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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屠城之殇

    田霁云念想着王衡口中的定边节度使行营,一路打听着寻去,到得地头,却只余断壁残垣,一派荒凉景象。

    找人一问,原来晋国腹地李传嗣攻势甚猛,朝廷难以抵挡,早就将定边节度使所部抽调回去平叛了。

    那王衡一开始便是在诓骗于他。

    田霁云跺脚长叹,但搬不到救兵,真定无望,万般无奈之下,便想雁门关虽毗邻幽云,但关隘奇险,想必还在晋人手中,于是又率人往雁门关来。

    且不说雁门关如何雄关险峻,关上守军一见田霁云等作军人装束,不待一行人近前便乱箭齐发。

    田霁云只得在射程之外大声喊叫,说明来意,关上只是不理,人一靠近,那便放箭。

    田霁云又歃血作书,缚在箭上射进城去。

    过了好一刻,关上才出现一名将军,大声喝道:“雁门关兵微将寡,如今北有倭寇,南有反贼,我们自顾不暇,也没法分辨你说话真假。无论如何,雁门关既不会同意你所请,也不会放你入城。你们这便去罢,咱们各自自求多福!”

    至此,求援之路尽数断绝。

    田霁云遥望东北,谓左右道:“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这便回真定。城池若还在,我便同宇文大人死守,若已破城,与倭贼拼个鱼死网破便了。此去九死一生,诸君可自行散去,各谋生路。可惜此地没有酒肉,不能跟诸君饯别。”

    众人皆道:“我等跟着将军从真定出来,便跟将军一同回真定去。将军忠勇,我等不敢后也!”

    田霁云热血上冲,道:“不愧我炎黄好男儿!兄弟们,我们这便去!”

    于是一行人再不耽搁,离了雁门关,星夜兼程赶回真定府。

    一路上有风有雨,有毒日当空,但此刻他们只想尽快回到真定,跟守城的兄弟们在一起。

    生,要在一起。

    死,也要在一起。

    于是这风雨烈日,都镌刻进他们的生命历程,成为人世间一道闪亮风景。

    赶到真定府已是半夜,田霁云等稍息片刻,便鼓勇杀进倭兵大营。

    田霁云一马当先,二十勇士紧随其后,区区小队人马,却如同有雷霆之威,把倭兵大营搅成了一锅粥!

    只是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扯地连天。

    围困真定府的倭军足有十万之众,大营绵延数里,待冲杀到真定城外,二十余勇士,已只剩田霁云一人,这便有了宇文英方才见到的那一幕。

    二十勇士,明知必死却当仁不让,虽地位卑微无法名留青史,但他们来了又去了,头顶日月是知道的,这片土地也是知道的。

    田霁云求援这一番遭遇,宇文英等听得无不黯然。

    正销魂间,有城头军士来报,说无数倭兵齐集城下,用长枪挑了几十颗人头,正用污言秽语骂阵。

    宇文英扶田霁云上城一看,被倭兵挑在长枪上的,正是那二十勇士的人头。

    田霁云目眦欲裂,急怒攻心,加上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大吼一声欲待跃下城头,却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宇文英也是怒气勃发,但他素来有度,强压心头怒火,命令军士死守不出。

    田霁云求援失败,晋国镇压李传嗣义军自顾不暇,幽云十六州皆已降了东倭,事到如今,真定府一座孤城深陷重围,已全然没了指望。

    宇文英深通兵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目前的处境,但是,怎么说呢,“堂堂汉将,岂肯投你倭狗!”

