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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诺言7·生死有命

    纪南歌远远瞧着,默默地向旁边的方向走了过去,离那对祖孙越来越远。

    吴迎新已经是个鬼魂了,那么此刻在面前的吴奶奶,怕不是也已经……

    孟世安心有不忍地别过头去,正看到纪南歌从地上捡起羽绒服外套,默默地穿上。

    奇怪,这件外套……这件外套明明刚刚是被她脱下放在了空地边那棵大树下,被一块石头压着,这会儿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然而孟世安没有把这心中的疑虑说出口,却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吴奶奶,是不是已经……”

    纪南歌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

    这便是答案了。

    孟世安远远地看向正在互诉衷肠的祖孙俩。

    吴迎新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吴奶奶也是很慈善的老人,这样的祖孙俩却偏偏要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他觉得老天爷有时候也是真的很欺负人。

    纪南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似乎是在说服自己,慢慢地说道:“生死有命。时候到了,可以顺顺利利地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一直笼罩着整座山体的红色光芒似乎已经渐渐隐退了,远处的东方,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纪南歌看向东方,然后回身走向祖孙俩。

    “到时候了,放手吧!”

    吴迎新“嗷——”地一声又哭了起来,死死地抱着奶奶不肯松手,疯狂地摇头。

    然后,他忽然松手,跪着爬到纪南歌的面前,嘭嘭嘭地连连叩头,一边叩头一边哭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奶奶养我一辈子,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到,我说过要带她去大城市里转一转,要去首都看升国旗,要去爬长城,要坐飞机,要去游乐场,要吃大龙虾……这些我答应过她的,她都还没有享受到……”

    吴奶奶在他的身后,看着大孙子嘭嘭嘭地叩头,哭得肝肠寸断。

    “我求求你,让我带奶奶享受一下,我也不知道她下辈子能不能投胎到个好人家,可是这辈子,我想尽一尽孝心,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下十八层地狱都行!求求你!”

    纪南歌由着他叩头,没有半点要拦住他或者扶起他的意思。

    孟世安看不下去了,上前试图扶起吴迎新,却被他甩开了。

    然后吴迎新又似乎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抓着孟世安的袖子:“这位大哥,我求求你,你们都是高人,你们帮帮我,救救我奶奶好不好!她是个好人,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

    吴奶奶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扑在了大孙子的身上,只顾着呜咽地哭,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孟世安看向纪南歌,发现纪南歌正看向他。

    他觉得这事儿,可能有门儿。

    但纪南歌还是在定定地看向他,完全没有再理会那对祖孙俩的意思。

    孟世安被看得有些发毛。

    纪南歌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脸上移开,随后——

    她一个箭步窜到孟世安的面前,扬起右手,一个手刀对着他的面门劈了下来。

    孟世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

    孟世安是被冻醒的。

    李俊,他的好大外甥,此刻正裹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开着窗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轱辘一下爬了起来。

    “吴奶奶呢?”

    李俊一脸的鄙夷:“大哥,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就是不起来,人老太太今天过大寿,一大清早做了一大盆的粥,放凉了你都没喝上……”

    孟世安没等他说完,利落地扯过床头放着的羽绒外套披在身上,登上了棉鞋就往外屋冲。

    他看到了吴奶奶。

    活着的,还在灶边忙忙碌碌的吴奶奶。

    还是那小小的,佝偻着的身影,还是那蹒跚的,却干脆利落的动作。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吴奶奶回过身,看向他,笑眯眯地指挥着:“赶紧的,去准备碗筷,这都吃中午饭了,城里的孩子怎么都这么能睡啊……”

    还好,原来只是一场梦。

    李俊从里屋走出来,从背后给了他一拳头,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说道:“大熊他们几个马上就到,蛋糕和饭菜他们都是直接从酒店带来的,老太太这边我和她说了,但她坚持给你热一热小米粥,说你累坏了,需要补补身体,还说不知道外面做的饭菜好不好吃,让你先垫垫肚子。”

    孟世安侧过头去默默擦掉了眼角的泪,对李俊勉强笑了笑。

    院子里的大黄狗欢腾地叫了起来,一辆牧马人响着喇叭停在了院门外,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互相推搡着从车上跳了下来,有躲躲闪闪打来打去的,也有下了车就去拉开了后备箱,一箱一箱地向车下搬东西的。

    是“菜鸟联盟”的几个兄弟。

    今天是吴奶奶的九十整寿,哥儿几个是专程来给老太太过寿的。

    孟世安又看了看身旁微笑着的吴奶奶,老太太今天的状态似乎特别的好,正笑眯眯地看着门外打斗的几个大小伙子,满眼的慈爱。

    他晃了晃头,笑自己杞人忧天的噩梦太过无聊,收拾了心情快步地向门外迎去。

    但他刚走到院门就停住了。

    一个年轻的,一袭纯白色羽绒服的女子袅袅婷婷地站在了门口。

    是纪南歌。

    此刻的纪南歌没有了夸张的烟熏眼影和烈焰红唇,一脸的素净妆容让她看起来很文静,有些书生气,仿佛昨晚那个手起棍落恶战群鬼的人不是她。

    孟世安远远地看着阳光下的纪南歌,忽然心里一动,很久远的记忆慢慢地浮现了起来,眼前的人,和脑海中翩翩起舞的倩影,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大门口,正在打闹的几个兄弟安静了下来,有人愣愣地上前搭讪:“美女,是这村里的?今儿这家过寿,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纪南歌笑了笑,看向院内的孟世安,轻轻地答了一句。

