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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白袍

    咕咕咕!

    沙漠之中,狂风席卷着没有生气的沙地,细微的黄沙颗粒被裹挟着向远方铺天盖地而去。

    一只试图飞越沙漠的鸟在天空之中痛苦地哀鸣,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煎熬和折磨。它后悔这个不切实际的决定了,为什么一定要用穿越沙漠来证明自己的勇气呢?

    众所周知,西域八百里黄沙,如果中途没有城镇供给水源,别说是人,就是飞鸟也会被渴死在半道上。

    许敬宗征西大军被围的消息,也在控鹤卫的掌控之中,此刻,龙朔皇帝的私人议政堂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丝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叶骢将信件猛地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脸色阴沉地说:“许敬宗者,真是无用之将。十万大军,竟然被于阗和大石五万大军围困,要是说出去,我大秦的颜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李愬上前请奏道:“陛下,老臣请旨出征西域,替换许敬宗。”

    叶骢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伙计,心中始终犹豫不决。

    那袭紫衣,定国柱石。

    看着华发丛生,目光坚毅的李愬昂首挺胸,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神态。叶骢挥挥手,缓和了一下自己气愤的情绪,然后说:“放心吧!大秦还没有到达颠覆的时候。”

    文鸯上前道:“大石与于阗联军不过是五万,只是凭借着落凤城的地势而侥幸行险,要是许敬宗能抓住有利时机,便可以拜托围困之局,反败为胜。”

    叶骢虽然片刻就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是内心却无比的憋屈,大秦铁骑十万,却被西域蛮夷以五万杂牌军围困,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大秦自开国以来,什么时候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没有!

    他叶骢虽然不敢说是千古一帝,但是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却不想自己文治达到鼎盛的时候,武功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时候,他看着议政堂上朝臣纷纷嚷嚷,争论不休,他却在反思,究竟是许敬宗此人无用,还是大秦铁骑这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的利剑突然钝了,生锈了?

    落凤城,好一个落凤城!

    大秦图腾乃是朱雀,也是凤凰的一种,却不想在落凤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局。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吗?大秦回在落凤城这个弹丸之地折戟沉沙、烟消云散吗?

    嘭!

    纷纷嚷嚷的群臣在互相攻讦,这个责怪那个推荐一无是处的许敬宗领军出征,那个职责这个是许敬宗的亲家。

    皇帝早已经厌恶之极了,他猛地拍击着金案,似乎是对群臣互相攻讦的不满,又似乎是对自己用人不当的不满。

    “够了!”他厉喝一声,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昔日太祖开国之后杀了许多功臣,朕深以为不然,今日见臣肱人人互责,全无当朝大臣之仪,尽是当诛之臣。”

    群臣赶紧整齐站队,手持笏板,面色绛紫,紧张的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孩。

    当今天子当国三十二年,可极少发这么大的火,古语说:伴君如伴虎!今日他们方见天子恩威。

    叶骢继续道:“满朝文武,除了长生,无有一人拿出一点可行之法,朕因为有你等这班庸臣而为后世所耻笑。”

    说完,平静地离开宝座,离开大殿。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此番大伙儿惹得皇帝龙颜大怒,只怕有些人要人头落地了。

    李愬向来坦坦荡荡,所以也坦率地走出了大殿,回府去了。接下来是文鸯,他虽然乐得看这些无能之辈针锋相对,但是更加阴沉的他从来不参与如此低劣的攻讦。

    所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退朝而去。

    叶骢在议政堂通往枢密院的长廊里快速走着,他在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如何收拾许敬宗这个王八蛋无能而使大军被围的困局。

    李愬是帝国第一战神,是不能动的,李愬一动,天下皆惊,到时候人家都说五百年的大秦风雨飘摇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会开始密谋颠覆天下。

    那么就只有杜知微、杨磐、归鸿三位大将,这三人都是老将了,领军作战的能力哪一个都足以甩许敬宗这个三十六岁的小子二十条街。

    杜知微统领的虎贲军坐镇南越,不可轻举妄动,不然南越的猺人必反,杨磐的北府兵提防着北境匈狼人,唯有归鸿的神策军,是京城的守卫军。

    这只大军是帝国的绝对战力,那是太祖爷的亲卫,大秦铁骑的鼻祖。虽然只有区区五万人,但是足以抗衡一只二三十万的大军。

    不过归鸿之前是永济王叶驹的属下,叶驹败亡之后才以服从朝廷的名义归顺了自己。如今是多事之秋,谁敢保证归鸿不会为了旧主而背后捅刀子?

