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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羽旋提笔书心法 兄妹欣然赠神骏

    里间屋子虽然不大,但装饰得甚是古朴,居中放着一张茶桌,竟是整棵鸡翅木的根桩雕成,沿着纹路宛若盘龙引颈,桌面打磨的堪比铜镜,清漆打底,桐油敷面,直如婴儿肌肤般细腻。

    桌边围放着数个同为鸡翅木制成的圆凳,乃是从胸径尺余的树干上整段截取,高低相仿但形态各异,凳面犹能清晰看到年轮印迹。

    三人进入屋来,路羽旋站直身体,低声示意自己没事,那壮汉关切地问道:“少侠连吐两口鲜血,是否会有内伤,还是叫个郎中前来诊治一番。”

    路羽旋连连摆手,笑着低声说:“我咬破腮帮子,使劲吸了半天才攒了那点。”

    壮汉闻言一怔,随后也跟着低声笑起来。

    两人在桌前坐下,壮汉对老者说:“孙伯你先出去,稳住小姐,让她不要进来。”

    老者施了一礼,退后两步转身离开,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壮汉起身抱拳,低声道:“在下骥骏门孙符礼,门外是舍妹孙香凝,家父为骥骏门现任门主孙谋正。舍妹平素里任性惯了,此次带她出来散心,没想到与少侠起此冲突,为兄替舍妹在此陪个不是,还请少侠宽宏大量,不做计较。”

    路羽旋赶紧回礼,也低声道:“在下路羽旋,随师父胡乱学了点粗浅拳脚,也不知是何门派。孙兄言重了,路某也有不敬之处,令妹性情真挚,孙兄沉稳大气,想必孙老门主也定是英俊威武,让路某好生艳羡。”

    “路兄如此过谦,方才我那全力一拳,打中路兄却好似泥牛入海,踪迹全无,但拳上感觉又不是金钟罩之类横练硬功,想来路兄必然身怀绝技,恐孙某全力攻之也是徒劳,可笑刚才还要路兄配合演戏,是孙某一叶障目了。”

    路羽旋苦笑,心想定是这骥骏门少主认为自己故意隐瞒师承,大言不惭,方才出言揶揄,岂知自己确是句句属实,总不能真如师父所言,声称自己师从“木工派”吧。

    正待出言告罪之时,门外孙伯声音传来:“小姐,不能进去……”

    话未说完,门已推开,那女子孙香凝已经迈步进来,口中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我去帮忙,不会添麻烦的,孙伯你忙,不用管我。”

    路羽旋赶紧想要继续躺倒,但孙香凝已然看了过来,啧啧称奇道:“你这无礼小儿倒是挺耐打,这就恢复如初了?”

    孙符礼叹了一气,厉声道:“妹子你方才刚答应过听话遵命,这就抛之脑后了?”

    “我这不是想来帮忙么,大哥这么凶,小心我回去告诉爹娘。”孙香凝一脸委屈。

    孙符礼脸色一寒,路羽旋赶紧打个圆场,伸手取下刚刚夺来的马鞭,双手恭敬呈上:“是路某过错,孙兄万勿再动肝火,此马鞭物归原主,孙小姐请笑纳。”

    孙香凝也不客气,伸手接住,往腰间一系,然后一屁股坐到旁边空凳子上,对着孙符礼撒娇:“哥,我渴了,快倒点茶水来。”

    孙符礼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身拎起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

    孙香凝接过盖碗,一口喝完,抹抹嘴巴对着路羽旋说:“哥哥帮我出过气,我且原谅你,但你要把尚武剑拿来给我看看,之前见到的都是正武剑,这尚武剑我还是第一次得见。”

    路羽旋扬手从背后抽出长剑,递与孙香凝,恭敬道:“小姐但看无妨,但路某不是武当弟子,此剑为一朋友临别所赠,至于此剑的说法来历,路某当真一无所知。”

    孙香凝拔剑出鞘,扫了一眼,又弹指敲了敲剑刃,口中问道:“你真不是武当弟子?”

    “天地可鉴,路某师父乃是一寻常木匠,此剑原主倒是武当弟子,姓蒙名冲。”

    “木匠?蒙冲?这武林之事果然煞是有趣。”孙香凝赏玩片刻,指着剑镗中央的太极图说道:“武当派是本朝九派之一,与少林合称泰山北斗,为了庇护行走江湖的派中弟子,故向十三帮中的铸金盟定做了制式兵刃。”

    “其中长剑分为三档,依照掌门的真武剑为模板仿制,极品类称善武剑,剑镗中央是太极八卦图,授予掌门师兄弟及师伯师叔,总之最低也要和掌门一辈才能持有;精品类称尚武剑,剑镗中央是太极图,无八卦,剑镗及吞口为黄铜材质,授予掌门徒子徒侄辈,或者出色的徒孙辈;良品类称正武剑,剑镗中央也是太极图,但材质为铸铁,只要是武当弟子都可持有,不过需要出师后自费购买,据说价格高达百两,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路羽旋闻之哑然失笑,道:“之前听闻各门各派争名逐利,大肆收徒敛财,哪曾想还有这等生意,这泰山北斗的名号听着当真刺耳。”

    言罢若有所思,又面向孙符礼问道:“敢问孙兄,贵门骥骏门是否也是五十八门之一?”

