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怎么还哭了
福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边有一条十多米的赤练王蛇追在张一帆的身后，一路之上飞沙走石，蛇信“嘶嘶”作响，根本就不给前边的张一帆活路。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跑在前边的张一帆突然跌倒了，坐倒在地，双腿乱蹬的往后退去。
赤练王蛇张开了巨大的蛇嘴，红色的信子跃跃欲试，眼瞅着就要将眼前的张一帆一口吞下。
在这一刻，福伯浑身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量，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挡在了张一帆的身前，朝着赤练王蛇愤怒的吼叫，一步都不肯退。
赤练王蛇根本就不是老弱病残的福伯能挡得住的，被福伯的怒吼吸引，直接是一口咬下。
福伯最后的印象，也只是赤练王蛇口中的那一片黑暗，深的好可怕，将他的整个人都吞灭。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福伯突然想起了还在外边的张一帆，他老了，死他不怕，可是张一帆还小，他还有着大好的人生，不应该死在这里。
心急如焚的福伯，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
“快走！”
这一声呼喊，划破了黑暗，福伯感觉眼前，慢慢地有了光明。
浑身失去的力气也慢慢都回来了…
照顾着福伯的张一帆，发现福伯的全身都是汗，尤其是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流。
不断地擦拭福伯额头的汗珠，福伯脸上的青紫之色也慢慢褪去，乌黑的双眼也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看来李掌柜并没有骗他，一粒紫火化毒丹确实足矣。
福伯干枯的嘴皮突然之间开始上下颤动，张小阳耳朵凑上去听了一下，没有任何的声音。
看着福伯的嘴皮都干裂了，张一帆立刻就打了一碗水，将福伯扶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地就水喂到福伯的嘴里。
睁开的第一眼，福伯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张一帆。
这好像是在做梦，福伯都不敢相信他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慢慢地向张一帆的脸上靠去。
即使是做梦，福伯也想看看一年多未见的张一帆。
他是不是又瘦了！
福伯因为消瘦满是青筋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张一帆的左脸。
这孩子，一定是在玄天观吃了不少的苦。
你看，又比上一次回来的时候瘦了！
还有，张一帆都已经十六岁了，这么大的男孩子。
怎么还哭了？
福伯刚想用他没剩多少力气的右手拭去张一帆眼角的泪珠，一道带着哭腔惊喜的声音先传来。
“福伯，福伯，你醒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
因为这道声音太真实了，真实到福伯在脑袋里已经幻想了一年多这个声音，可是还是没这一道声音真。
这就是他少爷的声音！
福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最后福伯的右手伸开，掌心感受到了张一帆脸上的温度，才敢确认这是真的。
他的少爷回来了！
福伯最后的一丝力气，让福伯坚持着用他这只消瘦的右手，将张一帆两只眼睛眼角的泪水擦去。
可是刚刚擦去了泪水，张一帆的眼睛里泪水又往外涌出。
福伯的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由于虚弱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了，张一帆眼角的泪水，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擦拭了。
他老了，再也没有力气去保护他的少爷了。
对不起，少爷！
福伯又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昏沉沉的睡去了。
耳边隐隐约约又传来了少爷的声音，“福伯，福伯”，这声音听起来那么的美妙，福伯都有些不愿意再醒来了。
张一帆将福伯的右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不断地在福伯的耳边呼唤着，张一帆怕他不喊，福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失去意识多久，有些清醒的福伯又一次听到了耳边传来他少爷呼唤自己的声音，一声一声，一直都没有停。
不行！
他想他少爷了，即使他老了。
他也要看着他的少爷慢慢长大。
直到他老不动了！
拼尽最后的力气，福伯又再一次看到了眼前的光明。
