    “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整死都是分分钟的事情。”何音半开玩笑地说。他的脸有点微红,这与他手上的那罐啤酒很有关系。

    戴荞听了他的话,连忙看了一下正躲在角落喝茶的田青。而田青仿佛知道有人在看她似的,自觉地说:“安全的。”

    “说这些有什么用?”老徐点起了一根香烟继续说,“如果我们能想到接触他们的办法,即便你们不想冒险,我一人去弄死他们也行。”

    “行了,老徐。我知道你恨死他们了,可也不能意气用事。”戴荞说,“我们都知道,我们与那些家伙之间的距离肯定不是用尺子能丈量的。”

    “你们知道那些人在什么地方?”我追问到。

    “当然不知道。”戴荞说,“不过,我们接触过这么多沉溺者的家属,除了我们自己,还有一些愿意过正常生活的。我们大概会感觉的到那些人不能说远,又不能说近。”

    “又不远又不近?什么意思?”我问。

    “或者又远又近。”李蕊插话到,“能听到他们说话,证明很近。无法接触到他们,说明远在天边。”

    “呃……”我想了一下,说:“你们说那是通过接触沉溺者家属得出来的结论?那也就是说其他沉溺者也听到过那些人说话?说的是什么内容?”

    听了我的问题,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但是何音很快就说话了。他笑了一下,说:“这家伙,心挺细的。”

    老徐和戴荞也笑了,老徐还说:“想的也挺快,看来也还是有点用。”

    说着,他把自己的香烟给各人分发了一根。让我惊讶的是,这里的人几乎全部抽烟,仿佛是战场上的老兵。就看李蕊的姿势,就知道她肯定也是个老烟民。

    我有点担心地寻找田青,才发现她早就躲了厨房那边的餐桌那儿,还把书带了过去。那里应该闻不到烟味,但也大概能听到这边的对话。看来她早就习惯了这些家伙,我也就不担心她了。

    就在我要继续追问我的问题的时候,戴荞就笑着说:“我最近有了点新的想法和发现。不过,我们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下午三点在这边集中。如何?”

    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有异议,似乎只有我觉得这些人实在有些不紧不慢的,像是来度假。

    老徐说他已经做了饭,还特地强调是他自己一个人煮的。一直没吭声的高为民这会儿忍不住调侃道:“你不该干修车师傅,应该当厨师。”说完,他拍了拍老徐的肩膀,然后走到我的面前来带我一起到厨房,脸上已然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敌意。

    田青早就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把一个盘子装满了。李蕊一进厨房,便对田青说:“青青,躲这里干嘛?去吧,我们去后院吃吧。”

    田青大概看到进来了一帮烟民,马上就同意了李蕊的建议,跟她一块跑到后院的石板桌椅上吃饭了。

    纵使这些人都没有嘻嘻哈哈,气氛却已经轻松了不少。到了这个时候,我起初所认为的邪教徒全都和普通人无异。

    外面,一个医生和一个博士不知是在聊科学技术,还是在聊女人家的事情。里头,几个男人闲话家常,偶尔谈论一下江山美人。这些都好像是天降甘露,汇水成渠般正常。

    一边吃饭,戴荞还叮嘱众人下午三点不要迟到,也特地跑到外面跟那两位女士说。他仿佛将此当作是新品发布会,使得众人都催促他提早透露。他就好像个顽皮的小孩一样,始终神秘兮兮的,缄口不说。他甚至早早地吃完了饭,便躲到他二楼的书房里了。

    吃完了饭,老徐从厨房的一个柜子里头拿出了一把钥匙来,说是一楼的一个房间的。他说幸好戴荞喜欢睡书房,不然这房间就不够用了。高为民则打趣道:“不够的话就让他和小青睡一屋,我看他们也有点那个意思。”

    听了高老师这赤裸裸的污蔑,我连连矢口否认。众人听了竟然都笑了起来。老高趁势又说:“难道你看上了李蕊?喜欢成熟的大姐?”

    “嘿,为人师表,别胡说话了。”我反戈一击到。

    “李蕊就别想了。你知道老戴为什么喜欢睡书房?”老高神秘兮兮地说。

    “好了,好了。我可不想那么清楚明白的,喝瓶啤酒还差不多。”何音打断了老高的话,真的就打开冰箱,又拿出了一罐啤酒。

    高老师并没有将话说完,但是已经暗示得足够清楚了。他的意思显然是说戴荞其实并没有睡书房,而是去李蕊那里睡了。也不知他们三个同学之间有什么牵扯,我总之觉得老师的话有点酸味。

    午休时间,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发现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到处寻找信号。大伙这会儿大概都在房间休息,屋里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痒。对比起我所住的街区,这里简直就是仙山之巅。

    我很快就发现了高老师正坐在后院,刚才那两位女士吃饭时所坐的石板桌椅上。我连忙走了过去,问:“老师,这里怎么就没有信号?”

    高为民愣了一下,看了看我才笑着说:“这样很正常。这里是山上嘛,信号时有时无的。要是有急事要打电话,那我们就开车到山脚去。若不是这样,怎么给自己一个机会,从喧嚣中逃离片刻呢?”

