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见微知著
陈统领道：“强来肯定是不行的，扮作平常要进出帅府的市井人物，怕还容易些。”
天璇书生一拍掌，道：“照啊，所以兄弟第二次便扮做了送菜的小贩，混在一队往府里送米面日用的杂人里从偏门进去。这次运气好，除了进门的时候被稍加盘问，一路无事，一直将菜送到厨房……”
陈统领道：“一般这种官宦大户，平常送菜的人，都是固定的吧？你这般乔装了去，门房看不出来？万一正主儿也来送菜，碰到了一起，可不就要穿帮？”
天璇书生道：“没有正主儿，我就是正主儿。”
陈统领不解：“嗯？”
天璇书生道：“干这件事，我花了三天时间。第一天，我确定了每日送菜的时辰；第二天，我跟随送菜的人找到他的家；第三天，我杀了送菜人全家，然后穿了他的衣服，挑着菜从他家里出门。”
李重扬前面听到西夏的所谓天字斥候，在长安城里对每一个区域和重要人物实施监控，已然寒气大冒，此刻又听天璇书生为了混进帅府，随随便便把一位大唐子民灭门，说起来的口气，比踩死几只蚂蚁还轻巧，简直把他的胸都要气炸了！
刚听这天璇书生说话时，还以为他果然是个腼腆书生，谁知其行事之毒辣，比之姥姥和山魈儿，也不遑多让！
重扬心知自己身陷险地，生气也是无用，只得屏息继续往下细听。
陈统领赞道：“老弟做事果然仔细，在送菜人家里杀了他一家老小，便在源头上断了泄密之忧。但是你难道还会易容之术？不然光穿了他的衣服，也是无用。”
天璇书生道：“门房自然认出我不是原来的送菜人，但将送菜人的身家清白了解清楚，便是兄弟前两日做的功课。门房问起，我便说自己是送菜人表弟，送菜人今日病了，又怕耽误府里用餐，所以劳烦我代送一趟。门房盘问几句送菜人的家常，我回答得一丝不差，门房自然再无怀疑，放我进去。”
陈统领又再赞道：“果然隔行如隔山。从前我以为你们打探消息，不过千里眼、顺风耳，小打小闹的勾当，容易得紧，没什么了不得，今日听老弟一说，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原来也是颇多讲究。”
天璇书生傲然道：“陈大哥以为呢？咱们天字斥候在外风吹日晒，机变权谋，可不见得比陈大哥率领卫队护卫黑将军周全更简单。”
“那是，那是，”陈统领道：“然后呢，混进帅府之后又如何？”
天璇书生叹了口气，道：“这番煞费苦心，却是白费。送菜进府，一路上都有帅府仆从跟随指路，开不了小差。将菜送到厨房，管账的即时便结算菜钱，打发我们出来，根本没有时间勾留。”
“啊？”陈统领失望地道：“原来你又是杀人，又是乔装，竟是白进府一趟，就那么双手空空又出来了？”
“是啊，”天璇书生叹道：“忙活了三天，结果进府不到半个时辰，就那么两手空空又出来了。”
“那你说个什么。”陈统领大为泄气。
天璇书生嘿嘿一笑，道：“但也不是全无用处。我若不是进了这趟厨房，也没有今日这份功劳。”
“那又为何？”
天璇书生道：“就在等着管账先生给我结账的当儿，正没理会处，忽然有个书童模样的人一脚跨了进来，问厨妇老爷的药煎好没有。厨妇说已经煎好，正放得温热了，书童来的时机正好，就拿过一只碗，在灶上取了个药罐，将汤汁泌出来。书童捧着药碗离去，药罐里只剩药渣，厨妇随手就搁在了灶边。小弟心里一动，连忙装做帮忙厨工把挑子里的菜卸下来，拣立时可吃的瓜果放上灶台，抽冷子在药罐里抓了一把药渣，趁着无人注意揣在了怀里。”
陈统领恍然道：“原来药渣是这么来的。但是怎么就立功了呢？”
天璇书生得意地道：“帅府之中，书童口中的老爷，定然便是兵部尚书、兵马大元帅王戬。他要吃药，自然是身上染恙。咱手里有了药渣，找个懂行的郎中来，自然可分辨出药渣里都有哪几味药，药性如何，如此这般，便可推断出王戬得了什么病，要紧不要紧。”
