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长风萧索 » 第三十二章 黑白灰(一)

第三十二章 黑白灰(一)

    好像是哪天的凛冽天光,映照在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突然失灵的五感让人感受不到周遭的温度、听不见的周遭的声音,到底是山上一片皑皑的白雪,还是山下一束刺眼的阳光,让人眩晕的想吐。突然,那一片花白不再平坦,而是翻涌起来,像是风暴前夕的云海,快速移动着、叫喊着,转而又分散开来,碎成一粒粒尘埃,又或是雪花,凝结在空中,那里像是时间的中心,夜晚的滴漏不再继续,日晷的阴影刻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倏地起风了,周遭有了凉意,眼前也回到一片白茫茫的平静。

    清平睁开眼,窗户敞开着,一束阳光正好落在她眼前,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睡了多久,只感觉右边小臂撑着发麻了,喉咙很疼、伤口也隐隐作痛,外面依旧喧闹,或许是陈玉瑶的功劳,没人敢来打扰她,她站起身来,望着街上的人,拿起幕篱正打算翻窗而出,就听见门外喊着:“我有要事禀报清平先生。”

    “宇文夫人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清平先生。”

    “切,装什么啊,重要的消息错过了怎么办?”

    是何辞为,清平走去开门,就看见何辞为一脸不屑。

    “清平先生,消息。”何辞为没好气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唐秉玄动手的事情惹得何辞为不爽了,清平表示无所谓,而且这个人如此忠心于唐秉玄也是一大好事。清平伸手结果信,点头致谢,转身关上了门。

    “什么玩意,老婆子哪又不舒服了,天天整些幺蛾子。”何辞为嘀嘀咕咕地说道。

    清平打开信,面色一沉:“丞相府有信送安阳公主府。”

    你不肯让宁王和太子合作,那我们就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聊聊吧,清平想到,再等一等,等事情发酵了,就看你这只老狐狸该怎么办。

    清平拿起桌上的笔,就着快干的墨在纸上留了话,翻窗出去了,走了好一段距离,她注意到了身后好像有人跟着,此人的功法应是相当不错,这走了一路都没有意识到来者的气息,是王仲杞吗?还是另有他人?清平没有停下来确认,而是装作不知道,继续飞檐走壁,领着那个人在京城的各个屋顶上绕来绕去,那人似乎觉得清平是故意的,跟了一段便不再跟了,清平依旧不理会,自顾自的在屋顶上飞来飞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就在城门口的一处茶铺,两个老头坐在那闭目养神,面前的茶碗是一口没喝,周遭来的那些个拉货的百姓,看着这两个衣着端正的老头很是奇怪,想着或许是哪家大人的亲戚,来探亲的,可是为啥在这样的地方坐着呢?

    突然,碗里飞来了几枚铜钱,两老头也不细看,起身就走,店家见二人碗里的茶完全没动,桌上也没钱,正想要喊人,两老头早就没了影,只有碗里的茶还泛着波纹,铜钱的模样在水里颤抖。

    “还不下来?”向天仁朝着空巷子喊了一句。

    清平缓缓地落在地上,立刻向两位老人行礼。

    “我看看,我看看,我的乖孙女怎么样了。”宇文端事满脸笑容的凑上来,清平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钱袋扔了过去。

    “嘿嘿,看来过的不错。”宇文端事接过钱袋,笑嘻嘻地打开,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二人在京城?”向天仁不想理会宇文端事,问道。

    清平又掏出一袋钱,递给向天仁,没说话。

    向天仁见清平不说话,打开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有张纸,上面写道:“猜的;京城中有高手;不许喝酒;以后老地方见;大师兄住处:城东荟聚馆。”还没等向天仁看完,清平平地之上轻轻一蹬,没了踪影。

    向天仁和宇文端事掂量着手中的钱,二老聊道:

    “她的轻功你比不上。”

    “你也不行啊。”

    “她是不是派人盯着我们了?”

    “谁能盯得住我们?”

    “那她是千里眼顺风耳?”

    “她是你徒弟,你怎么问我啊?”

