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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泣笑

    听完了我对老高如何杀死戴荞和李蕊的推理,何音和老徐都站了起来,想必是要去再勘察一次现场。

    他们把田青也叫去了,为的是让多一个人作证,只留下我和老高默然相对。老高大概也知道,如果他要离开自己坐的那张沙发,我一定会扑上去将他按倒。

    这是个艰难的时刻,仿佛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了。老高用双手支着下巴,目光涣散,像是在发呆。似乎过了好久,他突然说道:“没有很多刮痕的,没有。”

    “你是说我错了?”我问。

    诚然,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推断就无懈可击。我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将现有的碎片连接了起来而已,并没有那种超出我能力范围的自信。然而,老高却说:“没错,没错……不过,我在练习的时候,在那些容易刮蹭的地方贴了透明胶布。”

    “哦……您想得很周到。”我诚心地称赞他,尽管他做的事情十恶不赦。

    “我……是为了给我的妻子复仇。”他说。

    “复仇?”

    “怜生。”

    “什么?”我一头雾水地问。

    “我妻子的名字。我的妻子是个沉溺者,这你也知道。”老高开始叙述,“医院对她的那个怪病束手无策。我对戴荞说了这事。他对这事似乎有些了解,却不愿意多说。后来,他把李蕊和田青都带来了。田青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是一个酒店的房间。嗯,小青当时还只是个学生,医学院的。在那里,我得知了他们的事情。李蕊对怜生的事情很感兴趣,说是可以找个地方一边治疗一边研究。因为他们都想知道自己的亲人因何而死。对,那地方就是这里。然而,怜生就死在了这里。他们说她是被车撞的。他们明明有明确的规则,不能让她独自出门,说是怕她在外头发病。但是,李蕊却让她独自去散步。说是被车撞的,被车撞的……”

    老高说着,表情渐渐变得扭曲。他笑着,却像是在哭。

    他沉吟了一下,继续说:“我和她之所以结婚,完全是因为爱情。和戴荞他们不一样……他们建了这个房子,一边为怜生治疗,一边在这里偷情……没关系,他们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他们不影响到怜生。更何况,他们还是我的同学。可是,她死了,连肇事车辆都找不到。他们肯定是在进行某种实验时把她弄死了?我能这样说吗?不,我没有证据,只能憋着。而且,他们很快就遣散了两个驻守在这里的护理员。我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其中一个的。”

    “护理员怎么说?”我不禁追问。

    老高继续说道:“她说她不清楚,只知道当天是李蕊带着怜生外出,然后李蕊却独自回来。她脸色不好,说与怜生为了一点小事争论了起来,好像是关于肉饼是先放盐还是后放盐的问题,所以怜生想自己一人散步。另外一个护理员驾车出外采购,回来时发现倒在路边的她,便马上回去报告。救护车,警车,李蕊,护理员,以及戴荞很快就来了。可是,戴荞不懂研究,无需在这里。那时他理应在自己的公司而不在这附近,却很快就到了。很明显,他本来就是在附近的。同时间,他们的叙述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这怎么说?”我问。

    “怜生本性就不是个爱争吵的人,也不可能与李蕊争吵,更不可能为了那一点小事情。李蕊说怜生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她是沉溺者,那伙人想要她的命。可是,我知道一定是他们设计了一场危险的实验,害死了怜生……我做了很多事情,为的是复仇。”

    “你杀了两个人,却表现得非常冷静。该不会……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我这么说着,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变了。即便我今天才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杀手,而且死的也并非我的亲故,我还是感到自己胸中泛起一股愤怒和惶恐。

    高为民并没有被我的话刺激到,反而是长长地出了口气,仿佛释放了某种情绪。他微微笑着说:“我就说你会带来不幸。我真不该在今天下手……你说得没错,之前,我曾经练习过……几次,或者更多。”

