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盛殇 » 第七章:烂泥巷

第七章:烂泥巷

    狼王越上石壁之后,看到一个小孩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棵灌木树下,绝望到了极点。

    它得意地嚎叫一声,似乎在说:看到了吧!在本王的追击之下,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依然还是个死。

    它正想扑过去咬死这个小孩,然后饱餐一顿的时候,突然一只黑色的狮子雄赳赳地猛扑过来,那种勇猛无畏的神态,让狼王顿时害怕得颤抖起来。

    但是它想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它被那只黑狮子一口咬在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哀嚎一声,一代狼王就此陨落。

    慕容兰舟抬起头来,本已经抱着赴死之心的他立刻欢喜起来。他扑过去抱着那只黑狮子叫道:“墨麒麟,你来救我了!你来救我了!”

    原来那形似黑狮的是慕容兰舟家养来守护羊群的獒犬,这是其中一只,也是最为勇猛善战的一只。

    慕容兰舟亲自喂养长大的,因为它通体莫黑色,没有一根杂毛,所以慕容兰舟叫它墨麒麟。

    刚刚还嗜杀成性的墨麒麟在慕容兰舟的拥抱之下,低垂着宛如狮子的脑袋,表现出无限的亲昵。

    此刻,其余的四只獒犬也“汪汪汪”地在四周吠叫起来。不一会儿,那四只獒犬分别拖着四匹狼的尸体来到了墨麒麟的跟前。

    这四只獒犬分别是黄色的黄山狮、青色的翠玉犼、灰斑点的混水豹和白色的雪岭虎。

    慕容兰舟小跑到石壁旁,没有小羊羔的踪影,只有一堆血迹洒在石头和草叶上,同时也洒在了少年的心里。

    让慕容兰舟记住了,记到了如今依然念念不忘,他后悔自己的冲动而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小羊羔。

    “怎么样啊?”叶白衣把十二岁的慕容兰舟从五岁的记忆里面唤醒了。

    他奋力地点点头,然后说:“只要不吹夜风,哪里都好。”

    这条巷子破破烂烂的,倾颓的墙壁,破旧的窗棂,稀泥泥泞得不知道如何落脚。

    “这地方只怕没有人住了。”慕容兰舟说道。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在前面响了起来,叶白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到了吧!没有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的声音?

    叶白衣牵着马匹,然后朝着那个争吵的地方走去。

    那地方似乎是一家酒肆,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着一个圈子看热闹。叶白衣一跃上马,凭借着高度终于看清楚了中心位置是两个人。

    一个是二十六岁左右的青色长袍青年,一副书生模样,但是穿着十分落魄,像极了一个乞丐。那件加身的长袍缝补了四五处,但是目光湛湛,一看就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而另外一个是一个光头老头子,佝偻着身子,手里拿着一壶酒,刚刚长出来的头发像银色的钢针一样。

    “你要是我儿子,老子早就打死你了。娘希匹的,成天来这里混日子。”那老头嚣张地猛拍着桌子,如同一条即将死去的老狗在奋力地散发着自己的余晖。

    那青袍青年文质彬彬地说:“那幸好不是,就冲着你吃人家的东西,喝人家的酒不结账的样子,真是给你儿子丢人。”

    那老狗模样的老头突然暴跳起来,浑不似自己的年纪。

    “你想怎么样嘛?老子儿子是京城的大富翁,金子几百万两,这点钱给不起吗?”

    那青袍人双手不屑一顾地说:“那你倒是把酒钱付了呀!有几百万难道还付不起酒钱吗?”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但是叶白衣真切地听到了耳朵里。

    “唉!这秦秀才也真是倒霉,怎么和这史老狗争执起来了?谁不知道这史老狗乃是这烂泥巷的一恶霸啊!年轻的时候就作恶多端,老了到处蹭吃蹭喝,从来不给钱。他哪里又有什么大富翁的儿子了?他媳妇受不了他那脾气,三十年前和野男人跑掉了。”

    “你不知道,这秦秀才在酒肆喝酒,这史老狗喝酒之后不给钱,然后坐到了秦秀才桌子前,问他要两颗炒蚕豆尝尝。你想啊!这秦秀才兜里比脸还要干净,哪里有什么蚕豆?史老狗就骂骂咧咧起来。秦秀才涨红了脸,怎么可能丢了读书人的面子?他询问店小二知道这史老狗没有付钱,二人就吵了起来。”

    叶白衣和慕容兰舟这才搞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看那叫史老狗的,疯疯癫癫,一看就是脑子不正常。

    此刻,史老狗看准酒肆的一个酒壶,就地拿在手里,做要向秦秀才砸去的样子叫嚣道:“怎么样嘛?想要打架吗?老子几十年没有打架了,但是也不怕你,妈拉个巴子的。”

    秦秀才眼疾手快,从史老狗手里夺过酒壶,准备反打,却发现里面是盛满的酒水,又看看店小二殷切、哀求的样子,终究是没有砸出去,而是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店小二,然后踹了史老狗一脚然后转身就跑。

    哈哈哈!

