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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汉二十八年,二月七日。

    阳夏侯辞国相之位,由代地归。

    这件事情在楚地引起的动静,可不小于地龙翻身,许多深居简出的勋贵离开了他们的封地,亲自前往阳夏。

    哪怕有几位彻侯卧病在床,他们同样关注此事,派出了看中的后辈前往。

    近年来狩猎活动减少的楚王,在正月十五过后,率领一队人马从郢都沿路往西前进,大有将沿路的山珍野味全部带过去的意思。

    人们还见着淮阴侯府正门大开,浩浩荡荡的车驾从中驶出,按照平日里的说法,除了天子使者外,任凭你身份再高,登门拜访都难得见他一面。

    随着阳夏侯车驾越来越近的消息,楚地百姓的好奇心则是达到了顶峰。

    毕竟是冬天,春耕尚未开始之际,恰是一年当中难得的休息时间。

    绝大部分人闲在家中无事可做,哪怕村子里出现稍微新鲜一点的事情,都会被翻来覆去说上数十遍,更别提阳夏侯返乡这样令楚地震动的大事。

    某处集市门口处,在早集尚未正式热闹起来前,大家伙对此各有各的“见解”。

    一名裹着羊皮袄子的老头儿,咂巴着嘴道:“阳夏侯这返乡的阵仗,可真是不俗,我见这些天里县令进出官府的次数都多了。”

    “可不是嘛。”边上的长须中年男子搓着手应答,清晨的温度太低,冻得他直哆嗦,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尤其是近些日子巡街的官差,街道上隔个几十步就能见着。”

    “这样的排场,恐怕比皇帝都不差了。”此时那老头儿回忆着道,“高皇帝是回来过一次,惠皇帝回来过一次,都是这个阵仗。”

    这两人后面两三步的位置处,站着个面相憨厚年轻人,脚边摆着一担子鸡蛋。

    听着这些交谈,他不免有些心痒痒,于是好奇打探一句:“二位所说的这个阳夏侯,和那陈鲁是兄弟关系吗?”

    “阳夏侯”这个名号,自己曾经听过。

    大概半年前,那群穿着灰黑色麻布衣的好人在自己村里宣讲新式农具的时候,他们其中领头叫陈鲁,边上有人对他的称呼里,似乎就与“阳夏侯”有关。

    老头儿和中年长须男子对视一眼,当即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说法那是比一般的野史都要更野,儿子都变成爹的兄弟了。

    笑了一小会后,中年长须男子没想到自己居然觉得身上不再寒冷。

    于是他再舒畅抖了抖,对那憨厚青年道:“你刚刚说的陈鲁,乃是阳夏侯次子,阳夏侯名讳陈洛,可谓响当当的大人物。”

    “有多大?”憨厚青年懵懵懂懂。

    “呃……”中年男子愣了愣,有些词穷,“总之很大很大。”

    反倒是边上的老头儿补充说:“阳夏侯之前可是在长安当过丞相的人,就比那皇帝低上半头,其他人见到他都得哆哆嗦嗦的。”

    “那确实很大很大。”有了直观的描述,憨厚青年顿时表示赞同。

    他再接着问道:“那他这般威风,为何不留在长安呢?我听说那儿有几千丈的高楼,街道宽得可以摆下集市,房屋都是用珠玉彻成的。”

    “没那么夸张,老朽去过一趟长安,它不过也就是座更大更宽的城罢了。”那老头儿摆了摆手。

    自己要真没点见识,恐怕真会被面前这个青年唬的一愣一愣的。

    “辟谣”结束后,老头儿想起自己尚未回答对方前面的那个问题,忍不住想要展开长篇大论。

    阳夏侯为什么选择返乡?

