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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相人、长安事

    破晓时分,在东南角敦化坊的一处民宅里,二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人沐浴到第一道晨曦后,苍白的脸颊似有了血色,佣人送上汤药,他一饮而尽。

    房中没有太多的装饰,除了墨香便是药香,佣人端着托盘,面对主人缓缓起身,后退几步后才转身离开,他穿过屏风,迈出房门后,守卫拿出准备好的钥匙,将剩下的两人锁在屋内。

    另一人静静地看着同伴喝药,哪怕对方咳得肺腑俱碎也无动于衷,他不开窗,不起身,耐心等他平静下来。

    “十万两,连车带人我已送到了并州,你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来人面无表情地问道,但坐在他对面的那副病躯却没有说话,而且按住案几上的信封。

    “并州离京城不算远,为什么你现在才回来。”

    “从并州出来后,我又去了绥州,扫了扫墓,看了看故人。”他说完,对方才将信封推到他面前,他没有急着拆开,而是反问,“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这你不用管,我们的交易是你出钱,我出情报。”

    “哼,好吧,算我多问。”他说完,拆了信封将里面的内容默记在脑中,然后拉响了挂在屏风一侧的铜铃,随后外面传来开锁的声响。

    送走买主后,屋内的另一个人将信封扔进了火盆,外面还是盛夏,他却觉得宛如寒冰地狱,他费力地给自己带上面具,拉响了另一道铃,这时,书架后面的暗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和他一样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影,对方跪坐在他面前。

    “明王,般若已在并州站稳脚跟,她托我带话,请明王在京城关照卫国公世子。”

    他愣了一下,“她怎么会认识梁家的人?”

    “听般若说,她在凉州时,卫国公世子对她多有照拂。”

    “唉!冤孽啊,飞鸽传信告诉她,我知道了。”那个被称为明王的人叹息道,“夜叉,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应该告诉你。”

    “明王请说。”夜叉回道。

    “你那位义兄,在牢里自尽了。”

    夜叉听闻,低下了头,他覆着面具,看不到悲痛,却能听到他的哀戚。

    “我们的人夜里验尸,发现他腹部长了一个肉瘤,应该是他半夜腹痛发作,不堪忍受才寻了短见。”

    明王将验尸结果复述了一遍,他们这些人都是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戴上面具前,每个人都做好了再死一次的准备,然而这次死的却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他无法再像往常那样平静,所幸还有来世慰藉,书生那么好的人,下辈子定不会再受苦了。

    梁训再次踏进两仪殿时,心境平和了不少,前日那个宽容随和,温煦待人的宇文随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皇帝见他来了,命人将他带到殿后的书房,偌大的书房的东墙立着三面书架,上面全是宇文随收藏的古籍。

    西面是他办公的地方,内侍们运来一筐又一筐的奏章,与书房正对着的是一面三丈长的紫檀木屏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梁训走过去看到许如意和胡白卿的名字赫然在上。

    高一鸣奉命将南墙上挂着的地图铺在地上,这份羊皮地图长宽有七八丈,往地上一摊,大晋的万里山河尽在眼前。

    “你来看,这就是你爹在的地方。”宇文随脱下靴子,一屁股坐在地图上的长安一角,指了指地图西边那座写着凉州的城池。

    “陛下,这是······”梁训在地图上看见了两个大大的红圈,一个圈着甘州,一个圈着绥州。

    “甘州是长姐殉国的地方,绥州是朕的兄弟自尽的地方。”宇文随的语气很平静,他像一汪深可见底的湖水,表面毫无波澜,可细看就能发现在湖水的最深处埋葬着一座火山。

    “山君啊,朕今日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陛下,臣惶恐,陛下想问什么,臣一定知无不言。”梁训听到宇文随在自己面前不再以皇帝自居,恐惧在心底油然而生,如果皇帝不把自己当外臣,那么······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在两年内和突厥大军决战,但你爹不同意,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给朕提了三条奏疏,他说只要朕能解决这三个问题,他就带兵扬了暹利的骨灰。”