    时势如此,有死而已。

    经过数月的苦战,这时城内的情况已窘迫之极。

    士兵每日才能分到一勺米,饥了只好吃树皮和纸。

    守军也只剩千余人,瘦弱得都拉不开弓。

    加贺谷大致能了解城中现状,且早已在外面围困得不耐烦,便下令强攻。

    加贺先令倭军用云梯爬城。

    宇文英命士兵用钩杆将云梯顶翻,随即又从城上投火焚烧云梯,一座云梯建造不易,被焚毁之后又得重新再造,基本上,倭军用云梯攻城的计策就失败了。

    之后,倭军作了一番整顿,又用钩车、木马攻城。

    宇文英料敌机先,早就令人拆除城内房屋,把石头和大块的土坷都搬到城上,当倭兵靠近城墙时,一声令下,石落如雨,倭兵顿被砸得七零八落。

    加贺连番失利,只得再度停止攻城,又围城挖壕,壕外再加筑栅栏,以作长期围困。

    这时城中守军很多因饥饿而死去,留存的又大多伤残,疲惫不堪。

    城中的麻雀、老鼠、乃至土里的蚯蚓,只要是活物,都被捉来吃了。

    活物吃完,又连铠甲、弓箭上的皮具,都找来用水泡发了嚼吃。

    每天都有人饿死,但饶是这样,真定府上下,并无一人投降。

    真定之围从五月到十月,历时半年,宇文英以万余守军,抵御倭兵十万之众,到最后,终因粮食断绝,失去战力而破城。

    倭军进城之日,可谓“兵不血刃”,因为守军都已饿得奄奄一息,看着人是站在那里,手轻轻一推便倒了。

    田霁云八尺汉子,战死之后,寻常倭兵一只手都能将他尸体高高举起,可见已是怎样的骨瘦如柴。

    此一战,真定守军自宇文英以下,所有将官全部战死,竟无一人被倭军生擒。

    加贺谷围城半年方得惨胜,入得城来,一口怒气无从发泄,竟下令屠城!

    全城老幼,不分军民男女,统统被倭兵处死,后有史官统计,足有十万余人惨遭屠戮。

    加贺谷余怒不息,又命人将宇文英和田霁云的尸首寻来,剥皮抽筋,用烟熏了,再填充以各种香料杂草,分别高挂在真定城南北城楼,以儆效尤。

    这一幕惨剧,便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

    有人说百余年后,真定府街道上,每一条砖缝里都仍作紫黑色,那便是屠城那日国人的鲜血。

    真定屠城,从此成为炎黄子孙之殇,便再过千秋万代,非血债血偿不能湮灭这传世大仇。

    也正因为真定之围旷日持久,将加贺的十万大军拖在北方足足大半年之久,渤海湾登陆乘乱打劫的先机,一点一点被消耗在这燕赵悲歌之故地。

    等加贺谷攻下真定,待要再展拳脚之际,举目四顾,北边西陀人已经灭辽,南方李传嗣平定晋朝,乘胜向北进军,这一南一北,都值声势正盛之时。

    加贺在真定已战得筋疲力竭,李传嗣军一来,加贺无力再战,退回瀛洲以北,真定府再回汉人手中。

    东倭这一次大举入寇,刚好便占了当年石敬瑭割让给辽国的幽云十六州的土地,要想再从西陀或新唐手里再多得一分,实已不能。

    第二年,李传嗣兴兵北伐,要夺回幽云十六州之地。

    唐倭两国在雁门关和飞狐口一线展开激战,双方折损均重,唐军稍占上风,在蔚州歼灭倭军二万后,兵锋直指幽州。

    适时,西陀人忽然出兵占了武州,传檄唐倭两军,要么三分幽云,要么它就帮助赞同的一方打不赞同的。

    李传嗣和加贺谷气得各吐一口老血,均不答允,结果三国一场大混战,死伤无数,谁也没占到便宜。

    到最后,三方皆精疲力竭,三国主帅终于在新州会盟,并达成合约——

    东倭、西陀、新唐,三国军队均退出幽云十六州,立从前大辽时的幽州太守耶律台之子耶律焙为幽州王,节制十六州之地,统称幽州,作为三国边贸区域和战略缓冲之所,三国均不得派兵踏足。

    鉴于目前幽云十六州本被东倭占领,盟约签订之日起,幽州须每年向东倭进贡岁币白银二十万两,帛三十万匹,以作补偿。

    李传嗣坚持幽云是大唐故地,耶律焙称王可以,但不得建国立号,否则唐军死战到底,决不退兵。

    东倭西陀见李传嗣态度坚决,只得答应。

    其时耶律焙刚刚被扶上王位,羽翼未丰,自无异议。于是,四方歃血为盟,这便是东土神洲历史上的新州之盟。

    该盟约签订后,幽州地区保持了二十年无战事,经济得到长足发展,又得三国贸易之便,物资充盈,其繁华富庶的程度,一度超过了唐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