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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无相宫

    无相宫是京城长安一个遥远的传说,据说那里是幽冥的所在,去过那里的人可以与无相宫的主人交易,无论什么,他都能帮你做到,当然你要付出代价。

    来人身披黑斗篷,迅速坐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马车行驶在夜幕中,但车夫总能恰好躲过巡夜的军队,路过平康坊时,有无聊的人在街上看到了它,却道马车为何如此匆忙。黑斗篷凭着记忆感觉自己应该在郊外,他跟着前面引路的黑衣人前行,对方引入四周的黑暗,只有他手里的红灯清晰可见。

    记忆中的那个人依旧戴着面具坐在石殿,高高在上,俯视一切前来觐见的凡人。

    “你来了。”

    “是的,我又来了。”

    黑斗篷甩出一袋黄金,扔到不远处的托盘里。

    “好吧,既然你不想叙旧,那本王只好在商言商了,你想问前程,这点金子恐怕不够。”明王冷酷地拒绝了他。

    “我不问前程,我只想问一个人。”黑斗篷同样报之冷漠。

    “谁?”

    “卫国公世子梁训,他身后有什么人?”

    明王没有说话,黑斗篷又扔了一袋黄金过去。

    “卫国公、骠骑大将军梁敢与镇国青云长公主之独子。”

    “说点我不知道的。”黑斗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本王就是在说你不知道的,他的血脉意味着他从出生起就拥有千军万马,你还不懂吗?他母亲起义时的旧部、独孤家的旧臣以及当今的皇帝,有的人必须九死一生才能拿到入场券,比如你,而有的人生来就在权力中心,比如他。”明王站起来,走下石阶,“他甚至不需刻意联络,就有人愿意帮他,想想你刚来长安的时候吧。”

    斗篷下的身形微晃,过了片刻,他又扔出一个袋子,里面不是黄金,而是三道千牛卫卫牌,三道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令牌。

    “看来你想通了。”明王阴恻恻地笑着,他伸手检查属下接过来的牌子,确认无误后一个戴着夜叉面具的人手持托盘,送还了黑斗篷三个锦囊。

    “这是什么意思。”

    “河东薛氏、兰陵萧氏以及当今的太子,这三条路都是你的富贵之路,就看你怎么选了。”明王站在他面前,收起黑斗篷手里的木牌。

    “除了太子,另外两家没有一个在政事堂,说来说去,还有的选吗?”黑斗篷有些恼怒,不知为何他对皇太子有发自内心的厌恶。

    “哈哈哈,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薛家不在政事堂,却在御史台,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要经薛家的眼,薛家还有一个四皇子和五公主,你居然说没得选,政事堂只是帮皇帝写诏书的代笔,真正润物细无声的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那萧家呢,萧家无一人在前朝,更无一人在后宫,他们有什么资格排在里面。”

    “快了,最慢明年,萧家的女人就要进宫了,至于朝堂嘛,萧家子弟虽然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官位,但他家的三个女儿,一个是皇六子宇文玮的生母,一个是兵部尚书李灵武的儿媳,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可是渤海郡王的王妃,你想想看,一个连三品官都没有的家族,却能接二连三的和皇室联姻,其中底蕴不可轻视啊。”

    黑袍人听完,将锦囊里的密信拆开,默记在心后,连带锦囊一起扔进了火盆,这是无相宫的规矩,所有的交易只能记在脑子里,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你不问其他的吗?”明王站在他身后低语,见黑袍人没有动静,他用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嘲笑,“蠢货。”

    “那对婆媳已经平安返回绥州,有那几个人的银子,她们以后可以过的很好,这个消息不要钱。”明王的声音消失后,他的身影也消失了,无相宫里只剩下黑袍人的背影,他知道这是明王逐客的意思,可他依旧滞留了很久,彷佛在消化那句话。

    往后一段时间,礼部的官员来国公府走流程,皇室嫁女儿的程序与民间差不多,都是纳采、问名那一套,但是相关的规格和礼仪有很大差距,所以礼部提前派了官员进驻国公府指导,然而一连几日都见不到正主,梁宣对此也颇为无奈,只能每次都劝侍郎们早些回去,明日再来。

