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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杀人诛心

    这是一名相当于桡头的精壮小郎,五等户,佃农,穷到聘不起娘子。

    他霍地起身,看看苏然,再看看北荡龙舟,忽然双眸放光,甚是激动。

    “苏小郎,你这是不是叫咱们馋他们?”

    苏然咯咯笑着起身:“对,咱们的缺点是训练少,配合时容易出错,纠错能力不如他们。”

    本来已经准备放弃的一群年轻人,听到这话一头雾水。

    “所以,咱们要从这里……”苏然指了指自己胸口:“从这里瓦解他们。”

    大伙儿似乎有些明白了苏然的用意,突然又看到了希望,纷纷起身将苏然围住。

    “苏小郎的意思是,要让他们……有怨气?”

    “不光如此。”苏然莞尔:“夸他们,让他们今晚耗尽体力。”

    “然后……然后让他们看咱们吃肉对不对?”

    苏然点头,快要憋不住笑意。

    突然,小桡头夺过大伙儿手中的鸡腿羊肉:“等会吃,等他们上岸咱们再吃……别提前吃光了,等他们上来咱就不能吃给他们看……”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北荡的龙舟见岸上有推杯换盏频起,也结束训练,哪知刚准备靠岸,就听岸上传来一阵阵赞美声。

    “这是哪个村的龙舟?可真快啊!”

    “啊!我已过而立之年,从未见过如此之快的龙舟!”

    “想来是伍子胥老爷庇护,真想再看一会儿!”

    蚕娘不知道何时过来的,嚼着手中的果子,倚在观潮亭的柱子上,朝苏然笑:“杀人诛心,你小子忒不是人。”

    苏然略尴尬:“那你倒是告诉他们啊。”

    “呸,”蚕娘一口啐在地上:“他们会信我?!更何况,人家也不跟我借钱买肉,我也赚不到息钱。”

    苏然没作声,只觉蚕娘不好惹,且不是本地人,许多人对她避之不及。

    彩虹屁实在太受用了,北荡龙舟被迫继续表演;许多人都过来看热闹,在南荡这些小郎君的引导下,也不时高喊夸赞几声,真诚而崇拜。

    来回不知几趟后,北荡的桡手各个筋疲力尽,任凭岸上的人再如何喝彩,也没有力气继续。

    龙舟靠岸,南荡的桡手们兴高采烈地举着美食前去恭维。

    “啧啧,到底是北荡,就是比我们厉害。”说完,一口扯下鸡肉,大口大口嚼,满嘴流油。

    “可不是,哪像咱们,就知道吃吃吃。”卡兹,一口羊脆骨,鲜香四溢。

    “咦?你们里正不给你们准备鱼肉酒菜吗?”有人瞪大眼睛,佯装惊讶。

    北荡的桡手本就耗尽力气,再看眼前这一幕,顿觉心塞不已,尤其当他们被引去一个简陋的摊子,吃着粗粮面汤、就着绿油油的青菜时。

    就这,南荡几个好事儿的都不肯放过,非要跑去他们摊子面前表演抛鸡蛋,若是没接住,掉在地上拾起来,剥开就整个放在嘴里,吃地那个香。

    眼见北荡的小郎君们怨气升腾,南荡的桡手们倍感轻松,越发觉得夺冠并非不可。

    “吃完早点休息,积攒体力,明天勇夺第一!”苏然给大家打气。

    入夜,龙门镇并不宁静,南荡桡手们鼾声阵阵,北荡的桡手们时而叹息,又觉浑身酸痛,夜半时分脆弱不已,越发觉得不公。

    端午沐浴登高,无论城中乡下,人们都天不亮就起床,挂百索,寻艾草,收集露珠。

    南荡的小郎君们睡了个好觉。

    虽说每年的端午都差不多,但缺少娱乐的年代,每个节日都尤其重要,这天的富春江较前几日多些波浪,人们的热情也随之高涨。

    朦胧晨光中,岸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有兜售各种物品的小船儿,在码头形成“水市”,各色的玩意儿摆开,任凭人们挑选。

    岸上更是热闹,大家都穿着最好的衣裳,三三两两闲逛,耳朵上夹着刚采来的艾草,还有各色荷包,仿佛全镇的人都在这儿了。

    竞渡的习俗,并非一声令下就开划那么简单。

    在有些乡间,河道不够宽阔,会分组进行比赛,而龙门镇这儿,由于水面开阔,水深均匀,八只龙舟一同竞渡。

    观看竞渡的,除了各村有脸面的,今年还请来了富阳县的一个返乡官员。听说丁忧刚过,不日就要回朝,此时逗留几日也不为过。

    苏然远远地瞧着岸边的亭子,这官员清瘦,听说是五品朝官,对于这小地方来说,的确是尊大佛了。

    龙舟各自就位,鼓手们各个膀大腰圆,看到苏然,人们都禁不住笑起来。

    “是个小娃娃啊,还没鼓槌高呢吧!”

    “南荡嘛,说不定是个土行孙。”

    大伙儿议论毫不避讳,南荡过来观战的,都莫敢出声,生怕被人知道丢脸。

    一番规则宣讲过后,人潮停止流动,翘首企盼着竞渡开始。

    八只龙舟一字排开,南荡抽签在左数第六位,北荡在左数第三位。

    苏然在鼓前站定,人也就比鼓高出一点。

    其余的龙舟选手,左瞧瞧右看看,实在忍不住,哄笑起来。

    “小郎,要不还是退赛吧。”旁边的鼓手“好意”奉劝。

    苏然轻蔑地白他一眼:“我比你轻八十斤,这船就轻了八十斤,你懂个屁!”

    鼓手被怼地哑口无言,心情大跌;苏然倒是开心地不得了,不停地给南荡桡手们鼓气。

    该做的事他都尽力了,现在就剩下疯狂暗示并pua南荡桡手,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得第一名的实力,也不枉一早他跑去打来最贵的雄黄酒,作为“兴奋剂”给大伙儿提气。

    江畔观战的上等户里,要么是各村里正、耆老,要么是胥吏,还有镇上的形势户,衣着家势此时都不是相较的重点,唯有竞渡,是他们等会要吹嘘或者恭维唯一的理由。

    年年垫底的南荡,今年也没换龙舟,里正甚至都有些后悔,就不该听那外来小郎君的话,如今真是连自嘲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时,他只觉无地自容,站地远远地,听那些议论,也只能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会儿,北荡里正寻到他,大声喊道:“嘿,一个人站那么远作甚?快过来看看你们村的小鼓手,啧啧,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哈哈,南荡里正在这儿呢,何必躲闪!”

    “就是就是,等会儿再躲也不迟啊。”

    南荡里正羞红了脸,恨不得去拽下苏然、他亲自去打鼓,这样输了也能有个说辞、退路。

    时间不给人机会。

    锣声起。

    八只龙舟颜色各不相同,瞬间如同争渡的鱼儿,卯足劲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