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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将军百战死

    经过三日半的急行军,大军抵达了云阳县外的一处旧关隘,那里年久失修,曾经是前朝镇压起义军的战场。

    临时组成的军队在行军路上暴露出很多问题,不听指挥还是其次的,这些人都是京城的贵族子弟,打自己人很擅长,打突厥人几乎没经验,幸好宇文际单人单骑在半路追上了他们,有他的身份镇场子,那些纨绔子弟也不敢造次。

    云阳县地势北高南低,三道沟壑在南面依次排开,宇文际紧急向后方遣散县内的百姓,梁训则亲自带人去外面侦察地形。

    “将军,从地图上看再往前就是三道川,如果情报无误,我们就在突厥人的眼皮子底下。”身边的副官神情紧张,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

    梁训一路前行,在不少山路崎岖的半山腰埋上火药,留下引线,待突厥人一来就炸山毁路,日落之前,他们赶回云阳县,县衙被大军收拾出来充作临时军营,所有人都在里面集结,这时郑拓急匆匆地冲进来。

    “大人,临川郡王来了!”

    宇文际看到一个衣襟凌乱,头上插满杂草的年轻人被几个千牛卫簇拥着走进正衙门,宇文琥躲躲闪闪,不停在四处张望,看到梁训时,他眼中瞬间明亮起来

    “小驸马!小驸马!”

    二人只能带着宇文琥找了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库房。

    “你怎么来了?!”宇文际责怪他捣乱。

    “我问路,我问他们云阳县怎么走,我就来了。”宇文琥说的磕磕巴巴,但他却很兴奋。

    “八哥,舅舅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来这里?”

    梁训向他重新解释,宇文琥想了想,说道,“他们都走了,只有姐姐和父亲,我来找你。”

    “你找他作什么!”宇文际一听,更是怒从心头起。

    “我找小驸马,回去给姐姐。”

    “你!你这个······孩子啊!”

    宇文际想到了什么往事,喟然长叹。

    云阳县的夜晚繁星点点,据县里算命传言,最近晚上会有一场七星连珠的祥瑞,有人追问他具体时间,这老头则摇头晃脑地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直到宇文际派人来抓他。

    这场祥瑞已经成了人们博弈的重点,有人说这是新朝将立的预兆,也有人反驳是大晋复兴的契机,战情飘忽不定,刚刚安定的人心也因为那个预言生出了异心。

    宇文际几宿睡不着,他彻夜站在云阳县的城墙上观望星象。

    “舅舅,护送八哥的人已经出发了。”

    梁训走到他身边汇报。

    “唉!”

    宇文际已经数不清自己叹息过多少次了。

    “舅舅,关于八哥,我一直了解不多,你可不可和我说说。”梁训自见到宇文琥的那日起,心中的疑惑从来没有减去半分,尤其是知道他的生母是王贵妃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万和七年,先帝还是晋国公,皇兄那时不过二十岁,就被迫娶了王家的女儿,他当时另有所爱,但先帝要招揽人心,便只能拿自己的儿女牺牲,那年腊八和眼下的境遇一模一样,钦天监预言当夜会有异象,果不其然,那晚王家女儿在子时诞下一个男孩,随着那个孩子降落的还有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自那以后独孤氏的人心彻底败落,小时候我真的以为是宇文氏天命所归,现在想来没准是他们说好的。”

    梁训知道史书的祥瑞大多是当权者的自我造势,所以他对那些噱头从来都不置可否,如今也一样,只是他从未想到真的有人宁愿豁出性命也要逢迎它。

    昔日人来人往的长廊已经空了好几日,宇文璟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伫立在凌云台眺望天空,听说这里是前魏后主独孤炳自焚的地方,如今她站在这里,虽不是亡国的境遇,却依然是那么无助。

    “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些日子她和宇文随像往常一样住在两仪殿,留下侍奉的宫人不多,因此她经常事事亲为,没事的时候就去宫外的公主府里找些梁训留下来的草稿和批注,谁承想竟让她发现了意外的收获,梁训不知何时写起了话本,只不过他并没有完成,只写了十几回便搁置在一边,那句白茫茫就在记忆中脱口而出。

