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御书房内气氛降至冰点。

    他们许久未见陈萧萧如此急严令色，虽不知缘由，但只能埋头闭口藏舌。

    “本王今日倒是首次听说左将军的丰功伟绩。”陈萧萧走到张济面前，“还有什么功绩，说来让本王开开眼。”

    张济一颤，“臣不敢居功，还请王爷恕罪！”

    “你不敢居功？”陈萧萧冷笑，“我看令媛对此可是清楚的很啊。”

    “臣教导无方，自知罪无可恕，但还望王爷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饶她一次！”

    陈萧萧冷哼一声，“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个将军的青云之梯都是由手下将士们的尸体铺就的。”她意有所指，“你也是从阵前将士一路厮杀至现在的位子，这个道理应该明白吧。”

    “臣谨记王爷教诲！”

    直到出了宫，才有人敢问张济：“你是不是最近哪得罪珩王了？怎么今个这么小题大做？”

    张济仍心有余悸。这哪里是小题大做，分明是小惩大诫。在马场时他们的异常之举怕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疑心，若不是珩王给他安了一个居功罪名，此事万一引得有心之人追究，那后果不堪设想。

    梁臻大致能猜到陈萧萧为何突然发作。毕竟能让她失了方寸的事少之又少。

    也正因为能猜到，他也不愿多问。

    “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姨姨早些回去歇息吧。”

    白术一直在宫门外等着她，待她出来后也并未多言，默默陪着她一路回府。

    祖旭原本有事汇报，却见她失魂落魄的进了西院。

    “宫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早上还见这丫头漂漂亮亮出门怎么晚上哭丧个脸回来了？”

    白术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只能含糊其辞，“有人惹着她了，不是啥大事。”

    祖旭眉毛一横，“哪个不长眼敢惹她，真当我们王府没人了吗！谁？”

    “她已经解决了，只不过心情不大好。”

    祖旭这才放心，“反正我这也不是什么急事，明日再给她汇报吧，就不拿公事再让她烦心了。”

    待祖旭离开后，白术思索片刻，走进了西院。

    不出他所料，陈萧萧正一个人坐在花间亭里喝酒。

    “喝酒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

    陈萧萧勉强笑笑，“你刚回来，我这不还没习惯呢嘛。”

    此时天色已暗，月光透过残云朦朦胧胧的照在湖面上，笼罩着她的倒影。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

    放下？她怎么放下？把那十一年的记忆抹去吗？

    她苦笑，“我何尝不想放下。”

    借酒消愁愁更愁。

    “白术，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怕提到他们吗？”

    白术心酸地摇摇头。

    “我不知该怎么开口。若我只是陈萧萧，还能唤一声叔父，唤一声承影哥哥，可如今我是珩王，只能斥他们为逆贼，斥他们大逆不道，逆天而行，死有余辜。”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般狠狠插进她的心口。

    她抬头猛灌一口烈酒，脸颊流过的晶莹却不知是酒还是泪。

    白术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苦涩不已。当她担起珩王的名位时，她便属于朝廷，属于百姓，属于大渝，唯独不再属于她自己。

    “可你从未相信襄王会叛。”

    若你真相信襄王会叛乱，便不会拖着一条伤腿披星戴月赶往南阳，从十二万赤霄军的尸骨堆里不眠不休翻了六日，才将还有气的将士救了回来。

    陈萧萧醉眼朦胧，看着眼前之景逐渐模糊，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若他还在……”

    轻飘飘的一句话顺着风飘到了某人的耳中。

    宋渊站在暗处，看着远处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他此刻多想冲上去告诉她他在，他一直都在。

    但他这幅残破不堪的身体与面目全非的样貌不断警示他，他不能！

    她已历尽心死之痛，他怎么舍得让她再失去一次。

    更何况……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已经全然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他已避无可避，无路可退。

    宋渊不忍再看下去，毅然转身离去。

    此时的他还未意识到，这一转身，再回头得花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