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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洁茹(下)

    “孟叔,早啊,正说让妞妞去你家请你呢。”

    “早!”

    孟叔大名孟德山,字守仁,四十出头年纪,四方脸,浓眉毛,一副老学究的严肃气派。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奈何文笔不妙,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家里原本有些产业,几十年下来混的家徒四壁。他又拉不下脸去讨生活,素日里只靠帮人抄抄书赚点铜子儿。儿子小孟今年已经十五岁,一度与老孟关系恶劣,整日在街上和一群小混混瞎逛,说起读书就一脸不屑。孟叔根本管不住。去年他老婆染病,若非夏言出钱接济,孟家婶子坟头的草都一人高了。

    孟叔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经此一事,放下脸面,在青龙堂做些事,与儿子的关系也改善了。一个月前夏言请他来家里给妞妞上课,就是变相接济,也给他一些回家照顾病人的时间,孟婶在家长期要吃药,白给银子总不是事,也是考虑孟叔,怕他面子上挂不住。

    “小茹,你家娃娃怎么样了?”

    孟叔坐下后,端起粥碗问洁茹道。

    “好多了。”

    一旁的妞妞正乖乖坐着,洁茹姐给她扎辫子。

    “先生,师娘怎么样了?”

    “嗯,还是老样子,这半个月倒是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希望她快些好起来,还有毛毛。”

    老孟看着小姑娘,眼中满是柔和。对于这兄妹二人,他虽难以启齿,心里是感恩的。

    早饭完,妞妞去书房里上课,洁茹姐麻利的忙碌起来。厨房里洗涮完,看着外面难得好天气,又去妞妞房里看有什么要洗的。待走到房间门口时,房门没关。往常这时夏言已经出去了,她推门进去,似看到些不该看的,轻啊了一声,触电似的连忙退了出来。站在门口搓着脸,好半晌才说道:“我以为你出门了……你床单该洗了。”

    “洁茹姐,我又没脱光,你啊什么?让孟先生听见了,还以为我对你做坏事呢。”

    里面传出夏言的玩笑声。

    她脸上才消退的滚热,又热看起来。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抑制不住冒出。许多人不知道她的身世,她也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连原来死去的丈夫也不知道。她父亲曾犯事,一家女眷被编入乐籍。后来在教坊司带了两年,后来被一个老仆人花钱赎出来了。家没了,父兄都没有音讯,跟着老仆人改名换姓过日子,那时她才七八岁。她死去的丈夫,如普通人家男人一样,言语不多,有膀子力气,说不上多疼她,外面受了气也动不动回家打骂,拿她撒气。

    不过这是女人的本分,她尽力服侍,没有怨言。有了孩子之后,丈夫在城外漕运码头跑活儿,十天半个月回一次家,小日子到还和谐。小叔子脾气不大好,长嫂如母,她也尽量担待。毛毛刚学会走路,她男人从外面回来,带了几尾江鱼养在木盆里,不留神孩子跑过去弄了一身水,到晚上就发起烧来了。病根自此落下,请医问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加之小叔子不成器,花钱如水,三年前男人淹死,她大哭一场,办丧事的钱还是借的,没办法只能典卖旧宅,出去租两间小屋过活。

    孩子的病要花钱,小叔子又不成器,她一个妇道人家,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到种种难处,对着铜镜抹眼泪。说媒拉纤的婆子也不少,她有一副好容貌,自己从记事起就知道。因为家世,性格里总有几分傲气,但凡日子过的下去,她绝不愿做外宅,名分是一方面,那些浮浪公子哥儿娶回去,新鲜劲儿一过,玩弄厌了,还不是随手一丢?或是卖进窑子里,任其自生自灭?有几次,家里实在没米下锅,孩子又病的厉害,小叔子跑来找他要钱。她曾想着,罢了,守着身子做什么,能遇到个什么人呢?都是一样。到第二天下了决心,一路到媒婆家门口了,心中又升起一股不甘来,踟躇纠结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回去了。后来索性放下脸面,换一身朴素旧衣,脸上故意弄的脏脏的,去给人家洗衣服,做针线,日子虽艰难,却勉强过的下去。