    “敢问陛下,哪三个问题。”梁训问道。

    “粮、兵、人心。”

    宇文随将一摞奏章摆在二人面前,“大晋开国时,天下积乱已久,户部统计出来的人口不足前魏鼎盛时的十分之一,开国后先帝又大肆分封,国库能收上来的钱粮布帛少之又少,朕把陇右的军政大权全交给你爹,让他在凉州便宜行事,朕以为有平业坊的支撑,他在陇右养十五万大军不成问题,但你爹送上来的奏章却和朕预想的有很大差距。”

    梁训第一次翻开一个国家的奏章,他在肃州的一切凝聚在几百字里,便是一串串没有温度的数字。

    “父亲所虑极为透彻,朝廷要储备打仗的粮草,就不能干扰农时,如果要征兵,势必会荒废田地,粮草和大军不能兼得。”

    “朕把这些国事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在朝廷上为朕做事,你爹虽然在陇右独当一面,在朝廷却没有根基,他出身不好,那些不喜欢他出身的人不管他说什么都反对,很多利国利民的政策根本推不下去,以前有你娘和胡白卿在,还有人为他说话,自从胡白卿被他们气走后,情况就愈发的糟糕,璟儿这几年一直被朕养在身边,朕将她嫁给你,一方面是不想辜负长姐的嘱托,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公主下嫁的名头给你爹长长威风,朕的心里话都告诉你了,朕也想听听你的心里话,你愿不愿意留在长安?”

    梁训相信宇文随的坦白是真实的,可他犹豫了,如果真的留在长安城,那他的日子不会比在肃州更好。

    “朕不着急,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另外这段时间你没有差事,可以去找你那两个舅舅联络一下感情。”

    宇文随主动提到了宇文际和宇文附兄弟俩,天子的心思比海深。

    “陛下,如果他们有当皇帝的心思,您还让我去联络他们吗?”梁训说完后低下了头,在心底暗骂自己嘴贱。

    空气忽然凝结,高一鸣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过了很久,宇文随才开口,他还是那么平静。

    “想当皇帝不是错事,谁让我们都是皇子呢,就算不是皇子,先帝当年作为前魏的臣子,不也一样有当皇帝的心思吗?朕不会去劝他们,朕会让史书证明,朕才是众望所归的天子。”宇文随眼神锐利,目空一切,这一刻他确实是天地之主。

    梁训从两仪殿出来后,暗自抹去了手心的汗渍,刚才在内殿他手心、脊背全是冷汗,宇文随的话一直在他脑中徘徊,脑中千蛛丝万张网,自他来到这里,犹如坠进深海中的漩涡,没有尽头,无法自拔。

    他沿着通往长乐宫的宫道出宫,身后的宫女突然叫住了他。

    “拜见世子爷。”

    他认识这人,她是独孤容身边的贴身宫女,巧月。

    “巧月姑姑找我,可是外祖母召见?”梁训问道。

    “世子爷果然聪敏,两位郡王在长乐宫请安,太后请侯爷过去小叙片刻。”

    “哦,既然如此,那你在前面带路吧。”梁训打了个冷战,对宇文随的心思他愈发感到捉摸不透,必是他已知晓两位郡王已入宫,所以才说出那番话。

    他和巧月踏进长乐宫时,殿内已准备好了四副碗筷,宇文家的哥俩正围着他们的母亲说笑。

    “母后,您看这枝桠,多艳丽呐。”宇文附指着宫人抬来的红玉珊瑚盆栽,哄独孤容开心。

    “山君来了!”独孤容看到巧月身后的梁训,拍了拍两个儿子的手。

    宇文际今年刚满三十岁,他的胞弟宇文附比他小三岁,也不过二十七岁的年纪,都是年轻气盛的主。

    等巧月摆好垫子,梁训跪下给老人请安,“外孙叩见外祖母。”

