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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御史寻案访死囚 罪民把酒忆往昔

    死囚牢中,本暗无天日,但也乐得清闲。

    路羽旋一无权势,二无靠山,自那日舅父和弟弟前来探望之后,再也无人问津,加之自己并无前科,也非凶神恶煞之辈,因而连狱卒也懒得过来巡视,每日仅过来送上两餐,其他时间,牢笼中也就其一人。

    如此倒也方便,路羽旋每日一半时间打坐炼气,一半时间强身健体,在自己的不断尝试之下,不同功法渐渐融会贯通,内力也愈加精纯浑厚,稍试一番,镣铐已逐渐不堪重负,渐生断裂之像。

    路羽旋此时倒也不甚着急,当下纵使能脱出牢笼,但已是罪人,各处府衙自会合力通缉,自己势必有家难回,四处躲藏担惊受怕,既不能解家中燃眉之急,恐反而带去更多麻烦,索性先在此待着,待功力突飞猛进之后再思他法。

    如此直至第五日晚间,路羽旋正在修习天枢七式,忽的听到远远的几人鱼贯而来,脚步有轻有重,其中一人脚步沉稳,步伐稳健,应是功夫在身。

    路羽旋不知何事,只得起身立在一侧静候。

    片刻之后,看管路羽旋的那个狱卒垫着碎步小跑过来开了门,另两个狱卒,一人抬了张方桌进来摆下,一人拎了两张凳子摆在方桌两侧,然后一齐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向着拐角处行了一礼,道:“大人请进,小的们就先行退下了。”随后赶紧退出了视线之外。

    路羽旋眉毛一皱,心中不解。

    正待想伸头出去看看,眼见一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正是那日赌坊中的黑衣劲装侍卫!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修长老者。

    劲装侍卫走到门前,躬身让这老者先迈步进入,然后赶进来取出一方手帕,将桌凳擦拭一番,又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打开,取出四碟小菜、两副碗筷,最后取下腰间酒壶,将桌上两个小盅倒满,顺手将酒壶放在旁边,面对那老者行了一礼,退上两步转身守在了门外。

    那老者呵呵一笑,撩裾坐下,对着路羽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第二次见面了,路少侠请。”

    路羽旋定睛看去,这老者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长须美髯,容貌伟岸,和那日赌坊主家方伯信比起来,更添英姿。饶是年迈,犹可料见年轻时定是仪表堂堂,更兼有逼人气势,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仰。

    但自己从未见过,何来第二面之说?忽得念头一闪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那劲装侍卫口中的先生吧。那日虽不曾面见,但承其出手赠与千两银钱,自己才能与庄家对赌,如此说来,也确是第二次见面。

    路羽旋当即抱拳作揖,道:“晚辈戴罪之身,不敢造次,我且站着就行,敢问大人今日前来,有何差遣?”

    那老者笑道:“你且坐下,这死牢中餐食甚陋,想必路少侠这几日恐食不果腹,今日有诸多事情要与少侠叙叙,不急一时,且吃且聊吧。”

    路羽旋看着餐碟内一碟熏腊肉,一碟豉油鸡,一碟卤鸭舌,一碟溜青菜,小盅内酒香四溢,精致非常,这等佳肴,自己长这么大还未曾吃过几次,一时也食指大动,于是也不再客气,再行一礼道:“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见笑了。”言罢坐上凳子,先夹了块熏腊肉,大嚼起来。

    老者微微一笑,举杯抿了一口,道:“老朽荣行砺,暂居左都御史一职,位列九卿,路少侠可知何意?”

    路羽旋闻言一震,虽不甚清楚这左都御史是多大品级,但听之定不是寻常小吏,且如此正大光明进这死囚牢笼,定比这知县厉害多了,当下离凳而起,就要跪下。

    荣行砺伸手拦住,嘴上说着:“坐下坐下,不用拘泥礼数,你且陪我聊着就成。”

    路羽旋只得继续坐下,本以为是哪家员外,岂知是朝廷大员,当下也不敢再动筷子。

    荣行砺继续说道:“左都御史一职旨在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是为天子耳目,路少侠懂了吧?”

    路羽旋又是一震,怯声道:“那罪民这案子,当是由大人核查?”

    荣行砺点点头,道:“今厦五月,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命本官巡视诸府,一路辗转,前几日正巧至此,与路少侠在赌坊中巧遇,也算目睹全程经过。”

    路羽旋见到救星,当下再也不顾,倒头就拜,急道:“罪民冤枉,虽确实毙伤两人,但实属误杀,还请大人查明真相,秉公处理。”

    荣行砺扶起路羽旋,示意他坐下:“此案已上报刑部,今年秋审时间已过,我已上奏朝廷,申请三司会审。”顿了顿,荣行砺继续道:“这几日我已多处走访,也了解清楚路少侠家实情,现已安排此处知县着本地百草门名医医治令尊令堂,方才来报,疾症已无大碍,再行调理几日就可痊愈。之前路少侠为换银钱当掉的诸般家产,也已着令当铺全部退回,路少侠不必过分担心。”

    “罪民万分惶恐,大人体恤万民,爱民如子,实乃罪民再生父母,大人日后有何差遣,罪民定当万死不辞。”路羽旋感激涕零,回道。

    荣行砺笑道:“本官代天子巡视诸府,区区小事,亦是份内之责,不必如此。但老朽确有一事相询。”