这一次，福伯的内心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慌乱。
因为福伯知道，在这一片光明的背后。
就是他的少爷！
看着张一帆眼框里饱含的泪水又是滴滴欲坠，福伯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颤抖的嘴唇，慢慢地喊了一声。
“少爷！”
无数次呼唤你的名，终于等来了一声回应。
这一刻的张一帆，喜极而泣。
张一帆的双手抓住福伯的右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福伯手上的温度，他的福伯终于回来了。
福伯欣慰地看着张一帆攥着他的右手擦去了他脸上滑落的泪珠，他虽然身上没有力气，可是他还是可以用他的手，拭去他少爷脸上的泪珠。
他的少爷长大了！
“我这是昏过去多久了？”
张一帆摁住了还想翻身坐起来的福伯，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都已经快黑了，轻轻地在福伯耳边回答。
“福伯，天都快黑了。”
这是晕过去了一整天了，福伯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早上的事情，他一大清早上山捕蛇，没想到遇到了一大一小两条赤练蛇。
大的赤练蛇被他捉住了，小的赤练蛇却跟普通的赤练蛇根本不一样，速度极快，咬了他一口就跑了。
剩下的福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了什么，福伯立刻看了看自己左小腿上的伤口，只是伤口有些红肿，丝丝作痛，带着一丝麻木感。
抓赤练蛇多年，福伯也见过别的捕蛇人因为被赤练蛇咬中而毒发身亡，对赤练蛇的毒性还是很有了解的。
现在他的伤口能感觉到痛苦，恢复了知觉，这代表着他身上的赤练蛇毒，已经被解了。
“少爷，我身上的毒？”
“福伯，你不用担心，都已经没事了。”
张一帆话说的非常轻松，可是福伯却知道这句话代表的背后的事情可一点都不轻松。
每年因为中了赤练蛇毒死掉的捕蛇人有上千人，福伯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个人是中了赤练蛇毒后又活过来的。
有时候世间的道理就是这么的可怕。
赤练蛇对居住的环境条件要求比较苛刻，安华城只有城外的巨牙山上才有赤练蛇，所以很少会听到赤练蛇袭击山下边平民的消息。
所以最需要赤练蛇解毒丹药的人，就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巨牙山上搜寻赤练蛇的捕蛇人。
可是不要命干这一行的都是穷苦人，一粒赤练蛇的解毒丹药五十两银子，而他们采集的一粒赤蛇胆卖到像惠人堂的药铺，才能换一两银子。
福伯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哪个捕蛇人能随身带着解毒丹捕蛇的。
捕蛇人被赤练蛇咬了，要说没一个能掏出解毒丹的那五十两银子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等到被咬的捕蛇人从巨牙山抬到安华城的药铺医馆的时候，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不是区区五十两银子的普通解毒丹能救的了。
至于能救命的丹药需要多少银子，福伯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那是一个让以往死去的无数捕蛇人很绝望的一个数字。
听说是以万为单位的！
千言万语，福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带些哽咽地又喊了一声。
“少爷！”
还好，眼泪忍住了…
恢复了一些力气，福伯的右手从张一帆的手里挣脱，在自己的怀里仔细地摸索着，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福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揉成一团的纸票，双手慢慢地将纸票揉开，四方的纸票看上去皱皱巴巴的。
这是惠人堂给与捕蛇人的票据，上边盖着惠人堂的章子，凭借这些票据，可以按照上边的数量直接兑换成相应的银两。
福伯浑身别无他物，唯有这一张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纸票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可笑。
一条人命，在资本的眼中只值二十两，这代表着资本的冷酷。
而在最底层民众的眼中，他们拼上性命换来的，也只是这区区的二十两，因为这个世道再没有给他们多余的选择。
这就是世道的残酷…
看到张一帆将这张写着“承兑二十两白银”的纸票郑重地收下，福伯不知为什么，感觉身体就是一阵轻松。
他能为少爷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像是收到了什么最后的礼物，张一帆将纸票放入怀中收好，对着福伯说道：“福伯，你就安心休息，身体恢复之前，什么都别想了。”
