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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脉络

    李蕊死了,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勒痕,舌头微微伸了出来,眼皮低垂。田青吸了口气,上前不由分说地对李蕊做起了急救。恐怖的气氛这次并没有压着我。我问老徐:“老师呢?”

    “我看到他一直在后院坐着偷懒呢。”老徐说着,老高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从田青那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来看,李蕊是救不回来了。在此之前,我很难想象田青也会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

    我连忙冲到地下室,只见何音表情严肃地说:“我听见老徐在叫。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二话不说地就检查了一下锁着何音的铁链,还是非常牢靠。

    回头一看,我才发现那些家伙全都跟来了,站在地下室的门外。我让他们来检查一下何音的铁链,他们都认为何音不可能逃脱。

    现在应该是老徐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了。老徐点了点头,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便将他刚才所经历的事情对我们说了一遍。

    原来,他负责修车,便跑到大宅外侧的杂物房里头找工具。那个杂物房有个窗户可以看到后院,也可以看到一点山坡外的景色。

    在进入杂物房的时候,他便看到老高走到后院,坐在草地上看后山的风景。他并没有管老高,而是继续自己的工作。

    房子里的工具都不大适用,他找到了一个铁的工具箱,还似乎因变形而难以打开。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撬开,将里面的扳手和螺丝刀拿了出来。

    要修油箱,他就必须找到焊接的设备。此外,即便是修好了油箱,要是没有油也没有用。他想着之前不知道是谁说过,这里荒山野岭的,最好在这里备一桶油。

    就在他正要去找油的时候,房子里头传来了咣当的声音。他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估计可能是别人碰倒了东西而已。只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丁点的动静都让人无法淡定。他看了看还在外面看风景的老师,便走出杂物房,从大宅的正门进入大宅,随后在就发现了倒地的李蕊。

    我们在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铁桶。这铁桶大概就是案犯时碰倒的。

    “说起来真有点难堪,我当时真的很慌。”老徐说着,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你现在也很慌。我能看出来。”何音插话道,“发现戴总尸体的时候,你可没那么惊慌。难道,你和博士的死有什么关系?”

    “不不,没有。我,我只是觉得可能有人要将我们全部杀光。”老徐脸色煞白地说。

    “可是,恕我直言。”我说,“你能证明老师当时在院子,锁链能证明何音当时在这里,我和田青能互相证明我们在二楼。可是,你在杂物房这件事情又有谁能证实?”

    “呃……这……”老徐突然语塞,大脑恐怕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可以证明。”田青忽然拔刀相助,“他不是说看到老师在看风景吗?如果他能说出老师当时干了些什么。那老师就可以根据自己当时的行为来反证老徐的清白。需要知道,卫生间的窗户对着房子的东侧,是看不到后院的。”

    “哦,我看了老师几次,他都坐在那里没动。他坐在山坡上,被坡体挡住了腰以下的部位。”老徐说。

    我看了看老高,他点了点头,说:“我还抽过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哦哦,是,是。是看到他在吐烟。”老徐连忙补充到。

    “如果我们这里谁都不是凶手。那么……那么……”我说着,看了看老徐和老高。

    老高表情阴沉地接话说:“那么,这里果真还有第八个人?”

    “哼,那家伙还是个隐形人不成?”何音冷笑着说,“你们或许还没有想到,如果凶手是两个人,那么他们就可以互相作证。”

    何音这话犹如千钧之鼎从天而降。田青、何音和我都是没有嫌疑的,如果真有人合谋作案那就只能是老高和老徐两人。

    戴荞是死在密室里面的。即使不知道作案的手法,但如果是两人合作,那难度应该比一个人要小很多。

    大伙知道何音所指的就是老高和老徐。只见老高陡然变了脸色,怒斥道:“你这家伙,刚才受了委屈,现在存心报复是吧?”

    “对啊。”老徐接话道,“就不能是你跟老师合谋作案了吗?”

    “喂!老徐!”高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来,叉着腰指着老徐又憋出了一句:“你比我的学生还要顽劣!”

    “好了好了!你们怎么不说我和田青合谋呢?无论如何,我们先把何音给放了吧。”我说。

    老徐二话不说,掏出钥匙就帮何音开了锁。毫无疑问,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干的,那就是这里真有第八个人,何音分分钟能救我们的命。

    何音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扭了一下脖子,说:“好吧,说实话,我不相信这里有第八个人。”然后,他转过脸来看着我和田青,问:“你们刚才的确是在二楼?”