    “好。”

    众人“哦哦哦”地开始起哄。

    最开始搭讪的那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腼腆又拘谨地笑着,热情地把纪南歌向院内引,像极了性格内向又不得不在酒店门口发优惠券的新手服务生。

    孟世安向前迎了几步,拦在了纪南歌的面前。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想到昨夜纪南歌利落地操纵群鬼、瞬间灭掉张狂的曹小峰,他觉得她很危险,不能让她靠近吴奶奶。

    被拦住的纪南歌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面带微笑地和他对视着,僵持着。

    兄弟几个不知道事情原委,只当这两人是旧相识,正在酝酿着调侃些什么。

    孟世安的小腿肚子上挨了一棍子。

    吴奶奶拎着烧火棍走了出来,很熟络地招呼纪南歌:“来,丫头,屋里坐!”

    她又转身招呼几个大小伙子:“这么大雪怎么还过来了?赶紧的,都去屋里坐,屋里烧了火炕,暖和着呢!”

    孟世安看了一眼吴奶奶,只好呆愣愣地给纪南歌让出了一条路。

    纪南歌小人得逞地瞥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跟着吴奶奶进了屋。

    这顿饭孟世安吃得索然无味。

    吴奶奶主动拉着纪南歌的手把她介绍给众人,说她是政府的人,受委托来看望她的。

    一桌子的大小伙子,外加隔壁长年照顾吴奶奶的二叔二婶两口子都吓了一跳,个顶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纪南歌说漏了嘴泄露吴迎新的死讯,老太太过寿的大好日子,真出了事可就糟了。

    没想到纪南歌很是乖巧地接话道:“吴奶奶,您孙子现在是在执行特殊任务,照顾您是我们该做的,您不用想太多。”

    说着,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老式的首饰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小金戒指给老太太戴上。

    “您看,吴迎新说,您老是念叨着年轻时候卖掉的金戒指,这枚戒指虽然不是原来的那枚,但是他觉得和您描述的样子差不多,就给您买了回来,做您的生日礼物。您看看,喜欢吗?”

    吴奶奶举着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戒指,眯成了一条缝的笑眼里流出了开心的泪水。她用手背擦掉了眼泪,又哈哈哈地笑着连连称好。

    众人吊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几个兄弟回想起之前孟世安曾经试图阻拦过纪南歌进门,促狭地对着他挤眼睛。

    孟世安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瞪了回去。

    老太太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就嚷嚷着犯困,于是留下了一桌子酒酣耳热的年轻人,自己颤颤巍巍地去里屋睡午觉了。

    纪南歌看着老太太进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地向屋外走去。

    孟世安紧紧地跟了上去。

    几个年轻人还在猜拳,没有喝酒的二叔二婶面面相觑却也没有说什么。

    “吴奶奶——”孟世安问道:“她是不是就没事了?”

    纪南歌没有回头。

    “趁这段时间带老太太到处走走吧,吴迎新很是信任你们呢。”

    孟世安心里一沉,他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吴奶奶恐怕还是很快要离开了。

    “山上被吊着的那两个人,好像是活人吧,他们呢?”

    “一大清早护林员发现了他俩,已经报警接下山了。大冬天的晚上来盗墓,这俩人怕是要吃一阵子皇粮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

    “回来不就行了,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

    顿了一顿,他又忍不住问道:“那……吴迎新呢?他怎么样了?”

    纪南歌终于回过头,看向他:“你这个人倒是奇怪,人菜瘾又大,没什么能力却能见到鬼,谁也帮不了却对什么都好奇。”

    这话有点算人身攻击了。

    但孟世安没法儿反驳,虽然心里憋闷,但他不得不承认,纪南歌说的是事实。

    纪南歌看向他的时候,好像悄无声息地扫了一眼他的左手。

    孟世安闷闷地说道:“我倒是也想做些什么,这不是没人给我这个机会么。”

    纪南歌笑笑:“挺好的。”

    “什么?”

    “我说,挺好的。”

    纪南歌收敛了笑容,双眼望向里屋的方向,轻声道:“没有机会,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孟世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里屋,那是吴奶奶休息的屋子。

    他发怔,想起昨晚所经历过的一切,想到昨晚见识到了人性最恶的一面,也见识到了最善的一面,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忍不住会害怕,会气愤,会被感动到飙泪,可纪南歌,似乎全程没有多大的触动。

    也不知道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孩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锻炼出了现在如此强大的心理。

    回过了神,他拿出手机道:“留个联系方式……吧?”

    纪南歌已经离开了。

    一辆依维柯一溜烟儿地从门口开过。

    车内,纪南歌一边大口大口地啃着巧克力,一边清点着怀里抱着的一只木盒子里的金条、首饰、珠宝玉石,还有几卷字画……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元气满满地开着车。

    “呐,以后跟着我混呢,就要守我的规矩。没有我的允许,就算我被人打死了你也不可以出来,我需要你的时候呢,就算是魂飞魄散了,你也得给我向前冲!听到了没有?”

    纪南歌头也没抬地念叨着。

    车内的一角的伸缩桌上,一个圆圆的木制绒面盒子敞开着,盒子里放了满满一整盒各种颜色的漂亮珠子,缩得还没有巴掌高的吴迎新局促地坐在一颗珠子上,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