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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微醺少侠针砭时弊 雄略老臣语出惊人

    荣行砺看路羽旋许久不回话,继续问道:“小友知不知道,我朝以武立国,武人特权比之文人更甚,从军、从政乃至某些个垄断行业,武人出身其实更有捷径可图。”

    路羽旋听罢,忽然来了脾气,虽然荣行砺位高权重,对自己也确实关照良多,但这几句话一看就是高居庙堂之上,不知人间疾苦的说法,自己虽然涉世不深,但也听得师父讲过很多游历见闻、天下大事,与荣行砺想比,自己还是更信任师父所说。

    “荣大人此言差矣。”

    “哦?小友请说。”

    “师父说,当今武林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各门各派争权夺利,所授武功也都是速成之法,还把不同招式、套路搞什么等级划分,高门大户、名门望族的子女都可通过钱财、权力或关系轻易取得师承,大人所谓的捷径,也终究都是他们的垫脚石。而我等贫苦百姓,纵然身怀绝技,又有屁的出头之日!就说蒙冲蒙大侠,若不是武当派弟子,若不是清瞻真人高徒,恐怕此时也未必能成为大人您的贴身护卫吧,但大人再问问,武当派每年弟子众多,又有几个是寒门出身?”路羽旋心中有气,一番话借着酒劲说出,竟也慷慨激昂。

    “呐,我可是真材实料,不是那些速成班的师弟师妹们可比的。”蒙冲在门口忽的转头,回了一句。

    “说得好!小友年纪不大,却目光如炬,一针见血,当真令老朽刮目相看!”荣行砺一拍桌子,没有理会蒙冲,而是对着路羽旋赞赏道:“不愧让老朽一见如故。”

    路羽旋愣住,不明白自己如此反驳荣行砺,而其却为何甚是满意的样子。

    荣行砺忽的站起身,双手背于身后,缓缓踱着步子,一时间气场全开,哪还是醉酒老人的样子,倒好似气冲霄汉。

    “前朝末年九州动荡、外族入侵,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为求自保,民间武风盛行,上至百年大派,下至帮会门阀,多如牛毛。适逢高祖荡平四海,驱除外邪,诸多门派鼎力相助,立下汗马功劳。故立国之后,高祖设三月群英会,综合各门派、各帮会特点,整合出九派、十三帮、三十六门共计五十八个门派,另推举一位武林盟主统管协调。此五十八个门派可享受诸多便利,如所属州府为其提供场所、减免赋税,可获许开馆授课、招收门生,并可向当地州府推举武官、军将乃至府吏,而武林盟主更可与六部接洽,处理诸多事宜。”

    “此举当时一则为表天恩浩荡,论功行赏;二则为稳定、管理诸多武人,防止承平时期徒增动荡;三则为发展产业、繁荣贸易;四则为发掘人才,使得习武之人亦有出路:五则强健民众体魄,延续武风。此般诸多利好,本是一条造福民众的良政,岂知推行下来,全然变了味道。”

    “经此数十年,武林俨然成了政商勾结、门阀割据的腌臜之地。”

    “各门各派编排简易速成的招式套路,招收纨绔子弟,换取银钱。而推荐的武官、军将和府吏更是根据品阶、俸禄等分门别类,明码标价。更甚者,堂堂京师金吾卫、禁军乃至殿前侍卫,都满是官贾之后。各地军心涣散,毫无斗志,而真有本领如路少侠者,却毫无出头之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已经必须猛药去疴,重典治乱了!”

    荣行砺一番慷慨陈词,振聋发聩,路羽旋直听的目瞪口呆。

    刚才自己那一番言语,还勉可算是酒醉之后的牢骚,而这荣行砺的这段陈述,虽然句句言之凿凿,但可真是诋毁政令、妄议国事了,偏偏最后一句,又把自己带上。路羽旋虽然十分赞同,但哪敢随意附和,只得唯唯诺诺,不置可否。

    荣行砺眼中精光闪烁,见路羽旋不曾言语,追问道:“路少侠难道不认可老朽所言?”

    路羽旋心中一番苦楚,自己本就是戴罪之身,自顾尚不暇,这荣大人却好似非要让自己出言不逊似的,思索再三,索性举起酒盅,起身敬道:“荣大人心怀社稷,晚辈敬仰万分,但晚辈见识浅薄,实不敢信口开河,晚辈还是先敬大人一杯。”

    “路少侠怎得突然糊涂起来?”荣行砺站至桌边,并未去拿桌上的酒盅,而是狠狠的敲了两下桌子,厉声道:“今日与路少侠有缘,可在此饮琼浆、赏美味,但这天下之大,又有多少似路少侠一般的寒门子弟,却连每日饱腹之食都求而不得!便纵使路少侠如此身怀绝技,他日又能保证如今时这般衣食无忧么?”

