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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曲高和寡

    秦陵昺却不想二人那样,他虽然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菜肴,但是读书人的矜持不允许他也向饿死鬼那样忘乎自己的身份。

    他每一道菜都吃了三口,三口过后,就不再夹取。黄越暗暗称奇,这为轻浮的江宁王,什么时候结交了这么以为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了?

    不过二人秉性怎么看都格格不入,怎么又成为了朋友了?看着他慢条斯理外加处变不惊,黄越捏须细思,最后总结得四个字:

    温润如玉。

    黄越本来就是武将出身,哪里有那么多词句,想出四个字已经是极限了。

    黄越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一边,拿出来自己珍藏了十年的好酒笑道:“公子爷,这是我珍藏了十年的黄花酒,想着哪天嫁闺女的时候喝的,今天公子爷来看我,我高兴,就献给公子爷享用了。”

    叶白衣拿起掂量一下,然后说:“你闺女不是黄裳妹子吗?她不是指腹为婚,许给了封雪亭了吗?”

    黄越自豪地点点头,封雪亭何许人也?乃是第一代广陵侯封常清的嫡系子孙,当今的广陵侯,更是麒麟榜和云鹤榜之首。

    天下第一奇才。

    人家都是封侯拜相是读书人的目标,但是封雪亭在出生之后就注定是侯爷,拜相也是迟早的事情。

    自己的闺女一嫁过去就是一品的诰命夫人,所以黄越十分满意这门婚事。

    “黄裳妹子今年多大了?十八了吧?”叶白衣问道。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和黄裳玩耍过,她胖嘟嘟的脸蛋十分可爱,自己还掐过呢!

    后来自己十五岁时,黄越辞官回到了凉州,他也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视为妹妹的黄裳。

    黄越点点头,然后说:“这丫头从小身子孱弱,我本来想让她继承我黄家的武艺的,哪曾想……唉!现在除了读读书,天天就泡在了药罐子里面了。”

    叶白衣也知道黄裳得了天生的疾病,一直靠着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夏鹤年的秘方才得以苟活至今。他有时候也替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难过。

    “明天我去看看她吧!说到底,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裳儿知道公子爷前来看她,她一定很开心。”黄越笑道。在他看来,黄裳这丫头整天待在屋子里快闷死了,有个熟人前去探望解闷,倒是一件好事。

    ……

    天盛城。

    一座巍峨的院子在雷雨的倾注下屹立不倒,那院子的西北角有一座亭子,雷电的巨鸣和风铃在彼此交锋,欲要分出个胜负。

    亭子里面一个紫衣大汉正在举着酒杯眺望这秋季的雷雨,按理来说,秋天不应该有如此反常的雷雨吧!

    这个紫衣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林骧侯,如今的军政一把手太尉李愬,也是天下第一高手。

    他的一把方天画戟曾经使多少英雄豪杰闻风而逃,他的事迹,使得整部大秦帝国的史册更加熠熠生辉。

    李愬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眸看着这场秋雨而怔怔出神,近些日子他总是心绪不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告诉他,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这盛世,究竟还能持续多久呢?”李愬低声细语,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是没有感觉,他不是没有意识,但是五百年的盛世帝国突然崩塌,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西域大石逐渐崛起,西域的小国纷纷归附,南边的楚人也是暗流涌动,欲要践行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言。

    而潜伏在帝国内部的乱臣贼子,哪一个不想自己做皇帝呢?

    如果有一个不想做皇帝,只想守护着大秦盛世,那这个人必定是他紫衣侯李愬。

    他是从民间跟随叶骢来到了天盛城的,所以他知道百姓想要的是什么。天下兴亡他们不在乎,改朝换代他们没有兴趣,他们唯一在乎的,不过是四个字:

    衣食住行!

    李愬见识过百姓啃树皮,易子而食的悲惨局面,那是在南方一个叫南越的国家,所以他不允许这太平盛世被任何人打破。即使这个人是皇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嗤啦!