福伯刚想闭上眼睛休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瞪大了眼睛问张一帆道：“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不就回来了。”
这一回的张一帆，话说的还是很轻松，但是福伯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安华城是一座依托玄天观的凡人城市，玄天观内的大动向肯定不了解，但是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外门的事情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明天就是外门大比了，可以说这一天不仅仅是对所有的外门弟子，对整个安华城来说，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这一天的日子，福伯又怎么会记错呢！
“少爷，你糊涂啊，明天就是外门大比了，你怎么还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回来看我这个没什么用的老家伙呢。”
“今天我要是不回来，我觉得我可以后悔一辈子。”
看着张一帆坚定的目光，福伯后边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说的没错。
可是张一帆做的也没错！
张一帆心里很清楚，明天的外门大比，没有了那粒从天而降的大元养气丹，他的机会已经不大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了。
明天参不参加外门大比，意义已经不大了。
反而是现在的福伯，身体刚刚恢复，不知道还会出什么问题，张一帆实在是不放心将福伯一个人留下来。
通过不了外门大比，离开玄天观，将来也许还有别的机会，张一帆的心里只会有遗憾。
如果福伯人又一次不在了，张一帆感觉一辈子他都原谅不了自己。
张一帆将水碗端到福伯的嘴边：“福伯，再喝点水吧。”
福伯闭上了眼睛，干枯的嘴唇始终不愿意张开。
“福伯，你的身体，就别闹了。”
福伯听到这话，直接把脑袋扭到了一边。
看着福伯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张一帆也无可奈何。
“福伯，你要怎么样才肯喝水？”
“走，你走，你走啊！”
福伯睁开了眼睛，里边全是泪水，大声地朝着张一帆嘶吼，张一帆从来没见过福伯跟他发火，这还是第一次。
“可是…”
不等张一帆把话说完，福伯继续地吼道：“我岁数大怎么呢？我一个人能照顾我自己。我身体怎么呢？我照样一个人能走。”
不等张一帆劝阻，福伯就一个人坐了起来，生怕张一帆扶他，又立刻双脚落到了地上，身体站直立了起来。
说实话，要不是胸中的那一口气，福伯差点腿哆嗦地都站不起来了，可毕竟福伯光靠自己一个人站起来了。
看到张一帆还想扶他，福伯又赶忙喊道：“你走！”
扶着门框，福伯看着恋恋不舍的张一帆，走一步停三步，不时地回头看着他，只能又声嘶力竭地大喊。
“走啊！你走啊！”
走到了大门口，张一帆的左脚都踏出了院门，在左脚落地之前又收了回来，转身又走到了福伯跟前。
福伯气的浑身发抖：“少爷，你，你…”
“总不能我人大老远的都回来了，连饭都没吃上一顿就被赶走吧。”
福伯老脸一红，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赶张一帆走了。
“我去准备饭菜，福伯，记得把那碗水喝了。”
张一帆径直走到福伯的床边，将福伯死活都不喝的那碗水端着递到了福伯的手中，一句话未说，直接离开了。
福伯的身体在接过这碗水后又颤抖了起来。
这一回，气的好像都有点严重。
这碗水。
它都有点咸！
福伯身体不好，张一帆特意弄了四菜一汤，扶着福伯坐到了饭桌旁，张一帆也坐到对面，一家人就整整齐齐的了。
这一顿饭，福伯感觉都没有夹过一口菜，从始至终，都不用他开口，张一帆总能将他想吃的菜夹到他的碗里。
福伯还记得张一帆小的时候，他也老喜欢给他夹菜，没想到等到他老了，夹菜的人反而换过来了。
少爷是真的长大了！
这一顿饭，不知是张一帆回来的原因，还是那枚紫火化毒丹确实将毒解的干干净净，福伯吃的特别的香甜。
破例又舔了一碗米饭！
看到福伯多吃了一碗米饭，张一帆绷紧了一天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这才是让他放心的正确打开方式。
赶我走，吓唬谁呢！
仿佛知道张一帆是怎么想的，身体大好的福伯吃完饭就落荒而逃了，这一次盯着福伯“矫健”的逃跑身影。
张一帆很确定，福伯的身体确实是好多了。
他不用扶！
就吃饭的这回功夫，天已经黑了，圆圆的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象征着相聚的圆月，却见证着一场又一场的分别。
靠在大门的门壁上，福伯借着月光，目送着张一帆的身影越拉越长。
年纪大了，视线有点不好了，走远了的张一帆的模样，无论福伯如何努力都已经看不清了。
那声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刚刚，福伯拼尽全力也想喊出的“快走”。
在这一刻，无论如何福伯也说不出来。
他的嗓子被堵了…
靠在门壁上许久，本来福伯都以为张一帆已经走了，结果远处的黑暗之中又传来福伯熟悉的声音。
