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秦淮英雄录 » 第四章,渭北盟

第四章,渭北盟

    何应良已与岳清锐出逃西安府城,纵马奔驰向长安县。

    而就在两天前,关陇的渭北盟与洛阳的青云山庄,也都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具体内容基本一致,且都是由开封的中原镖局发来的。

    这两天里,何应良偷偷带着一柄枪,动身往西安府城去,想找找机会展露头角。岳清锐身为中原镖局总镖头,也抵达西安府城。

    两天后,在何应良前往城北青楼,见岳清锐一剑破四刀时,渭北盟关中堂也正在迎接一位贵客。

    “丁公子可曾到过咸阳?”

    问话的人是一个女子,她衣着干练身手迅捷,走路时凌厉生风,腰间还挎着一把横刀。在她身侧跟着一个四处环视,模样俊俏的公子,正随她一路前行。

    “不瞒姜少堂主,我出身河洛,从未来过关中。”

    回答的公子脸上堆着笑意,他觉得眼前的女侠英姿飒爽,还亲自接待自己,使自己受宠若惊。

    “那也总该听说过我们渭北盟吧!我们现在要去的,正是三家分堂之一的关中堂。”这名被称作“姜少堂主”的女侠,连说话也极为干脆。

    “我虽然年龄小,但渭北盟与嫖姚枪的威名还是知道的。”那公子一身华袍,腔调有些顽皮,但终归还是带着严谨的语气。“当年武威大侠将自己的‘嫖姚神枪’,传给了座下大弟子何志允老前辈。后来何志允老先生创建了‘关中堂’这家武馆,又联合‘秦州天水堂’、‘凉州武威堂’两家武馆结盟,互为依靠,从此号称‘渭北盟’。”

    “呦,你连‘嫖姚枪’都知道,看来也有些见识。”那女侠饶有兴致,继续为他领路。

    “那当然了,姜少堂主有所不知。”那公子也得意地卖起关子。“武威大侠丘登凡,乃是当年江湖上有口皆碑的传奇大侠。他一生就收过两名弟子,便将自己仅有的两样绝世兵器,分别传给了两名弟子。何志允老前辈,不正是大弟子么?”

    “哦?”那女侠与公子对望,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而他的二弟子,得传了武威大侠的另一把绝世兵器。那是一把神剑,唤作‘龙城’。”那公子仰首望天,自顾自憧憬着。

    “你确实很有见识,不像看上去那么没有城府啊!”姓姜的女侠不禁直言道,她奉命作为渭北盟代表,来接待这位贵客。但第一眼见他时,确实觉得他纨绔散漫。

    “哈哈哈——”那公子倒也只是笑了笑,似乎他对眼前女侠的直言口快,反倒颇为满意。“姜少堂主当然不知道,那武威大侠的二弟子、龙城剑的传人,正是我祖父!”

    “你祖父?”姜少堂主自以为这公子说的都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但这一下却着实在自己意料之外了。“按辈分,你祖父应该是第四代青云山庄庄主,可我从没听说过,你们丁氏历代庄主有谁拜过武威大侠为师啊?而且龙城剑传人,乃是中原镖局的始祖,岳腾朔老前辈啊!”

    “姜少堂主说对了!我虽然名叫‘丁清沉’,但我其实原本姓‘岳’。”这公子开始细心地向眼前的女侠解惑。“我本是中原镖局岳氏之孙,我祖父他老人家生有一双儿女,正是我亲生父亲与姑母。中原镖局与青云山庄素有私交,后来青云山庄第五代庄主无子,我作为家里次子,便过继给了青云山庄,改姓为‘丁’。所以我虽然年纪小,但这武威大侠、嫖姚枪与龙城剑的往事,我都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想不到中原镖局与青云山庄,还有这番往事。”那女侠抚着刀,又轻快地前行着。

    “想想也挺有趣。”名为“丁清沉”的公子也畅快地跟在身后道。“我的亲姑母,当年也嫁给青云山庄第五代庄主,成了庄主夫人。所以这第五代青云庄主,本是我姑父。他们育有一个女儿,大我一岁。但后来却一直无子,我就过继给丁家。姑父姑母成了父母,表姐成了亲姐。”丁清沉依旧打趣道,脚步紧贴姓姜的女侠。