    不一会儿,两仪殿的侍卫来传,她回去就看到吟琴跪在地上请罪,“奴婢该死,辜负了陛下和公主的信任,把王爷丢了。”

    宇文随倒是没急着问罪,而是先派人去传命,让各地官员注意一个十八九岁的痴傻男子,他正要给高一鸣下诏,柳绵举着军报从两仪殿飞奔而入。

    “陛下,八殿下回来了!”

    “八哥在哪?”宇文璟急忙问他。

    “外面,两仪殿!”柳绵一口气喘不匀,连连指着殿外。

    宇文璟带着吟琴急匆匆地走出去找人,留下宇文随继续追问柳绵,“他怎么回来的?”

    “据回来的人说,金城侯和右仆射大人在云阳县发现了落单的八殿下,于是便派了一队千牛卫护送殿下返回长安。”

    “他们那里怎么样?”宇文随又问起了云阳县的近况。

    柳绵默算了一段时间,“传信的驿卒还没消息,不过按照金城侯出发前的推演,昨夜突厥人应该就到云阳县了······”他深知前方的人面临的是一场血战,故无言以对。

    “琥儿怎么样?

    宇文随又对去而复返的宇文璟问道。

    “八哥睡下了,他最近几日舟车劳顿,一回来就睡着了。”她将宇文琥安排在两仪殿的偏殿里,吟琴守着他。

    柳绵向公主行礼,原先他对九公主并无好感,只觉得她是被父亲捧在手心的小孩子,如今再看,兰陵公主的为人可谓忠孝两全。

    “阿训和六叔有消息吗?”

    “突厥人昨夜就到了云阳县,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运气了。”宇文随话音低沉,他每日都会给宇文陵的画像上三柱香,她到死都在护佑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和大晋的每一片土地,宇文随相信,若真的在天有灵,她也会保佑自己的骨肉。

    随着一声天塌地陷的轰鸣,云阳县内的军民悉数被惊醒,突厥人来了,梁训提前布置的火药只能迟缓他们前进的速度,但不能阻止,暹利可汗的五儿子那罗王子亲自带着三万兵马出战,他此次南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达罗报仇。

    这一路下来虽然被火药炸死、炸伤了很多人,但大多是他从别的部落里征集来探路的斥候,死伤多少都与他无关。

    “主人,前面就是云阳县!”他身边的老人指着城墙上的旗帜说道,此人是那罗两兄弟的马仆。

    那罗看到熟悉的‘梁’字后,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立刻抽出长刀,“勇士们,前面就是大晋的城池,冲过去!杀光他们!”

    数万突厥士兵听罢如同打了鸡血般嚎叫着向城外杀去。

    梁训站在城楼指挥大军积极防守,所有人听号行动,八队弓兵一前一后分别列在四面城墙,守城的人射术极佳,他把两千支火铳统一分配在他们手中,前一人开枪后迅速撤下装弹,后一人补上,如此往复,让突厥前锋寸步难移,又因云阳县的山地地形,部队无法大规模展开,只能排成一字长蛇阵前进,这简直在给对方送战功,那罗眼见前锋久攻不下,纵然急不可耐,也只得号令全军后退三十里。

    突厥营帐内,几个大将正为白天的撤退恼羞成怒,“够了!”那罗一声呵斥,所有人立地噤声。

    “诺波,今日一战,你认为如何?”

    那个叫诺波的人站出来回话,“依我之见,白天攻城时晋朝军队手里的火器威力虽大,却数量有限,每次攻击都有一息的间隔,我们的将士爬上东面的城墙后,他们立刻收起了火器,抽刀与咱们的将士厮杀,或许这种火器只适合远攻。”

    “那怎么办!每次咱们的人只要冲到前面就会被当成活靶子,难道为了一座小县城要牺牲数千人的性命不成!”诺波对面的络腮大汉怒道。

    “磆丹,你真得改改你的脾气了。”诺波嘲讽道。

    “你!”