    “大人请问,罪民自是知无不言。”

    “我已走访周边,得知路少侠父母并非习武之人,路少侠自幼躬耕此处,但那日赌坊之中所见,路少侠身怀异术,恐常人所,莫不是路少侠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路羽旋闻言,顿了一顿,这是荣大人想要打听自己的师承,师父虽然并没有交代让自己不可多言之类,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思索片刻,路羽旋回道:“此事说来话长,罪民尚是垂髫稚子时,家中欲添置几件椅柜,备齐木料后突遇村中木匠染疾,本欲延后,巧遇一游旅之人,言其精于此技。家父见其工具齐全,试之果然不俗,于是引入家中,不几日所定器具皆按时制成,家父置薄酒相谢,席间方知其识字知书,涉猎众多,于是请其为我取名,不怕大人见笑,罪民自小被唤‘大宝’,直至此时才得名‘羽旋’。”

    荣行砺赞许的点点头:“此乃《庄子•天下》所言,‘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看来你师父不仅识字知书,还是个博学之人。”

    路羽旋继续说道:“师父给我赐名之后,忽又说世道险恶,想教我一点防身之术,日后遇到恶人,也可自保,家父自然同意,于是当即让我行了拜师之礼,师父也就此在家住下,前后盘桓了一个多月。”

    “只教了一个多月,就已如此厉害?”荣行砺惊道。

    “大人莫急,且听罪民继续说来。”路羽旋见荣行砺认真的听着,好似自己之前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般,心情也渐渐放松开来。

    拿起桌子上的小盅,仰起脖子喝了一杯,美酒下肚,齿颊留香,路羽旋咂咂嘴,继续讲道:“其实这一个月师父只教我挑水劈柴抓鸡撵狗,间或蹲蹲马步踢踢腿,其他招式套路一字未提,家父也不好多问,一个月后,师父辞别,说要继续云游,但私下里和我约定,如果村口大槐树上挂上个蓝布条,那就代表他回来了,我们会在村后小树林里碰面,他会考核我有没有按他要求练功。”

    路羽旋又夹了块豉油鸡,三口两口啃完,继续说:“估计师父也怕家父认为他是骗子,也可能怕引起村里人注意,反正自此之后他再也没在村里众人面前出现过,每次我们都是小树林里碰头,所以大人走访乡邻,没人清楚罪民拜师学艺之事也属正常。”

    荣行砺点点头,示意路羽旋继续。

    “师父过来教我的时间不定,有时两三个月一次,有时半年,也有时一年左右,说起来,离最后一次见师父,也快有一年了。”

    “唉!”路羽旋叹了口气,着实有些想师父了,眼看荣行砺还在认真听,于是继续说道:“前面四五年,师父只锤炼我的身体,后面四五年,才陆续教授我一些招式和套路,但种类繁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甚至连凳子、锄头都有,但多数只教个三招两式,知道怎么使用就一带而过,也没有什么完整的套路、好听的名字之类的。”

    路羽旋此处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师父传授自己内功的事情,也没有说自己会完整的套路,其实师父虽然确实教授的繁杂,但常用的兵器如刀剑棍棒,还是传授过几套完整的套路,例如误杀二人时用的三才剑法,就是一共二十四式。但此时不知道荣大人有何目的,也只有虚虚实实,含含糊糊的讲了一通。

    “有意思,那你们这派叫什么名字?”荣行砺也抿了一杯酒,捋着胡子好奇的问道。

    路羽旋赶紧拿起酒壶站起来给荣行砺满上,顺手也给自己又倒了一盅。

    然后稍有些脸红的回道:“我也问过师父,师父说没有名字,叫木工派也行,祖师爷公输般,还要教我做木匠活,我觉得太难,没有答应。”

    “哈哈哈,尊师也是有趣,敢问尊师又有何名号?”

    “我怕大人不信,师父从未告诉我他的名号,我也问过,师父只说他姓孙,旁人都叫他‘木匠孙’,让我喊他师父就行。”

    “‘木匠孙’,这名字倒也真是普通。”荣行砺转头面向门外的劲装护卫,问道:“蒙冲,听过这个名号么?”

    那劲装护卫转身行礼,答道:“回大人,属下没听过这个名号,想必定是化名,诸多隐士高人并不以真名示人,属下稍后可差人打听一番,至于能不能打听的到,属下不敢保证。”

    荣行砺点点头,举杯对路羽旋说道:“路少侠今日辛苦了,暂时先到这吧,老朽已安排此处知县及县尉,对路少侠宽厚以待,每日再备上一些酒菜,保证路少侠的饮食。这几日若有新消息,老朽再来拜会。”

    路羽旋忙不迭的起身,回道:“罪民叩谢大人恩典,大人若有其他差遣,罪民随时听候安排。”

    荣行砺点点头,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那劲装侍卫蒙冲举手一揖,跟随着荣行砺离去。

    路羽旋面向两人离去方向,长鞠到底,直到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才直起身来。

    “如此说来,我的案子也许还有转机,天既不绝我,定要努力活下去!”路羽旋心想,转头看到桌上已经凉掉的酒菜,也不再讲究,伸手直接抓起一大块豉油鸡大快朵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