“福伯，你要是再去捕蛇，下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听到张一帆的声音，福伯激动地喊了起来。
“少爷，你就放心吧，我岁数大了，干不动这活了。”
“那我下次回来，你还赶我走吗？”
“少爷，没有下一次了，再也不会了！”
沉默了许久，没等到张一帆的声音，不知道张一帆到底还在不在，福伯朝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试探着大声呼喊。
“少爷，那你啥时候回来？”
“很快！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点亮了福伯的眼眸。
这一回，福伯再也没有了呼喊，因为他的少爷已经答应了他，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相信他的少爷说的话。
因为他的少爷。
已经长大了！
在门口伫立了良久，一阵冷风吹过来，吹醒了陷入回忆之中的福伯，清醒过来的福伯，才发现脸上已经全部湿润了。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都这么大岁数了。
怎么还哭了！
还好，没人看到。
福伯手忙脚乱地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就连眼眶里的那点，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福伯，你家一帆托我这几天照看一下你，我给你捎好吃的过来了。”
一听这是刘婶的声音，福伯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糟了，被发现了。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福伯跟一个惹急的兔子一样，一跳就蹦回了院内，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婶挎着她的那个菜篮子，上边盖着一块麻布，过了一会才走到了福伯的院门门口跟前。
只是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福伯的影子。
唯有那还来不及关上的院门，上边的门环还在轻微的摇晃着，告诉着刘婶刚刚的一切是事实。
这儿曾经有个人来过！
都这么多年的邻居，刘婶毫不客气地嘴里自顾自地念叨了起来。
这个福伯，也真是的。
天都这么黑了，也不等等我。
这老家伙，每一次一帆走都哭。
整的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这个倔老头。
都这么大岁数了。
怎么还怕哭！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跑在前边的张一帆突然跌倒了，坐倒在地，双腿乱蹬的往后退去。
赤练王蛇张开了巨大的蛇嘴，红色的信子跃跃欲试，眼瞅着就要将眼前的张一帆一口吞下。
在这一刻，福伯浑身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量，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挡在了张一帆的身前，朝着赤练王蛇愤怒的吼叫，一步都不肯退。
赤练王蛇根本就不是老弱病残的福伯能挡得住的，被福伯的怒吼吸引，直接是一口咬下。
福伯最后的印象，也只是赤练王蛇口中的那一片黑暗，深的好可怕，将他的整个人都吞灭。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福伯突然想起了还在外边的张一帆，他老了，死他不怕，可是张一帆还小，他还有着大好的人生，不应该死在这里。
心急如焚的福伯，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
“快走！”
这一声呼喊，划破了黑暗，福伯感觉眼前，慢慢地有了光明。
浑身失去的力气也慢慢都回来了…
照顾着福伯的张一帆，发现福伯的全身都是汗，尤其是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流。
不断地擦拭福伯额头的汗珠，福伯脸上的青紫之色也慢慢褪去，乌黑的双眼也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看来李掌柜并没有骗他，一粒紫火化毒丹确实足矣。
福伯干枯的嘴皮突然之间开始上下颤动，张小阳耳朵凑上去听了一下，没有任何的声音。
看着福伯的嘴皮都干裂了，张一帆立刻就打了一碗水，将福伯扶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地就水喂到福伯的嘴里。
睁开的第一眼，福伯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张一帆。
这好像是在做梦，福伯都不敢相信他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慢慢地向张一帆的脸上靠去。
即使是做梦，福伯也想看看一年多未见的张一帆。
他是不是又瘦了！
福伯因为消瘦满是青筋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张一帆的左脸。
