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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晏妃

    一月之期已到,字面意义上来讲,公主殿下的禁足已经解了。

    但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君世绝乖乖待在翠微宫,等待她爹亲自来看望,明确表示宽宥她的过失,然后父女和好,皆大欢喜。

    ——老皇帝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当他得知君世绝今日掐准了三十天过了不多不少的头一天,压根没打算等自己走流程,带着侍女就去了后宫串门这一事实后,差点又给闺女气乐了。

    行嘛,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劲儿,跟她爹年轻时候一个脾性。

    “去了谁那儿?”

    “回陛下,公主去了晏妃娘娘的承和殿。”

    睢明国因着某种众所周知的暴发户气质,连带着后宫的等级制度也并不森严。

    皇后之下,统称某妃,连有个封号的都少,老皇帝的后宫只出过一位有封号的妃嫔,即是公主的生母徐氏,封号为柔。

    这个晏妃……

    老皇帝在脑海中努力回忆,兼之在掌事太监的提醒下,终于让老皇帝给想起来。

    这位来头不算小的晏妃娘娘,是大将军岳枫的孙女,从母家姓晏,倒不姓岳。

    是位……怎么说呢,姑且可以说是一位将门虎女。

    承和殿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摊上了这一位主子娘娘。

    旁的嫔妃宫里一派和风细雨柔情似水,这位就是狂风骤雨急雷闪电。

    晏妃脾气急躁不提,更是位脂粉堆里头的巾帼英雄,每日自家宫门一关,直接就搁殿前带着侍女们操练起来,喊杀声震天响。

    老皇帝一直不好这口,尤其是已经有个闺女在这条母老虎的路上越走越远,再看她的同类都不免觉得牙疼,还有点仿佛乱伦的错乱感,实在下不去口。

    所幸他后宫的女人够多,也不少这一个,他还真没会过这位新近入宫不久的晏妃娘娘。

    “摆驾承和殿。”

    山不来就我,我且去就山。

    晏妃闺名紫知,此时此刻,早上刚撞到一桩倒霉事的她,正拉着公主殿下黑着脸诉苦,一张黄檀木的案几给她拍得嗡嗡作响。

    “我可算长了见识,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一碰就碎的琉璃花瓶!”

    她口中的“琉璃花瓶”,正是之前陛下寿诞时,晟城王送来的十二个美人之一,是个姓覃的乐籍女子。

    这位乐籍美人还是个正对老皇帝胃口的扶风弱柳款,还没正式侍寝就收归了编制,成了覃妃。

    谁料覃妃那扶风弱柳不是一般的娇弱,据说是有心疾,走三步一喘走五步一歇,日头稍微大点都能给她照晕过去。

    老皇帝虽然喜欢柔弱款,但更忌讳沾了病气,兼之最近又忙活着炼丹逐步冷落了后宫,覃妃就成了又一个完璧的小透明妃子。

    覃妃出身贱籍,左右没人搭理,整日在她那洒竹轩自个儿对月吟诗迎风洒泪,洒着洒着再“因风受寒”病倒在床,把一个清高柔弱的人设立得笔直笔直。

    本来覃妃与晏妃俩人的处境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可以说毫不相干。

    但偏偏扶风弱柳她今儿个支愣起来了,还出门溜达了两步。

    好死不死路过承和殿。

    殿内突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喊杀声。

    覃妃一惊,一口仙气儿没续上来。

    当场厥了过去。

    这就不能说毫不相干了,也可以说不共戴天。

    晏紫知跟公主殿下吐槽的就是这事儿,末了豪气干云地一拍大腿:“对了,我得把小黑小白送给她玩玩。”

    小黑小白,是她养的一对儿银环蛇,挤了毒腺的倒不伤人。

    不过,覃妃既然娇弱至此,收到这份量身打造的心意,想必又得翻着白眼厥过去几次吧。

    君世绝诚恳道:“主意甚好,比你之前直接提起拳头打人委婉得多了。”

    晏紫知从墙上摘下来一把没开锋的剑,作势比划了两下,轻蔑道:“她这种娇滴滴的小娘子,我不带兵器一气儿打她十个。”

    君世绝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不大有诚意的笑容:“打一架?”

    晏紫知早猜到公主殿下找她来的目的,也不意外:“闷了一个月,手痒?”

    君世绝默认:“你的剑我随便拿一把?”

    “你拿你拿。”晏紫知大方得很,她宫殿之中最多的就是兵器架,墙上也挂着不少她的收藏,不过大多尚未开锋,最适合点到为止的比试。

    “经常挨你揍的那个小伴读,这次禁足也没陪你过两手?”

    君世绝摘剑的手顿了顿:“是啊。”

    “玩忽职守,要不得。”

    晏紫知左右一瞥,压低声音道:“我听剑舞说过,你那个小伴读颇有几分姿色,不如你借此机会把他阉了送我这儿来……”

    晏紫知眼底露出狡黠笑意,她向来喜欢美人,男女不拘。

    只是如今身份所限,女子尚可大大方方结交,结交男子却为难,不如阉了干净。

    “恐怕不行。”

    晏紫知撅起嘴:“小气。”

    “倒不是小气,”君世绝将剑抽出鞘半寸,吞口上鉴着“国色”二字,不过凡铁,只是工艺精致繁复而已,显而易见的女式用剑。

    多半还是这位曾经的将门虎女重金定做的,剑刃雪亮,映出她没有表情的脸:“他的姓氏,不吉利。”

    “嗨,我还讲究这个?我爷爷那会儿养了个军师还姓帝呢,搁龙瀛那儿的文字狱这姓氏能死满一本黄册,我就不信,那小伴读还能姓出个什么花儿……”

    君世绝还剑入鞘,决定不再挑了,就这把,她转身向殿前空地走去:“姓徐。”

    “这有什么……”晏紫知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跟着向殿外小跑了两步,喃喃道,“那还真是不大吉利。”

    徐掌兵从前跟她祖父算得上是上下级,交情不算多深厚。

    不过晏妃是知道岳老将军很欣赏这个后辈,常说武将之中,待他告老后,能挑大梁的也就徐掌兵一人了。

    结果徐掌兵因为贪墨给死齐了一本黄册。

    其实这事蹊跷,老皇帝也不算是那号反腐倡廉乃至于矫枉过正的,官场之上,有着职务之便,人情往来,谁还没几笔写不到明面上的黑账?