    叶白衣大笑起来,慕容兰舟莫名其妙,这史老狗被一脚踢摔在地上,怎么跑掉的是秦秀才?

    “你笑什么?”

    “这秦秀才是一个有趣的人啊!只踢一脚,不使得自己吃亏,然后就撤。这个人,我喜欢。”叶白衣很欣赏秦秀才的这种做事风格。

    他踢这老恶霸史老狗的一脚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同时也没有刻意去占便宜。按理说他人高马大的,打不过这垂垂老矣的史老狗吗?必然不是。

    史老狗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是他在烂泥巷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一个青年人打得找不着北。

    他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恶毒地说:“等着吧!老子叫来昔年的兄弟们,不杀了你这个狗日的,老子就不姓史。”

    说着也跟着走了。

    眼看热闹没得看了,叶白衣拉住一个即将离开的人问道:“请问这烂泥巷哪里有可以租住的房子?”

    那人道:“喏,刚刚的那位秦秀才家里听说要租房子了。”

    叶白衣道了一声谢,然后打马快速朝着秦秀才走掉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便跟上了他。

    叶白衣拦住了他,笑嘻嘻地说:“在下叶白衣,刚刚秦兄拳打镇山虎,真威风啊!”

    秦秀才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然后按照读书人的礼仪向叶白衣拱手作揖:“在下秦陵昺,一介书生。今日出手打人,实在愧对至圣先师。”

    叶白衣嘿嘿一笑说:“行侠仗义,维护仁德,至圣先师怎么可能会怪罪秦兄?”

    秦陵昺微微一笑,身子挺直,双手交叉在腹部,他问道:“叶兄找在下有何贵干?”

    叶白衣一愣,这秦陵昺虽然行为上有些书生的呆板,但是头脑却十分聪颖啊!他言归正传道:“听说秦兄家里有余房可租住,特来叨扰。”

    秦陵昺说:“是啊!不知叶兄需要租住多久呢?”

    “也不需要多久,三天则可。”叶白衣说道。

    秦陵昺有些失望地说:“就三天啊!”然后好爽地挥手道:“我与叶兄一见如故,古人云:白首如新,倾盖如故。那便不用给钱了。”

    叶白衣看着他书生气里夹杂着的侠气,不由得又对他喜爱几分。

    秦陵昺在前面引路,而叶白衣则是在后面牵着马跟着,慕容兰舟依然坐在马背上逍遥自在。

    叶白衣看着秦陵昺缝缝补补的青色长袍底下泥泞不堪,心中断定此人必定是落魄秀才无疑了。

    穷困潦倒之中还能彰显正义之风本已经难得,而又能接济他人,可见此人人品乃是上上之选。

    三人拐了一个弯,然后再向右拐进去,便来到了秦陵昺的家。

    一座院子里,种了一棵橘子树,正直秋天,那些挂在菊树上的“小灯笼”约莫上百来个。

    树下是一只大公鸡和三只老母鸡在咯咯叫,时不时地啄一下地上的虫子。

    然后秦陵昺推开不怎么大的房子,里面有一张大大的,十分粗糙的书桌,桌子上放置着笔墨纸砚,一旁是床,床上搁置了许多凌乱的书籍,可见秦陵昺时时翻阅。

    再者是香火灵位,至圣先师之位处在最中心,两侧是天地、祖宗。

    另外一边是做饭的灶台,黑黢黢的。

    叶白衣双手环抱,看着那奇奇怪怪的灵位问道:“秦兄,在大秦境内,基本上每一家的灵位的中间都是天地,为什么你的是至圣先师呢?”

