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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耕田

    “武烈……公主?”黄都尉又笑,看起来温和且亲切,“哦,我家九妹常常提起,不想今日能见得真人,失敬。”

    他左手按住右肩,将头一点,潦草地行了个半礼。

    君世绝亦回了半礼,黄都尉站在原地,也不怕折寿地生受了:“都是自己人,那就……”

    “再加半亩,凑个整吧。”

    众士兵瞠目结舌,连公主殿下都敢硬刚的吗黄扒皮您站起来了!

    “别他妈说是什么公主皇子,就是陛下敢在郸城军中犯了军法,老子也他妈一样罚!”

    黄扒皮冷着脸说完这句,环顾一圈在寒风中连气温带气势被震得瑟瑟发抖的众人,挥挥手:“滚去挖地,杵着干嘛?一个个的今儿不想吃饭了?”

    众人耷拉着脑袋,鱼贯走向冻得硬邦邦的番薯地。

    只剩下君世绝和二零八诸人,以及一个黄都尉站在原地没动。

    “公主殿下。”黄都尉再次左手按上右肩,却没有行礼的意思,冷如铁板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您若是打算以公主身份与我说话,这份罚,咱们自然可以免了。

    “只要您高兴,我这边儿呢,给您下跪请罪、求您饶了我对您的冒犯都成。”

    吴良在一旁冷笑道:“黄都尉好狠的一手以退为进,存心让殿下下不来台怎的?”

    黄扒皮轻蔑一笑:“小鬼头,先擦干净你那两挂清水鼻涕,提上开裆裤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再来跟我说话吧。”

    吴良大怒,蹭地拔出半截腰中弯刀,愣是被公主殿下按住。

    黄都尉犹自冷笑:“幽云十六州出来的混血杂种,瞧你那双狼崽子的眼!

    “要是我能做得了主,早就给你们这些十六州废奴原地摁死,还有你杵在这儿叫嚣的份儿?”

    “你!”

    君世绝抬手一拦,淡淡道:“若因为不能选择的出身就有罪过,不知都尉当初无辜被流放至此的时候,是否也后悔过自己姓黄呢?”

    “出身?”黄都尉向公主殿下走近了一步,哈地笑了一声,声音放得低且阴沉,“你不也就是,投了个好胎吗?”

    说罢,他一个潇洒的转身,背着手直直地向番薯地走去:“过了卯,我自个儿认罚。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养尊处优的……小公主。”

    王大胆不可谓不用心了,眼看着公主殿下没带侍女奔赴郸城,特意挑了自家最温柔体贴的两个丫鬟。

    因着昨天被公主殿下以“不许家眷久留”为名拒绝了,王大胆愣是想了个折中的好办法,虽然来不及给两个丫鬟入军籍,但仓促套上军装,乍看之下,倒也像模像样。

    估摸着贵人的脾气,和也被称作“炊事营”的女兵营一贯的作息时间,王大胆命两个丫鬟自辰时起,在公主殿下暂住的帐篷前等候吩咐,不许惊扰了贵人的好梦。

    两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就乖乖从辰时起,抱着手在帐篷门口一直哆嗦到饭点儿,还没等到里头有半点动静。

    终于大着胆子一掀帐门,得,里头竟然是一出空城计,慌忙回返主帐,向元帅汇报。

    王大胆毕竟是元帅,十分镇定。

    在镇定地摔了第三个茶杯之后,他终于想起来,当务之急,是得找到人!

    哎,不对,别急。

    王大胆长出一口气,凡事都不能想得太坏,公主她万一不是失踪而是去地里挖番薯了呢?

    ……呸!

    还是失踪正常点儿。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自己曾经给公主殿下展示过自己精心布置的副帐。

    说不定公主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溜回来睡了呢?

    毕竟自己的审美搁那摆着,安琪红的羊毛毯子,配上顶好的玄荼绿缎。

    无论是赏心悦目还是实用程度,在郸城那也是独一份的。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王大胆镇定地打了个颤,不慎摔了第四个茶杯,起身直奔原属于岳明的那顶副帐。

    不出所料,一进门他就被迎头踹了一脚。

    正好踹在脸上。

    王大胆挨了踹倒没来得及生气,先把一颗担忧公主失踪的心放回了腔子里。

    早就听说公主武艺过人,却又娇纵任性,挨了这一脚自己是何其荣幸!

    他怀着满心的赞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个飞在空中竟然还能停滞不动的公主殿下。

    “啊——”

    “谁他妈叫得跟杀猪似的!”虽然没挨罚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挨罚的小黑,拄着铁锹,恨恨地抹了把汗。

    “王大胆向来这样,一惊一乍,嗓子又好,隔三差五不得听上几回?”

    同样幸免受罚但也同样不能坐看公主干活的虞子非,以轻功暗器见长的他,已经累得原地盘坐调息,以防使岔了力当场走火入魔。

    “殿下,殿下您歇着点儿,小黑他能行您让他来,保质保量。”

    小黑骂道:“你他妈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虞子非:“我帅我调息,你丑你动手。”

    小黑直着脖子喊:“殿下,这厮骂您,我可忍不了!”