这孩子，一定是在玄天观吃了不少的苦。
你看，又比上一次回来的时候瘦了！
还有，张一帆都已经十六岁了，这么大的男孩子。
怎么还哭了？
福伯刚想用他没剩多少力气的右手拭去张一帆眼角的泪珠，一道带着哭腔惊喜的声音先传来。
“福伯，福伯，你醒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
因为这道声音太真实了，真实到福伯在脑袋里已经幻想了一年多这个声音，可是还是没这一道声音真。
这就是他少爷的声音！
福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最后福伯的右手伸开，掌心感受到了张一帆脸上的温度，才敢确认这是真的。
他的少爷回来了！
福伯最后的一丝力气，让福伯坚持着用他这只消瘦的右手，将张一帆两只眼睛眼角的泪水擦去。
可是刚刚擦去了泪水，张一帆的眼睛里泪水又往外涌出。
福伯的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由于虚弱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了，张一帆眼角的泪水，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擦拭了。
他老了，再也没有力气去保护他的少爷了。
对不起，少爷！
福伯又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昏沉沉的睡去了。
耳边隐隐约约又传来了少爷的声音，“福伯，福伯”，这声音听起来那么的美妙，福伯都有些不愿意再醒来了。
张一帆将福伯的右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不断地在福伯的耳边呼唤着，张一帆怕他不喊，福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失去意识多久，有些清醒的福伯又一次听到了耳边传来他少爷呼唤自己的声音，一声一声，一直都没有停。
不行！
他想他少爷了，即使他老了。
他也要看着他的少爷慢慢长大。
直到他老不动了！
拼尽最后的力气，福伯又再一次看到了眼前的光明。
这一次，福伯的内心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慌乱。
因为福伯知道，在这一片光明的背后。
就是他的少爷！
看着张一帆眼框里饱含的泪水又是滴滴欲坠，福伯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颤抖的嘴唇，慢慢地喊了一声。
“少爷！”
无数次呼唤你的名，终于等来了一声回应。
这一刻的张一帆，喜极而泣。
张一帆的双手抓住福伯的右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福伯手上的温度，他的福伯终于回来了。
福伯欣慰地看着张一帆攥着他的右手擦去了他脸上滑落的泪珠，他虽然身上没有力气，可是他还是可以用他的手，拭去他少爷脸上的泪珠。
他的少爷长大了！
“我这是昏过去多久了？”
张一帆摁住了还想翻身坐起来的福伯，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都已经快黑了，轻轻地在福伯耳边回答。
“福伯，天都快黑了。”
这是晕过去了一整天了，福伯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早上的事情，他一大清早上山捕蛇，没想到遇到了一大一小两条赤练蛇。
大的赤练蛇被他捉住了，小的赤练蛇却跟普通的赤练蛇根本不一样，速度极快，咬了他一口就跑了。
剩下的福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了什么，福伯立刻看了看自己左小腿上的伤口，只是伤口有些红肿，丝丝作痛，带着一丝麻木感。
抓赤练蛇多年，福伯也见过别的捕蛇人因为被赤练蛇咬中而毒发身亡，对赤练蛇的毒性还是很有了解的。
现在他的伤口能感觉到痛苦，恢复了知觉，这代表着他身上的赤练蛇毒，已经被解了。
“少爷，我身上的毒？”
“福伯，你不用担心，都已经没事了。”
张一帆话说的非常轻松，可是福伯却知道这句话代表的背后的事情可一点都不轻松。
每年因为中了赤练蛇毒死掉的捕蛇人有上千人，福伯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个人是中了赤练蛇毒后又活过来的。
有时候世间的道理就是这么的可怕。
赤练蛇对居住的环境条件要求比较苛刻，安华城只有城外的巨牙山上才有赤练蛇，所以很少会听到赤练蛇袭击山下边平民的消息。
所以最需要赤练蛇解毒丹药的人，就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巨牙山上搜寻赤练蛇的捕蛇人。
可是不要命干这一行的都是穷苦人，一粒赤练蛇的解毒丹药五十两银子，而他们采集的一粒赤蛇胆卖到像惠人堂的药铺，才能换一两银子。
福伯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哪个捕蛇人能随身带着解毒丹捕蛇的。