    秦陵昺微微一笑,然后说:“这个嘛!天地自古有存,书上就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因为有了至圣先师布道于众生,这才有了伦理纲常,这是读书人最为看重的,所以我最为崇敬至圣先师。”

    叶白衣点点头,然后说:“秦兄学富五车,要是参加科举,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秦陵昺道:“说来惭愧,在下应试五次,均名落孙山。”

    叶白衣尴尬地笑一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下子戳中了别人的痛处,然后说:“天降降大任于是人也。”

    秦陵昺呵呵一笑,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刻的秦陵昺不就是这样吗?只不过他有些穷而已。

    “那就承叶兄吉言了。”

    慕容兰舟看着只有的一张床,而且只有一间房子,他哀怨地说:“我说秦秀才,你要是真的把这房子租给我们了,你打算住哪里?”

    秦陵昺解下头上的方巾,然后挽起袖子说:“不瞒二位,在下打算再次进京应试,要是还是不中,就去投军,既然文不能安天下,那秦某一定要武定乾坤。”

    说完,从一旁的麻袋里倒出来一碗米,洗掏干净,下锅做饭。

    叶白衣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中有些替他难过,作为一个读书人,居然要自己下厨做饭,实在憋屈。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秦兄事必躬亲,真是叫人佩服你的磊落。”叶白衣说。

    秦陵昺头也不抬,抓起柴火就往灶台里面放,然后打了一下打火石,说:“圣人的话只可以信一半。试问一下,真的所有读书人都不必自己做饭吗?而且那些耕作的农夫哪个不是自己做饭呢?在下看来,自己做的饭,吃着才香。”

    然后他转身出了门,屋子外响起来鸡叫声,一会儿之后,秦陵昺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鸡走进来。

    打了一些热水,扯去了鸡毛。

    等到米饭煮好之后,又用这只鸡炖了炖。

    “我要这只鸡腿。”

    吃饭的时候,慕容兰舟争先恐后地扯去一条鸡腿,然后像只饿了一年的饿死鬼一样啃了起来。

    叶白衣有些过意不去,秦陵昺的米早已经不多了,为了给他们二人接风洗尘,又杀了一只鸡,他道:“秦兄怎么把自己的下蛋鸡都杀了?这叫兄弟过意不去了。”

    秦陵昺坦荡荡地说:“没什么,即使叶兄你们不来,我也打算杀了腌制成干鸡肉的。”看环顾了自己这落魄的房子,有些舍不得地说:“我也要离开了,估计此生都不再回来,吃干净了反倒好。”

    叶白衣点点头,他不知道一个底层的读书人对于功名利禄的执念有多强烈,更不知道秦陵昺为了成功,放弃了多少。

    叶白衣扯下一只鸡腿给秦陵昺道:“来,希望秦兄此番秋闱可以一试即中。”

    秦陵昺推却了,然后夹起鸡屁股道:“其实,我更喜欢这后福。”

    叶白衣知道秦陵昺是打算把好的留给客人,三人胡吃海喝了一顿。然后秦陵昺在院子里摘了十来个橘子招待他们。

    慕容兰舟剥着橘子,把橘子皮扔到树下,然后口中生津,连忙掰开橘子往最里面送。

    等到二人把十来个橘子葬送之后,天色已晚,叶白衣和慕容兰舟蜷缩在床上呼呼大睡,而秦陵昺则是端坐在书桌前刻苦地读书作文。

    他太希望自己能从今年的秋闱里面脱颖而出了。除了成功,他没有别的道路了。

    他的理想就是居庙堂而恤黎庶,辅君王而正乾坤。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所有读书人的执念,只是他对于这方面的执念比起其他人来说要深得多。

    夜已深,花早已经睡去。

    叶白衣被屋子外的风声唤醒,却见一盏昏黄的灯在书桌前摇晃,秦陵昺蕴袍敝衣端居在侧,口中默默地念诵着章句。

    叶白衣走进看,只见秦陵昺两行清泪,有着说不尽的心酸和无奈。

    叶白衣道:“秦兄苦难之中依然不忘初心,实在叫人佩服啊!”

    秦陵昺擦了一下眼泪,然后微微一笑说:“叶兄见笑了。叶兄此行将要到何处?”

    叶白衣道:“和秦兄一样,也是天盛城。”

    “哦哦!那你我正好可以一路交谈。”

    叶白衣点点头,虽然秦陵昺有时候会展露一点书呆子气息,但是他为人正直,实在是一个人格魅力强大的汉子。

    二人搬了凳子,来到院子里面,抬头望去,可谓是万里无云万里天,璀璨星河滚烫。坐在那棵高大的橘子树下,秦陵昺摘下两个橘子,一个给了叶白衣,一个自己剥了起来。

    二人一边吃着橘子,一边聊着秦陵昺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