    没过多久,皇帝一封诏书又把梁训传进了两仪殿。

    梁训进去的时候,宇文随正在和太子宇文琰处理政务,他走入殿内向大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行礼。

    “山君来了,这是你大表哥。”宇文随见他来了,指着宇文琰说道。

    “拜见太子表哥。”

    “金城侯免礼,端午家宴时你坐在老七后面,本宫还纳闷这人是谁呢,原来是是本宫的妹夫。”年轻太子没有对梁训表现他的威仪,而是唠家常似的和他亲近,至于这亲近是真是假,恐怕得问他本人了。

    太子饶有兴趣地观察梁训,梁训也仔细端详太子,这人剑眉星目,英俊秀美,和他老子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去找你老丈人把奏章批了,再把你那个不听话的妹妹叫过来。”宇文随打断他们,把宇文琰支出去。

    太子出去后,宇文随和梁训去了偏殿,高一鸣奉上热茶。

    “听礼部说他们派去的官员一连几日连你的面都见不着,你这什么意思?不想成亲?”宇文随关切道。

    “回陛下,微臣是怕成亲那几日太忙,因此才想着这几日抓紧把手里的事办完,免得辜负陛下的厚爱。”梁训不紧不慢地问话。

    皇帝听他说完呵呵一笑,“你一个管仓库的有什么军国大事要忙,扯谎也扯得像一点。”

    高一鸣将准备好的文书呈放在梁训面前,他翻阅了一下,原来是他写的奏议。宇文随经常与群臣议政,哪怕是一个九品小官,也能将自己的想法写成奏表呈送中枢,政事堂更是立下了一个铁打的章程,定期收集官员对时针的疏议。原先梁训无意参与朝政,每次议政就像个摆设,只听不说,可是没过几天,皇帝就下旨申饬他懒惰,于是他便十日写一次,只当是交作业了,却不想竟因此被抓到两仪殿。

    宇文随翻开他案上的文案,虽然字迹难看到无可救药,但里面论点明确,条理清晰,完全不影响阅读。

    “以前让你对国事上点心,结果回回都写一堆废话交上来,也不知是从哪里抄的,这次写的还可以,离强和弱?给朕解释解释,你是怎么想的?”宇文随让高一鸣弄了点水果放在梁训身边,让他边吃边说。

    梁训在心底暗骂自己手贱,前些日子,他听到了“凉州”“军务”几个字,便鬼使神差地写了篇《兵议》,他呼吸片刻,逐字逐句地解释。

    “启禀陛下,陛下的心事在北方突厥,然突厥立国百年,要想征服它绝非易事,微臣只能将自己在陇右两年的见闻说给陛下听,陛下兼听即可。”

    梁训不指望自己一个毛头小子的见识能治理好一个国家,但是能给皇帝提供一条新的思路,让这个国家在前进时考虑的更全面些,就算他对大晋尽心了。

    “你继续说啊。”宇文随见他停下,于是催促道。

    “现今突厥汗国势分四方,大可汗暹利,二可汗摄恩、逻安、处弁侯。摄恩之于暹利,兵强而位下,对外虽有君臣之分,然内隙已彰,若我大晋支持他揭竿自立,他与大可汗暹利必有一战;逻安者,暹利之弟,奸多势弱,擅长拉拢人心,为暹利所忌,逻安本人亦有猜忌之心,兄弟二人嫌隙既生,萧墙之祸只在一念之间;处弁侯为人粗鄙短视,首鼠两端,虽是叔辈,却夹在暹利与逻安两兄弟之间,左右摇摆,既畏惧暹利又偏爱逻安,微臣认为,大晋宜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出使摄恩,收买处弁侯,暹利防备二人,必出兵左右,回防两翼,我大晋再联合北面的逻安、薛延陀、连奚、霫、契丹等部,则暹利首尾猜嫌,腹背受敌,几年后,待大晋粮足兵强,再倾国讨之,必可一举而灭其国。”

    梁训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他说完又补充道,“此乃微臣拙见,望陛下三思。”然而皇帝没说话,梁训与高一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高一鸣轻轻提醒。