    “哈,真怀疑起我们来了。”我恼怒地说。

    “我想想看,从戴总到博士,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东西掉到地上。这是同一个人的所为。但是!”何音在说“但是”的时候加重了语气,然后继续说:“就说戴总的事情。他死在一个密室里头,要做到这件事很难。如果有两个人就可能要简单许多。这也是我刚才要说的。如果李蕊是老徐杀的,那他应该不敢第一个出现在现场。所以,他和老师的嫌疑并不大。”

    “我没有杀人。”田青傻乎乎地坦白道。

    “那是你下的手?”何音问我。

    “放屁!我刚才还想说你是个好人,现在怀疑起我来了!”我厉声反击到。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先回去客厅吧。”老高说着也不管我们,独自走向通往上层客厅的楼梯。

    地下室里的空气并不好,所以众人也跟着老高回到了客厅。大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面面相觑,都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只有田青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拿出了一本书来看,刚才那种悲伤的神色已经全然消失了。

    如果我当时不是和田青在一起,真会怀疑她就是杀死李蕊的凶手。此人的脑筋肯定异于常人,只要在看不到尸体的地方都能安然自处。

    书?

    我的脑中又想起了那本被夹在书桌和墙壁之间的那些纸片。然后,我的目光依次落在现场的各个人的身上,又看了看那棵冷杉。突然,仿佛有什么串联了在一起,其脉络却并不清晰。

    这时,老高已经将帽子取下,放在了茶几上。我一边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地竟然拿起了老高的那顶帽子来看。我没想到,这顶帽子竟然使那不清晰的脉络如水落石出般明晰了起来。

    这帽子的帽檐上并没有原来的污渍!

    “老师,是你杀的人吧?”我脱口而出地说。

    我这句话一出口,并没有换来一片哗然。客厅里头一阵寂静,就好像大伙都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了什么似的。

    突然,老高噗嗤地笑了一下,说:“你没听老徐说吗?我哪有时间杀人?”

    “那我就很奇怪。你的这顶帽子,不是你原来的那顶。”我说。

    果然,老师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马上问:“你是精神错乱了吗?怎么就不是那顶?”

    “可是,我看着不像。”

    “不像?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这样说,我就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我说:“看来,你是不知道你原来那顶帽子的帽檐上是有一道小小的污渍的。现在这顶,干干净净。你该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洗了帽子,又将其晾干吧?如果你是用某些办法来去掉那道污渍的话,就说明你是知道那道污渍的。既然那样,你肯定也会知道我是根据那污渍来发现这帽子不一样了。但是,你却没有提起那道污渍。那说明你仅仅是单纯的换了一顶一模一样的帽子。”

    “哈,这回轮到我了是吧?”老高冷笑着说,“继续说,看你能编到什么程度。”

    “在继续编之前,我得问一下老徐。”我说着转向老徐,问他:“你说看到老师在那里看风景?他一直就坐在那里?”

    “嗯,我在杂物房里头呆了有二十来分钟了,他一直都在那里。”老徐说。

    “一直都没动?”

    “我不大确定,但是我看他的时候,他是没动的。”

    “那也就是说,你也不确定你所看到的是人,还是穿着衣服的另外一些东西。”我说。

    “等等,等等,越说越离谱了,竟然说我不是人?”老高有点着急地说。

    “不,按照老徐的叙述。如果那里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时装模特,效果也是一样。毕竟,那里离杂物房有几十步那么远,分辨不出来也很正常。”我说。

    “嗯,那个距离,的确是有可能分辨不到。”老徐说。

    “喂,你还看到我抽烟的。现在故意冤枉我了,是吧?”老高不客气地对老徐说。

    “老徐其实并没有看到你抽烟。”我说,“我明白被指控的无辜者到底在想什么。他说看到你抽烟,其实是急于脱罪,而跟着你的引导说了出来。我听说人的记忆是可以变的,他受到你的暗示,还真会以为自己看到了烟雾。那样,他就更加能证明你那时是在看风景了。”