    路羽旋举在空中的酒盅顿住,是的,若不是机缘巧合得以结识荣行砺,此时自己要么死囚牢中叫天不应,要么父母床前叫地不灵,莫说这桌上的珍馐佳肴,就是饱食暖衣都是奢求,而这四海八荒之中,怀才不遇的寒门子弟茫茫多矣,又有几个能似自己这般上天眷顾,柳暗花明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要改变这些个乱象,扬汤止沸已然无用,必须釜底抽薪!路少侠觉得呢?”这荣行砺也不顾路羽旋的沉默,反而不断的用问句压迫而来,倒好似下属在询问上司意见一般。

    路羽旋喝下的几杯小酒早已化成冷汗流出,这荣行砺句句如实,但也句句透着大逆不道的感觉,奇怪的是,这番言辞明明拉踩了蒙冲这些个名门大派弟子一番,但蒙冲却好似无所谓似的,头也没再回一下。只是这荣行砺到底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么多,自己一介布衣,戴罪之身,年纪不大,涉世不深,要说会点功夫,可目前看起来连蒙冲都比不上,这荣大人凭什么如此器重自己?

    “大人所言甚是,但晚辈只是寻常农家,如今连自己是否有命活着都不确定,武林之事和朝堂政令更是不敢妄言,方才虽确有些许牢骚委屈,但人微言轻,这国家大事还是不聊了吧。”路羽旋内心巴不得荣行砺赶紧走掉,小心翼翼的回道。

    荣行砺听罢,忽然盯着路羽旋的眼睛,低声但威严地说:“路少侠,假如老朽刚才所言,是当今圣上的意思呢?”

    “啊?”这下路羽旋是真的再也坐不住了,滚倒地上,低头颤声道:“罪民惶恐,不知所言,大人请莫再消遣罪民。”

    荣行砺扶起路羽旋,继续低声道:“圣上犹是太子之时,就已深知此弊,此番甫一登基就安排老朽巡视各地,除纠劾百官之外,暗中还有一份更重要差事,就是寻访各地五十八门之外的仁人义士。”

    “此政令毕竟推行良久,若直接废除,朝野上下波及太多,且各门派虽沽名钓誉,但依然有诸多能人异士,而圣上麾下的御前侍卫、禁军多是酒囊饭袋,一旦逼得各门派铤而走险,圣上安危也会受到冲击。故圣上令老朽暗中组织一支势力,要求成员为五十八门之外、身世干净、拥有才略计谋见识胆色、武功自然越高越好,以此对抗各门派的明枪暗箭,待清理完诸军、诸府中的尸位素餐之人,再行封赏。”

    “那日老朽于赌坊之中面见先行前来寻访的探子,本以为又是无功而返,谁曾想得见路少侠飒爽英姿,之后亦了解了路少侠家中过往,故此斗胆来请路少侠共襄盛举。如若路少侠同意,令尊令堂令弟老朽自会差人好生安顿,路少侠这件案子也自有其他方法可以迅速妥善地解决。待他日革故鼎新、激浊扬清之后,路少侠必得圣上青睐,青云直上。”

    “路少侠心思敏捷,必想得通这其中利弊,今日已晚,老朽不再搅扰,明日晚间,想必路少侠已能考虑清楚,老朽再来寻小友喝酒。”

    荣行砺言罢,也不再管被惊得瞠目结舌的路羽旋,起身与蒙冲一起离去。

    桌上诸多美食已经不再冒有热气,但依旧色香诱人,半壶还未饮尽的美酒,随着气息的扰动,犹有阵阵香气扑鼻,但路羽旋哪还有心思下筷,荣行砺这一番话语,真就如六月惊雷一般,劈的路羽旋心如潮涌。

    作为戴罪之身,路羽旋心中清楚,纵使三司会审时,荣行砺和蒙冲作为人证表明立场,为自己斡旋,但事实确凿,自己三剑毙两人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来就算认可自己隐情之下不慎误杀,也终不得无罪释放,那么充军发配、万里戍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结果。此番结局虽死罪可免,活罪却是更加难熬,家中父母大病初愈,弟弟年纪尚小,若没有旁人施与援手,也真就如舅父吕红中所言,无以为继。

    转念再想,自己内功渐成,若一意孤行,破牢而出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出去之后势必要隐姓埋名,落魄江湖,除了去打家劫舍之外,依旧没有其他正经营生可供自己养家糊口,且如此一来,父母幼弟定会因自己越狱之事引火烧身,那自己真就成鸮鸟生翼、衣冠禽兽了。

    思前想后,忽又想起梁上闻守诚前辈留下的嘱托,今已习得天枢七式,也算之传人,本还不知如何接触皇家后人,以尽其遗愿,现在既有机会,何不先行答应下来。

    若这新任天子,真如荣行砺所言,心系天下苍生,励精图治、吐故纳新,自己择善而从,辅佐其重振武林、改弦更张,算是为天下武人尽一份绵薄之力,也为自己谋得一份差事,想必闻门主泉下有知,也不会苛责。

    若这新任天子表里不一、荒淫无度,自己近水楼台,有的是机会暗中下手,届时筹划一番,也不至于天南海北,鞭长莫及。

    想及此处,路羽旋长舒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