    宇文随回过神,梁训的观点与她多年前的想法不谋而合,记忆中的那个人与眼前的少年居然在脑海中重合。

    “朕没事,你在奏疏里写,对外离强和弱,对内强军富民,强军要怎么强?富民又如何富呢?”宇文随继而提问。

    梁训随即愣了一下,因为最后半截都是他写的场面话,纯粹就是为了凑字数的,听到皇帝追问,他急忙想办法找补,“陛下,关于强军,臣虽然已有了些眉目,但事关军国大事,不可大意,臣想收回后半篇再斟酌几日。”

    “哈哈哈!你这个臭小子啊,朕看你是说不出来了吧,你啊,一谈到民生内政就开始夸夸其谈,这样不好,胡白卿在凉州就一点也没有教你治国理政的道理吗。”宇文随半是玩笑,半是责怪。

    梁训不敢顶嘴,又不能甩锅,只能小声承认错误,“回陛下的话,胡叔叔教了的,只是微臣愚钝,军营又事杂,没过几日就都忘光了。”他其实依稀记着点,但眼下这个情景,说的越多,疏漏越多,还是闭嘴为上策,好歹是亲戚,皇帝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就真的治他的罪吧,眼见皇帝已然换了严肃的模样,他赶紧低头,“微臣不学无术,罪该万死。”

    皇帝正要说话,外殿的内侍通报宇文璟来了。

    “父皇,你们说什么呢?”宇文璟蹦跳着跑到皇帝身边,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才会完全暴露自己所剩无几的天真可爱。

    “哈哈,朕说朕给你找了个好驸马。”宇文随见到自家女儿,顿时喜笑颜开,当着众人的面开她的玩笑。

    “父皇,你说什么呢!阿训是儿臣的好驸马,难道不是父皇的好臣子吗?”宇文璟调皮地笑道。

    “哈哈哈哈,你这个鬼精灵啊。”

    梁训看着父女俩一唱一和给自己戴高帽,果然皇室的人扒开都是一颗黑心。

    “山君,以后你再有什么奏疏就让小九帮你写吧,你这个字看的朕实在是胸闷,山君,你是姐姐的女儿,也是朕的外甥,你要为朕担起担子来,朕看你对突厥的军务颇有造诣,但你不能光会打仗啊,圣人曰‘匹夫之勇,能乱大谋’,除了能战还要能治才行。”宇文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小九过来,把山君写的奏疏再誊写一遍,朕要在政事堂和六部堂官再议一议。”

    “微臣遵旨。”梁训终于放心,可算是过了这关了。

    “什么东西啊,我看看。”宇文璟乖巧地坐在宇文随附近的书案前,她拿起上面的纸页刚看了一眼便叹道“咦,阿训的字简直惊为天人。”

    小妮子,我谢谢你啊,梁训在心中腹诽,待宇文璟誊写完毕后,三人在两仪殿用了一顿午膳才走,梁训本想出宫,宇文璟却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二人来到御花园,远远就能听到一群莺莺燕燕的谈笑声,走进一看各个都是衣着华丽的后宫嫔妃,梁训默算了一段距离后止住脚步,等宇文璟出来,然而没过一会儿,他脑后飞来一块碎石,把他砸了个够呛。

    “好疼!”梁训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四处张望始作俑者,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他手里攥着一大把捡来的石子,直往梁训身上招呼,路过的宫人见到他,纷纷躲瘟神似的逃开。

    那小青年誓要把梁训赶出皇宫,宇文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阻止,她放下裙角,转而抓住青年的手。

    “八哥住手!”

    “不!我要赶走他,看他再欺负姐姐!”宇文琥继续扔手里的石头,但是梁训有了防备,他一个也没砸中。

    “我冤枉啊,谁敢欺负她啊,都是她欺负别人好不好。”梁训躲在宇文璟身后抗议道,这兄妹俩挺有意思的哈,一个叫八哥,一个叫姐姐,俩人各论各的。

    “八哥!”御花园的人太多,于宇文璟只能带梁训和宇文琥转道去了附近的太液池,池边绿茵匆匆,既清凉又安静。

    “八哥,谁跟你说阿训欺负我的?”宇文璟一边问宇文琥,一边拿手绢帮梁训清理伤口,好在他使的力气不大,额头只是砸破了点皮。

    “四哥说的,他说你成亲以后就不要我了,要去侍奉夫君,像吟琴伺候我一样。”宇文琥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回道,言语宛若孩童。

    “你不要听他混说。”

    “吟琴是谁啊?”梁训问他。

    “我的贴身侍女。”宇文琥答道。

    梁训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经常欺负吟琴,所以才会认为我会跟你一样欺负表姐。”

    宇文琥看到宇文璟脸色大变,急忙解释道,“没有,自从姐姐说过以后我就再没欺负过她!欸?表姐是啥?能吃吗?”

