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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 藏梨来客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正是愈发春暖花开,星斗稀疏。

    镜馆的主厢小院里头燃起了火,温温和和的火光映着两人的身子和脸。

    “阿哑,这个叫做温酒改性。”火是梅花木做柴,酒是骨梅花。

    “骨梅花太凌冽啦,不适合喝太多,我们把它温一温埋起来藏好,以后做胭脂美人。”轻轻自言自语,西楼应听着。这已经是默契,也是常见的情景。

    “阿哑,我教你做碧芳桃,以后你还要学做其他的酒,不过我们要慢慢来。”越是重要就越是要稳重,初出不得半点差错。下午打碎的那坛子酒已经放在了另一个坛子里,不过是白瓷坛子。

    现下这鼎中,装的是梨涡里的水,温的是两坛骨梅花。

    轻轻一点一点往鼎下加入梅花木柴,让火温柔持久地燃烧着。小院里被轻轻下了命令,这几日都不得来打扰。

    “阿哑,待会儿温好了酒你可以尝尝的,不过你还小,可不能贪杯。”氤氲的水气里带着香,梅花木带着香,那酒也带着香,混在一起飘入空气里,叫人有些沉醉。

    西楼应只是端坐在青石桌旁,听着她说话。

    “火要慢慢熬,就像汤一样,越是持久绵长,滋味就越是甘醇。”她酿酒也只是因为能打发时日和谋得些财物生活,有着成人的思维和广阔的知识,还有舍得,所以她才能不被元妈妈早早驱赶着接客,也才能有机会为自己争取。

    而现在,她还要为阿哑争取呢。

    “不过有的要烈火呢,那样才够霸道醉人。”比如枫林晚,取秋日红枫红叶,烈火相烹,才能温出火一般的枫林晚来。

    不着急,慢慢交给阿哑。有一日她离开了去游山玩水时候,阿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吧。

    轻轻坐在草地上温酒,跪坐的身姿脊背挺直,侧脸在火光里时明时暗,一缕青丝垂落耳边。

    若是有风,自当是让她发丝摇曳轻盈。

    西楼应那么一眼望过去,只是觉得这个女人飘渺难寻,他欲伸出手捉住,却还是稳坐如山,心思翻腾如海波起伏,面上依旧是无喜无怒的神色。

    直到一种暗暗的香袭进鼻间,似乎叫人醉过去却偏偏又令人十分清醒。

    “阿哑,骨梅花好了。”取了白瓷酒坛出来放在草地上,端上一坛骨梅花放在青石桌上,以梅花木做勺,用暖玉做杯,清凌凌的酒色在月色里并不那般招人注目,唯独是那香气,那般幽微却狠厉地扎进人心底,叫人一个激灵。

    “不可贪杯喔。”轻轻递了一杯给她,眨了眨眼。

    西楼应只是接过了,一饮而尽,他听见有人的呼吸都紧绷起来,之后像是叹息一般又沉默下去。

    酒虫练练定力吧。传音没入空气中,西楼应说道。

    是,公子。于是回音传入他耳中。

    “你还真是大胆呐。”轻轻笑话她,“还是个孩子就这么个喝法。”不过还好,骨梅花不是醉人的酒。

    西楼应只是伸出手,手里是空了的杯子。

    “最多再喝两杯喔。”真是的,酒虽是好酒,也不至于如此。轻轻接过玉杯盛酒,递转回去,酒色在灯光里灵动轻盈。

    轻轻拿起自己面前的玉杯,浅浅咂了一口,然后慢慢饮尽。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开春以来她的心情就是不好的,总是淡淡忧愁,虽不让她心绪波动受到大的影响,可就那么让她欢喜愁绪搅在了一起。

    “阿哑,我给你唱只歌吧。”轻轻站起来,唇角边还有着骨梅花的暗香,她走到梨花树下,一身淡绿的衣裙,慢慢吟唱起来。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如今自己就如同在这般情景之中,好比漂泊的浮萍,随风的柳絮,无根也无依。

    “阿哑,不许贪杯哟。”她扶住梨花树,痴痴笑开。淡淡的月光映着梨花如雪,清白卓绝又这般寥落。

    西楼应只是放下玉杯看着她,端然坐着是优雅高洁,雪雕玉砌般的面容上流露出隐约的笑意来。

    “阿哑,我似乎醉了呢。”她颊边染上红晕,脚步有些虚软,却还是走到青石桌前将酒坛封好了。

    “不许偷喝,我要睡觉去啦。”她做完这些后叮嘱到,于是慢悠悠往屋子里走去。

    西楼应望着她步步走远,低下头看了看那白瓷酒坛。

    沾酒就醉吗?他暗自好笑。这样的人还叫他不许贪杯?