    “看你见识不小,我应该也就不用向你再介绍了吧。”那女侠望向丁清沉,眉目极具气势,更显一身洒脱。

    “倒也不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姜少堂主直言。”丁清沉叉手行礼,一身的痞劲儿也消失不见。

    “说说!”那女侠依旧干脆,手从刀柄移开,也向丁清沉还礼。

    “这渭北盟乃何志允老前辈所创,他那一柄武威大侠亲传的嫖姚枪更是绝世无双。可为何他老人家去世后,渭北盟盟主成了你们秦州天水堂的姜总堂主,而不是何老先生自家的关中堂后人?”丁清沉向她试探道。

    “渭北盟确实尊何老前辈为始祖。”那女侠喘了口气儿,又继续快步而行。“但他老人家一向武德皆备,并不以自家关中堂为尊。他去世后,其子何庆礼叔叔主动让贤,提议以武学和品德进行公开选举。渭北盟三家分堂一起参与,只要武学高强、品德过人,就可以做盟主。”

    “哦!我明白了。”丁清沉恍然大悟道,言语中开始带着赞许。“所以这第二代盟主是大家共同选出来的,因此可以像何老先生一样服众。难怪渭北盟自此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这关中堂何氏一族,做事果然够讲究!高风亮节!”

    “我父亲做盟主后,渭北盟便开始以‘渭阳横刀’为三家统一的制式武器了。”姜女侠继续道。“何志允老前辈晚年时,总觉得嫖姚枪杀伐过重,所以没有把枪法传给任何人,临终前还封枪了。”

    “封枪了?”丁清沉颇感诧异。“原来如此,难怪江湖上再没人见到过嫖姚枪了,还真是可惜。我要是能早生几十年,就能见到这个绝世兵器了。”

    “我们渭北盟三家分堂,都是开武馆教人习武的。在关陇一带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素有盛名。不仅带动了关陇之地的尚武之风,还间接为朝廷培养了大量优质兵源。所以民间和官府都甚为推崇。”姜女侠不禁自豪起来。

    “所以这‘渭阳横刀’,不会也是为了方便军旅之用吧?”丁清沉开始主动推测着。

    “刀,乃是军中最为普遍的武器。会使刀的人,境遇再不济,也能去从军,而不至于落草为寇。所以渭北盟以刀为统一,集三家武学之精妙,合创‘渭阳刀法’。渭北盟内人手一把渭阳横刀,我们三家分堂的堂主、主事等人,各自刀上还刻着名号,作为身份印证。”姜女侠说着解开腰下横刀,示于丁清沉。

    “这个我知道,从小就有耳闻!”丁清沉第一次见渭阳横刀,不禁有些兴奋。“天水姜立蝉——”他念出刀上刻着的名号,继续赞叹着。“早就听说,在渭北盟里,这一把横刀就是一个人。不是有句话说你们,是‘刀即人身,人为刀行’嘛!”

    名为“姜立蝉”的女侠随即收回横刀,丁清沉眼睛却还停留在这把精美漂亮的刀上。“姜少堂主,敢问你们渭北盟人人一把横刀,谁的刀法最厉害啊?”丁清沉又继续追问。

    “渭北盟上千之众,要说这刀法第一,当属凉州武威堂少堂主——霍天梧!人们都说,他当年就是年龄太小,品德威望不能服众,否则以他的刀法,连我父亲都不一定是对手。这霍少堂主也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盟主的,他这些年在凉州一带,也颇有盛名。”姜立蝉眼里尽是倾慕,语气也变得崇敬。“巧了,他今天也在关中堂,一会儿我们到了,你就能见到他。”姜立蝉负手仰视,跃着步子将盯着刀发愣的丁清沉甩在身后。

    “啊,两家少堂主都在关中堂?”丁清沉暗自思索,不禁内心一惊。“渭北盟三家分堂,今天居然一起来迎接我!”