    老皇帝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家倒了,结果官方指导意见说是因为一个贪字。你要不信,那难不成还真要怪徐这个姓氏不吉利?

    晏妃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世间美人千千万,没了一个虽然惋惜,但本来那也不是自己碗里的菜,世间还多的是其他美人,务必要把博爱一词贯彻到底。

    “就比剑?”晏妃提剑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再拱手作为起手礼,剑是她的长项,却是君世绝的弱项,“可别说我占你便宜。”

    君世绝嗯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拔剑,抛掉剑鞘,右手一横,将剑封在面前,还了一礼。

    剑是兵器之中的君子,观赏性往往大于杀伤性,她向来不惯用剑,但今日意本也不在此:“点到为止。”

    晏紫知的剑术却是曾有一位舞剑大师指点过的,她自己也下过苦功。

    双方起手礼毕,她当先抢出一剑,剑尖颤动,指向君世绝右胁,试探的意味昭然若揭。

    她还真没见公主殿下用过剑。

    剑至身侧,君世绝竟不闪避。

    她眉目生得细长冷冽,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她保持着方才横剑的姿势,斜向下一格挡,反向前跨出一步。

    晏紫知与她剑身相交的刹那,抖手挽出一个剑花,试图将她手中长剑绞落,她剑术着实轻灵好看,剑花挽得又快又轻。

    ——说公主殿下剑术不精,可真是用词忒收敛了。

    才不过一个照面,君世绝的剑锋立即被缠住,急速向外脱手飞出。

    晏紫知一喜,脱口而出:“我……”

    君世绝却借势又进一步,右手按在了她咽喉处,晏紫知“赢了”两个字愣是没能说得出来。

    “若比剑,是岳将军家的小丫头胜,若论生死,倒是阿棠胜了半筹。”

    长剑插入泥地,玄衣龙纹的男子从从容容走了过去,亲自拔起了剑。

    承和殿头次迎来圣驾,晏紫知尚且傻眼,君世绝已经跪下请罪:“不知陛下降临,儿臣惶恐。”

    承和殿中不用男子,殿前带刀的也是晏妃亲自调教出来的侍女,一时间都有些慌了,噗通噗通下饺子似的跪了一地。

    晏紫知却只行了一个躬礼,朗声道:“我祖父曾说,当年他战功赫赫,君上特许其三世子孙带剑上殿,面君不跪,可不是臣女怠慢陛下。”

    她并不自居“臣妾”,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在宫里杵着更多的是象征意义。

    陛下不会因为她不受宠而冷淡家族,更不会因宠幸她而兴旺家族,毕竟岳老将军功绩已到武将之巅,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老皇帝提着剑向二女走来,面容喜怒不露,淡淡道:“既然如此,做主人的不邀入内小坐,就是承和殿的待客之道?”

    晏紫知傲然道:“承和殿的待客之道,和陛下其他嫔妃不大一样。

    “陛下纳我为妃,不闻不问,彼此泾渭分明也就罢了,既然上门自称是客,那就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君世绝跪接了长剑,合入剑鞘,本有心提醒这个骄傲妄为的家伙,别玩过火了。

    但看陛下脸色似乎并不很差,还有些饶有兴趣,索性作罢。

    “你且说来,朕倒要听听。”

    晏紫知扳起两根指头道:“臣女所在的承和殿,迄今为止,只接待过两位客人,一个横着,一个竖着。”

    “竖着进来的这位,想必就是阿棠了。”老皇帝很给面子地捧了个场,“不必都跪着了,起来说话。”

    “不错,公主殿下当年破了我改良过的三才阵,才得邀入殿。我当年曾以此阵,训练十二名粗通武艺的女奴,打败过我父麾下同等数量的精兵,原以为……”

    晏紫知忽然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大胆地抬眼望了一眼老皇帝。

    老皇帝是老了,容貌体态不及当年,气度比青年时期不减反增,依稀还看得出当年享誉京城的太子殿下不怒自威的模样。

    晏紫知与他目光一接触,心头不知怎的,忽然一冷。

    老皇帝淡淡道:“你只管说,哪怕有什么是朕听不得的,也恕你无罪。”

    晏紫知按肩躬身,傲然道:“若不是陛下青眼,点了臣女入宫为妃,或许今日朝堂之上,就会多出来一位女将军。”

    老皇帝不置可否,反问道:“另一位横着进来的呢?”

    晏紫知见他没有顺着话题讲下去,不由得有些失望,她心思直接,面色也不由流露出来:“另一位是覃妃娘娘。”

    老皇帝这次没捧场,晏紫知顿了一下,只得自顾自接了下去:“路过承和殿,被臣女练兵给吓晕了过去,这才抬进来的。”

    “不知陛下,是想按哪一条路子,做我入幕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