    “好,好像……我真没看到烟雾。”老徐附和道。

    这个修车的,刚才还意气风发地想将何音置于死地,现在说起话来都变得畏畏缩缩的了。

    我并没有心思去调侃他,将目光放在了老高的身上。只见他阴沉着脸,把两只手插进了口袋,表现得非常镇定。我是受过冤屈的,很自然地就认为老高的表现有点反常。

    何音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没管老高,反而对我说:“说出你的想法,好让高老师也有个自辩的机会。”我点了点头开始陈述我的推测,推敲老高杀死李蕊的过程。

    老高知道老徐去修车了,肯定会到杂物房里头寻找工具,便走到杂物房窗户能看到的位置坐好。少顷之后,他跑到山坡上的那个农舍,或许是别的地方,将事先穿好衣服的模特拿出来。而油箱肯定也是老高捅的,这样才能让老徐去修车,将老徐引导到杂物房。

    在确认老徐还在摆弄工具的时候,将人偶放好,然后悄悄从后门进入了客厅。

    李蕊这时正在卫生间。从后来的结果来看,那并不是一个适合下手的地方,但时间紧急,只能硬着头皮痛下杀手。

    当时,李蕊挣扎了,将老高的帽子扒掉。洗水间里有水的地方很多,帽子一下子就湿了。老高顾不得那么多,在杀死了李蕊之后将铁桶扔到了地上。这样可以将引人过来,而且造成一种凶手从洗手间窗户往东逃跑的假象。当然,他自己可是从后门回到后院的。

    果然,老徐已经离开了杂物房。他匆匆将模特藏好,换了模特的帽子,然后又跑回到大宅。这就可以解释为何他换了一顶帽子,跑到大宅时还气喘吁吁。

    从戴荞一开始见到老高的反应来看,他平常并不是这么穿的。他故意穿得如此易于辨识,就是为了更好地实施他的这个计划。

    “当时,我以为他是跑来的,喘气很正常。但是各位细想一下,他喘气的程度绝不像是只从几十步开外的地方跑来的。”我总结道。

    “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何音说,“老师将一个模特放在那里,要是老徐去找他。又或者,老徐在听到响声的时候有点害怕而去找他。那一切也就暴露了。不是吗?”

    “老师是很了解老徐的人。从我见老徐开始,他就不止一次地说他一个人就能办成事情。这也就是说,他不善于与人合作,或者不屑于与人合作。可是,在这个社会里面生活,他也不得不将那种……那种情绪收敛起来。实情是这样吗?老徐。”我说。

    老徐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算是被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不习惯与别人一起工作,这并不是因为我对别人有什么成见,或许有一点吧,可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不习惯。只是多数时候我都极力表现得像是个人,一个与其他人差不多的人。”

    “所以,老师是吃准了老徐并不会去找他?”何音问我。

    “我相信,在极大部分的情况下大伙都会依照自己的习惯办事,或许说是天性。我认为,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说。

    “这全是你的胡思乱想。”老高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冒犯了你,让你这么一个外人陷害我。我们大伙一起到那羊圈看看,就是你说的那个农舍。如果找不到你说的模特,那你得给我跪下道歉。”

    老高说得自信满满,趾高气昂,我瞬间就被他唬住了。就在我拼命思考着自己的推测是否有什么漏洞时,田青突然坚定地说:“那农舍里头有一个暗格,与地砖拼在一起,几乎不能被发现。暗格的空间有一副棺木那么大。”

    有一个棺木那么大的暗格,足够藏起一个模特。于是,我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老高的脸上。

    老高这回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思。

    何音以前是个警察。老高到底是不是凶手,他现在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说:“难道,戴总也是老师杀的?亲手杀掉自己的两个同学?”