    姜立蝉已越过城内主街,在一座气势雄伟的府邸门前停步。她回身招呼着,丁清沉立刻跟上,知道自己已到了地方。

    那府邸正门台阶上下,共有四座石狮分立于两侧。从门前至台阶,共有四名执刀侍卫,亦分两列立于两旁。府邸正门上有一块金框名匾,上书“关中堂”三个大字,另有左下角一行小字,写着“陕西总兵亲题”。

    “何堂主等你多时了,快随我去拜会吧。”姜立蝉径直往府内而去,两侧卫士皆倾身行礼。

    丁清沉意识到,这次的会面确实引起了渭北盟的极度重视。但其实也不难理解,关中堂与中原镖局本就渊源深厚,自己又是中原镖局与青云山庄两姓之子。仅仅是自己亲自来关中拜访,就已经代表着中原镖局与青云山庄两家,已遇到了万分棘手的事。

    “少庄主,何某等候多时了!”府内正堂远远便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他一袭素衣披袍而立,向丁清沉招手。姜立蝉已规矩地立身一旁,弯腰向他行礼。

    “岂敢岂敢!”丁清沉恨不得跑着去下跪。“论辈分您和我父亲是兄弟,岂敢让您等我。我不熟悉路程,耽搁了些,还望何堂主宽恕。”

    “嗐!”何庆礼倒也不拘小节,招手示意他和姜立蝉入座。“这么见外做什么?快进来!”何庆礼一边招呼,一边示意仆人备茶。

    正堂之内,何庆礼坐于正中,丁清沉随即坐于一侧。姜立蝉则与一挎刀的高个子坐于另一侧。

    “这位姜少堂主,想必你在路上已经了解过她了。”何庆礼坐定后向丁清沉介绍起来。“旁边这位,正是我们渭北盟第一大高手,凉州武威堂的少堂主霍天梧!”

    “早有耳闻!”丁清沉立刻叉手行礼,虽然自己只是刚才听姜立蝉提起过,但此刻仍表现出对霍天梧名号的熟悉。“渭北盟人人皆有一把渭阳横刀,唯独霍少堂主这一把,最为出神入化!”

    “少庄主谬赞!”那身形修长的高个子、武威堂少堂主霍天梧只是平静地插手回礼,脸上挂着微笑。

    “你本是岳氏子孙,现在又身为青云山庄少庄主。”何庆礼抿着茶杯缓缓道。“今天能亲自来这里,看来中原镖局和青云山庄这次碰到的麻烦,非同寻常啊!”

    “何堂主居然知道我的身世?”丁清沉有些意外。

    “哈哈哈,你小子!我知道你,可比你听说我早多了!——”何庆礼爽朗地笑了起来。“难道你过继之后,就没回过岳家吗?他们也没跟你提起过这回事?那年你爷爷岳老爷子,带着你父亲和你哥哥来关中堂拜访。当时我问起过他,说两个小子怎么就只带了一个,他说刚把你过继给了丁家。我记得,那年你应该已经六岁了,跟我家应良一般大,他好像还比你早生两个月。”

    “原来如此——”丁清沉也觉得轻松起来,他本以为素未谋面的何堂主作为长辈,会和自己家里长辈一样,不易亲近。他本就不爱与长辈打交道,但这爽朗可亲的何堂主确实令自己意外。

    “对了,说到应良——”何庆礼突然转身看向另一侧。“天梧啊,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霍天梧立刻稍微倾身,犹豫道:“到现在为止,只知道他渡过渭河往南去了。”

    “唉——”何庆礼叹起气来,一脸愁容。

    “叔叔不必担心,他虽然年轻,倒也知道轻重,应该不会出事的。”姜立蝉在后安慰道。

    “罢了,今日先不谈他。”何庆礼无奈道,随即缓缓向丁清沉问去。“我已收到了中原镖局来信,知道了镖局现在的处境。既然青云山庄也一并派你来,看来此事确实棘手。你直说吧,要我们渭北盟如何协助?”

    “这个——”丁清沉望向三人。渭北盟关中堂堂主已亲自接见自己,秦州天水堂、凉州武威堂两家少堂主也亲自来了关中。渭北盟显然愿意倾力协助,但他也同时想起,姜立蝉告诉过自己,何老堂主临终前已亲自封枪,且未将枪法传授给任何人。

    “直说无妨!”何庆礼见他有些为难,便更加诚挚。

    “需要嫖姚枪!”丁清沉皱着眉头,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口。

    尽管自己来时,爷爷只说要去关中堂借用嫖姚枪。但至于封枪一事,以及中原镖局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却丝毫未提。

    丁清沉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了渭北盟,似乎也是命中注定。

    仿佛自己从洛阳起身时,就注定要与渭北盟永远地打交道了。

    杯中茶尚温,丁清沉却突然有一种凄凉的预感。

    前所未有,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