    “嗯,的确如此。既然你在这里,那我们或许可以聊聊关于沉溺者的事情。”我说。

    老师看了看手腕上那带有银色表带的手表,笑着说:“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么,所谓的聊天其实就是我单方面对你说了。”

    “是这样没错。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事,那我也该知道你的,这样才公平吧。”

    “那行,你想知道什么?关于我妻子的事情?”老高问。

    “是这样没错。”

    “你理所当然是想知道的。嗯……我的妻子是个好人,从不会与别人争吵。她不该受到命运如此对待。我的妻子并不像你那样,在沉溺者的状态中听到有人说话。当我发现她全身僵直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可是,医院却找不到她的病因,甚至连病历都不写。”

    “能这么办吗?”我问。

    “小青说应该是不可以的。但是,你若是知道他们甚至敢改病历,那不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也许根本就是与你说的那些人是同伙,发现了这种情况后就会将人杀掉。”老高说完之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是啊,你们对他们也不甚了解。”

    “要说了解,当然还差很远。不过,所谓的‘和谐’,我们还是听过的。”高老师说着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他们竟然在我之前听说过“和谐”,我实在十分诧异。我追问道:“你们听说过和谐?那可不是删帖啊。”

    “你没听错,我们的确听说过。不过具体情况,你还是去问问小青比较清楚。只是……我们的沉溺者大多数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由于沉溺而进过医院。嗯,只有小青那个是个例外。”

    “你是想说,医院里头有监视人员?沉溺者们是因为进过医院而被盯上的?”我问。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说你带来不祥,他们都懂我的意思。只是,你在他们那伙人的内部有人搭救,这的确会让他们提起兴趣来。”

    我还想追问,可是老高看了看表,说:“好了,我有点困,打算在集合之前打个盹儿。我建议你往后山坡那边走几十步,看看那边的风景。”他说完,向我欠了欠身,转身就走进了大宅。

    他们这群人就我和田青最年轻,想要午休也很正常。我并没有强人所难,恭敬地请老师回屋。

    看了看手机,离三点的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我根据他的指示,往后山北坡的方向走了一段,才发现这里视野开阔,脚下的绿荫青葱一览无遗。

    怪不得老高建议我过来看看,果然让人心旷神怡。一朵云遮挡了太阳,在那大片的绿地毯上,一半是阳光一半是阴影。阴影缓缓地扩大,在它的后面又露出了阳光。即便在刚下坡不远的地方有一所破旧的农舍,但也并不会因此而玷污了美景。

    仔细看看那农舍,外头似乎是个羊圈,之前大概是个养羊的地方,现在已经被荒废了。我不加考虑地就坐在了草地上,甚至躺了下来。天空上蓝白相间的位置是一圈金边,仿佛是绣好的锦缎。

    看着云朵缓慢地飘动,我似乎觉得时间也慢了下来,虽然我知道时间与我的意志无关,而是与重力相关。

    既然我想到了时间,那么自然而然地将其与3179那伙人联系在了一起。他们可以对人“和谐”,让本来租有办公室的阿灿变得从来没有出现在大厦里头。那他们是不是可以穿梭于各个时间和空间之间,从而在某个时间节点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就那阿灿的例子来说,只要在他决定租下405的时间点对他做点工作,他便可能改变了他的决定,以至于他根本不会出现在那里。

    这样的假设自然存在很多问题。首要的问题就是我不该记得阿灿才对。或许,我是个沉溺者,与别人不一样,才会记得他。

    即便这样说得通,但阿灿发给我的短信息就无法解释了。如果他没有租405,那我们那次在405那次的对话就不会存在。若是如此,他也不该对田青有任何动作,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不急,在这两三天时间里头,我可要对他们逐个问个清楚。”

    我自言自语地说完,掏出了手机,才发现现在还差一分钟就到三点的集合时间。虽然我们并不是处于军旅之中,我却仍旧无法摆脱那日常养成的守时习惯。

    我连忙爬起来,快步往大宅跑去。

    幸好,这里也不过是大宅的后院,当我急匆匆地回到起居室的时候,主角戴荞还没有出现。

    何音笑着对我说:“看来你上班没少迟到。”他大概是个酒量不错的人,喝一点啤酒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掐点到达也是一种才能。比起那个自己让人不要迟到,自己却迟到的家伙来说,好多了。”高老师笑着说罢,走到窗口的冷杉旁边,面对着窗外抽起了烟。

    他说得没错,李蕊这时已经坐在茶几的旁边用电脑做着某种工作,田青还是在看书。何音本来是在玩手机,但这会儿也靠在沙发背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样子就好像他已经穿过天花板看到楼上的人似的。

    老徐似乎也是刚来,他笑着说:“我给你们泡壶茶吧。”

    “我帮你。”我说。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老徐说着就急匆匆地走到了厨房。

    若不是他总说自己一个人能搞定,我真以为他在厨房里面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看来,老徐也不是一个很能跟别人合作的家伙,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倒是他做事比其他人都要积极,这让我觉得有点诧异。

    过了几分钟,老徐把茶端来了。何音稍微呡了一口茶,便开始有点不耐烦地说:“喂,那戴总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去看看他!”

    就在他刚站起来的一刻,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到了地板上。后来我才知道,楼上正是戴荞的书房。

    何音条件反射似的奋身跨过沙发,直奔楼梯而去。尽管我觉得他有点反应过度了,却还是跟了上去。

    在楼上,何音使劲地拍书房的门,却没有人应答。他用力扭动了一下把手,但门显然在里头反锁了,不可能打开。

    这时,其他人都陆续跑上楼来。何音没管这么多,起脚就向房门踹了两脚,将其踢开。他踢开门后,便马上冲了进去。我们随后也进去一看,看到何音正把手指放在戴荞的脖子上,然后回头对我们摇了摇头。

    已经换了短袖便服的戴荞这时正在窗前的书桌前,靠着椅子坐在地上,胸口上插上了一把刀。他这时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穿着的一件棉短袖上衣已经染了一大块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