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 潜龙藏川
宴饮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但王府的夜宴却并未就此结束，反而随着时间接近午夜，正将气氛渐渐推至最高潮。
更多悬挂着莲花灯的马车自发朝着王府的道路驶来，到各角门时，方找僻静处停靠。随后，再由龟奴肩扛起，将马车上走出女子送入王府。
喧闹的场面在王府后花园各处不断上演，除开由侍卫把守的通往内眷居所的通道以外，百花园内各处都充斥着举杯欢唱的男男女女，聚在盏盏暖色灯笼布置成的小天地下，纵情吟唱。
而在同样的时刻，范旭也终于在祁王的传召下，在内书房中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言中对他深怀敌意的嫡母。
“儿臣范旭，拜见父王、母妃大人。”
“快起身来。”祁王并未太在意范旭那不标准的行礼，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快到孤王身边来，让孤王好好看看你。”
穿过几位看客，范旭朝前又走了几步，在被祁王打量的同时，目光同样落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依旧是那双泛着寒意的眼睛，即使此刻是眉眼带笑的模样，却仍遮不住眼底深处的那份仿佛万年不化坚冰的寒冷。但也并非所有都一成不变——被酒精严重侵蚀的身体开始变得有几分臃肿，眼角的皱纹也多了，脸上皮肤黯淡无光，腰背也似乎不如过去般挺拔……在经过了十一年的变化，面前男人的眼中，似乎又多了份浓浓的疲倦。
他似乎更老了。
尽管与几位丫鬟在一起时，行事偶尔有些跳脱，但范旭从容淡定的性子却从未有过改变，可当看到对方以这幅状态出现在范旭面前，用殷切目光打量他时。一时之间，老成如范旭，竟也有些不知自己该怀以何种情绪来面对对方。
但年龄小终究占了优势，即使范旭不说话，也不会被人视作失礼。
时间缓慢推进，短暂的亲情时间过后，理智开始重新回到面前这位位高权重的王侯身上。不久之后，在祁王爽朗的笑声中，将范旭与周围几位来客作了番介绍，范旭自然又是一番行礼问候，算是将他王子的身份首次在正式场合‘官宣’。
“方才听闻仲元兄道，范公子胸藏诗书，谈吐有度，是位少年饱学之士。却不知是师承京中哪位大家，可否能为在下代为引荐？”
说话的男子姓黄，名九州，是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穿广袖白衫，腰缚直裰，头上虽只简单用木簪束发，前后却仍梳理一丝不苟。只是，这位黄先生口中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景国官话，但腔调却有些怪异，范旭好奇问过后方才得知，对方原来是来自海外一小国——大月——虽国名不显，但却是位学识渊博之士。不仅通晓山川地理，见识极广，而且还在中京城中创办了一所名为同文书院的学院，目前在学院担任山长一职。
而且与其他书院不同的是，同文书院内担任教书任务的讲师，皆是随山长黄九州一同来此的大月贵族，而院内招收的弟子，也多是跟随使节团而来的大月子民，因仰慕天朝上国繁华，故留于此——许多人猜测大约这也是这位黄山长创办同文书院的初衷之一——当然同文书院也从未拒绝过招收本地弟子，其山长黄九州传言更是十分爱慕人才，为此常不惜耗费，为学院引进新的人才，更出资慷慨解囊，救济穷困才子，与士人中极得善名。
聊天的时候，范旭也能感受到来自这位黄山长身上，那股无处不在的浓厚求知欲，仿佛是位谦卑的学者，对知识的渴求永远得不到满足。
这样的人很难使人生出厌恶，但关于他身上学问的事情却实在不好解释，范旭只能委婉推脱，表示那位曾教授他知识的老道早已云游四方，不知去向。对此，黄山长也只好‘哦’地点了点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九州先生难不成是要将天下之才，尽拢入你同文书院麾下吗？今次错过便错过了，说不定日后，又会在不知何地，山水再相逢也未尝可知。”
之前出现在大厅中的丁仲元此刻也在落座在这座内书房中，为黄九州因错过人才之事笑眯眯的打趣，看得出来他与祁王府的关系应是极为亲密，与在场的几人说话时十分的熟络，言谈做派浑如主家一般，却也并不扰人，处事时的方式更像是缓和人际关系的润滑剂。
“不错，缘之一字玄妙得很，九州施主若因此过于介怀，反倒不美。”
“各位大兄教训的是。”
黄九州从善如流，随后众人又将话题转到近期书院的发展。范旭这才清楚，原来同文书院不光似别的书院讲授圣人文教，更兼之包含了许多其他知识，内容涉及天文地理、人文风俗、商业运作、经济发展、工业制成等等一系列当下世人所不关心的东西，并认真收集整理成册，编纂成书，来景不过短短十多年，门下弟子便已将足迹遍布景国大半，书册内容更在一天天不断完善更新。
“贩夫走卒，皆可为师。
村中老农或许只字不识，一生也未曾踏足离开过故土十里之外，但谈及对足下之土所的了解，灾年该何时播种、丰年该如何为田亩增产收获，却不逊色我们在座任何一人。”
黄九州侃侃而谈，当然所说之事于当下而言有些离经叛道，但面上认真之色却溢于言表。而周围几位听客，虽面上并未露出过任何不屑或轻视的表情，但态度却算不上有多认真，显然对他所讲之道并未完全认同。
“有些可惜……”
生不逢时，是对所有胸怀远见之士来说最悲哀的事情，范旭虽是个经过互联网洗礼，涉猎极多的后世人，但黄九州所讲的对许多知识充其量只能算作囫囵吞枣，根本不得精通，因此只能笑笑，暗暗为这位山长感到惋惜。