    一道幽蓝的惊雷在天边霹雳而下,如同一条巨龙在咆哮着,林骧侯一振紫袍,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酒杯顿时碎裂成十多片,他恶狠狠地看着那道惊雷,毫无畏惧地说:“来吧!胆敢击碎盛世者哪怕是雷神亲至,老夫也叫他试一试伏龙戟的锋芒是否如昨。”

    此刻,霸气侧漏的紫衣侯孤芳自赏,宛如那个一人诛杀五百暗影的青年。

    “侯爷。”太尉府的管家小跑过来叫了一声,然后说:“控鹤卫的探子送江宁王殿下的消息回来了。”

    “哦?怎么说?”李愬问道。他语气虽然平缓,但是内心却十分急切,在他看来,江宁王叶白衣确实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

    虽然他玩世不恭,行为轻浮放荡,但是他的直接和老皇帝叶骢的一样,那是韬光养晦的表现,而大皇子金陵王叶白辰,性格直率,喜怒都在一张脸上。

    这样的人可以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却不适合做一个帝国的皇帝。

    “江宁王殿下到了黄岭,去看黄越和他闺女黄裳去了。”管家说道。

    “黄裳?就是那个许配给广陵侯的女子吗?”李愬双手负背,讳莫如深的问道。最近广陵侯封雪亭雄霸麒麟和云鹤两榜,风头正劲,可谓王佐之才。

    但是作为曾经的麒麟榜首魁,李愬颇多不以为意,而且广陵侯府这些年小动作频频,早已经被自己的控鹤卫知悉。李愬认为,将来广陵侯一定是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

    具体是匡辅大秦还是覆灭大秦,他就不好武断了。

    “是的,黄裳还在她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在郎中令黄越和当时的广陵侯封鼎文的酒席上,指腹为婚了。”李愬的管家说道。他擅于洞悉侯爷的心理,所以早就把广陵侯府的关系网查了一遍了。

    李愬道:“去吧!交代好凉州一代的控鹤卫,势必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是。”

    管家退了下去。

    李愬看着院子中那杆金光闪闪的伏龙戟,低喃道:“老伙计,希望咱们都不要再一同出现在沙场上了。”

    他和他的伏龙戟没有同时出现在沙场上,那大秦就还没有到达危急存亡的地步,要是到了那个时候,那就是大厦将倾的时候了。

    李愬从小没有怎么念过书,但是知道忠君爱国,后来随着当今天子来到天盛,这才饱读兵书,对于儒家典籍也涉猎了一些,他最喜欢的就是《春秋》这部书了,也懂得了那最初的忠君爱国叫做“春秋大义”。

    年纪大了之后,人越发怀念少年时代,李愬也是如此。

    那时候,天水麒麟儿喜着一身紫袍,手握一杆伏龙戟,横扫四方,六军辟易。

    那种快意恩仇,诗酒江湖的日子真的教人不胜留恋啊!

    李愬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女,只有一个侄儿,是大哥死后托付自己照顾的,现今侄儿李澹也三十岁了,一身武艺也很不错,但是远远打不到李愬这种水平。

    说白了,习武是讲究天赋和悟性的,李澹天赋一般,悟性中等,能有今天的成就,已经是勤能补拙了。

    李愬对李澹也没有什么希望他继承自己志愿的意向,毕竟李澹以科举入仕,成为文官,现今是弘文馆长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李愬自然不能强求。就像是当年父母不能逼迫自己继承天水李氏集团那样,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大秦,所以不希望大秦有朝一日轰然倒塌。

    李愬为大秦此番苦心孤诣,别人不懂,所以在朝中,他没有朋友,就是枢密院的武将同僚,也不是。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是李愬自己经常吟诵的词句。只是他不欲和那些擅于专营勾心斗角、以权谋私的官僚同流合污,而是守着自己的那方小天地,这方小天地是如此的纯净,那么的晶莹剔透。

    李愬本来是有两个朋友的,就是荀济世和文鸯,但是他觉得荀济世培植荀氏故交子弟入朝掌权,私心太重,便断绝了往来;再是文鸯,文鸯才干不比荀济世差,但是太过贪恋权势,以至于搞出了党争。

    所以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不善言谈,却把帝国视为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他一个人,一个组织,在想方设法地除去那些威胁着大秦的因素。

    所以人们,特别是那些官僚,特别畏惧紫衣侯李愬,甚至到了“谈愬色变”的程度。因为只要被他抓住了贪污、徇私、枉法罪状,那就是死。

    李愬和他手下的控鹤卫,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人,他们一旦抓住把柄,可以不过大理寺、刑部,乃至于皇帝本人,就可以直接把犯事的官员就地处决。处决之后把犯人所犯罪状和证据上交即可。

    少年郎到花甲,他一直是帝国最为锋利的那把神剑。

    ……

    呼呼!