    孙符礼点点头,回道:“不错,骥骏门先祖乃是世传的伯乐孙阳孙子良,族中世代擅相马驯马养马,历朝历代均获许开设马场,巅峰时期,门下私营马场比之官营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朝末年,盗贼四起,本门营生又需时常远赴塞外以物易马,加之时局动荡,为保安全,族中长者协商后,斥巨资组建私兵,共计千人,以本族门下精锐为主,兼有各路英豪,皆着全套甲胄,骑乘良骏,持利刃长弓。闲时统一传授拳脚、兵刃、技击之术,故虽仅千人之众,但任其一皆可力敌百人。”

    “适时本朝高祖起兵平定四方,本门时任门主鼎力支持,除呈献良马数千匹之外,所属私兵亦随之前赴后继。一统之后,门主力排众议,果断遣散私兵。高祖感念本门所助,允许继续经营马场营生,并录本门于五十八门之中。及至今日,本门依旧恪守本份,除收售马匹之外,几乎不参与武林之事。”

    “且本门武学多为族人兼容并包各方杂术之后糅合而成,虽有先贤殚精竭虑汇总凝练,但终归不如诸门大派精纯,门人习之也仅求自保,只有舍妹,自小对武学痴迷,见有顾客身怀绝技,就要讨教一二,可惜本门心法武技皆以霸道厚重为主,女子之身修习起来南辕北辙,着实苦了舍妹。”

    孙符礼一口气说了大段骥骏门过往,也不知为何,纵使路羽旋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连自己师承都不愿意坦然相告,但总觉得其人畜无害,可能真就是个初涉江湖的无知后生吧。

    路羽旋听得津津有味,随口接话道:“五十八门中也不全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啊。”

    “废话,我们骥骏门老实本分做生意,童叟无欺,怎么能和那些眼里只有钱的烂门派放一起对比。”孙香凝一拍桌子,对着路羽旋就是一通嚷嚷,把他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破剑还给你,这玩意还不如我家伙房里的菜刀。”

    路羽旋伸手接过抛来的尚武剑,也不生气,转头向孙符礼道:“孙兄可有笔墨纸砚,能否借来一用?”

    “自然有,孙伯,取笔墨纸砚来。”

    “少爷稍等,老朽这就送进去。”孙伯在门外远远地回道。

    “呦,无礼小儿还会舞文弄墨?”孙香凝嗤之以鼻。

    “孙小姐,在下姓路名羽旋,不姓无,也不姓无礼!”

    “晓得晓得,路小儿,你要写什么,卖身契么?我家收马,不收人,无礼之人更不要。”

    “……”

    孙伯终于取来纸笔,路羽旋不再搭理孙香凝,研墨润笔,略一思索,在纸上写起字来。

    要说这写字的功底,路羽旋可真是烂到无以复加,本就是寻常农家,哪有闲钱购买文房四宝,也就是师父刚给自己取名字那会,找来纸笔练了月余。后续每次和师父碰面,教授自己认字识文的时候,也多是拿着树枝在泥地上捣鼓,就这经历,能写清楚就已万幸,想要颜筋柳骨,无异于天方夜谭。

    初下笔时,孙符礼背负双手,立于一边,看着鬼画符般的落笔,不禁眉头微皱。

    等到写过数行,孙符礼面色凝重起来,孙香凝此时还欲过来搅扰,被其狠狠瞪了回去,见大哥神情如此严厉,她也不敢再去造次,只得坐在旁边凳子上生闷气。

    再写半篇下来,孙符礼已经弯腰撑在桌面上,低着头顺着路羽旋握笔的手,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在心里默念。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路羽旋长舒一口气,收了笔,感慨一声:“写这些字简直比挑十桶水还累。”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甩着拿笔的胳膊。

    孙符礼却如同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的双手拿起整张纸,细细研读着纸上墨迹未干的文字。

    “哥,你中邪啦?”孙香凝再也忍不住,冲到孙符礼身边,一边拽他胳膊,一边伸头去看纸上写了什么。

    “天枢七式?什么东西,健身操么?”

