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养鹰扬去

    大人们谈话时，年幼的小孩子除了发呆，是没机会多嘴。

    范旭在内书房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位置坐了下来，双手撑在桌面，面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实则无聊的听着眼前这帮大人们的谈话。

    从他们的聊天内容中不难看出，这群客人们的所有的利益交集点，全系与祁王一身——或者通俗一些称呼的话，此刻内厅里的这些人，全隶属于祁王派——一位王爷，会有自己的幕僚、亲系是件再正常不过，但在京城，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范旭十分怀疑这些人中，说不定哪位就是皇帝派来的间人。

    当然，这些内容以他现在的身份是完全接触不到的。

    身为庶子，又被生父外放府外多年，即便是如今被召回王府，成为祁王府唯一的男丁，范旭也很难在府中拥有什么地位。而且按照景朝历代先例，太子继承皇位后，其余皇子皆会以看似分封，实则谪贬的方式驱离出京城，无召不得返京，但到了祁王这，却成了例外，非但没有被驱出京城，反而自现任景帝继位，十八年来一直未曾离开过中京半步。

    除开皇帝，祁王本身的态度也是十分奇怪。

    须知，寻常王爷便是假装做戏，通常也会偶尔做出些爱民之举，以示谦恭。可自范旭诞下之日以来，他对这位父亲最大的印象便是对方整日饮醉作乐，哪怕是被外放出府的那些年里，偶尔也能听闻他这位父亲因醉酒而闹出的一些丑闻——当然寻常的一些街头闹剧，对于一个皇族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大事，即便是偶尔揽回一两位当红的青楼女子，初时或可能引人侧目，但发生的次数多了，旁人也只作趣闻平静以待之。

    挺好的。

    尽管范旭有些看不上对方的这种荒淫无道的生活，但对于一位久居京城的王侯来说，应该算得上是种不错的自污方式，哪怕是像现在这样心有不甘，找来一群幕僚躲在府中自我慰藉，这样的做法也是勉强可以理解的。毕竟王侯又不是什么圣人，应该没人会对他的品德抱太高的期待——看看现在书房内待着的这些人：海外小国跑来景都开书院的书呆子，脑袋上光光肚子圆鼓鼓的吃肉大和尚……说不定这些人也都是打着，身后有这样一位只知饮酒作乐，而不问世事的王侯来做靠山，好让人在京中能过的更逍遥。

    范旭自己也对这样的靠山是欣然接受的。

    祁王府目前除他之外没有其他可以继承家业的子嗣，倘若日后可能……即便未能侥幸继承王府，那想在外面过的好些，难免是要扯一扯祁王府这张虎皮来做靠山的。都是成年人，关于这点没必要去反驳，更不用与对方刻意保持疏离，这幅身子弱，日后定然是吃不得苦的，所以无论如何，为自己也好，为忠叔、垂柳轩其他人也好，适当的保持静默，在稳稳成长到成年以前，祁王府还是他们最好的避风港。

    至于被针对……

    眼瞅着祁王妃不时瞟过来的目光，虽然尚不清楚对方这样做的目的，但范旭觉得问题不算很大，毕竟无欲则刚，只要他合理的管束好自身欲望，将垂柳轩经营成一片独立的小天地，想必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掉些来自王府内的勾心斗角。

    当然，眼下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是挣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之前在西山庄子待着的时候，因为环境因素的限制，他的活动范围最远只能到临近中京的郊县集市，因此一直未能攒下积蓄。而现在尽管依靠王府每月发下的例钱，便能使垂柳轩的所有人现阶段衣食无忧，但如果想过的潇洒，那他的积蓄的还很难达成这一目的——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掌握一门、乃至多门营生，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当然要说有多急倒也不至于，毕竟距离他长大成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在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内，如何不引人注意的低调发展，才是问题真正的关键。

    与朱青的结识便是一次不错的突破口。

    出门的理由有了，即便因此被责问几句，也算不得什么损失。

    对于范旭这样的人来说，现阶段的中京就好似一座无人看管的大宝藏，遍地都是黄金等着他去……好吧，说捡是有些夸张，但在领先了千年经验的帮助下，还无法在这里轻易获得想要的财富，那也未免有些太小瞧他后世人的身份与能力。

    不过在此之前，对方的可靠程度还有待考证。

    一个经历了背井离乡的难民，长途跋涉来到中京，期间的这段路程里，绝不会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老实巴交——当然也并不是在说对方是什么坏人，当生命遭遇威胁时，任何的出格举动都只能算是紧急避险，为了活下去的手段而已。只要对方本性不坏，不随便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如此持续的观察上一段时间，大抵也就可以清楚对方是否值得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