    一阵早晨的清风吹拂着少年的秀发,那少年一脸的慵懒,他伸了伸懒腰,“呜哇”一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问:“秦秀才,叶白衣呢?”

    秦陵昺坐在桌子前,翻看着《春秋》这本书,他眉头紧蹙,头也不抬地说:“跟着黄越门主去看那个叫黄裳的姑娘去了。”

    “哼,重色轻友……”慕容兰舟本想再说什么,后来他发现自己和叶白衣根本算不上是朋友,只能算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秦陵昺摇摇头,没有理会气鼓鼓的慕容兰舟,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读读读,读死你算了。”慕容兰舟掀起被子把脑袋盖住,继续呼呼大睡。

    啪嗒啪嗒!

    懒洋洋的叶白衣穿着一对木屐在山道上清脆地踩着节拍,前面是黄越。他正领着叶白衣去暖香斋看望自己的宝贝女儿。

    “我说殿下,您不该千里迢迢绕道来这凉州看望我这个半老不老的头子,让陛下在京城担忧。”黄越道。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还是要履行朝廷的规矩的。

    叶白衣嘿嘿一笑:“谁说我是来专门看你的,说来不怕黄叔叔你伤心,看你只是顺便之举。”

    黄越尴尬一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这个自称半老不老的头子瞬间老了十岁,这模样,怕是已经老了九分了。

    叶白衣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叫黄叔叔的九分老头子,心中窃喜,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相互打趣,相互看着对方尴尬的样子,得意地大笑。

    前方是一个两丈方圆的小池塘,池塘里是一些已经开始枯萎的芙蕖,那清澈的水里面有些青色的草鱼在缓慢地游曳着,十分惬意。

    水池边上是十几盆秋菊,现在正是开放的时节。

    那十几盆秋菊形态各异,色泽缤纷,有红的、黄的、白的、黑的、紫的和绿的。

    叶白衣啧啧称赞,然后抚摸着一株株珍贵的秋菊,意想不到地看着黄越:“想不到啊黄叔叔,你这么个糙汉子,为了宝贝女儿,居然搞到了这么多珍贵的菊花品种,佩服佩服!”

    说着,向黄越竖起来了大拇指。黄越嘿嘿一笑,洋洋得意地抚摸着自己的络腮胡说:“只要是我家闺女喜欢的,我拼了命也要弄回来的。”

    “你真是个好爹,好到无以复加,天涯海角的爹。”叶白衣猛夸起来,似乎一个黄越,把天下男人都比了下去,包括他自己。

    黄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夸一个人是好父亲还用上了天涯海角了?他斜睨着叶白衣,似乎在说:你不会夸老子,就不要夸,这夸了比不夸还难受。

    这时候,那黄越专门修筑来藏着他宝贝女儿的暖香阁,到了这里,叶白衣才知道为什么要叫暖香阁了。

    外面是萧瑟秋风,这里是春暖花开,各种只在春天开放的花朵都在这里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阁子门开,一阵桃花香扑面而来,跟着就是一个黄莺一样娇柔软糯的声音叫道:“是江宁王殿下吗?请进阁说话。”

    叶白衣嘿嘿一笑,然后说:“黄裳妹子,几年不见,怎么称呼都改了?我还是你叶哥哥,以前没有变,现在也没有变,将来更不会变。”

    叶白衣想着,将来不变才是最重要的。当你嫁给了封雪亭那个王八蛋之后,你叫我哥哥,他也不得不叫我哥哥了。哈哈!他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黄裳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叫道:“叶哥哥,你进来吧!”

    叶白衣“哎”了声,然后双手负背,神气十足地踱步走了进去,黄越苦笑地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丝毫不担心这小子会做什么欺负自己宝贝女儿的事情,要是做,在天盛时就做了。

    叶白衣来到暖香阁里面,只见里面暖气腾腾,培植在四周的盆栽都花开繁盛,地面上到处都是掉落的桃花。

    叶白衣笑道:“黄裳妹子,你好啊!桃花满屋,看来在不久的将来,你桃花运就要来了。”

    黄裳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桃花的红晕,娇切切地说:“叶哥哥,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轻浮浪子的样子。”

    叶白衣道:“怎么?黄裳妹子看不上那个麒麟榜和云鹤榜上的魁首吗?我可是给你长眼了的,长得傲然挺立,风姿绰约,玉树临风。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叶白衣几乎用着唱腔唱出来了最后那句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