捕蛇人被赤练蛇咬了，要说没一个能掏出解毒丹的那五十两银子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等到被咬的捕蛇人从巨牙山抬到安华城的药铺医馆的时候，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不是区区五十两银子的普通解毒丹能救的了。
至于能救命的丹药需要多少银子，福伯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那是一个让以往死去的无数捕蛇人很绝望的一个数字。
听说是以万为单位的！
千言万语，福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带些哽咽地又喊了一声。
“少爷！”
还好，眼泪忍住了…
恢复了一些力气，福伯的右手从张一帆的手里挣脱，在自己的怀里仔细地摸索着，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福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揉成一团的纸票，双手慢慢地将纸票揉开，四方的纸票看上去皱皱巴巴的。
这是惠人堂给与捕蛇人的票据，上边盖着惠人堂的章子，凭借这些票据，可以按照上边的数量直接兑换成相应的银两。
福伯浑身别无他物，唯有这一张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纸票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可笑。
一条人命，在资本的眼中只值二十两，这代表着资本的冷酷。
而在最底层民众的眼中，他们拼上性命换来的，也只是这区区的二十两，因为这个世道再没有给他们多余的选择。
这就是世道的残酷…
看到张一帆将这张写着“承兑二十两白银”的纸票郑重地收下，福伯不知为什么，感觉身体就是一阵轻松。
他能为少爷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像是收到了什么最后的礼物，张一帆将纸票放入怀中收好，对着福伯说道：“福伯，你就安心休息，身体恢复之前，什么都别想了。”
福伯刚想闭上眼睛休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瞪大了眼睛问张一帆道：“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不就回来了。”
这一回的张一帆，话说的还是很轻松，但是福伯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安华城是一座依托玄天观的凡人城市，玄天观内的大动向肯定不了解，但是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外门的事情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明天就是外门大比了，可以说这一天不仅仅是对所有的外门弟子，对整个安华城来说，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这一天的日子，福伯又怎么会记错呢！
“少爷，你糊涂啊，明天就是外门大比了，你怎么还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回来看我这个没什么用的老家伙呢。”
“今天我要是不回来，我觉得我可以后悔一辈子。”
看着张一帆坚定的目光，福伯后边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说的没错。
可是张一帆做的也没错！
张一帆心里很清楚，明天的外门大比，没有了那粒从天而降的大元养气丹，他的机会已经不大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了。
明天参不参加外门大比，意义已经不大了。
反而是现在的福伯，身体刚刚恢复，不知道还会出什么问题，张一帆实在是不放心将福伯一个人留下来。
通过不了外门大比，离开玄天观，将来也许还有别的机会，张一帆的心里只会有遗憾。
如果福伯人又一次不在了，张一帆感觉一辈子他都原谅不了自己。
张一帆将水碗端到福伯的嘴边：“福伯，再喝点水吧。”
福伯闭上了眼睛，干枯的嘴唇始终不愿意张开。
“福伯，你的身体，就别闹了。”
福伯听到这话，直接把脑袋扭到了一边。
看着福伯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张一帆也无可奈何。
“福伯，你要怎么样才肯喝水？”
“走，你走，你走啊！”
福伯睁开了眼睛，里边全是泪水，大声地朝着张一帆嘶吼，张一帆从来没见过福伯跟他发火，这还是第一次。
“可是…”
不等张一帆把话说完，福伯继续地吼道：“我岁数大怎么呢？我一个人能照顾我自己。我身体怎么呢？我照样一个人能走。”
不等张一帆劝阻，福伯就一个人坐了起来，生怕张一帆扶他，又立刻双脚落到了地上，身体站直立了起来。
说实话，要不是胸中的那一口气，福伯差点腿哆嗦地都站不起来了，可毕竟福伯光靠自己一个人站起来了。
看到张一帆还想扶他，福伯又赶忙喊道：“你走！”
扶着门框，福伯看着恋恋不舍的张一帆，走一步停三步，不时地回头看着他，只能又声嘶力竭地大喊。