    眼看小黑试图祸水东移,虞子非恶狠狠撮着牙花子,捡了颗小石子向他膝弯弹去。

    小黑不防他动手不动口,膝盖一软,当场跪下。

    虞子非大乐:“倒也不必行此大礼,你爹我没钱给你压岁。”

    君世绝刨出来一颗红薯尖儿,左右松动拔出,准确地丢进草筐,对那俩人的吵闹没做搭理。

    她抬手随便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抹出来两道泥痕,向来有洁癖的她也顾不得了。

    泥土坚硬,铁锹只能浅浅在土地上磕出个白印,还得她狠狠补上一脚才能探入深处,随之撬起一大块硬泥来。

    的确是一项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

    吴良等人各自在分配的地里卖力干活,雪停了,竟还有一轮银白色跟没熟透似的太阳挂在了天穹上,寒冷依旧。

    头发刚从白毛染回黑色的罹欢,本该也在受罚之列,偏他气定神闲地挎着一个食盒,向着公主殿下走来。

    那边虞子非和小黑本来已经扭成一团,但小黑鼻子是真的好使,隔了老远就兴奋地扭头喊:“有肉!”

    罹欢向公主殿下行过礼,先从食盒上层取了一条雪白柔软的帕子递给公主殿下,道:“殿下先用些饭菜吧。”

    他容貌清俊,举止温文,颇有仙风,差了点道骨就能原地飞升的模样。

    可惜胡嘉临时配出来的染发剂太能祸害,给他脸颊边脖子上也糊了几块黑。

    若非如此,实在看不出来他半点刚经历过劳作的痕迹。

    君世绝摇了摇头:“弄完吃。”连那帕子也没碰一下,又要挥动铁锹。

    就听面前人打了个唿哨。

    刚入土的铁锹旁边悉悉索索,有翻动的声音。

    ……莫不是,番薯成精了?

    君世绝拿铁锹拨了拨正往外不住喷稀碎泥土的小洞。

    土屑之中,一个灰扑扑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圆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巨人,连忙又缩了回去。

    ……一只,田鼠?

    过了一会儿,被刨得土屑松软的泥土堆里,隆起来拳头大小的凸起,君世绝再拿铁锹拨动,一颗根须完整的红薯静静躺在那里。

    罹欢看着略有讶色的君世绝,那张好看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重复了一遍自己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本人时,所做的自我介绍。

    “在下罹欢,二零八社驯兽师。”

    君世绝瞧瞧仍在奋力挖掘的田鼠,又瞧瞧宁静温和的罹欢:“神乎其技。”

    罹欢微笑:“殿下过奖。”

    然后小黑拎着一根老鼠尾巴跑过来,可怜的小家伙在他手里不住尖叫:“欢哥,这玩意挺肥啊,好吃不?”

    罹欢一瞬间从温雅俊彦,化身撞船冰山:“你也挺肥的,好吃吗?”

    小黑真诚地说:“人肉是酸的,不好吃,老鼠就不一样了……”

    罹欢冷冷道:“我吃素。”

    小黑更加真诚地道:“我可不是吃素的。”

    公主殿下听着他们斗嘴,自己没察觉地嘴角微微上扬。

    她取过食盒上搭着的巾子擦了脸和手,也不嫌不雅观,从食盒里抓了个肉馒头咬了一口。

    面皮喧软,嚼来有微甜的麦粉香,里头的馅儿是结实的大葱羊肉,包着一层油漾漾的灌汤,鲜美的很。

    似乎一切,都不像来之前所做的心理准备那般糟糕。

    副帐之内。

    看到被放平在了地上的雪白女尸,岳明脸色也是不逊的雪白。

    “她,我是认识……但是元帅,你是知道的,我家那河东狮……

    “我当初跟这女人说了,不可能娶她过门,刚好她又有点伤寒,跟我闹……

    “然后,然后我借故甩下她先走了,这不,回家就跪了一宿的笊篱,不信元帅您瞅我这膝头,现在还有弧印呢!”

    岳明努力地辩解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剑舞会死在他的帐篷里。

    “多半……多半她是自己过来寻死,好叫我身败名裂,元帅,元帅您得救我!”

    王大胆虽然胆子瘦了点儿,脑子倒还好使,到底不是个傻子,一指女尸精光的身子:“你寻死还得先脱光了,还自己跳那么高吊死自己?”

    吊的还真挺他妈高,脚都能踹到自己脸上。

    岳明打了个寒战:“这次真不是我!我没碰她半根指头!那,要不就是……鬼……”

    “鬼!我看你是鬼迷心窍!那是什么人?公主身边的人,你也敢招惹?你活腻味了!”

    王大胆难得大胆一次,斥骂道:“你捅出来的篓子,你自己想法子解决!”

    岳明一咬牙,道:“要不然,就跟以前那些一样……到时候公主问起来,我就一口咬定她是跟人跑了。

    “反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一个失势公主,又能将我一个都尉怎么样!”

    “大不了……连她一起也……”岳明咬着牙,赤红着眼抬起头来,像是有了底气一般,说话不再断续。

    “左右龙瀛也经常来进犯,公主殿下身先士卒,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王大胆叹了口气,拍了拍岳明肩膀,道:“先把脏东西处理了。总归殿下不问起来,就相安无事,你也别总把事情想得那么坏……

    “个把女人而已,死得还算少吗?这些年不也这么顺顺当当地过来了,天高皇帝远,言官都弹劾不到的地儿,怕什么。”

    岳明喃喃道:“是啊,个把女人而已……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