    “什么叫或者更多?究竟是多少次,你自己都不清楚吗?”我拼命按着自己的拳头说,脑中想起了前阵子的那个被炒得火热的连环杀人案。

    “那是因为每次完事之后,我都没有什么实感,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除了第一次,那次,我简直就想直接走到大街上,用麦克风宣告自己的罪行。可是,过后就没有了那种感觉。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将他们当作是人。”

    “你还在笑。你知道吗?我真想将你的脸打扁。”我咬着牙说。

    “欺凌弱小的学生,对妻儿拳脚相加的丈夫,哄骗亲友财产的守财奴……还有什么……我忘了。这些所谓的人,不过是有着一个人的躯壳而已,连猪狗都比他们要善良。而我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了结了他们毫无意义的一生。反正,我们最后都会尽归尘土,没有人记得我们。”

    “反正都是尽归尘土,那你的妻子最后不也是吗?难道她是特别的?”

    我稍微冷静了下来,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是个疯子,犯不着生他的气。只见他又苦着脸说:“这无须质疑,她就是我的全部意义。没有了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嗯?可是,你所说的话与你所做的之间存在很严重的矛盾。”

    “胡说八道。不过,我并不怪你,我们都是在胡说八道之中寻找着真理。不是吗?”老高冷笑着说。

    “我并没有胡说。”我说,“你现在已经完成了你的复仇。既然妻子是你的全部意义,那你在杀死两个仇人之后便已经失去了生活的理由。你应该坦诚地为你行为忏悔,接受制裁。但你并没有打算这么做。你设计了如此周密的计划,就是为了自己不受惩罚。你若是有接受惩罚的打算,那并不需要事先做那么多的准备,只要偷偷捅他们几刀即可。你只不过是用复仇的这个借口,来干自己一直想干的事情。对,借口什么时候都很重要。而最重要的,是你只听说了一个人的证词,加上自己的想象,便给所谓仇人定了罪。这也并不是正确的思路。所以,我猜你早就想让那两个人死去。”

    老高用手捂在了脸上片刻,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畅快。

    他说:“啊……你啊,说得真对啊。不是你的提醒,我差点就把自己给说服了。是的,是的……老戴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在班里作威作福。把吃完苹果心放到我的书包,将我的作业拿去抄,抄完了还给别人抄,还将其当作是自己的功劳……甚至明着将我喜欢的女孩抢走。他十恶不赦,我在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诅咒他赶快去死。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女孩?该不是李博士吧?”我问。

    “她?不可能,她以前可够土气的。可是,她更可恶,经常翘课。”老高捏着拳头说。

    “这很可恶吗?”

    “可恶就可恶在,她经常翘课,不交作业,竟然还是年级第一。老师都顺着她,供着她。当然,我现在已经明白,他们能否升职加薪,很大程度上要靠她。我呀,每天规规矩矩地上课,努力做功课做习题,才能勉强保住前十。我想向她学习,可仅仅翘了一次课,自己就受不住了,回来还被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老高苦笑着说。

    听了老高这么说,我才知道他还真有点不幸。然而,他的不幸在于他自己,在于他用怎么样的眼睛去对待不公。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有学问的人被人称为学究;有钱的人被人称为土豪;善良的人被人称为傻瓜……这些都不是什么好词。可是,不管是有学问、有钱,还是善良,这些也并不是坏事。那为什么会有人如此贬低他们呢?还是人本来就有一种欺凌别人的天性?不,他们就是知道那些都是好东西,才迫不及待地去欺凌吧。他们嫉妒好人,希望好人学他们一样堕落;他们觉得自己很龌鹾,就不希望别人善良。戴总之所以欺负你,那肯定是因为他觉得你比他好吧。至于李博士,那就是你希望她和也你们一样。”

    我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换来了一阵寂静。就在这时,去勘察现场的三人从后门走了进来,老徐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与老高穿得一模一样的模特。他们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全。

    何音吐了口气,说:“听着,我知道戴总有一份遗嘱,也知道遗嘱的部分内容。他以防万一,给我们这个协会留了一部分遗产,作为经费用的。继承人一共有六个,顺位继承。而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是你,高为民。”