    “我已命后军原地伐木打造投石机,顺便把一路清理的石块收集起来,到时候将士们就可以躲在投石机后进攻,等城墙上的人死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发起冲锋。”

    那罗命令营帐中的将领稍安勿躁,然后他自己去外面看望罗婆部的士兵,来时预想此行会很顺利,然而第一战就遇到了意外,或许大晋并非处弁侯说的那样不堪。

    给最后一个伤员包扎完伤口后,梁训带着身边的几个亲兵返回了县衙,平常总是锦衣华服的宇文际换上戎装竟有几分铁血军人的意味。

    “伤亡如何?”

    梁训摇摇头,“还可以,最严重的还是士气,他们大都没真的杀过人,很多人都怯战,这样下去不用突厥人打,我们自己就败了。”

    “你有什么想法。”宇文际又问,他从来没打过仗,一切只能托付给这个在西北前线摸爬滚打过的小将。

    “我的意见是,我们兵寡粮少,与其坐等援军不如主动出击,只要我们能打乱突厥人的军心,就握住了战场的主动权,如果按照我的部署无非是三种结果,胜了最好,其次是打成守城战,最差无非是五千人一命报国,眼下长安和附近的州县已经是一座空城,就算突厥人杀过去,他们什么也带不走,既然每种结果我们都能接受,何不一试呢。”梁训的话只教人热血沸腾,但宇文际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既如此,你打算怎么打?”

    “突袭!突厥人刚刚经过大战,立足未稳,此时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二来咱们人少,若再伤亡几日,到时我们连守城的人都不够,恐怕只能任突厥人宰割。”

    过了很久宇文际重重点头,默许了他的计策。

    梁训立刻指挥后勤人员将所有的火药全部集中起来,余下三千支尚未使用的火铳留下一千支给守城的五百伤兵,剩下的全部装备到作战部队,最后,以县衙的名义发出布告,重金征召熟悉山路的百姓为大军带路。

    他的命令传到军营时,几个吓破胆的士兵和将领立刻杀到梁训面前抗议。

    “不行!你这是在让我们送死!”那个领头人怒道。

    “送死又如何,我也在前线作战,难道突厥人的刀砍在我身上不会流血吗!”梁训亦杀气腾腾地叱责他们。

    “好你个田舍郎,你爹见了我爹都要让路,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指挥我!”李信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梁训虽不明白他的出身和战场指挥权有什么因果联系,但这个人不仅在无能狂怒,一言一行都在扰乱军心,如何处理他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李信,金城侯的计划是本王批准的,难道本王也不能命令你吗?”

    好在宇文际及时来到军营救场,他身后还跟着梁训的老冤家郑拓。

    “王爷,我······”

    “好了,既然军中意见不统一,那咱们就公平些,你们立刻去校场比试,选出三百人守城,其余人等都和本将去袭营,这样如何?”

    宇文际诧异地望着梁训,他这是再做什么?梁训没有理会他的不解,只轻蔑的看着那些闹事的官兵。

    “怎么?本将给了你们活命的机会,你们也不敢争取吗!”

    为首的李信被他一激,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比就比,兄弟们跟我来!”

    五千人将县里的校场团团围住,这些贵族子弟的凶狠在台上显露无遗,谁都想活下去,临近子时,以李信为首的金吾卫将士就在台上站了一大片,其中还有不少千牛卫的官兵,郑拓嫉恨地盯着台上的瞿少康,最后一战时,对方忽然在台下偷袭他,和他交手的瞿少阳很轻松的成了赢家,不仅如此,在台上观战的梁训、宇文际一行人居然对此视若无睹。

    “舅舅,羽林卫的守将是谁?”梁训问道,他刚才下令比武选拔时,五百羽林卫竟无一人参与,更无一声怨怼,此人必是良将。

    “楚将军,出列。”宇文际一声令下,一个白衣小将从队伍中走出,他便是羽林卫中郎将楚亭。

    “卑职楚亭,拜见上官。”