    “······”,梁训望了一眼身边的宇文璟,她神色低落,“八哥,阿训是好人,我成亲以后只是搬到宫外住罢了,就和七哥一样,不是不管你了,你别误会。”

    “真的?”宇文琥满脸怀疑,他向梁训确认。

    “真的,真的,你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梁训点头如捣蒜,宇文琥这才放下心来,扔掉手里的碎石,宇文璟又去帮他擦拭手里的污泥,梁训见了也抓过他的一只手掌,拿出手帕有模有样地擦起来。

    五月正是桃花枝头入墙来的时节,梁训和宇文璟带着宇文琥在太液池游玩了一会儿,池水澄澈见底,宇文琥又是孩童心思,一直在浅水滩流连往返,过了一会儿又要梁训和他一起下水摸鱼,梁训是外男,不能像他一样在皇宫里脱掉外衣,于是只能穿衣服下水,不到片刻整个人就湿成了一个落汤鸡。

    宇文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突然眼冒精光,抱着梁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要上下其手,梁训被他给亲懵了,咋这哥们还有龙阳之好呢,动口就算了还动手,直到宇文璟拉开他们,宇文琥还是一脸懵懂茫然。

    梁训见宇文璟脸色难看,刚想开口解释,却见她突然掰开宇文琥的双手,硬生生打下去,一道刺耳的拍打声落入三人的耳畔,宇文琥又疼又怕,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挨打,只知道姐姐很生气,于是赶忙认错求饶,但宇文璟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够了,八哥知道错了。”梁训急忙抱住她,宇文琥在一旁见她眼眶通红,只一个劲的扯着手往后躲,宇文璟刚松手,他立刻像受到惊吓般逃走。

    “你这是做什么嘛,手都肿了,八哥只是小孩子好奇,我又不会生气。”梁训心疼地抱住她。

    “我不想的,可是八哥什么都不懂,他就像只小猫小狗,做事全凭喜好,道理讲不通,得用戒尺打手心,只有疼怕了才不会再犯。除夕守岁的时候,他跑去轻薄太子妃,被父亲打了五十廷仗,连爵位都被削成了郡王。阿训,我没办法,他不会保护自己,我也不能时时守在他身边,皇宫里多的是落井下石的小人,若是有人起了什么邪念,阿训,我真的怕。”宇文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死死抓住梁训的衣襟,抱着他大哭了一场。

    等她哭过后,梁训帮她擦干眼泪,轻声说道,“咱们去找八哥吧,别让他一个人。”

    “嗯。”宇文璟也不知是怎么了,若是寻常她绝不会流露出半点软弱,她望着眼前人,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信任一个人,他们在宇文随当皇帝前居住的潜邸里的一间别院里找到了蜷缩成一个肉球的宇文琥,出来时已是傍晚,他的王府离潜邸太远,于是梁训便提议让他在国公府暂住一晚,皇子不能结交大臣,但宇文琥是个例外,估计也没几个御史闲的没事参一个傻子。

    夜晚月色澄明,梁训放心不下宇文琥,披上衣服去西跨院寻他,只见那个单薄的身影坐在走廊发呆。

    “八哥,睡不着吗?”

    宇文琥不说话,只一个人呆坐着。

    “阿训,姐姐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过了一会儿,宇文琥说出了他心里最担心的事情。

    “不会的,你姐怎么会生气呢,她是怕你闯祸所以才着急,你要不信明日我带你去找她,你亲自去问。”梁训真不知道他这样单纯的心灵降生在皇宫究竟是福是祸,又想到宇文璟在宫里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看他,一时竟不知该心疼谁。

    宇文琥不怎么相信他,仍旧落寞地抬头望月,梁训怕他出什么事,于是就在不远处照看着,就在梁训等的快睡着时,他忽然说道,“姐姐和阿月是唯一待我好的人。”