    这和朝堂局势的变化大概不无关系。

    阳夏侯乃是上上任皇帝手下的臣子,就算说是托孤重臣,那到现在也已经过期。

    如果高皇帝仍然在世,那他依旧会是丞相,但问题是孝惠皇帝都不在世了。

    而且当今的朝堂上,功臣派显然不怎么受当今这位皇帝的待见。

    阳夏侯前去长安掺和进政事,起了什么冲突,恐怕不会有太多优势。

    何况他还是代国国相,有着这层身份,自己要是皇帝,心里也会有所提防,不敢全部信任。

    想了又想,老头儿发现这些理由的立足点都有漏洞,哄哄面前这憨厚青年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却骗不过自己。

    于是沉吟片刻后,他悠悠叹道:“这人一老了,总是想回家乡,埋在熟悉的土地里。”

    “我这人一老了,在代地总是想着回来,思念诸位啊,想一同饮酒,烹食鳜鱼。”陈洛望着那些熟悉却又与记忆有所偏差的那些面庞,不由得在接风洗尘宴上举杯感慨。

    他若是接受刘恒的征辟,重新前往长安,未必不能在朝堂上凝聚出一股势力来。

    叔孙通虽然辞官,但太常的位置乃是由他那名姓赵的弟子继任,而老当益壮的张苍,依旧精神矍铄地担任着御史大夫。

    这些高层的人脉还在,那想要重新组建派系,再轻松不过了。

    而且自己只要活着,刘恒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毕竟他对功臣派有实质性的行动,也是等到陈平去世之后,在那之前,哪怕打一个巴掌,至少都会给两个甜枣。

    但自己累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该享享福了,没必要再去整日勾心斗角。

    “早就等着江宁你回来了,代地还在赵地北边,不知多么苦寒,哪比的上我们楚地的气候啊。”项羽接话,爽朗地笑道。

    他须发已经半百,只不过整个人的气势未失,双臂看着孔武有力,并不像一般的老人那样走起路来都担心被风吹走。

    按照项羽自己的说法,从郢都到阳夏这一路上,他收获颇丰,射杀的豺狼、狐狸超过十五头,还射伤了一头老虎,只是它遁入山林,沿着一处溪水隐匿了受伤带来的痕迹,最终给它逃掉了。

    韩信倒在一旁轻声嘟囔道:“代地,冬苦寒,夏温凉,若需攻取,则宜三四月备足粮草,五月发兵,九月前取之,若要攻代,可从……”

    听着项羽的吐槽,陈洛笑着应答说:“代地冷是冷了点,但地势开阔,鹿群、狼群常常可以在郊野望见。

    我一年仅有狩猎两三次的时间,每次都能射到两三头鹿,十几只野兔。

    要是羽兄在那边,恐怕要专门安排放置猎物的车队。”

    “唉,那倒是有些可惜。”项羽拍着大腿,显然颇感遗憾。

    楚地多山岭,猎物都藏在林中,每次自己身边跟着的人多了,总会将那些机灵的家伙惊走,根本不尽兴。

    代地那平坦开阔的地形,何尝不是上佳的狩猎场所。想到这里,项羽有些郁闷地饮下两口酒,刚想叫侍从添满,结果抬起头来,就见着虞姬盯着自己,嘴巴用口型比着“还剩三杯的量”。

    于是他更加郁闷了。

    陈洛没有注意项羽的情况。

    此时他侧过头去,发现韩信正低着头,用右手在桌子上默默比划着什么。

    这是将整个天下的堪舆图都基本存在了脑子里,每次冒出一些新想法,随时都可以进行模拟,而他现在模拟假设的,乃是如何由关中发兵攻代。

    “韩兄,韩兄。”

    直到陈洛呼唤两声,韩信方才反应过来,当即抱歉道:“走神了,我自罚一杯。”

    “我与韩将军陪一杯。”坐在对面的项羽同样举起手中的酒杯,并且侧过头去,向虞姬比着口型问,“我这不算一杯吧?”

    “算。”

    项羽沉默地将杯子高高举起,最终没舍得全部饮下,只喝了三分之二,留了额度。

    陈洛发现相比多出几道皱纹和白了一半头发的项羽,韩信的变化可就大了。

    他整个人清瘦了不少,神色内敛而安静,一言不发地坐着就如同木雕,很难吸引到旁人的注意。

    如果自己不知道他是韩信,是千古兵仙,恐怕从他右手处那一层厚厚的茧子位置进行判断,会将他认成一名年迈的普通文士。

    “韩兄这些年撰写的兵书,可又有什么进展?”陈洛随口问上一句。

    韩信摇了摇头说:“进展不大,现在还在修修改改,但写不出我心里真正完美的兵书。”

    陈洛有些惊诧地问道:“这是何故?”