    出征前皇帝下了明旨,梁训检校羽林卫大将军,因此中郎将楚亭自称卑职理所应当。

    “楚将军带兵有方,实属我大晋的栋梁之材。”梁训心里有了盘算,他站出来对台上的人讥讽道。

    “将士们,眼下正是国难民危的艰难时刻,有的人为了活命逞凶斗狠,甚至不顾同袍之情,出手暗算他人,而有的人宁愿把体力留在战场上杀敌,也不愿在后方苟且偷生,他们是谁,本将不说,本将只告诉你们一点,大家身后就是长安城,我们的父母妻子,亲朋好友就在那里,如果我们不站出来,突厥人的屠刀就会落在他们身上,诸位有谁是无亲无眷,孤家寡人的,站出来,本将立刻送他离开。”

    梁训的话字字诛心,台下的人纵然胆颤心寒,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那些站在台上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数千道轻蔑的目光扫视,李信被他们盯的浑身不舒服,于是站出来喊道,“刚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是你说谁赢了谁留下,你堂堂男子汉,岂能言而无信!”

    这时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宇文际暗示楚将军见机行事,大敌当前,如果士兵再哗变,那他们的性命可要交代在这云阳县了。

    “台上的人,本将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想走的,出列!”梁训冷着脸命令。

    那些人刚被众人拷问,又站在高台,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被台下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他们面面相觑,终于在李信等人的带领下,陆陆续续站出六十多人。

    “哼!你们这些草包!平日自恃家世显贵,在陛下面前一个比一个忠君,在百姓面前一个比一个尊贵,殊不知都是虚有其表,贪生怕死之徒,楚将军,依大晋律,临阵脱逃,教唆军队哗变,该当何罪!”梁训冷笑道。

    “该斩!”

    楚亭的话传进李信耳朵里,吓得他手脚冰凉、心慌意乱,随即他冷静下来,常言道法不责众,这么多人难道都杀吗!然而当他与梁训对视时,对方眼中的杀意让他心底涌起恐惧,他磕磕巴巴地骂道,“梁······姓梁的,法不责······”

    不等他说完,梁训的命令就响彻三军,楚将军带着二百人把六十多人拽下高台,不等众人回神,六十多颗人头扑通扑通的滚落在地上,他们死前的惊恐尚在眼中,不少人看到人头突散的眼白,顿时瘫倒在地,更有甚者,捂着嘴干呕。

    李信等人骂骂咧咧的怨毒诅咒犹在耳前,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惨状吓的不敢说话,就连宇文际也被吓的浑身冷汗,苍白的脸颊不见半点血色,而发号施令的人面不改色,彷佛刚才被斩首的只是六十多只牲畜。

    “还有谁要留下。”

    梁训犹如阎罗的化身,他站在高台睥睨所有人。

    “既然你们都不留下,那我们就一起杀出去,给那些突厥人看看,我大晋的儿郎不是好惹的!”

    楚将军适时地率领羽林卫响应,几百人震天动地的杀声惊的四周百姓不敢出门,唯恐遇上瘟神,丢了性命。

    平定军心后,在县衙驻守的官员派人传话,说是有个猎户揭了贴出去的榜单,梁训立刻命令县衙将此人带到营帐。

    他换了战甲,在帅位坐定后,楚亭带着揭榜的猎户前来复命。

    梁训扫视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对方低头面地,身上御寒的兽皮遍布灰尘,腰后别着打猎的弓箭。

    “抬起头来。”

    一声命令,他看到了一张布满沟壑,枯如树皮的面孔,络腮胡不长,刚好遮住下半块脸,一双眼睛透着坚毅。

    “草民拜见将军。”

    他又低下头去。

    梁训没有回他,暗自审视了一番,然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壮士既来揭榜,便知是九死一生的差事,本将军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怕死,就离去。”

    对方抬起头,答道,“将军不必多言,生死有命,草民早已明白,只望将军言而有信。”

    “好!”梁训大喜,要的就是这种亡命徒,“来人,赐金!”