    “她是你亲孙女,你能不知道?”

    清平飞走老远,她都能想象到二老的疑惑,正好今天开不了口,可以装一装自己神机妙算,其实吧,她只知道二老肯定会来京城,但不知道二老具体何时到,今天正好被关着,就满京城的转悠一圈,没想到就找到了,看他俩在那个破败的茶铺子里,一口茶都不敢喝的样子就知道没钱了,准备合计着怎么跑呢。

    至于给他俩的钱袋,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京城风云四起,二老在京城当中也算是让清平心安的一点,虽然师父和爷爷都已经退出了风云榜,但不代表他们二人不能打架,有师父这个绝世高手在,管你什么王仲杞、陈继亮、沙诏恩,来一个打一个,况且师父和爷爷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没人敢动他们,也动不着他们。

    他们二位就是清平手上压制在京城的各路江湖高手的王牌。

    只是跟着清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还不知道,能注意到她,还在能跟着她这么长一段时间,想来必定是一位高手,江湖上能有这般轻功的屈指可数,反正没事做,不如钓钓鱼。想到这儿,清平停下了如腾云驾雾般的步伐,立在屋顶之上,俯视四周,若想让鱼出现,就必须要有诱饵。

    清平再度施展轻功,白衣如闪电,纵身朝着东市的方向飞去,果然不一会,就有人跟了上来,但似乎有点追不上清平的速度,清平佯装并未察觉,等靠近东市便一跃而下,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追来者为了保持距离,依旧在屋顶上飘着,清平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朝着烟云阁的方向移动,等追来者与自己拉进距离,再而转身入了一处小巷,平地之上只是稍稍的一用力便腾空而起,恰恰好拦在了追来者的前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仲杞。

    王仲杞被突然拦下来显得有些尴尬,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背着手、站的笔直的清平,后者一言不发,幕篱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情和态度,她光站在那就已经给足了王仲杞压迫感。王仲杞见清平不说话,便先开口说道:“清平先生,初次见面,在下王仲杞。”

    能回应王仲杞的只有人群的喧闹。

    王仲杞见清平还是一言不发,心里觉得这清平实在是目中无人,太过于无礼,就算自己跟着她,也不至于这般的态度,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清平却朝前走了两步,王仲杞左手将刀柄握紧了些,准备着随时出刀,可清平却朝他行了个礼,接着催动内力,脚下轻轻一点,内功化作一阵风朝王仲杞袭来,虽然没有任何威胁,却也吹得王仲杞腰间的玉佩左右摇曳,犹如神仙踏云下凡一般,逍遥而去,弄得王仲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清平干什么呢?

    清平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幼稚,不过这种幼稚手法对方是肯定不会再追上来的,方才在街上仔细听了王仲杞的步伐,虽然也是上乘,但是肯定没办法陪她飞小半个京城还能身轻如燕。

    不一会,清平回到醉仙楼,远远地就望见陈玉瑶坐在窗前,这不是挡着她回去吗?是生气了吗?清平一时间不敢回去,绕到了白雪的窗前,踹开窗户跳了进去,吓了白雪一大跳,拔起剑就刺了过来,好在清平灵动一闪,躲过了一劫。

    “你不回自己那里,跑我这干嘛?”白雪早就习惯了清平飞窗而入。

    清平移动到书桌前,拿起笔写到:陈玉瑶在。

    “那你就更该回去,你话都不能说为什么还到处乱跑?”白雪虽然责怪,但语气里还是谅解和温柔。

    清平想着,这得赶快转移注意力:为何拔剑?

    “特殊时期,我怎么知道进来是不是别人?”白雪说道,“我送你回房。”

    清平站在那不动。

    白雪一脸狡黠地看着她,这小丫头,自从见着了这么多旧人之后,真的变了好多,和小时候的那个靖儿有些像了。

    “走啊,你堂堂清平先生,不会怕挨骂吧?”

