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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迎风立雪与君同1

    那日以后,松萝脸上失去了神采,曲迎风也越来越沉默,除去替松萝诊脉施针,松萝不再与曲迎风有任何交流,家里只剩下曲迎风的医嘱。“近日康复不错,记得不要用力,不能练功。”

    ……

    “你体内的毒尚未清除,记得不要运转内力。”

    ……

    “三九寒天,记得穿暖。”

    ……

    刚开始的时候,松萝会自己做一些水煮菜,曲迎风总是会更早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去镇上买药,等到松萝回屋,他才扒拉两口饭食。

    “门主来信”,每次唯有松雪来信时,松萝才有所动容,得知景云安好,便将信件仔细叠起,透出浅淡的笑意,那日迎风会煮上一锅鱼汤,试着坐在桌边等她,待她拿起碗筷,迎风便会忍着满心欢喜盛上两碗鱼汤。

    春节,镇子里特别热闹,家家户户贴着大红的春联,挂着红灯笼,曲迎风也说,顺便买点红纸、红灯笼,写副春联挂起来,给家里也添些喜气!

    松萝在将亲手缝制的棉衣和纳了许久的鞋底整齐地摆放在曲迎风床上。对于迎风,松萝一开始确是气恨,可终究人非草木,无亲无故的,曲迎风照顾她良久,即使她日日对他冷脸相待,迎风也从不曾想过离开,何况如今景云安好,松萝心下是总是过意不去的,可迎风一直躲着她,总是找不到适合的契机,趁着过年,都让它过去吧。

    松萝将自己编织的剑穗和花式与脚行商人换了些肉菜,打算去厨房包些饺子,韭菜馅儿的饺子是曲迎风最爱吃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饺子上的热气渐渐散去,迎风还没回来,松萝等得有些着急,站在院门口望着。

    等着等着,等得我都有些着急了,我拽住范无救的衣领,让他弯着点儿腰,用我当了这么久鬼的“凶恶”态度问他:“我能不能去看看曲迎风干嘛去了?”

    范无救一句“不行”连眼都没抬,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我哪能那么容易放过他,又将他拽回来,学着厉鬼的样子漏出两颗并不存在的獠牙,“让我去!”

    “休想!”

    “为什么!明明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可以景云松萝两边跑,这会儿松萝就是等他,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你会惹事。”他冷言冷语。

    “我不会!”我狡辩。

    “会!”他惜字如金。

    “不会!”我矢口否认。

    “我不信你。”他铁面无私。

    “范无救你怎么不……”他怎么不去死!可他已经是个鬼差了,“……回去处理公务!”

    “明日就回了。”

    “我对着天地冥王太上老君发誓!我不会惹事的!我惹事你就抓我去苦泉狱受炼魄之刑!”范无救终于侧目扫了我一眼,冷言道,“鬼都不会收你,你休要在那儿胡说八道!”

    “这是……同意了?”不等他回话,我披着他的幽冥甲一溜烟儿就飘走了。他也不知道是修了多久的鬼,人间来回走连护身罩都不要个,也不怕突然来阵子妖风把他吹散了。

    我找到曲迎风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呆了。

    又是那个半年一来的瘟神……曲迎风被两个人押着,那人神色似与往昔不同,虽还是那般锦衣华服,却少了几分淡雅,多了些许急躁。而这个“急躁”,在曲迎风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曲迎风已是被打墟了身架骨,若不是有两人擒着他双手,他怕是要瘫在地上。

    “我只要雪策门的令牌,一枚就够。”那人不再饮茶,手掌按在桌上,似乎在克制,却依旧将一腔子血腥说得轻风细雨。

    “我没有”

    “想办法!”

    “没办法!”

    那人轻笑,却比方才轻松很多,“你以为将父母送去雪策我就没了办法?”那人起身上前,一股子槐子香扑鼻而来,抬手在曲迎风指尖轻轻婆娑,寒凉的气息从曲迎风指尖钻入心扉,仿佛触碰它的不是人手,而雪策峰上的冰凌,曲迎风微微曲起指尖,意图驱散那寒气。

    “要将景云收归我用,我动不得松萝,而你,就未必了。”那人见曲迎风眼中不为所动,甚至有些赴死的悲壮,弯了弯嘴角,意料之中,“当然,你可以死,毕竟经过半年前的事情,她未必在意你的死活,只是可惜了她那双有希望痊愈的手。”曲迎风猛然抬头,不知哪蓄来的力气,挣扎着嘶吼着,像极了一只被铁链禁锢的幼狮。

    “啊,不好不好,你死了,就看不到她的痛苦了,留着你吧。”那人微笑,像是旧友的寒暄,“废了你的右手怎么样?”

    “说?还是不说?”

    曲迎风眼中有了明显的震颤,那人为逼迫曲迎风,手中的匕刃已经贴在曲迎风经脉处。

    松萝冒险将景云带在身边,又千方百计把景云送回雪策门,凭一己之力护他安好,她宁死也不会说的,所以他宁死也不会说的,只见他神色猛然凝成一道冰,“没有!”

