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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下午13:04

    人生有诸多遗憾,如果说老师与学生之间可以存在,那么更紧的母女关系中也会存在。

    老太太看向女儿的神色并不灵动,但浑浊的眼眸里却充满无限期盼,那种热烈的,赤裸的期盼。

    她多希望女儿可以看自己一眼,一句关心,一句问候,一句好不好要不要,就如同当年女儿期盼父母。

    但事实既成,女儿选着忽视她,来报复她当年忽视女儿,万事万物就像一个圈,每人所得多少都是圈里的一个分量,总量固定的前提下,分量执行多退少补。

    幸福的晚年生活是所有人的期盼,但这事很难办到,至少年轻妈妈没见过,就连自己婆家那么和睦的家庭,老人依旧颇有微词。

    婆家四世同堂,三对夫妻一个孩子,上有婆婆的父母也就是宝宝太爷太奶,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最小的宝宝。

    太爷看似脾气不好,实则内心最体谅别人,太奶从不和别人发脾气,但女人的心思天生敏感。

    每当遇到言语纠纷,或者后辈们一句无心之失,太奶总会多想,是不是自己老了没用了?是不是自己的存在遭人嫌弃了?

    这种想法一但产生,太奶又不曾表达出来的时候,心内就会萌生退意,想过远离孩子们的孤独生活,这样就不会寄人篱下了。

    可一家人在一起,难保舌头不碰牙齿,实际上家人们还是和睦温馨居多,人老了难免会闲下来,手脚一闲,心思就活,这样那样的想法也多。

    好在家里有个能平衡关系的年轻爸爸,他的话在这里家很有分量,但这样的人很少见,并不是每个家里都有,相反的,每个家里都有老人。

    情绪一但达到某个临界点,势必会爆发出来,大吵大闹成为常态,拳脚相向变成必然,大人们肆意挥洒吐沫星子,小孩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恐怖,却也常见。

    中式家庭就是这个样子,伦理纲常始终约束着人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时代并没有过去,人们的反抗也是有局限的。

    想那孔融先生为孔子后人,成于礼教,最后也死于礼教,就是四岁让梨的那位,他做文章公然大论父子之道。

    “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他想表达的是,父亲和儿子之间并没有天生的亲情,他们的关系实际上是出于情欲的结果。而儿子与母亲的关系也是如此,就像一件东西被暂时放在瓶子里,一旦拿出来,就与瓶子没有关系了。

    这句话放到现在都是偏激的,何况礼教森严的古代,彼时正逢曹操看他不顺眼,所以就拿这篇《父母于子》说事,给孔融按了一个“不孝”的罪名处死了。

    所以说,父母子女的矛盾不是近代才发生,早在伦理纲常的古代也常有发生,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无论时代如何进步都避免不了。

    年轻妈妈不知道卧冰求鲤哪位后来过得怎么样,如果现代人拿到恶毒后妈的剧本,不下毒毒死你才怪呢!

    孝道是古今最大的难题,谁人没有父母,那个父母不会变老,那个孩子不会独立,思想一但发生碰撞,矛盾摩擦必不可少。

    一个普普通通的东北农村,一张简简单单的小餐桌上,有老太太和女儿的旧怨,有姥爷和年轻妈妈隔阂,有夫妻间的爱与恨,有亲家们的相互厌烦,有姐夫妹夫的互帮互助,有女婿丈母娘的爱答不理,有公公和儿媳的彼此埋怨………。

    还说吗?不能再说了,情绪比米粒都多,一条条写下来,餐桌都能压垮,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每个人都有或爱或恨的理由。

    那么父子亲人之间,到底应当如何相处才对呢?说实话,这个问题谁都解决不了,千家万户自有千万态,岂是一言以蔽之。

    自己家的事自己琢磨吧!