    轻轻走着走着似乎觉得还要做些什么,于是转了身。

    “阿哑,真的不能喝喔,我要招待客人呢。”说罢什么也不管了,悠悠荡荡往前走,到了屋子门口,要伸出手去推开,可又停下。

    “阿哑,我怕黑,你快点儿来陪我。”是啊,屋子里没有光亮,她以前总是让自己忍受着进去,如今有人陪伴着,她不必再那样了。

    西楼应无奈,拿起桌上的和地上的酒坛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清理了。”还不忘传音。

    “是。”回应得还真是干脆,可谁知道他有多委屈啊,喝不到啊喝不到。

    可公子要是不高兴了,那可比喝不到酒更可怕啊。

    “半月内不可饮酒。”末了,还加上那么一句。

    轻轻在醉酒中睡了,只是这夜多梦,至于梦到了什么也只有梦中的她知道。

    只是西楼应这一晚没有睡好,趁着窗外月色,将她细细看着。

    轻轻是吗?你梦到了什么?竟是如此愁眉不展。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梁公子来了,一辆马车,并无多的。

    元妈妈是个有些眼光的,将人迎进了镜馆,一路礼数周全。

    “轻轻,梁公子来了。”元妈妈难得如此发自内心的和颜悦色。

    “多谢妈妈,公子来了就请坐吧。”她低眉顺眼,邻水的桃花树下,温和笑语。

    “我就不打搅了,你们随意。”元妈妈自然不会呆着,眉眼化开般笑着说道,于是离开。

    “妈妈慢走。”轻轻循着往日的礼貌说道。

    于是这后院的桃花树附近只剩下他二人。桃花缤纷,粉色翩然。

    “温酒待客,我等公子刚刚好。”取出温在水里的酒坛,于是坐下。

    “轻轻姑娘还是第一次邀梁某来。”良王是个温和的人物,至少看起来是的。

    “公子爱酒,怎么能错过?”于是开封。白瓷酒坛原本是素净低调地,这下子却是让人注意起来。

    “梁某来得恰是时候。”良王眼里有了光,那光芒灿亮,语气都是带了欢喜的。

    “是公子的缘分。”也是她的机会。酒香逸散出来,带着甘甜,然而多一份妙曼。

    “这是娇媚美人。”良王评价到,骨梅花是冷傲美人如梅花,这酒却是不一样的。

    “公子爱酒,碧芳桃确是娇媚的。”她执桃木勺,盛酒于白玉杯。酒色娇媚与莹润的玉色相互映衬,好看,真是好看,恰如女子玉面生晕,艳若桃花。

    “多谢。”良王心喜,取过白玉杯,端住了看了又看。心中暗叹——世间谁比骨梅花?原来碧芳桃。

    “公子请。”轻轻心中是宁静的,面色安稳。

    桃花树下,青石桌边,碧芳桃从此齐名骨梅花。藏梨镜馆,又多了一份声名。

    梁公子这日来的时候,阿哑没在镜馆。他去了哪里?自然也只有他知道。

    “公子。”总管齐岸看着自家公子冰雪般的面容,只能是暗中叹气那个叫轻轻的运气太好,遇上了他们家公子。

    “良王这次算是收获颇丰。”西楼应一身雪白,纤尘不染,发丝如墨高高束起,这下子真的是神仙模样,与红尘万丈隔开,他就是那高高立在云端的神仙人物。

    “那位轻轻公子有什么打算?”司徒开口,那个叫做轻轻的雏妓,公子若是喜欢也可收在手中。只是,只是王爷那边。

    “先生,你似乎很感兴趣。”西楼应淡淡说道。

    “秋罗姑娘来了已经一个月了。”齐岸提醒着。

    “那就好好呆着。”他要做什么还轮不到别人安排。“放出去的消息已经起了作用,继续如此。”就算是个玩意儿。也是有意思的玩意儿,什么时候抛弃,由他说了算,要是来人染指,他可不会允许。

    “明白。”自然是遵循。只是司徒心中却隐隐有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