    “哈哈,好,山君啊,这是你的舅舅们,他们小的时候都是你娘在管教。”独孤容难得碰上三世同堂的时刻,一时开怀大笑,脸上的皱纹也不见了。

    “拜见两位舅舅。”梁训又规规矩矩地给这二位行礼。

    “起来吧,本王早就听说你回京城了,一直想请你过府,可你一来往小九府里跑,本王派去请你的人每次都见不到你,要不是沾母后的光,真不知咱们甥舅俩何时才能相见。”

    说话阴阳怪气的人是宇文附,梁训皮笑肉不笑,这事还真是个误会。

    “让舅舅久等,此事是外甥的不对,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赔罪。”梁训说完又行了个礼。宇文附见他一副乖巧模样,那副与宇文陵相似的眉眼便让他心软了,于是将怒气抛到了九霄云外。

    “行了,都是一家人,咱们用膳吧。”独孤容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心中的酸楚渐增,这样的日子不知她还能过多久。

    独孤容向来节俭,这次的家宴却一反常态,准备的十分丰盛。

    “际儿,附儿,来。”她给儿子们夹菜,这个老妇人除了一国太后的尊荣,还是一家的主母,此刻她与大晋千万平凡女人一样,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

    午膳结束,宇文际问起了梁训的打算,心直口快的宇文附随即提议让他去自己的左威卫大军,反正梁训在肃州就是当兵,在左威卫一样是当兵。

    梁训婉拒了宇文附的好意,言道自己刚回京城,不想太张扬,宇文附还想拉他,被宇文际劝退,宇文际理解他的处境,没有多说什么,只教他常去府中坐坐。

    宇文际和宇文附兄弟又和太后独孤容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直到巧月第三次请她去休息,独孤容才依依不舍地让儿子们和外孙出宫。

    梁训和宇文两兄弟在承天门分别,宇文际要去尚书省办公,宇文附要去城外练兵,和他不顺路,于是三人便约定晚上再见。

    今天一天见了很多人,听了很多话,梁训本以为对方只是客套,没想到临近傍晚时,蜀川郡王府真的派人送来帖子,请他去群英阁会面,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长安哪个附庸风雅的地方,到了才知道,这特么是青楼。

    群英阁与对面的凤鸣楼是整个长安皮肉行当里的翘楚,两家经常为了头筹争的你死我活,但梁训听了只觉得没意思,明明都是婊子还非得比个高低。

    宇文附早就到了,他正和几个一起来的世家子弟有说有笑,梁训站在群英楼外面不是很敢进去,哪怕姑娘们花旗招展地勾引也无动于衷。

    他不是柳下惠,问题是自己前脚刚被皇帝赐婚,后脚就跑到青楼风流,传出来宇文随父女俩人的面子往哪搁。宇文附在楼上看到他,于是火急火燎地跑下来,拉着梁训就往里走,这人熟门熟路,一看就是常客,反观梁训走的扭扭捏捏,里面的姑娘见到他那么亲涩,争相往他身上扑,这年头有钱的傻子可遇不可求啊。

    老鸨适时赶到,她是知道宇文附的,一见对方又给自己拉来个大主顾,笑魇如花地引着他们上到楼上雅间,里面陈设富丽堂皇,四壁皆是香艳入骨且直白裸露的图画,梁训很想停下来‘批判’一下这里的世风日下,但是宇文附一直拉着他往前走,他根本顾不上仔细看。

    待他进去,宇文附依次为他介绍到场的宾客,在场的人都是大晋世家勋贵,有兰陵萧氏和博陵崔氏的子弟、还有几个国公府的公子,这些纨绔子弟人手抱着一个容貌上佳的舞姬,其中有一个叫薛晏的,竟是宇文附的小舅子······

