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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走出突厥一天多,阿史那云似乎听见了楚剑的声音,掀开车帘一看,竟然真的是他,骑着自己送给他的白马,穿得倒是好了许多,咦,这不是自己送他的丝绸吗。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一下啊更好看了。

    安国公对随国公说:“你这亲卫也太招摇了吧,穿得像一只花孔雀。”

    孟忠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果然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最招摇的那个人。笑着摇摇头说:“还是小孩子心性。”

    “这后辈不错,脑子好用,身手不错,人也长得标志。你有没有想过让他去军队里挣些功名。”

    孟忠叹一口气,“我也劝了这孩子许多次,他自己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可惜了,若是他能在军中效力,说不准还是第二个兰陵王。”

    “你难道不知道做官的难处,我宁可让他就像现在这样平平安安的快乐些。”

    安国公捋一把胡须,“你说得没错。只是这孩子整天无所事事的白白让你操心一场。”

    孟忠笑着说:“操心什么,在我心底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的。”

    阿史那云看了许久对通嘎说:“通嘎你去打听打听,这人是谁。”

    通嘎不一会儿就来回报说是随国公的门客,跟随在随国公身边护卫的。

    不过通嘎并不相信这人,在她看来楚剑行为举止放荡不羁,也没是没值得让人注意的。况且虽说是随国公的随行人员,但之前在王帐并未见过。

    因为行程太慢,没能在天黑之前到达预定落脚的地方。于是迎亲的队伍就地扎营。

    虽然离开突厥不算太远,但天地风景已是大不相同。

    阿史那云带着通嘎走得离营地远些,天地之间只有她们两人。

    “通嘎,你看这天地是多么的广阔,多么浩瀚。”阿史那云张开双臂,将山风涌入怀中。

    山风带有树林特有的芬芳,钻入阿史那云的衣衫。

    通嘎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这方天地,也看着她。

    “通嘎我给你唱歌。”

    天高高,地远远,

    风儿吹,月儿随,我的马儿向何方——

    离人心碎,何时归——

    楚剑站在树林后听着阿史那云唱歌,一不小心踩折了一根树枝。在夜晚,树枝折断的声音异常清脆。

    通嘎猛然抽出弯月刀转身,戒备的看向后方,“大胆何人,还不快滚出来。”

    楚剑无奈的笑,走得近些,“在下楚剑,打扰了公主的雅兴。”

    阿史那云转过身,“你来干什么?”

    “公主,夜里凉。随国公让我提醒公主注意防寒保暖。”

    通嘎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今夜的月色真好……”楚剑抬头,天上黑漆漆的,哪里有月亮,。

    阿史那云笑,“你慢慢赏月吧,通嘎我们走。”

    晚上越来越冷,风也越来越大,吹得树林沙沙作响。阿史那云几番醒来再也睡不着觉,掀开帐篷出去。雾气灰暗似铅,守夜的士兵坐在篝火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切都像是在梦中,阿史那云慢慢的在树林里走。

    身后突然响起人声,“公主睡不着吗?”

    阿史那云回头,是怀抱着剑的楚剑。

    “你也没睡啊。”

    “公主很喜欢这地方。”

    阿史那云不搭话。

    树林在月光的照映下有些阴森,枝条的影子落在地上被封一吹就胡乱的动起来,好似魅鬼引诱人进入其中将之吞噬。

    楚剑指着林中的荒墓说,“公主你看那是什么人的坟茔?”

    阿史那云瞥了楚剑一眼,平淡的说:“能有什么人,不过长命人与短命人罢了。”

    楚剑有些惊讶,“公主不害怕。”

    “这有什么怕的。”

    “楚剑倒是没见过像公主这样的女子。”

    阿史那云扬起头说:“在这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阿史那云,别人怎么可能肖似本公主。”

    “公主说得没错。”

    在灰暗之中一些想法在楚剑心中晃动,如同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阿史那云也看向楚剑,他含笑看着看着她,让她有些燥热,这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这种无法掌控的思绪,向后退了一步,“我回去了,你陪他们慢慢聊吧。”

    “公主,周国风光如何?”楚剑的声音永远含着笑意,万物不萦于心。

    阿史那云对楚剑越来越好奇,“周国风光与我突厥各有各的好。你究竟是谁?”

    “我是楚剑,我一见面就告诉你了。”

    “那楚剑的身份呢?”阿史那云与楚剑对视。

    “可能是一位侠客吧。”

    看得出来楚剑并不想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阿史那云撇撇嘴,也不再纠结,说:“好吧,那你在我这里只是楚剑,我的恩人。”

    有人上前低低的在楚剑耳旁说了些什么,楚剑转头对阿史那云说:“公主,我去前面看看。”

    “你去吧。”目送楚剑骑马走到队伍的前方。

    通嘎也向外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公主,你在看什么?”

    阿史那云将头伸回车内,放下帘子,对通嘎说:“通嘎,我觉得我可能好像有些喜欢他。”

    “公主,为什么?不行啊!”