    自己可是觉得十多年前读的那第三十七版还是第三十九版《淮阴兵书》,就已经足够完美,每次重新翻看一遍,都能从中获得新的感悟。

    韩信揉了揉下巴说:“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我想要写尽所有的情况,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有时候我想着尽信书不如无书,写了这么久的兵书,或许并不能给后人提供什么帮助。

    后来想想,它们不过是我感到无趣时,聊以自慰的方式,便没有再刻意追求过完美的兵书了。”

    “这样的心态倒是不错,敬你一杯,祝韩兄早日写出一卷完美的兵书,好让我开开眼界。”陈洛举杯道。

    天道难以容下完美无缺的事物,可如果说近五百年来,谁能将真正完美的兵书创造出来,那自己相信唯韩信有此资格。

    宴会进入到了热闹的阶段,一名青年起身行礼道:“禀陈公,在下项显,请以剑舞,实现家父之愿。”

    陈洛一愣,接着乐道:“汝父之愿,乃是前来剑舞?”

    自己的确对此有几分奇怪,居然还有这样的要求?

    不过项羽在旁提醒:“江宁,这是庄的儿子,他去岁病了,不能赶过来,于是让显儿来代替成行。”

    “原来如此。”陈洛恍然,如果对方是项庄的后人,这一切倒好解释了。

    之前自己在代地的时候,和项庄有过几次通信。

    当时他们在交流的过程中,提及了鸿门宴,津津乐道地讨论起那次楚汉无数将领初次会面的场景,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了“项庄舞剑”上面。

    项庄显然认为自己能在那样富有纪念意义的时刻进行表演,属于一种荣耀。

    在信上聊得开心了,还说等陈洛回到楚地,他来宴会上给自己剑舞,只是卧病在床导致项庄的承诺无法亲自完成,于是派出了儿子来完成承诺。

    “请舞剑。”陈洛神色郑重地冲项显颔首道。

    项显躬身行礼之后,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把刻有精美花纹的长剑。

    最开始,他仅仅是手腕翻动,耍出朵朵剑花,但刹那间,整条手臂都抖起来,灵活得像是暴雨中飞翔的海燕,渐渐的,他全身心投入到剑舞之中,光与影在他的剑尖上跳动,在空地间不断挪移的脚步,每下都踏得众人喝彩。

    轻柔时,是细雨夜落窗台。

    绵长时,是溪水迈下高山。

    壮烈时,是滚石啸落谷底。

    好一个剑舞!

    宴会上的那些年轻人,大部分都在称赞着项显技术精妙绝伦,让他们叹为观止。

    而那些须发渐白的老人,脸上皆是浮现惆怅之色。

    这真是熟悉的感觉啊。

    “彩,甚壮。”原本昏昏欲睡,坐着都有些打盹的龙且,盯着项显目不转睛。

    曾经亡秦的时候,每次大战胜利后举办宴会,众人洗去身上的血腥味,乐呵呵地比着自己所立下的军功,偷摸着喝上两杯小酒,大口吃着炖得刚好的肘子。

    而项庄往往在席间气氛最为热烈的时候登场,来上一轮剑舞,引得满堂彩。

    不过大汉建立之后,项庄这小子被封为平皋侯,有了包袱,自己想要再看到他的剑舞,那是难之又难,这七八年里的印象里,更是只有两三回,根本不过瘾。

    但是面前项显的剑舞,是让他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龙且嘴角微微上扬,举起酒杯想要一饮而尽,却又想起医者的叮嘱,于是只浅浅抿了一口,算是过个嘴瘾。

    项显足足舞了一刻钟。

    结束之后,额上的汗珠尚来不及抹去,他先抱剑向席间众人行了一礼。

    席间安静片刻,接着陈洛缓缓鼓起了掌。

    项羽面带笑意地赞道:“我看庄在这个年岁,除了剑舞多了几分杀伐之气,在技巧上是比不过你的。”

    席间的其他人亦是纷纷喝彩,表达兴奋之意。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观剑器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