    梁训的到来并没有打扰众人的玩乐,雅间里热闹极了,舞姬们轮流上台献舞,在场的人被热切的舞蹈迷的眼花缭乱,薛宴他们还玩一种花活,在五丈外置一金壶,每人十支木矢,一局投完,计算总数,筹数最多者赢,胜者要依据自己投中的筹数让在场的舞姬喂酒,嘴对嘴的那种,薛宴刚赢了郑国公之子魏无忌四筹,他身边的舞姬主动迎上前去,用自己的嘴唇叼住酒杯,缓缓将酒液送入薛宴嘴里,场面香艳到没眼看。

    所有人都忙着享乐,谁都没注意到楼下的青衣公子。

    “山君,你愣着干啥?没看到美人有求于你,你倒是过去理理人家啊,怜香惜玉知不知道。”宇文附说的是他身侧一个依偎在他肩上的美姬,对方使劲浑身解数请他喝酒,而他只能费力躲闪。

    梁训没办法,宇文附那一嗓子弄的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只能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下一秒就看到了刚走到楼上的宇文璟。

    “表、表、表哥!”他差点呛死他自己,只见对方一身男子装扮,畅通无阻地坐在他身边,宇文附的话更让他惊掉下巴。

    “欸,小九你怎么来啦,你爹上次不是不让你来吗?”

    “他说他的,我来我的,再说阿训不是在这里嘛。”

    宇文璟笑吟吟地望着愣在原地的梁训,这不科学啊,这种局面应该怎么收场,在线等,挺急的。

    “哟,这不是九公子吗?您又来看我们姐妹了?”舞姬的领头见到宇文璟,便上来打招呼。

    “又······”梁训咂摸这个‘又’字,里面信息量挺大的,“看来表哥是这里的常客啊。”

    “偶尔,偶尔。”宇文璟没事人似的和他说话,薛宴怕事态还不够严重,提议让梁训过去和他比一场。

    我特么,梁训在心底问候薛家的祖宗十八代。

    “薛兰舟让你去,你过去呗。”宇文璟叫的薛宴的字,貌似二人挺熟的。

    “我赢了怎么办?”他心说丫是真心大,未婚夫马上要当着你的面和别的女人亲近,你居然笑的出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梁训和宇文璟对视一眼,二人像斗眼的公鸡,谁也不让谁,最后梁训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接过小厮捧上来的木矢,大踏步走到薛宴他们玩乐的地方。

    第一轮投壶开始后,梁训让他们见识了一次什么叫控分大师,薛宴想看笑话,结果梁训让他成了笑话,薛宴每投一支木矢,梁训便紧跟着投一支,薛宴投不中,梁训也投不中,几轮下来,梁训每次的成绩都和他一模一样,二人达成平局。

    宇文附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他还想着看宇文璟当街打人呢,这些公子哥被梁训震住了,平局不可怕,可怕的是每次都平局,所有人都对梁训高看了一眼,刚才一心想让他出丑的薛宴此时和他勾肩搭背起来,喝的尽兴时还夸宇文璟找了个好表弟。

    夜色渐深,一直忙着玩乐的贵公子们开始忙着在客房办事,除了烂醉如泥的,一屋子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留下两个倒水伺候的小丫头,她们看起来还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梳着最常见的发髻,站在墙角一言不发。

    楼下有人唱起了小曲,“三扇屏山匝象床,背灯偷解素罗裳。易失旧欢劳蝶梦,今宵风月两相忘。”

    有人在这里,居然是为了忘。

    “我们回去吧,他们要留下过夜。”宇文璟率先打破沉默,雅间只剩她和梁训互相无所适从。

    “嗯。”二人给老鸨留下银子,牵着马在宣阳坊的街道散步,他们像第一天认识彼此一样,各有心事,相顾无言。

    今夏在公主府门口迎接他们,俩人都是一身的脂粉味,可能是馆阁里的姑娘们脂粉抹多了,今夏侍候他们换衣服的时候被熏得打了个喷嚏,宇文璟见状,抬起胳膊闻了闻,“罢了,劳你们辛苦,给我俩弄点水洗洗罢。”

    “啊?!”梁训腹诽道公主殿下有点野啊,不愧是青楼的常客,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对方裹的平平整整的胸怀,这······没料啊。