    两名士兵闻言端着托盘走进帐中。

    “五百两黄金,你尽可先送回家。”梁训又坐回帅位,他刚坐下,那猎户竟直视着他,眼中透着狡黠,他又说道,“若将军肯再出五百两黄金,草民愿为将军献一道必胜之策。”

    梁训闻言,心下一惊,然后立刻思索此人所言是否可信,他双手伏在案几,指尖轻轻敲打桌面。

    “你可知道,误军当斩。”

    “回将军的话,草民不怕死,只怕穷。”

    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单手一挥,帐外的楚亭见状,立刻出去安排,不一会儿又有两名士兵端着托盘进来。

    猎户用肉眼清点了一边黄金,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高高举在头顶。

    梁训接过羊皮,只看了一眼便不再说话,如他所视不错,羊皮之上乃是云阳县周边的地图,且其中以赤色标注了几条不知名的山脊小道,他立刻将地图交给楚亭,同是带兵之人,楚将军紧紧抓住地图不放,这些山野小路,兵部绘制的行军图上并没有标记出来,如果能稍加利用,倒是对他们袭营有莫大的用处。

    “你叫什么名字!”

    梁训问道。

    “草民齐正。”

    他仰起头,正视苍天。

    军情紧急,梁、楚二人连夜制订行军方案。

    “非得今晚去吗?”宇文际忧心忡忡,粮草和箭矢尚未筹齐,就这样去,未免冒险,谁知对方并未回答他,而是自顾自说起其他的。

    “你抓回来的那个老道士还算灵验,他预计今晚长安境内会有大雪,天赐良机,我们必须要抓住。”

    “玉堂,你带五百人在山中小路布置陷阱,提前设伏,待我们袭营成功后,必走小路,突厥人若追赶,你们便以逸待劳,杀他个措手不及,县里囤积的军械我只带走火药和弓箭,剩下的由你调配。”

    梁训拍了派楚亭的肩膀,将所有人的后路和身家性命托付予他,楚亭眼中迸射出壮烈的目光,他掷地有声,“卑职决不负将军!”

    寅时左右,梁训率大军拔营,有人带路,他们行军的速度飞快,而云阳城里除了宇文际和几十个县衙的官员衙役外,再无他人。

    东方破晓之际,他们及时赶到了突厥人的大营,里面是已经建好的几百架云梯和投石机,在场的不少人都忍不住为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留下是死,不留也是死,既然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想到这里,他们握刀的手心又渗出了冷汗。

    云阳县是个富庶县,平日总是人来人往,这天中午,县里罕见的安静,突厥人来了,百姓都跑光了,跑不动的也早早躲藏起来。

    宇文际坐在城门口,等着大兵压境或者得胜还朝,他本不必承担责任,他本可以向其他的叔叔伯伯们一样,安心做个富贵王爷,可他的亲人死在突厥人手里,若教他躺在带血的功劳薄上醉生梦死,办不到。

    厚实的暴雪从天而降,洗刷了将士们身上污秽的战甲,那罗站在山下,脸色铁青,双目欲裂,他费尽时间建造的投石机被一场大火烧毁了七七八八,再修补或重造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而他们这支孤军携带的粮草并不充裕。

    军队每走一段,山上就会冒出一股散兵向他们发射弩箭,待追至山脚,又是成片的铅弹落下,那种名为火铳的破烂铜管威力十分巨大,近距离挨上一枪,人的身体立刻会穿出一个大窟窿,若不救治,士兵便会失血而亡。

    打不到,追不上,那罗发觉他和他的父汗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放火!烧山!”

    云阳县那夜被火光烧的犹如白昼,宇文际望着天边那冲天的热焰,命令所有人握紧手里的刀,一旦突厥人穿山而来,云阳全县以死赴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