    要是平时,叶骢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愿意选择相信归鸿,但是到了这危及帝国长治久安的时候,他犹豫了。

    更确切地说,他不敢把大秦帝国的将来,压在一个归鸿的身上。

    所以他现在是极度苦恼的,辉煌的大秦皇朝居然到了无将可用的可笑局面。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突然,宫墙脚的小儿嬉笑之声打断了老皇帝叶骢的思绪。

    那是皇室宗亲的子弟们在嬉闹,说起来,这些小儿还得叫他一声爷爷。

    叶骢黑暗的世界突然折射进来一束阳光,逐渐在心里面明亮起来。

    叶骢微微一笑,双手负背,一道睥睨天下的气势在他眉宇间绽放,他又恢复了昔日天子的自信和尊贵:“朕怎么把他给忘了?好一个千军万马避白袍啊!”

    ……

    西域。

    叶白衣骑着黄骠马在一望无际的沙地里面纵横,身边跟着一个落拓书生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书生自然是烂泥巷的秦陵昺,小孩是焉知祁的慕容兰舟。他们向黄越要了两匹马,然后就向西极速赶去。

    “所以说你是当今天子的儿子,江宁王叶白衣?”秦陵昺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路之上,他已经询问了叶白衣几十遍了。

    “怎么?孤不想大王吗?”叶白衣假装很严肃地看着秦陵昺,问道。

    秦陵昺勒着马儿,微微一笑,摇摇头然后坚定地说:“不像。”

    “要我说也不像。”慕容兰舟高声叫了起来。

    叶白衣道:“我又没问你,你瞎搭什么话,此番我们绕道焉知祁,你滚回家去吧!”

    “我不!”慕容兰舟说。

    他知道,要是离开了叶白衣和秦陵昺,就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见不到他们,自己一辈子都得待在焉知祁这个贫瘠的穷乡僻壤。

    而且阿爹阿娘也不知道回去没有,人家都说是许敬宗的征西大军俘虏了他们,那自己跟着这位很好玩的江宁王,正好看一看爹娘是否在军中。

    叶白衣苦口婆心道:“我可跟你说明白了,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人的,敌人的弓矢可不长眼睛,到时候中上一箭,你十二岁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慕容兰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怕,叶大哥,你带我去吧!我最喜欢打仗了,那个广陵侯封常清不就是能征善战吗?我也想做他那样的男子汉。”

    为了讨好叶白衣,慕容兰舟把收起来好久的“叶大哥”又熟练地用了起来,这也算是灵活应用了。

    叶白衣挖苦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死在落凤城了,可别怪今日的叶大哥,昨日姓叶的。”

    慕容兰舟嘿嘿一笑,挠挠头,憨憨的样子给人一种耿直的错觉。

    叶白衣看着柔弱的秦陵昺,上下打量,然后抱歉地说:“秦兄,不好意思啊!搞得你不能参加今年的秋闱了。不过你放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秦陵昺点点头,他不是腐朽的书呆子,虽然有时候有些呆气。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就是做一个能为这个帝国添砖加瓦的人,至于途径是什么,他不在乎。

    “殿下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穷尽一切,助力殿下定鼎天下。”秦陵昺向叶白衣抱拳说道。这也算是正是进入江宁王集团,这是誓死效忠的意思。

    秦陵昺在知道叶白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江宁王之后,心中的蓝图便徐徐打开了那种指点江山、品评天下的风采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叶白衣笑了笑,然后说:“秦兄与孤甚投情谊,不过孤只希望大秦长治久安,至于将来父皇把皇位船给大哥还是我,那都是次要的。”

    说他叶白衣对于万众瞩目、一言既出,万法相从的九五之位不感兴趣吗?那不可能!