“走啊！你走啊！”
走到了大门口，张一帆的左脚都踏出了院门，在左脚落地之前又收了回来，转身又走到了福伯跟前。
福伯气的浑身发抖：“少爷，你，你…”
“总不能我人大老远的都回来了，连饭都没吃上一顿就被赶走吧。”
福伯老脸一红，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赶张一帆走了。
“我去准备饭菜，福伯，记得把那碗水喝了。”
张一帆径直走到福伯的床边，将福伯死活都不喝的那碗水端着递到了福伯的手中，一句话未说，直接离开了。
福伯的身体在接过这碗水后又颤抖了起来。
这一回，气的好像都有点严重。
这碗水。
它都有点咸！
福伯身体不好，张一帆特意弄了四菜一汤，扶着福伯坐到了饭桌旁，张一帆也坐到对面，一家人就整整齐齐的了。
这一顿饭，福伯感觉都没有夹过一口菜，从始至终，都不用他开口，张一帆总能将他想吃的菜夹到他的碗里。
福伯还记得张一帆小的时候，他也老喜欢给他夹菜，没想到等到他老了，夹菜的人反而换过来了。
少爷是真的长大了！
这一顿饭，不知是张一帆回来的原因，还是那枚紫火化毒丹确实将毒解的干干净净，福伯吃的特别的香甜。
破例又舔了一碗米饭！
看到福伯多吃了一碗米饭，张一帆绷紧了一天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这才是让他放心的正确打开方式。
赶我走，吓唬谁呢！
仿佛知道张一帆是怎么想的，身体大好的福伯吃完饭就落荒而逃了，这一次盯着福伯“矫健”的逃跑身影。
张一帆很确定，福伯的身体确实是好多了。
他不用扶！
就吃饭的这回功夫，天已经黑了，圆圆的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象征着相聚的圆月，却见证着一场又一场的分别。
靠在大门的门壁上，福伯借着月光，目送着张一帆的身影越拉越长。
年纪大了，视线有点不好了，走远了的张一帆的模样，无论福伯如何努力都已经看不清了。
那声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刚刚，福伯拼尽全力也想喊出的“快走”。
在这一刻，无论如何福伯也说不出来。
他的嗓子被堵了…
靠在门壁上许久，本来福伯都以为张一帆已经走了，结果远处的黑暗之中又传来福伯熟悉的声音。
“福伯，你要是再去捕蛇，下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听到张一帆的声音，福伯激动地喊了起来。
“少爷，你就放心吧，我岁数大了，干不动这活了。”
“那我下次回来，你还赶我走吗？”
“少爷，没有下一次了，再也不会了！”
沉默了许久，没等到张一帆的声音，不知道张一帆到底还在不在，福伯朝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试探着大声呼喊。
“少爷，那你啥时候回来？”
“很快！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点亮了福伯的眼眸。
这一回，福伯再也没有了呼喊，因为他的少爷已经答应了他，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相信他的少爷说的话。
因为他的少爷。
已经长大了！
在门口伫立了良久，一阵冷风吹过来，吹醒了陷入回忆之中的福伯，清醒过来的福伯，才发现脸上已经全部湿润了。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都这么大岁数了。
怎么还哭了！
还好，没人看到。
福伯手忙脚乱地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就连眼眶里的那点，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福伯，你家一帆托我这几天照看一下你，我给你捎好吃的过来了。”
一听这是刘婶的声音，福伯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糟了，被发现了。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福伯跟一个惹急的兔子一样，一跳就蹦回了院内，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婶挎着她的那个菜篮子，上边盖着一块麻布，过了一会才走到了福伯的院门门口跟前。
只是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福伯的影子。
唯有那还来不及关上的院门，上边的门环还在轻微的摇晃着，告诉着刘婶刚刚的一切是事实。
这儿曾经有个人来过！
都这么多年的邻居，刘婶毫不客气地嘴里自顾自地念叨了起来。
这个福伯，也真是的。
天都这么黑了，也不等等我。
这老家伙，每一次一帆走都哭。
整的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这个倔老头。
都这么大岁数了。
怎么还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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