    高为民、戴荞和李蕊,三人是老同学。这就更加加重了老高的嫌疑。他们私底下或因某些情况而产生了不可调解的矛盾,因而杀人。不过,当戴荞死去的时候,我没觉得李蕊有对老高产生怀疑。

    若是他们本来就有矛盾,那李蕊应该很自然地就想到老高。对于这一点,何音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杀死戴总,而又从那个密室离开?”何音又问我。

    我指着那个种有冷杉的窗户,说:“地球仪掉地的时候,老师就站在那里抽烟。而那个窗户上方,就是戴总的书房窗户。我们当时都以为书房里头有人弄掉了地球仪,但事实是,那里不需要有人,地球仪同样可以掉到地上。”

    “怎么说?”何音追问到。

    “我和小青刚才已经讨论过,地球仪摆放的地方并不正确。不会有人将地球仪放在书桌的边缘的,那只会碍手碍脚。如果将地球仪放到角落,它又不可能掉到地上。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将其放到桌子边缘,使其更容易掉落,而且在凶手不在场的时候掉落,以创造一种假的不在场证据。”

    “可是,容易掉落和实际掉落是不一样的。”何音说。

    “那就是为何老师要站在那个窗户旁的原因。如果他的手与上面的地球仪之间连接着一条丝线,需要是金属的,或者是有足够韧性的鱼丝。丝线穿过窗户的缝隙,那就可以控制上面房间的东西了。而且,那棵冷杉可以有效地挡住丝线,让其不至于被发现。老徐之前还费力除了杂草。在这么一个没有人打理的房子怎么会出现这么一颗树,本来就是一件很费解的事情。小青刚才也跟我提过了那棵树。”我说。

    “哦!”老徐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那树本来是没有的!我们都不常来,所以不会在室内种植物的。我还以为是戴总之前来过,买了一棵这样的树呢。现在想想,他虽然偶尔会来,但也不该傻乎乎地买这样一棵树吧。”

    “哈哈。”老高突然笑了起来。他说:“从窗户拉地球仪,只能让地球仪向窗户靠,怎么会掉到地上?”

    “你当然知道。所以,你在地球仪下面垫了一本书或一叠纸,将金属线绑在书页上,然后从桌底绕到窗户,从缝隙穿出去,垂到到楼下来。这样书本运动的方向就会向着屋内而不是窗户。或许,用来勒死博士的也是同一条线。”我说。

    根据我的推测,戴总是在集合之前十几分钟被杀的。心脏被刺破还可能存活几分钟,可只要凶徒把胸器稍微往外拔一点,那就会形成大出血,很快就会死去。而我是在凶案发生之前见过老高的。当时,我们聊了一些关于他妻子的话题,他还让我去后山坡看风景。我很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看了几次表,或许是三次,或许更多。

    他看表的原因现在的我已经很清楚,那就是他要算好时间犯案,必须让尸体别发现的时候保持足够温暖。他首先跑到阁楼,将一条绳子绑着上面的热水器水管。然后,将绳子从书房窗子上方的窗户垂下,但不能被下面房间的人发现。

    干完了这些之后,他下楼走到戴荞的房间。他进门、杀人、反锁大门、摆好地球仪和书本、垂下金属线,然后爬出窗户,拉着上方的绳子,在用某种办法将在外面将窗户反锁。为了不留鞋印,他可能还脱了鞋,或者做了别的处理。

    由于那窗户是用插销锁的,只要插销对窗框的孔洞,然后在外面用绳子拉它,便有可能将其栓好。拴好之后,只要将绳子拉断,那就形成了一种反锁的假象。

    最后,他顺着绳子爬回到阁楼,然后将一切还原,回到客厅里等所有人的到来。等到人们发现戴荞迟到了的时候,他就拉动金属线让地球仪掉到地上。在将金属线回收的过程中,垫在地球仪下面的书本夹在书桌与墙壁的缝隙中,肯定还被金属线扯破了几页。

    桌子和窗户都会有金属线的刮痕。那些刮痕很可能不仅有一道,因为这一切非常困难,都必须经过不止一次的排练。

    老师一定是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已经来过,经过几次的实验之后,确定要在客厅窗户旁边放一棵树。很不幸,在一切没有发生之前没有人对这棵树的出现提出疑问。

    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那么阁楼的储物柜里一定有绳子,热水器的水管上一定有一段是干净的。他一定是从阁楼离开的,否则何音在一开始搜查的时候,一定会发现窗户下方地面上的花草被踩坏。

    我和老徐到阁楼的时候,发现阁楼的空气并不很浑浊,证明了那窗户在不久前打开过。那窗户在我们去查看的时候没有锁上,恐怕是因匆忙而漏掉了。

    只要再检查一下书桌和窗户,还有那农舍里头的暗格。那么我是猜对还是猜错,大概就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