    但是要用大秦帝国的安危来交换,他宁死也不会干的,如果他那么做了,那他就不配姓叶,死后更没有脸面去见叶家的列祖列宗。

    “你呢?小家伙,要不要跟着本王驰马塞北,马踏黄沙雪域啊?”叶白衣看了一眼殷切期待的慕容兰舟,随口问道。

    “愿意啊!叶大哥,你知道的,我慕容兰舟就佩服广陵侯封常清。”慕容兰舟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就如同一对会闪烁的星星。

    “好,那咱们兄弟日后但行无愧忠肝义胆,不闻前程几何。”叶白衣豪情万丈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唐横刀,指着这茫茫无际的黄沙说道。

    那金灿灿的唐横刀寒气逼人,煞气森森,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刃。

    说着,三人狂笑起来,为日后他们要做的事情期待起来,然后拍马直冲沙漠,不闻来时路。

    三骑绝尘,青衫落拓,真是快意洒脱少年郎。

    ……

    此刻,夜幕之下,一个白袍道人手持着金杆拂尘走在大明山的正道上,那道人看上去七八十岁了,但是身子骨十分强健,精神镬烁。

    她一头的白发华须,头带紫金莲花冠,这是道教最高等的帽子之一了,可见他身份之高,地位之重。

    老道回首看着山脚下如同星星斑斓的灯火,似乎有人上山来了。他掐诀捏指一算,长叹一声:“唉!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这时候,前方的金殿里面走出来两个道童,向那老道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说:“师祖,皇帝差遣钦差大臣来看您来了。”

    老道苦笑着摇摇头:“那是看贫道来了吗?那是给贫道送终来了。”

    他挥了挥拂尘,掸尽周遭灰尘,然后高唱道:“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然后缓步离去,隐没在黑暗之中。

    不一会儿,那老道褪下道袍,换上一身洁白如玉的战甲,威风凛凛,他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白袍,心中很不是滋味:“老伙计,你我又重出江湖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叶骢的父皇朝的白袍名将童玉岫,一杆银龙枪可敌千军万马。曾经以三千之众打爆北方匈狼人五万之众,又以五千精锐大破西域霸主西辽,使得西辽从此一蹶不振,最终被大石所灭。

    如此智勇双全的名将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所以在叶骢登基之后,“白袍名将”童玉岫便致仕到大明山出家,为先帝祈福。

    如今大秦又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叶骢又想起了这个在李愬未成名前的大秦白袍战神,他的事迹,丝毫不比李愬的逊色。

    所以天盛儿童之间就流传着“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这句谚语。要知道,在当年,童玉岫手下的白马义从,所向无敌。就是自吹自擂百世无一败的南越三千越甲也是被这只白马义从杀得丢盔弃甲,惶惶如丧家之犬。

    而且叶骢信得过童玉岫,他对于大秦的耿耿忠心,日月可鉴。

    此番七十岁的老将再次出征,必定会再掀起一番畏惧白袍的风潮。

    童玉岫领了诏书,然后星夜兼程来到天盛觐见皇上,取来虎符调集了五千铁骑,然后就火速朝西域而去。

    此刻,震旦大陆上军旗浩荡,随风猎猎,铮铮铁甲再上阵,五千男儿赴沙场。

    童玉岫意气风发,气定若闲,他骑着一匹白马,昂视着告别了三十多年的战场,骄傲地说道:“战场,才是老夫的归宿,羽化登仙,真是狗屁不如。”

    他修了三十多年的道是假,在等待一个继续报效国家的机会是真,却不想这个机会一等就是三十二年之久。

    这些年,在大明山,他除了习得打卦测运之术,其他什么也没有学,就是道门最基本的道经他也不曾念上一句。

    因为他坚信,自己是将军,是大秦帝国的将军。生,要为国征战;死,要马革裹尸。

    作为将军,死要死在沙场之上,不然一点意思也没有。

    在童玉岫看来,躺在病床上死去的将军,是最为懦弱和丢脸的死法了。

    “陛下,这一战之后,老臣便来陪您来了。”童玉岫回想起先帝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心中总是久久难以释怀。虽然他做皇帝不如他的儿子,但是在童玉岫心里,他的主子只有先帝一人。

    哪怕叶骢可以驱使他,但也不过是为了大秦尽忠,而他心中的主子唯有先帝靖正皇帝叶承玺。

    俗话说,一代君主就伴随着一代朝臣,童玉岫深知这个道理,他不会认为叶骢是自己的主子,就如同叶骢不会认为他是自己的臣子一样。

    他们之间不过是都在为帝国的稳定而相互合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