    路羽旋本在一旁端着盖碗喝水,闻言一口浓茶喷出,呛的咳嗽连连。

    孙符礼回过神来,对着妹子当头就是一个弹指。

    然后对着路羽旋躬身作揖,恭敬说道:“孙某虽不精于内功心法,但研读下来,此篇定是非凡之技,恐习武之人万金难求,路少侠如此倾囊相授,倒让孙某不知所措。”

    路羽旋神情轻松,不以为意,回道:“孙兄言重了,此功法是我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刚才听孙兄讲起孙小姐内功修行有所阻碍,遂想起此功讲究天人合一,有调合内力的效果,故写下来供二位参考。”

    “真的?”孙香凝在一旁闻言,神情大悦,伸手就把写着天枢七式的纸张从哥哥手上扯了过去。

    “如此大礼,孙某真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孙兄不用客气,留下此功的前辈已经故去多年,若他泉下有知,肯定也希望此心法能够开枝散叶,发扬光大。”路羽旋一抱拳,继续道:“茶也喝饱,天也不早,路某还要选购一匹中等乘马,望孙兄行个方便。”

    “路少侠这话太过见外,绝世心法路少侠都毫无保留,孙某若再收路少侠银钱,岂不是让人耻笑,再说区区普通乘马如何能配得上路少侠的英姿。在下此趟前来骑了一匹乌骓马,名曰‘踏云飞’,异常神骏,路少侠若看得上,尽管骑去。”

    “哥,不行,明日你还要赶去彭淮府,‘踏云飞’脚程快,不能耽误爹爹安排的正事!”孙香凝收起纸张,走了过来。

    孙符礼皱眉,不满道:“你这妮子,何时才能懂事!咦,你不是嚷嚷着要和我一起去么?”

    孙香凝晃晃手里的纸张,莞尔一笑:“大哥我就不陪你去了,这几日我就留在舒陵城等你回来,等你忙好爹爹安排的事情,咱们再一起回并阳。”

    言罢走到路羽旋面前,伸手取下腰间马鞭递出,道:“路小儿,刚才你非要抢,那就给你吧,我不随哥哥去彭淮府了,现在把这匹‘琉璃踵’托付给你,必须好好待它,不然下次有你好看。”

    路羽旋哪料到这般好事,还欲推辞一番,孙符礼劝道:“路少侠莫再推辞,舍妹的‘琉璃踵’神骏犹胜‘踏云飞’,我骥骏门门下骏马何其多,但能入舍妹法眼的可是屈指可数。”言罢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路羽旋也不再推辞,恭敬接下马鞭,笑道:“今日以这马鞭为起,兜兜转转又到了我手里,路某自当悉心照料,不负所托。”

    “天色已晚,听闻孙兄明日还有要事处理,路某先行告退,就此别过。”路羽旋抱拳。

    “孙伯,去把小姐的‘琉璃踵’牵来。”孙符礼冲着老者安排一番,然后又对路羽旋说道:“路兄,诸处州府都有我骥骏门马场,虽然门下打打杀杀不行,但提供些马匹银钱还在能力之内,我已安排通知各处马场,日后路兄但凡有何要求,只要自报家门,骥骏门自会尽力满足。”

    路羽旋心中一阵感动,不过是一套几近失传的心法,竟然换来这么多鼎力相助,这孙家兄妹虽性格相异,但同样的高义薄云。

    此时孙伯也已牵来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青白相间,毛色有如缎面般丝滑,四个蹄子或青或白或黛,真如琉璃般璀璨,马儿身形轻盈,行进时四蹄翻花,路羽旋一眼望去,当即爱不释手。

    孙香凝抢步上前,摸着“琉璃踵”的颈子,柔声道:“琉璃琉璃,以后这路小儿就是你的新主子了,你要乖乖听话,他若敢待你不好,下次见面我定敲断他手脚给你出气!”

    路羽旋知是她借着给马儿说话提醒自己,也不气恼,轻声道:“小姐放心,路某保证,纵使天崩地裂,路某也会护其周全。”马儿似乎听懂一般,甩甩马尾,嘶叫一声。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路某先行告退,后会有期。”路羽旋接过孙香凝递过的马缰,翻身上马,冲着两人抱拳。

    孙香凝已经退回孙符礼身后,眼睛中隐隐蓄着泪水,怔怔的看着琉璃踵,满眼不舍,经由哥哥胳膊轻点提醒,才回过神来。两人齐齐回了一礼,孙符礼朗声道:“路少侠一路顺风,来日方长,下次见面定要好好喝上一杯。”

    路羽旋点头示意:“孙兄、孙小姐请留步。”言罢轻夹马腹,调转方向,纵马离去。

    直至隐入人群中再可见,孙符礼拍拍孙香凝,柔声道:“小妹,咱们也回吧。”

    孙香凝点点头,目光却依然看向一人一马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