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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手捧着热乎乎的粥团坐在草垫上,虽与佳肴软床相去甚远,但我依然觉得很满足。在四面狼烟渐起、每天都有小规模冲突与死亡发生的战场上,能有这片刻安全的栖身之所,足以让刚刚从亚特兰蒂斯每天躲藏的生活中解脱出来的我喜极而泣了。

    即使我一点也不觉得饿,还是稀里呼噜地喝下了这碗粥。一阵暖流缓缓流入胃里,驱散了这几天趴在死人堆里产生的恶心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而且许久没吃过东西了,食物的清香气狠狠地冲击着我几乎要开始退化的味蕾,这碗普通的粥比以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更加香甜。

    我渴望地望向还冒着热气的锅,上下咂着嘴巴,心里发狠等回到现代的家里,一定要出去吃次大餐补偿补偿久不沾油水的消化系统。这翻表情落到狗剩哥眼里却又有了另一番意思。

    遥想家里盼他平安回转都盼白了头发的老母贤妻,以及跟眼前这半大孩子身量差不多的两个儿子,他眼神中难掩几分思念与落寞。战争形式什么样,他以前就再大字不识,天天深山之中讨生活,经过三年的以命相搏,也该长进些了。

    赵国危机啊。

    以往三年,廉老将军一直采用防守之势,依据险关工事,将秦军数十万铁骑牢牢定住,半步不得前,对方如何叫嚣如何侮辱,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该怎样还怎样。秦军虽然凶猛,却多年未讨得甜头。双方偶有交战,均有少量伤亡。他们这些穷当兵的,拼死拼活上战场杀敌除了抽中丁户无奈从军外,目的只在于那少得可怜的军饷,可以让家中亲人勉强裹腹。能不死,谁都想好好活着,即使因为战线拉得太长,赵国入不敷出,运到前线来的食物越来越粗糙稀少,于他们来说,都可以甘之如贻。

    可是廉老将军半个月前被调回赵国,据说还被怪罪一直按兵不动,消极杀敌,被圈在家中反省。新换来的这个年轻将军在刚来的第一天召集所有兵士开会时他倒是远远见过一次,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唇红齿白,分明是哪家娇养出来的公子,半点将军的气势也无。这样的人,真能带领赵国打赢这场已经历时三年、双方心神俱疲的仗?

    即使现在赵国占据微弱优势,至少他仍然心里是犯嘀咕的。自赵国四十万大军全线出动,主动攻击秦军,已经过去半月。秦军一直败退往深山里走,几乎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渐渐的,赵军气势起来了,锐不可挡地一路奋起直追。

    可是明明表面上应该是赵军要赢啊,为什么一路追下来,留下的九成都是赵军的尸首?每天死亡人数总在数百到数千不等徘徊。一路收拾尸首,让狗剩心下不安,他是猎户,行军打仗他不懂,他只知道,如果有大型猎物受伤未死,钻入深山老林,他肯定是不敢追的。天知道追上去等着他的是什么?他们村子里另外一个猎户就是不听他的劝告追击受伤野猪,最终再也没能从深山里走出来,连尸首都没处寻去。

    行军打仗,不得比进山打猎艰难得多?为什么这新来的赵小将军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一个劲地驱赶着他们追击秦军。

    追,追,追,追你娘个屁。狗剩本来就是大老粗,心里早将这赵小将军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然后跟他们的万户长商量着带领手下这十几个人做了收尸小队。一来那万户长有一次差点被秦军刺死,是狗剩及时发现拉了他一把,也算有救命之恩,二来此时的人大多迷信,认为收尸是很晦气的事,这工作愿意干的人少,就白白便宜了他们。

    狗剩没什么太大的忠君爱国之心,反正土地总是那片土地,今天你夺过来,明天我抢回去的,君主名字都不知道呢,恨不得国君的位置都换人坐,连国名都改了,他们这些人当然更加随遇而安,只要有口饭吃,谁统治还不都一样要种粮食打猎交税服徭役?

    重要的,是能留着这条贱命,回家求得个养家糊口,这形式再发展下去,少不得得思考思考二蛋他们说的当逃兵的事。相比较从此改头换面避居深山的不便,丢掉性命显然问题更大些,他早几天就已经萌生这个念头了,可是暂时不能让手下的人心里慌了,露出首尾来,他免不了要弹压一下。

    这小兄弟,看起来年纪比他那大儿子也大不了几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却来到战场的第一线,前几天还差点死了,可怜见的,联想起他身世中提起的,家道中落,果然没了爹娘庇护的孩子像根草。

    也罢,多照顾他点吧。

    想到这,狗剩目光柔和下来,将自己碗里所剩无几的稀粥递了过来。

    此时我的眼神仍然停留在早已经空了的锅上,突然冒出只碗来倒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碗的主人是带我回来的狗剩大哥,碗里同样是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少得只能均匀铺满碗底。

    “小兄弟,吃吧。你还在长身体呢,咱们这一天只有两顿饭,又是没几粒米的粥,我这半碗,你将就喝下吧。”

    经常被人抓来抓去,突然有人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让我一时不知道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果然还是被虐习惯了,人家给一点温暖都受不了。

    虽然粥的味道很是诱人,可我想拿碗的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说是一碗稀粥,其实也就小半碗。身高一米九的大男人,怎么可能吃得饱?

    想是我的犹豫让狗剩误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拿袖子擦擦碗沿,复又递回来:“小兄弟,大哥是个粗人,咱们这条件艰苦,你可别嫌弃。”

    “不,不,大哥,你误会了。小弟的命都是大哥捡回来的,怎么会嫌弃大哥?实是这粥太少,我尚且吃不饱,更何况大哥你了。小弟怎能忍心让大哥因为我挨饿?这粥,还是大哥吃了吧,赠粥之恩,小弟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