陈统领“啊”的一声，天璇书生续道：“在王戬的药渣里，兄弟请的郎中辨出了怀牛膝和生龙骨两味主药，还有玄参、白芍、天冬不等，郎中因此推断，王戬大有可能得了阴虚风动之症，看成色，只怕病得不轻。”
陈统领问道：“何谓阴虚风动之症？”
天璇书生道：“你听我慢慢说来。小弟得了消息，半夜垂绳从长安城里出来——城里走失了四殿下康王李重扬，皇帝下令这两日封禁城门许进不许出，只得这般从城墙上吊下来。急忙来见主公，主公倒明医理，说阴虚风动之症，是中经络的一种，通常口眼歪斜、舌强语謇、耳鸣目眩、腰酸腿软，有的一侧手脚沉重麻木，更甚者半身不遂，用寻常话讲，便是中风！”
“中风！”陈统领惊道：“如果半身不遂，如何行军打仗？再加上舌强语謇耳鸣目眩，便是要坐镇中军运筹帷幄，也是不能了。王戬若真得了此病，唐军只怕要群龙无首。”
天璇书生笑道：“是啊，日间拓跋将军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喜不自胜，言道若此刻突然发兵攻唐，定可杀李承源一个措手不及。大唐疆域辽阔，人烟稠密，要想一战灭国是不可能的，但打几个漂亮的胜仗，逼李承源签订城下之盟，西夏不再向新唐称臣，唐或割地赔款，或每年朝贡岁币若干，却是有得争取！将军高兴之下，当即便赏了小弟这个天璇首座的差事。”
陈统领肃然起敬，愧然道：“老实说，愚兄刚听到老弟突然被封为天璇首座，嘴里向老弟恭喜，心中却不大服气，是以一再追问药罐药渣的来由。现下都明白了，老弟随机应变，见微知著，从小小一把药渣推出王戬重病的结果，本事实在胜我百倍，为将军谋划大计立下首功，封为天璇首座实为名归而实至，再是合适不过。卑职以后不敢再称呼你为老弟了，须得尊称一声首座。”
天璇书生一拍掌，道：“照啊，所以兄弟第二次便扮做了送菜的小贩，混在一队往府里送米面日用的杂人里从偏门进去。这次运气好，除了进门的时候被稍加盘问，一路无事，一直将菜送到厨房……”
陈统领道：“一般这种官宦大户，平常送菜的人，都是固定的吧？你这般乔装了去，门房看不出来？万一正主儿也来送菜，碰到了一起，可不就要穿帮？”
天璇书生道：“没有正主儿，我就是正主儿。”
陈统领不解：“嗯？”
天璇书生道：“干这件事，我花了三天时间。第一天，我确定了每日送菜的时辰；第二天，我跟随送菜的人找到他的家；第三天，我杀了送菜人全家，然后穿了他的衣服，挑着菜从他家里出门。”
李重扬前面听到西夏的所谓天字斥候，在长安城里对每一个区域和重要人物实施监控，已然寒气大冒，此刻又听天璇书生为了混进帅府，随随便便把一位大唐子民灭门，说起来的口气，比踩死几只蚂蚁还轻巧，简直把他的胸都要气炸了！
刚听这天璇书生说话时，还以为他果然是个腼腆书生，谁知其行事之毒辣，比之姥姥和山魈儿，也不遑多让！
重扬心知自己身陷险地，生气也是无用，只得屏息继续往下细听。
陈统领赞道：“老弟做事果然仔细，在送菜人家里杀了他一家老小，便在源头上断了泄密之忧。但是你难道还会易容之术？不然光穿了他的衣服，也是无用。”
天璇书生道：“门房自然认出我不是原来的送菜人，但将送菜人的身家清白了解清楚，便是兄弟前两日做的功课。门房问起，我便说自己是送菜人表弟，送菜人今日病了，又怕耽误府里用餐，所以劳烦我代送一趟。门房盘问几句送菜人的家常，我回答得一丝不差，门房自然再无怀疑，放我进去。”
陈统领又再赞道：“果然隔行如隔山。从前我以为你们打探消息，不过千里眼、顺风耳，小打小闹的勾当，容易得紧，没什么了不得，今日听老弟一说，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原来也是颇多讲究。”