    小宝宝的出现,给大家带来短暂欢乐,新生命不染尘埃,他就像世俗的方外之人,纯洁的让人羡慕。

    可小宝宝也会长大,年轻妈妈也会变老,宿命轮回里谁都逃不掉,饭菜越吃越冷,人越来越少,倒最后残羹剩饭,餐桌只有年轻妈妈一人。

    老头精力不济最先离去,然后是姥爷和他的妹夫,他们去院子里鼓捣机器去了,说是下午去地里追肥。

    姥姥给小宝宝喂了饭,抱到客厅做游戏去了,三姨姥在厨房刷锅洗碗,老太太依旧窝在沙发上发呆。

    年轻妈妈一边吃着冷饭,一边和姥姥闲聊:“妈,你就跟我说说吧,群里到底怎么回事。”

    她对叔叔不阴不阳的言语依旧耿耿于怀,大有不问出个究竟,吃饭都消化不良的架势。

    该走的人都撤了,屋里这几位对于姥姥来说,都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年轻妈妈再次追问,她也没搪塞,直接把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村里有个中年妇女死了丈夫,家里从前是养猪的,有现成猪舍和销售渠道,人也勤快,就是脾气不大好,丈夫死了之后,那间院子也变卖了,妇女搬到了外省儿子家。

    姥姥小叔子,也就是老头的小儿子,他听说了这事,就埋怨姥姥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天天嚷嚷着没活路。

    要是能和这位妇女在一起成个家,就能用人家猪舍养猪,这不是一个生财之道吗!

    河况和姥姥姥爷在同一个村子,要是想种地了,还能占哥哥家点便宜,那些大形农机具都是现成的,亲兄弟想用什么招呼都不用打,燃油也不用他自己拿。

    反正就是两边占便宜,他又想玩空手套白狼那套,但是他知道这事的时候,妇女家的老房子已经卖给别人了,他美梦落空,有火气没处撒。

    再加上姥姥大姑子在一旁扇风点火,他怨恨之心更胜,可能又喝了点酒吧,耳边还有人吹风,于是乎怒火翻涌上头,就有了群里了这么一出。

    姥姥这情况属于承受了背刺,大姑子和小叔子联手敌对,年轻妈妈愤恨不平:“妈,我大姑这又是折腾啥呀?”

    结果姥姥还没回话,沙发上一直呆愣出神的老太太却发话了:“你大姑这人最鼓动。”

    “鼓动”东北方言,读音是gùdong,形容一个人爱在背后搞小动作,挑拨讲坏话一类。

    大姑姥得到这个形容词,年轻妈妈只想感叹一句,何必呢?因为在她印象中,大姑的形象一直都是挺不错的。

    姥姥家没菜园子,所以吃菜都靠老头家那个,或者左右邻居接济,大姑姥也经常给送,还都是好东西呢!

    什么新鲜芦笋啦,西蓝花啦,玉米啦,葡萄架上的葡萄啦,后院果树上的李子沙果更不必说,反正她家菜园里有的,都会给兄弟送一点。

    这人会种菜,也爱种菜,收获来的东西从不吝啬,邻居家,弟弟家,都能尝到她的劳作成果。

    大姑姥嫁到了隔壁村子,也搬过两回家,以前住的小砖房,有点破,但是很干净,对门就是一家小卖部,年轻妈妈最喜欢到这位姑姑家里玩。

    姥姥也说过,自从嫁到这家来,唯独大姑子没来自家闹过,以前还总帮忙说话,进几年也不知怎么了,感觉这人一下子就变了。

    从前大姑姥家富有,先后给两个儿子张罗娶媳妇,闹了一身负债,都六十多了,外债还没还利索呢!

    姥爷家两个姑娘,虽然都有陪嫁,但这项支出怎么也比彩礼要少,这差距一下就拉来了。

    原本她家富他家穷,现在换过来了,他家富她家穷,大姑姥心里不舒服,可也怨不得旁人,想当年她还为儿子的事嘲笑过弟弟家呢!