    抽刃、飞血。

    像是那人早就预料到答案,在曲迎风出言的那一刻,血光,飞溅。匕首从那人指尖滑落,锒铛落地,那人眉头微锁,对身后之人吩咐道,“传令,动手。”

    “主人,雪策门内可用者,只有这一人。”

    “那就告诉他,只许成,不许败。”

    言毕,反甩衣袖,带走一室槐子香气。

    人走后,曲迎风用左手扯下一块衣角绕在右手伤口处,咬住、扯紧,又是一股钻心之痛,瘫倒在地,曲迎风魂魄松散,周围已有几个引魂使驻足,我冲上前探他鼻息,一息尚存,我躲在角落用我微薄的精元捏了一颗小小的定魂丹,两指尖夹住轻轻那么一弹,那小小的丹药便化在了他唇齿间。而就在那弹指一挥间,我才猛然意识到我做了什么……我弹出去的……那可是,我的精!元!我本就是一缕青烟,分了精元出去!还保了曲迎风的小命……我不会死吧……我……

    “我惹事你就抓我去苦泉狱受炼魄之刑!”言犹在耳……

    观音娘娘,如来佛祖,冥王大人,大慈大悲,有怪莫怪!

    直到第二日晌午,曲迎风才清醒些许,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举着右手,盯着看了很久,直到他满头大汗,我才猛然意识到,那只手,像是在用力……

    曲迎风在镇子上买了些药,在城郊一个传闻闹鬼的破庙落了脚,聊挡风雪,我给破庙套了一层略等于无的禁制后就飘回去跟范无救认错,希望这位鬼判大人不要太据小节。

    “观音大士和佛祖自然慈悲,冥王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

    “你这样说冥王大人……不……不好吧,多少有一点吧……”我觉得,我希望范无救能听明白,我其实不那么在意他怎么说冥王,主要是希望他有办法让冥王大人对我这小魂魄稍微微仁善些,虽然他是冥王,不!毕竟他是冥王……

    八爷走后,松萝没人看顾,我只得跟在松萝身边,松萝日日在竹屋门口望着曲迎风,我也日日陪她在门口望着曲迎风,三天、五天、十天……我想,曲迎风大概是在鬼庙躲着治手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第十三天,松萝在镇子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售卖些剑穗配饰刺绣香包,剩下的时间都在找曲迎风,镇子上遇见一人便问一人,大街小巷地去绕,却依旧没有曲迎风的消息。

    我跟在她身后,突然感到身后传来的注视,回头,转角,果然是曲迎风!只是不知为何,他下巴上多了些浅淡的伤痕。我回头的一刻他收身躲在墙后,好像能看见我似的,一会儿又探出身子目送松萝。

    怪不得松萝怎么找都找不到呢,原来是有心躲避,不过看在他脸色还不错的份上,姑且放下心里来,待晚上松萝睡了,我再去瞧瞧他也不迟。

    深夜,鬼庙。

    曲迎风右手的伤好得很慢,他下巴的伤口原来是自己用左手清理胡须留下口子,都这样了,还不忘整理自己,倒也是个端方君子。生火、煎药他已经能用左手做得很好了,待到闲下来,便倚在墙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药,说是喝药,那神情和他在竹屋喝鱼汤也没什么区别,果然是从医多年,熬过几年汤药就是比一般人能吃苦!

    他从怀里掏出两把精致的折扇,精致到排口齐整,小骨厚薄宽窄都一一均等,大骨雕祥云仙鹤巧夺天工,让人忍不住想看看扇面该是怎样出神入化,可是他右手执扇,盯着看了很久也不开扇。

    我总觉着这画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夜,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右手……不是不开,而是开不了!他的手,开不动自己的扇子……他在勉力用他的右手!可如今却没有人提醒他“别玩得买不了菜了”,我上前欲抢走那把扇子,奈何我一孤魂野鬼,根本碰不到凡尘俗物。

    急得我大骂曲迎风是个傻子,他却突然一笑,嘴中念念有词,“如今我倒是越发了解你了。”语气有些惨然,却有些暖意渗入心间,“也越发像你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曲迎风的思绪,他收起折扇,只留左手一把用作防身。我也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人救救这个傻子了。

    来人须发凌乱,挡住了脸,步伐虚浮,站着都成问题,就这么连拖带滚的滚进了庙里,不只是气虚体弱,那人左手袖管更是空空荡荡地虚晃着,包扎的布条已经散做一团,曲迎风见来人并无威胁,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同病相怜的体谅,他端起自己那碗喝了一半的药,递了过去,那人以发遮面,撇开头,接过了碗,喝了一口,不是水,有些意外。

    “我右手也受了伤,这是我的药,你用些。”

    那人听了话,咕咚咕咚将药碗当酒干了,喝完爬去了庙的另一端,两人一东一西,在鬼庙两侧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