天璇书生傲然道：“陈大哥以为呢？咱们天字斥候在外风吹日晒，机变权谋，可不见得比陈大哥率领卫队护卫黑将军周全更简单。”
“那是，那是，”陈统领道：“然后呢，混进帅府之后又如何？”
天璇书生叹了口气，道：“这番煞费苦心，却是白费。送菜进府，一路上都有帅府仆从跟随指路，开不了小差。将菜送到厨房，管账的即时便结算菜钱，打发我们出来，根本没有时间勾留。”
“啊？”陈统领失望地道：“原来你又是杀人，又是乔装，竟是白进府一趟，就那么双手空空又出来了？”
“是啊，”天璇书生叹道：“忙活了三天，结果进府不到半个时辰，就那么两手空空又出来了。”
“那你说个什么。”陈统领大为泄气。
天璇书生嘿嘿一笑，道：“但也不是全无用处。我若不是进了这趟厨房，也没有今日这份功劳。”
“那又为何？”
天璇书生道：“就在等着管账先生给我结账的当儿，正没理会处，忽然有个书童模样的人一脚跨了进来，问厨妇老爷的药煎好没有。厨妇说已经煎好，正放得温热了，书童来的时机正好，就拿过一只碗，在灶上取了个药罐，将汤汁泌出来。书童捧着药碗离去，药罐里只剩药渣，厨妇随手就搁在了灶边。小弟心里一动，连忙装做帮忙厨工把挑子里的菜卸下来，拣立时可吃的瓜果放上灶台，抽冷子在药罐里抓了一把药渣，趁着无人注意揣在了怀里。”
陈统领恍然道：“原来药渣是这么来的。但是怎么就立功了呢？”
天璇书生得意地道：“帅府之中，书童口中的老爷，定然便是兵部尚书、兵马大元帅王戬。他要吃药，自然是身上染恙。咱手里有了药渣，找个懂行的郎中来，自然可分辨出药渣里都有哪几味药，药性如何，如此这般，便可推断出王戬得了什么病，要紧不要紧。”
陈统领“啊”的一声，天璇书生续道：“在王戬的药渣里，兄弟请的郎中辨出了怀牛膝和生龙骨两味主药，还有玄参、白芍、天冬不等，郎中因此推断，王戬大有可能得了阴虚风动之症，看成色，只怕病得不轻。”
陈统领问道：“何谓阴虚风动之症？”
天璇书生道：“你听我慢慢说来。小弟得了消息，半夜垂绳从长安城里出来——城里走失了四殿下康王李重扬，皇帝下令这两日封禁城门许进不许出，只得这般从城墙上吊下来。急忙来见主公，主公倒明医理，说阴虚风动之症，是中经络的一种，通常口眼歪斜、舌强语謇、耳鸣目眩、腰酸腿软，有的一侧手脚沉重麻木，更甚者半身不遂，用寻常话讲，便是中风！”
“中风！”陈统领惊道：“如果半身不遂，如何行军打仗？再加上舌强语謇耳鸣目眩，便是要坐镇中军运筹帷幄，也是不能了。王戬若真得了此病，唐军只怕要群龙无首。”
天璇书生笑道：“是啊，日间拓跋将军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喜不自胜，言道若此刻突然发兵攻唐，定可杀李承源一个措手不及。大唐疆域辽阔，人烟稠密，要想一战灭国是不可能的，但打几个漂亮的胜仗，逼李承源签订城下之盟，西夏不再向新唐称臣，唐或割地赔款，或每年朝贡岁币若干，却是有得争取！将军高兴之下，当即便赏了小弟这个天璇首座的差事。”
陈统领肃然起敬，愧然道：“老实说，愚兄刚听到老弟突然被封为天璇首座，嘴里向老弟恭喜，心中却不大服气，是以一再追问药罐药渣的来由。现下都明白了，老弟随机应变，见微知著，从小小一把药渣推出王戬重病的结果，本事实在胜我百倍，为将军谋划大计立下首功，封为天璇首座实为名归而实至，再是合适不过。卑职以后不敢再称呼你为老弟了，须得尊称一声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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