    我后来听说,戴荞将一笔客观的钱留给了他们几人,由其中一人继承和管理。其继承顺序是:高为民,李蕊,田青,徐罗,何音。何音是最后的,所以戴荞将这件事情透露了给他,因为他若是垂涎那笔钱,就必须干掉四个人。

    别说何音不是个杀手,即便他是,等他干掉四个人的时候,谁都知道是他干的。而且,他还必须在戴荞活着的时候将所有人杀死。如果先杀死戴荞,遗产就会落到高为民手上。之后即便杀了老高,钱也只会让他的直系亲属获得。

    戴荞知道何音不傻,也了解他的为人,才将遗嘱的事情告诉了他。

    或许连老高自己也不知道戴荞对他有多信任。在听到消息的当时,老高维持着一脸木纳。但是据说他被逮捕后,在看守所里头一直笑,断断续续地笑了一整天。

    勘察组所发现的情况与我和老高所说的基本无异,我们便将他锁在了原来锁何音的地方。后来,老高还交代了自己为了让老徐在杂物房里面折腾多一点时间,故意将工具箱弄变形的事情。

    事情大概就这么结束了。元凶竟然与“那伙人”无关,这倒是让我觉得既安全又失望。

    这一切至少证明了田青的确有两把刷子,她的“感应”并没有失误。至于这内在的原理,我这时并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根究。

    我们让何音去报警,自己就尽量在宅内搜寻那些不希望被别人看到的资料。由于戴荞的遗体坐镇在书房,我们便让胆小鬼田青去搜查李蕊的行李,而我和老徐到书房搜查。

    对戴荞的遗体合十一拜后,我们小心地绕过他进行搜寻。书柜上的书籍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数量不少,我们只能大概翻一翻,看看里面有没有夹着纸片。

    这个神秘组织有着很多秘密,却不能说是机密。我们认为戴荞也最多会使用暗语,不会将他所得到的资料内容以某种谜题的方式藏起来。因此,我们在看到那些书本没有可疑之后,便把书桌侧边的小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然后又将戴荞的皮包拿走。

    就在此时,田青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她把另外一本日记本模样的本子,以及一本A4大小的笔记本递给了我,说:“这是博士的笔记本,里面或许有很多你想知道的东西。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就拿去看看吧。”

    我如获至宝般地接过笔记本。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就直接就坐在走廊翻查各自手中的资料。我迫不及待地查看李蕊的笔记本。里面有很多实验的内容,由于我并非专业人士,实在无法去阅读那些索然无味的数据,便直接跳到了李蕊的一段结论。

    她如此写道:“沉溺者身体各项指标正常,但神经电生理检查异常(无论是肌电图、诱发电位、脑磁图或脑电图测试,完全没有反应。)。沉溺者在进入沉溺状态时,身上的辉光消失。既然脑部没有反应,沉溺状态应该视作死亡状态。然而,实验体体内的心跳停止了,但血液循环并没有停止。没有呼吸动作,但肺泡仍有在进行活跃的气体交换,此极不寻常。”

    指标、神经电、辉光,这些我都不太懂,但是我还是知道肺部要吸入和呼出气体,必须动起来。身体的血液循环要是能持续,那心脏必须跳起来。然而,就如李蕊所言,沉溺者显然违反了“规律”。

    常识所知的规律是否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就好像水因为重力而必须往低处流;地球因为空间的弯曲,会绕着太阳转……如此种种都被称作规律。如果我们证明这些规律就是真理,那就必须证明这宇宙里没有“例外”。

    人类是渺小的,无法在宇宙的所有角落进行实验。即便我们强大到能周游整个宇宙,但也无法证明是否存在某个我们无法到达的空间。所以,李蕊的实验与其说是发现了异常,还不如说是揭示了一种未知。

    想到这里,我继续翻看李蕊的那本像是日记本的本子。这里记录的像是日志或日记之类的东西,让我产生了兴趣。那日志很长,即便摘录其中的重点,估计也能花费一大段的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