    原本没有那么肯定的想法,一下子就受到了不服的支持,“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又不是你喜欢他。”

    “那人就是一个浪荡子,你喜欢他是没有好结果的,草原上那么多的好儿郎任你挑选,你都不喜欢,为什么你要喜欢他?他浑身上下除了那一张脸那里有一点可取之处。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喜欢他总有一天你会被他害了的。”

    “我才说了一句你就说了那么一大堆话来反驳我。一张好看的脸还不重要吗,难道我要对着一张令人生厌的脸过半辈子,还有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是没见过他使剑,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他在狼群里救了我,还背着我走到王帐。我喜欢他。”阿史那云脸红扑扑的。

    通嘎心想,要是阿史那云喜欢一张漂亮的脸,对着镜子就好了,何必与一个外人牵扯这么多。看着阿史那云亮晶晶的大眼睛,通嘎无奈的说:“那好吧,但如果他负了你。我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通嘎你最好了。”阿史那云伏在通嘎的膝头。

    初初离开了王帐,又未到长安,这段时间她最尊贵,全军上下都听命于她,让她有一种错觉,好像她真的能做主她的人生似的。

    通嘎心中忧虑不已,但阿史那云的脾气又犟又倔,她要是不支持,反而会把阿史那云的心推向楚剑,现在只能顺着阿史那云的心意哄着她,日后再做打算。

    孟忠觉得楚剑这段时间和阿史那云走得太近了,不知道他的心里想些什么,但也不太好问。

    “你觉得云公主怎么样?”

    “她很好。不知随国公找我所为何事?”

    “公主喜欢我。”

    孟忠嘴里的水一口喷出来。

    “她说的?”

    楚剑看似不羁但是对人心自有感知,理所当然的说:“她没说,但我知道。”

    “你……她不说就是好事,你也注意分寸,好好和她相处。”孟忠认为阿史那云对楚剑有些旖旎心思,对孟家也是好事。只要不闹大,就只有好处。

    其后一天,楚剑在行路途中唱着。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楚剑你别唱这个了,你又不是凿井耕田的人。你唱《摽有梅》,快唱快唱。”

    楚剑笑着说:“公主你真不像是突厥的公主。唱歌是言志,取得是歌中之意。”

    “你唱嘛~”

    “公主可是想好了,我说了歌是言意,这首歌可不能随便唱。”阿史那云竟然能从楚剑的脸上看见几分严肃。

    通嘎说:“公主让你唱,你就唱。废话怎么那么多。”

    看着楚剑的眼睛阿史那云犹豫了,“那你别唱这个了,换一个,你自己随便唱吧。”

    楚剑的歌声响起。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歌声越来越激昂,在山谷间回荡。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一直盘桓在阿史那云的心间。

    突然利箭破帘而来,射中了通嘎。

    “公主小心。”通嘎撑起身体护卫阿史那云,鲜血从她的伤口处漫出。

    “敌袭,敌袭!”继而是刀剑相交的声音。

    “通嘎,通嘎,你流血了。”阿史那云将箭斩断,抱住通嘎。

    “你们没事吧?”楚剑掀开帘子问道。

    “我没事,通嘎中箭了。”

    楚剑见此处埋伏了许多杀手,是步兵中的精锐与有经验的杀手,迎亲的队伍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目标是你,你敢不敢和我一起走?”

    “我阿史那云有何不敢。”

    楚剑从窗子将阿史那云抱了出来放在身前。

    “楚剑,若我公主有任何闪失,大可汗定会让人赶马将你踏成肉泥!”

    楚剑高喊,“突厥公主在此!”

    杀手的注意力集中在阿史那云的身上,重弩调整角度对准。

    “驾!”楚剑打马向前,杀手紧随其后。

    楚剑仅仅只用一把剑便勾出住了一道安全屏障,箭矢纷纷掉落在地上,只要在他的身后就一切无虞。

    楚剑边跑边反杀,待日落时,杀手已经全部伏诛。

    阿史那云仰慕的看着楚剑,“楚剑,我知道你厉害,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你要是在我们突厥绝对是一等一的勇士。”

    楚剑摆摆手,“累死我了。你受伤没?”

    阿史那云摇摇头,跳下马。

    “你干嘛?”

    “我给你牵马,你坐得舒服一点。”

    看着阿史那云牵马楚剑如同喝醉了一般云里雾里的。

    楚剑突然问道:“他们应该还有一会儿才找到我们,所以你想不想出去玩?”

    “真的吗?”阿史那云伸出手要楚剑抱她上马,“你快点。”

    进入银州的都城,给阿史那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就是中原的城市吗,这是什么,我要吃这个。”

    “这个是馄炖,但这个不好吃,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要,我就要吃这个。”阿史那云晃着楚剑的衣袖,“好不好嘛。”

    “你吃就要吃完。”

    “好好好。老板一碗馄炖。”

    银州一直深受战争之苦,城中普通人的吃食是阿史那云这种公主难以下咽的,小摊上的混沌,说是混沌,里面包的却是一点点肉和野菜。

    阿史那云开开心心的开动,轻轻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再咬一口。“呸。”阿史那云将馄炖吐了出来,里面还有沙,“这什么东西啊!”