更多悬挂着莲花灯的马车自发朝着王府的道路驶来，到各角门时，方找僻静处停靠。随后，再由龟奴肩扛起，将马车上走出女子送入王府。
喧闹的场面在王府后花园各处不断上演，除开由侍卫把守的通往内眷居所的通道以外，百花园内各处都充斥着举杯欢唱的男男女女，聚在盏盏暖色灯笼布置成的小天地下，纵情吟唱。
而在同样的时刻，范旭也终于在祁王的传召下，在内书房中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言中对他深怀敌意的嫡母。
“儿臣范旭，拜见父王、母妃大人。”
“快起身来。”祁王并未太在意范旭那不标准的行礼，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快到孤王身边来，让孤王好好看看你。”
穿过几位看客，范旭朝前又走了几步，在被祁王打量的同时，目光同样落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依旧是那双泛着寒意的眼睛，即使此刻是眉眼带笑的模样，却仍遮不住眼底深处的那份仿佛万年不化坚冰的寒冷。但也并非所有都一成不变——被酒精严重侵蚀的身体开始变得有几分臃肿，眼角的皱纹也多了，脸上皮肤黯淡无光，腰背也似乎不如过去般挺拔……在经过了十一年的变化，面前男人的眼中，似乎又多了份浓浓的疲倦。
他似乎更老了。
尽管与几位丫鬟在一起时，行事偶尔有些跳脱，但范旭从容淡定的性子却从未有过改变，可当看到对方以这幅状态出现在范旭面前，用殷切目光打量他时。一时之间，老成如范旭，竟也有些不知自己该怀以何种情绪来面对对方。
但年龄小终究占了优势，即使范旭不说话，也不会被人视作失礼。
时间缓慢推进，短暂的亲情时间过后，理智开始重新回到面前这位位高权重的王侯身上。不久之后，在祁王爽朗的笑声中，将范旭与周围几位来客作了番介绍，范旭自然又是一番行礼问候，算是将他王子的身份首次在正式场合‘官宣’。
“方才听闻仲元兄道，范公子胸藏诗书，谈吐有度，是位少年饱学之士。却不知是师承京中哪位大家，可否能为在下代为引荐？”
说话的男子姓黄，名九州，是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穿广袖白衫，腰缚直裰，头上虽只简单用木簪束发，前后却仍梳理一丝不苟。只是，这位黄先生口中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景国官话，但腔调却有些怪异，范旭好奇问过后方才得知，对方原来是来自海外一小国——大月——虽国名不显，但却是位学识渊博之士。不仅通晓山川地理，见识极广，而且还在中京城中创办了一所名为同文书院的学院，目前在学院担任山长一职。
而且与其他书院不同的是，同文书院内担任教书任务的讲师，皆是随山长黄九州一同来此的大月贵族，而院内招收的弟子，也多是跟随使节团而来的大月子民，因仰慕天朝上国繁华，故留于此——许多人猜测大约这也是这位黄山长创办同文书院的初衷之一——当然同文书院也从未拒绝过招收本地弟子，其山长黄九州传言更是十分爱慕人才，为此常不惜耗费，为学院引进新的人才，更出资慷慨解囊，救济穷困才子，与士人中极得善名。
聊天的时候，范旭也能感受到来自这位黄山长身上，那股无处不在的浓厚求知欲，仿佛是位谦卑的学者，对知识的渴求永远得不到满足。
这样的人很难使人生出厌恶，但关于他身上学问的事情却实在不好解释，范旭只能委婉推脱，表示那位曾教授他知识的老道早已云游四方，不知去向。对此，黄山长也只好‘哦’地点了点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九州先生难不成是要将天下之才，尽拢入你同文书院麾下吗？今次错过便错过了，说不定日后，又会在不知何地，山水再相逢也未尝可知。”
之前出现在大厅中的丁仲元此刻也在落座在这座内书房中，为黄九州因错过人才之事笑眯眯的打趣，看得出来他与祁王府的关系应是极为亲密，与在场的几人说话时十分的熟络，言谈做派浑如主家一般，却也并不扰人，处事时的方式更像是缓和人际关系的润滑剂。
“不错，缘之一字玄妙得很，九州施主若因此过于介怀，反倒不美。”
“各位大兄教训的是。”
黄九州从善如流，随后众人又将话题转到近期书院的发展。范旭这才清楚，原来同文书院不光似别的书院讲授圣人文教，更兼之包含了许多其他知识，内容涉及天文地理、人文风俗、商业运作、经济发展、工业制成等等一系列当下世人所不关心的东西，并认真收集整理成册，编纂成书，来景不过短短十多年，门下弟子便已将足迹遍布景国大半，书册内容更在一天天不断完善更新。
“贩夫走卒，皆可为师。
村中老农或许只字不识，一生也未曾踏足离开过故土十里之外，但谈及对足下之土所的了解，灾年该何时播种、丰年该如何为田亩增产收获，却不逊色我们在座任何一人。”
黄九州侃侃而谈，当然所说之事于当下而言有些离经叛道，但面上认真之色却溢于言表。而周围几位听客，虽面上并未露出过任何不屑或轻视的表情，但态度却算不上有多认真，显然对他所讲之道并未完全认同。
“有些可惜……”
生不逢时，是对所有胸怀远见之士来说最悲哀的事情，范旭虽是个经过互联网洗礼，涉猎极多的后世人，但黄九州所讲的对许多知识充其量只能算作囫囵吞枣，根本不得精通，因此只能笑笑，暗暗为这位山长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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