    如果此刻清平没有幕篱、没有面具,那白雪就能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精彩的表情:眼神里一改凌厉和冰冷,闪过有如孩童不想读书时那般厌弃的幼稚眼神,脸颊挤弄着一只眼睛,奋力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但稍纵即逝,清平右手一甩袖子,气定神闲的拉开门走了出去,留得白雪在身后偷笑。

    楼下的棋局似乎杀得正酣,大家都屏息期待着落子,还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清平从楼梯口处望向楼下断断续续的人影,有心无意,找着熟悉的身影或者脸庞,待走到门前,小厮等在门口,见清平回来,行礼禀告道:“先生,韩章走了。”

    清平推开门,示意小厮跟着进来,她故意低着头,走到窗边,提笔就开始写:何时?

    “大约在两刻钟前,还未等棋圣大人的棋局杀完,他就离开了。”

    自己出去约摸着也有将近半个时辰,韩章中途离开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清平又问道:可有其他奇怪之处?

    “没有,一切如常。”

    清平挥挥手,让小厮退了出去。

    从进来开始,清平就没有和陈玉瑶对视过,幕篱压得低低的,眼睛要么看着纸,要么看着地板。

    白雪在一旁看着就差笑出声来,说道:“宇文夫人,人我给你送回来了,她踹了我的窗子回来的,宇文夫人以后要是想管住她,最好亲自上阵。”

    你们醉墨书斋的在添乱这件事情上,天下第一!清平在心中念叨道。

    “多谢书君大人的照顾了,麻烦您了,”陈玉瑶语气冷静,将药碗递给了清平,“喝药。”

    清平接过还有温度的药碗,一饮而尽,果然是热的,不算苦。

    陈玉瑶看着清平,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她进来时,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墨砚压着纸张的微微躁动,纸张像波浪仿佛是这房间内唯一活着的东西,乌黑的字迹也随着飘扬:出去一趟。

    她有自己要忙的事,陈玉瑶一点也没办法插手,也没办法帮,可是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一刻陈玉瑶满肚子的话想要骂她,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话语都被消化的无影无踪:她有什么资格骂她?她早就不是她的母亲,也不配是她的母亲,一个连自己孩子都照顾不好的女人,怎么配做母亲。

    现在清平就在她眼前,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能劝她吗?劝劝她爱惜身子别再这样消耗,别再挣扎于人心的叵测之中,如此下去,只怕不到二十岁就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

    陈玉瑶看着眼前的人儿,感觉自己拽着一端绳子在和阎王爷拔河,赌注就是那个从阎王爷手里偷来七年时光的孩子,陈玉瑶看见阎王爷毫不费力的将绳子的中心越拉越远,她自己拼尽全力,喊得声嘶力竭,却也无法拉动一二,她终究也无法从阎王手里把自己的女儿救回来吗?

    何时能开口?清平在纸上问道。

    “手伸出来,号脉。”陈玉瑶将三指放在清平纤细的手腕上,还是老样子,所有的千金良方只能将她的外伤治好,让内伤每况愈下的慢一些。

    “你这两日好好休息,别思虑太多。”

    清平拿开手,写到:两日内让我开口。

    纸上的墨迹迅速干透,下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命令。

    陈玉瑶摇摇头:“就算你能说话,病情也会反复,你有任何事情都停一停,行吗?”她还是没忍住,唠叨了一句。

    我的事,不劳您费心,请回。

    一撇一捺是她筑起的城墙,笔锋如剑,在围城中抵御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以雷霆之速划破它的来势汹汹,留下一摊晕散的墨渍斑驳了整洁的土地。

    陈玉瑶知道自己说多了,留下了一句:“你的嗓子只是累着了,明日就能开口,别再说那么多了。”

    清平长吁了一口气,目送走了陈玉瑶后,奋笔疾书,让人将纸递给何辞为。至于其余的事情,等到今日棋局结束后,再商量吧。

    “门主,我们的人看见清平和王仲杞同时出现在东市。”

    “可有发生什么?”顿深问道。

    “没有,二人就短短地见了一面,就离开了,但有没有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把这封信送去丞相府,告知温大人,长生教一切就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