    “阿训用梧桐院的浴池。”

    宇文璟对他的浮想联翩翻了个白眼,很快扔下他走了,梁训只得跟随侍女前往公主府的别院。

    浴池的雾气蒸满室内,梁训脱了个精光,泡在水里闭目养神,不知怎么,尽管屋里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撩水的滴答声,可他觉得自己的心神依旧嘈杂,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情涌上心头,脑海中全是晚上看到的春宫图的画面。

    梁训一个猛子扎进水中,直到在浴池里憋的缺氧后才冒出头,几番折腾下来,身体的燥热才算消退,他换上侍女给他准备的新衣出去找宇文璟。

    公主府后廊,宇文璟披着素色的单衣倚在廊柱的长椅上等雨来,回来的路上梁训一直缄口不言,因此她也一路无话,她从浴池里出来后,外面正好刮起了风,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于是她便命人煮茶赏雨,然而雨没来,那个总是搅乱她心神的人先来了,来人披着一身胭脂红,散着头发,衣襟松散,宇文璟在心底暗哂,今夏怎么挑的衣裳。

    “你怎么不回去?”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宇文璟看起来有些微醺,梁训都坐了半晌了她才主动说话。

    “头发没干。”梁训随便扯了个借口。

    “你有话说?”

    “嗯。”

    梁训也学着她的样子,侧身倚栏,庭外的芭蕉叶不停地随风摇曳,他此刻再清醒不过了,“我不会和你有夫妻之实。”

    宇文璟愣了一下,“是因为姑姑和父皇吗?”

    “嗯。”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是清白的,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宇文璟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梁训很生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乱伦的产物,他没有证据,只有母亲书房里的只言片语,他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那些碎纸他早已付之一炬,但秘密埋在心里是忘不掉的,这种病态的恐惧时时刻刻在午夜梦回时折磨他的心神,她一句清白难道就能豁免这份原罪?

    “阿训,你今年十五岁,我十七岁,无论我们怎么想,往后不出意外的话,你我大抵是要过一世,埋一起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只要求你做个明面上的好驸马,至少你要顾忌皇室的颜面。”

    她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皇家就是最薄情寡义的地方,人住久了什么都能接受。

    一道惊雷落下,没有任何征兆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宇文璟在电光下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梁训听到自己的心怦然一动,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有一种超脱物外的洒脱,似乎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

    少年温热的臂膀搂住了宇文璟的身体,她竟有些轻佻的转过身来,“为何抱我?”

    “阿璟,你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来的?”对方眼眶的热泪滴在她手上,烫的她心疼,宇文璟搂着他的臂膀,哀求他,“阿训,你信我,他们真的是清白的,父亲和姑姑一直是发乎情止于礼,否则姑姑也不会以死明志,那段往事牵扯了太多人,尤其是秦家的三条人命,如果你再纠缠,父亲就必须要杀人了。”她颤抖地抱着少年冰凉的身躯。

    “嗯。”他无声地应下这份恳求,痛苦与理智交织。

    宇文璟忽然有些恍惚,伸手抚上梁训的脸颊,心中一颤,刹那间两唇相依,二人口中残余的酒香勾动了天雷地火,梁训虽然生理年龄较小,可他精神确是个实实在在的成年人啊,哪禁得起撩拨,原先压下去的邪火莫名从腹中再次复燃。

    借着酒劲,梁训吻的更用力,他干脆将宇文璟困栏杆上,动作愈发粗暴,几近劫掠,直到外面的雨水溅在脸上才恢复清明,就在两人不知所措时,今夏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刚才还难舍难分的两人急忙分坐两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襟。

    今夏也不是故意想打断的,只是她见外面下了暴雨,想着公主还在廊下,于是便来送避寒的披风。

    “我,我还是回去吧。”

    梁训飞奔回自家府邸,片刻也不敢多呆,宇文璟简直是迷药,他一靠近就失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