    “阿月又是谁?”梁训困的直揉眼,一会儿一个名字他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他们都叫她太子妃,可我知道阿月根本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去!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怪不得宇文璟那么紧张他的言行,梁训不由地为他担忧,在寻常百姓家说错话顶多挨顿打,在皇家说错话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还有一个人,她对我也好。”宇文琥想了想,又补充道。

    “谁啊?”梁训轻声问他。

    “三姐。”

    “三······是长宁公主吗?”他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但是宇文琥的话让他的魂又梦回到塞北。

    “不知道,我只晓得她和阿月很要好,所以她也喜欢我,可是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梁训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唯一默默倾听,宇文琥和他说了整整一夜的话,直到一轮晨曦从东方冉冉升起,梁训要去上朝,于是他叫梁宣寸步不离地守着宇文琥,等公主府派人来接他。

    自从有了官职,梁训就再也没安生过,不仅日日点卯,上朝的时候更是天不亮就得起床,金殿之内还得处处小心,不要被当值的监察御史揪住错处,尤其是他之前还得罪过御史台的人,否则除了被骂一顿不说,还要罚俸。

    千牛卫搜身后,他列于队内准备,原先几乎没交往过的太子宇文琰自那日在两仪殿说过话后,每次上朝时看到他总会点点头,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站在首列,皇四子宇文瑀站在太子身后,皇六子照例不来,吴王宇文琮不知为何,一向早到的他今天竟然差点迟到,他一直在户部勤勤勉勉,这次迟到实属难得。

    官员按部就班入殿,梁训手持笏板站在角落,撤扇后,皇帝已端坐御座,三省主官领队,众官手持笏板再拜,所幸今天的朝会除了千秋节宴外没啥大事,晃晃悠悠站几个时辰也就结束了。

    梁训在兵部呆了一整天,他和掌故陆云朗将军械库的枪械图纸全部翻了出来,他没有忘记皇帝的交代,恐怕过不久就会被查作业,于是他打算最近一段时间勤快点。

    宇文琮忙到晌午,堂内书卷翻过的声音渐渐少了,最后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整理手边的文案,每一寸都边角齐全。

    “吴王殿下。”

    他抬起头,搜寻那个轻唤他的人,“是你啊。”

    梁训站在堂屋外面,笑嘻嘻地喊着屋里的人,看到对方招手,他又嘻嘻哈哈地走进去。

    “你为何来找我,要知道本王可是皇子,外臣与皇子私交可是大罪。”吴王坐着不动,梁训直接跑到他面前,从怀里摸出几张图纸。

    “王爷是皇子,更是陛下的臣子,我和陛下的臣子说说公事,怎能算私交呢。”梁训眼疾手快,快速展开图纸。

    “这是什么?”

    “王爷请看,这是微臣画的一份草图,此物名为火铳。”

    随着梁训的指尖,宇文琮对着图纸专心致志地审视,其中一道小字吸引了他的目光,“此物可杀敌于百步之外。”

    “若为了百步杀敌,用弓箭不就行了,何必要这玩意,造价还那么贵。”宇文琮坐直身子,他虽然看不懂此物的原理,却也看出此物颇有几分机巧,并非俗物。

    “王爷,我想王爷知道,古人虽有百步穿杨之举,然而在射术有此造诣者不过寥寥几人,除天赋异禀外,大部分军士只能在百步以内命中,若有此物,我大晋军士人人都是神箭手,顷刻间胜负易手,攻守易行不在话下。”

    若有面镜子,梁训会觉得自己就是个搞传销的,他说的面红脖子粗,生怕宇文琮不信。

    “好,就算你说的有理,可这一支一万两的造价也太贵了,户部没有这么多钱,而且兵部,你的上官那里也不会同意的。”宇文琮想了片刻,“不过若是皇叔同意的话,倒是有点机会。”

    梁训听罢直言,“舅舅们那么忙,这点事情哪里需要他们费神,何况空手无凭,如何服众,我有一策不知王爷是否愿听。”

    “你说。”

    “王爷你先借我两千两银子,我先造一支出来拿给舅舅们看,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我真造出了这百步穿杨的神器,还怕朝廷不准吗。”

    宇文琮久久没有说话,他有点怀疑自己留下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