    “都和你说了,要吃完哦。”楚剑笑着看她。

    她闭着眼受刑一般的将馄炖送进嘴里,却被楚剑握住了手。

    楚剑将阿史那云拿着的勺子放在碗里,把碗拉到自己的面前,自得的吃了起来。

    “别吃了,难吃死了。”阿史那云抓住楚剑的拿勺子的手。

    “公主你看看来吃这馄炖的人。”

    “我就是被他们骗了,假装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其实难吃死了。”

    “公主,他们并没有骗你,对于他们而言这的确可以算得上人间美味了。”

    “周国百姓也艰难啊。”阿史那云感慨道。

    楚剑笑笑没有说话。这是上位者的慈悲,但愿日后这慈悲能有一丝泽被百姓。

    “楚剑,我觉得你就像一个谜。”阿史那云捧着脸看楚剑。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前觉得你是一个做侠客的贵公子,但是现在发现你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吃这玩意儿。我看不懂你。”

    “楚剑就是楚剑,楚剑心中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得过且过吧。”

    楚剑很清楚这是逃避,是懦弱,他不愿意去承担天下生灵。

    楚剑举勺唱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你这唱的是什么呀?”

    “公主没听过?”

    “我听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以前在草原的时候夫子兴致来了,喝起酒来就会唱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首诗是一个叫曹操的人写的,意思是今宵有酒今宵醉。”

    “写得好啊,我想喝酒了,我们喝酒去。”

    楚剑带着阿史那云去酒楼。

    “寻欢坊。我要去这家。”阿史那云站在寻欢坊前不肯走。

    寻欢坊搭了花架子,开满紫色小花的花藤从二楼垂下如瀑布一般,阿史那云很喜欢。

    “这家不好。我带你去对面那家,那家的好吃。”楚剑拉着阿史那云走。

    “不要,我就去这家,这家的人这么多。”楚剑一个不察就被阿史那云拖进去了。

    “公子。”香帕娇滴滴的飞来飞去。

    “这位公子看起来眼生啊。”老鸨看见拖着阿史那云会意的一笑说,“公子是来做生意的吧。”

    “你想什么呢。一席好菜,再来两个姑娘。”楚剑递给老鸨一颗金珠。

    “好好好,这就来。三娘,接客——”老鸨了然,这是带着小娘子来见世面的。

    阿史那云在楼上好奇的东看西看,两位娘子娇笑着进门扑向楚剑。

    两位娘子头上插满了钗环,可惜不是金的差点意思。

    楚剑平淡的说“伺候她去。”

    两位姑娘哑然。三娘最先反应过来,为阿史那云斟酒。

    三娘调笑这说:“小娘子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吧,好不好玩?”

    “挺好玩的。你给我唱一个小曲儿来听听。”阿史那云将自己头上的小金花取了两朵下来一左一右插在两位娘子的头上,看着顺眼多了。

    “多谢娘子赏赐。”

    楚剑说:“活学活用啊。”

    “那可不。”

    “我是在夸你吗。”

    “我就当作你在夸我了。中原的娘子就是好啊,温温柔柔的,捏得我骨头都要酥了。我现在终于明白花枝招展是什么意思了。中原的娘子就像花儿一样惹人怜惜。你要不再点几个姑娘,我请你。”

    楚剑冷笑喝酒,“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呢。”

    “我夫子说过最好喝的酒,是花酒。”

    “你倒是记得牢。”

    “你们中原的花楼果然名不虚传。草原上的哪里有她们香喷喷的。”

    楚剑看了她一眼自己喝酒。这些女人有哪里不一样,都是生活所迫。

    三娘轻笑,“小娘子真是有趣,若小娘子是男子,妾定要缠着小娘子。”

    阿史那云拿酒杯的手一顿,“三娘若是愿意,也可以跟在我身边。”

    三娘笑,“妾身在此谢过小娘子的真心了,只是妾身粗鄙,实在难以伺候小娘子。”

    “随你吧。”阿史那云喝酒,并不在意。

    楚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这种寻欢作乐的场景,南国人的懦弱就是因为以金玉满堂,姬妾溢房为荣。这些将人的骨头都腐朽了。尤其是众姬服务的对象还是一个小娘子,更加让人无法不唾弃。

    “三娘,你的手真软啊。中原有一句话手若柔夷,说的就是你吧。”

    “讨厌。”香香的帕子打在阿史那云的脸上。

    “放肆。”楚剑一声冷喝,二女立刻跪下。

    “你凶什么呀。你们先下去吧,楚剑给他们拿两颗金珠。”

    “我又不是你的奴隶,为什么要听你的。”楚剑喝酒。

    “你给不给?”

    “不给。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楚剑你完了。”阿史那云扑向楚剑去摸他身上的金珠。

    打闹间突然与他的眼睛对视,阿史那云的脸如火烧一般,从他的身上爬起,“算了,不给就不给吧。”

    楚剑从怀里摸出两颗金珠递给两位娘子,“今日见过我们事情不要乱传。”

    两位娘子离开后,阿史那云撇撇嘴,“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周国皇帝还不允许我和护卫喝酒吗?”

    楚剑不说话。

    阿史那云见他不接话,自己也就安安静静的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