    “你绝户了。”

    现在看来,绝户不绝户这事还真不好说,大姑姥接受不了巨大反差,是那种典型的嫌你穷,妒你富,恨你有,笑你无,这类亲戚挺常见的。

    当年依旧笑笑呵呵,背地里各中给你设埋伏,就盼着有朝一日,你也过的像她一样,或者过的还不如她,这样心里就舒服了。

    两家都住农村,离的也近,从前也看对方不顺眼过,就是老头生病,大姑姥爷去看望,还管姥姥要车费伙食费那次。

    从那时起,大姑姥一家在姥姥眼里,开始变得扭曲,从前的好印象也不复存在,后来她家还想各中来占便宜。

    虽说都是写占便宜吧!但就好比蚊子咬人,没伤,却膈应的很,总想把它赶得远远的,一巴掌拍死才好呢,永绝后患。

    但姥姥没这个魄力,拉不下脸子跟人家吵,姥爷又觉得这个姐姐不错,他舍不得这份难得的姐弟情意,对好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姐姐可能也舍不得这份情意吧,所以即便弟妹拒绝了她的联姻请求,她还是对弟弟家手下留情了,只偶尔在背后鼓捣点闲话,别的也没做什么,菜还照送不误。

    她盯上的联姻对象,自然不会是亲侄女,是那个没有血缘的名义侄女,这样不属于近亲结婚,还能来个亲上加亲,多好的事。

    主要是弟弟家日子过起来了,眼见硕大家业没人继承,大姑姥想着帮分担分担,而且姐姐取弟弟家女儿,这彩礼钱不也省下来了吗,多好的事简直一本万利?

    但她没明着说,只让小儿子总往姥爷家跑,还总打电话叫两位小姐妹来家里吃饭,当时没人知道她有这个心思。

    小姐妹俩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大姑姥家李子出了名的好吃,摘一兜回来,追剧的时候吃再好不过。

    彼时大姑姥家盖了新房子,全家人都搬过去住了,远远看着院子宽敞,高高大大的新房子外边贴了瓷砖,颜色很是鲜亮。

    可进屋一瞅小姐妹傻眼了,屋里脏的都没有落脚的地方,都中午了,炕上被还没叠,个个角落里堆满了杂物。

    破衣服破袜子满地都是,还有苍蝇哄哄的西瓜皮,和留着汤的雪糕袋,厨房里更是别提了,每刷的碗筷堆了一大盆,柴火散落的满地都是。

    柜板上的油得有两寸厚,瓶瓶罐罐里倒歪斜,简直没眼看,姥姥家杂物间都比这强上许多。

    记忆中大姑姥是个干净利索的人,屋里屋外永远收拾的一尘不染,窗户擦的锃亮,物品摆放整齐,虽然住在农村,但家里连个土疙瘩都找不到。

    可现在明明住进了更宽敞的房子,怎么能乱成这样呢,还是从前认识的那个大姑姥吗?

    姐妹俩怂了,也没留下吃饭,说实话,就这样的环境,也没胃口吃东西呀!所以只去后院摘了一兜李子就回家了。

    再往后大姑姥怎么叫,小姐妹俩就是不去,但她这样殷勤,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要不就派小儿子去看望老头老太太,顺道去姥爷家拜访拜访,送些花果蔬菜。

    这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姥爷粗枝大叶,姥姥对自家女儿却看的紧,尤其长女,已经成人了,又水灵又漂亮,难保不遭人觊觎。

    于是看穿了大姑子贼心的姥姥,严格禁止长女私自接触小男生,尤其心术不正的,当时话说的很严厉。

    “你要是敢背着我谈恋爱,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姥姥很少说这么决绝的话,两个女儿都吓傻了,可姥姥能管住自己的孩子,却管不住别人的孩子。

    一气之下把长女送到市里学习平面设计,那个年代平面设计很火的,大街小巷都是学习班,专门针对待业少年少女。

    长女这一走,世界消停多了,主要是意思传达到位,老姑姥什么都没说,直接用行动表达心意,姥姥也什么都没说,直接用行动拒绝你的心意。

    两家的仇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下了,自那以后,大姑姥态度突变,总在暗中给弟弟家添堵。

    不是挑拨老头子和亲家对着干,就是教唆糊涂小儿子去群里丢人现眼,如今姥姥两个女儿都成家生子了,她再也没有软肋被人捏得住。

    年轻妈妈一边吃饭,一边听姥姥叨咕那些遭心事,吃完饭都下午13:04了,厨房那边传来三姨姥的声音。

    “二姐呀,咱们几点走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