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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惊雷 9 徭役之苦

    “众卿平身,朕再接着说说免徭役。”

    跪倒的群臣没人再说田赋,王战便接着往下说。

    “徭役不免,官吏贪图得贿,便仍难免假传政令,上下其手,敲诈勒索。无钱行贿之百姓,地方小吏便令其长期劳役,不得归家,如此,百姓交的免役银恐怕要远超田亩正税。是故,为天下百姓计,徭役必需免除,朕,一定要让老百姓阖家团圆,让老百姓过回人的日子,父母子女天伦得享。”

    提醒自己归提醒自己,那是提醒自己要清醒,不是要胆怯。练兵一月,王战心中已有定计,战术上绝不大意,战略上却根本不惧,所以此时继续坚定的推进议题,根本不在乎一次性推出的东西太多而引起巨大的敌意。

    对徭役的弊端又是清清楚楚,此时的决断自是掷地有声。

    群臣听到皇帝的决断,听到皇帝毫不停留的向前推进议题,看到皇帝的神情,心中不得不佩服皇帝爱民的同时,亦是各自凛然:皇帝这算是雷厉风行,还是......乾纲独断?

    不怪他们在极度的憋闷愤怒之下还能对皇帝升起佩服之意,实在是因为这是旷古所未有的德政,如何形容其对这些大臣心神的震动都不为过。

    王战的“唯此一赋,永无别类。徭役永免,劳者得酬”,实质上是取消了千古以来的人头税,取消了免费劳动力。这是历朝历代空前未有的,无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无论是以雄才大略著称还是以勤政爱民著称的,没有一个帝王做到了王战现在所说的徭役永免——能够轻徭薄赋已经是千古圣君。

    而王战还要把这些登载在邸报上,令人一个村一个村的讲给老百姓听,显然是绝无反悔之意,不留反悔的余地,这更令群臣不知该以何词形容。无论最后能不能成,至少现在群臣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佩服之意:皇帝是真爱民,也是真......有魄力......愣头青?

    不知臣子心中的佩服与腹诽,但王战知道这确实可行。

    在过去,生产力更低下的年代,朝廷财政有限,为了进行某些大工程的建设,这种徭役形式的免费劳动力有其存在的客观性,但是现在,凭大曌的七亿亩耕地,凭大曌在此时还算发达的精耕细作与施肥技术,凭大曌农民的勤劳,只要把该收的都收上来,王战觉得可以取消徭役了。

    而且单纯从民生安定的角度考虑,徭役也不能再持续了,此时的徭役让老百姓实在是太苦了:

    “有派当库役斗级累年陪苦者,有差遣省祭义官经岁奔走者。”

    “有于条鞭之外立小条鞭、火耗之外复加秤头任意乾没者。”

    “有三年一编者,有五年一编者,一经应役,破家析产,每遇签报,如蹈汤火。”

    “恐官吏欺弊,中有加派地亩、坐派行户、洒派人丁甚至摊派间架者,小民不知,仍行输纳,官吏扶同网利。”

    ......

    乡间农夫消息闭塞,贪官污吏利用此点,明明朝廷已经免了的税赋,他们照收不误;朝廷正税之上,他们私加滥派十倍二十倍不止;还有突如其来的征发,被征去做力役。

    大曌此时的匠户在籍入册的约一百五十万户,算上家口则近九百万人。

    无论农户匠户,所有这些人,只要你不给征役的官员、小吏送上足够的银钱,你的役期就无穷无尽,如同牛马、形同坐牢,几年都别想归家。越穷、越送不上礼钱的人家徭役越重。所以高手木匠天启帝自己都说‘一经应役,破家析产,每遇签报,如蹈汤火’。

    在大曌,被小吏盯上的穷人,那真是如同赴汤蹈火。

    可就算是木匠皇帝都这样说了,历史上那些口口声声不能与民争利的清流君子们,还是没一个要求彻底取消徭役,也没一个把自家和亲族免赋额度之外的田赋都主动交上来。

    不仅如此,他们的族人还依仗他们的优免特权,除了接受农户投献,还接受匠户投献。收下匠户之后,庇护匠户、免除徭役,转身成立自己家的工坊,生产商品售卖,小至针头线脑,大至犁杖车架,甚至楼阁海船,自家大发其财,国家财政受损。

    不论是王战读书的记忆,还是融合来的现实记忆,还是这一个月与穷苦的新军战士的交谈,对这些都是很清楚也很一致,所以王战一定要取消徭役,让老百姓过回人的日子;一定要把保民国税碑竖立到每一个乡村、派人宣讲到每一个乡村,这是让老百姓过回人的日子的保证手段。

    而且让劳者得酬,反倒可以因为百姓手中收入增多而活跃商品经济,从长远来说是整体有利的,此时的百官不懂,王战却懂得这个道理。

    “至于朝廷负担不起营建费用,诸位爱卿大可不必担心。此次朕所定之税赋,若各地官吏士绅一体执行,不算商矿之税,便以张居正厘定之田亩数量,大曌七百万顷耕地,每顷百亩,便是暂不考虑四斗的,都按一斗算,每年亦可得田赋七千万石,除去百官俸禄,养兵费用,以后朝廷兴修水利,修桥铺路,增加学堂,动用民力,完全负担得起。”王战继续把一切都剖开了给群臣看,把一切都摆在明处。

    “既然负担得起,为何不免除徭役,让百姓阖家团圆、得享天伦之乐呢?”

    “圣上仁德,微臣钦佩无已,微臣赞同圣上此议。”又是满心慈悲的蔡懋德。

    群臣至此自然也是随之赞同:事关自家切身利益的田赋新政都没挡住,这徭役就更没必要挡了。只看皇帝能不能真从每家每户都收上来田赋了,能,就有免徭役的资本,不能,一切休提,反正打的也是皇帝的脸。

    所以除了崔呈秀,群臣多数反倒没什么太多想法。

    只有孙承宗明显的眉头越皱越紧,面有忧色。

    “从此不再让老百姓出白工,而是给以银钱或粮食,这也可以让出工的老百姓多一些收入,日子过得好一些,出工的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一些,则那些行商的、开店的生意也能好一些。”王战大致能猜到孙承宗担忧什么,心中有数,继续给群臣算一些细账,灌输一些观念。

    “不但如此,朝廷有了这些田赋收入,朕还可以增加官吏俸禄,取消火耗、耗余、淋尖踢斗这些不成文的坑民害民的弊政,以后吏员也皆由朝廷发放俸禄,不必再依靠这些弊政盘剥百姓来获得收入。”

    因果清晰,逻辑合理,王战如同推土机一般层层推进,百官则仔细地听着。听到最后,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