    后来遇到旧邻韩婶子,说起几句话,韩婶子劝了几句让她再嫁人的话,她纠结一阵,还是婉拒了。没想到韩婶子有一日找过来,说给她介绍个好事。她原本有些不喜,以为对方是借此拉纤说媒,骗自己过去让人家瞧瞧模样。再三询问,韩婶说不是。

    后面见到夏言,还有些不确定。待在他家做了些时,才放心下来。夏言不要她喊少爷小姐之类的称呼,又说什么今后是一家人,做朋友称呼就可以。一开始尚觉得别扭,后来适应了,反倒觉得这高个儿男孩不仅长得好,性情也是自己此生从没遇到过的,没规矩,相处起来轻轻松松。

    她是结过婚的人,自认对男女之事比夏言懂,察言观色也看得出,夏言对她似有些意思。发觉此事后,她如少女一般,一面欣喜一面忧愁。喜的是对方对她有些意思,自己容貌究竟没老,更喜对方尊重人,不因喜欢就做龌龊之事。虽然喜欢开开玩笑,却知道轻重。忧的是自己是结过婚的寡妇,还带个生病的孩子,两人年纪相差七八岁。对方年纪轻,相貌好,又有学问又有能力,即便自己甘愿做小妾,对方怕不一定愿意要。他这样的人物,要找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呢,夏家他来了两个月,媒婆来了四五个,都是给夏言说亲事的。唯一让她有些暗喜的是,夏言都婉言谢绝了,说自己还年轻,不急。

    男人的那点癖好,她是清楚的,自己丈夫当年经常半月甚至一两个月在外面跑,偷腥的事她发现就不止一回。夏言这个年纪,对自己有些想法,是应有之事。她有时夜里想起这些,辗转不能入眠,想着自己白天给他洗衣服时,特别留意的几个地方,都没有留下别的女人的痕迹。又想着白天他开的一句玩笑,是不是有什么暗示意思。诸如此类,让她欣喜让她忧愁。睡着了做些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之后又一阵羞恼。

    自己儿子毛毛的病,也全仰仗他,这才有了好转。他曾开玩笑说,毛毛好些了接到这里来,反正家里空房多,她住在家里做事也方便,毛毛也能和妞妞玩。又说要认毛毛做干儿子。她为此纠结了好一阵,考虑他人的闲言碎语,终究搪塞了过去。每天出门前,虽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也总是特意打扮一下。几年不化妆了,如今来夏家,总是特别化了淡淡的妆,似是在期待什么。

    这样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她脸上忽然又笼罩起淡淡的愁云,连夏言出来盯着她看了半天都没发觉。

    “喂,美女,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慌乱答着,瞥了夏言一眼,急忙从他身边走过,进到房间里。他刚才应该没看见自己脸红吧,应该没看见吧,应该没看见……真是丢人。

    夏言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哈哈笑了起来。

    “你要出门么?不是去相亲吧?姐给你说一个吧,保准你满意。”

    房里传出洁茹的声音,似乎故作欢快。

    “晚上去看毛毛,他喜欢吃什么?”

    “不用了。”

    “走了,晚上见。”

    快到院门口时,孟叔忽然从后面追出来,拉住夏言一脸严肃的低声说道:“差些忘了,昌平昨晚回来,说在南城看见王琪那小子了,留意些。”

    夏言表情古怪,点了点头后微微一笑,并未多说。

    他衣着一向随意,主要是舒服、干净为主,今天出门前特意换了身白净的新衣,束起头发,拿了把扇子。在十七岁这个年纪,他身材算高的,比洁茹姐还高出一个头。五官算的上英俊,总之比上一世的自己要帅的多。不得不说,任何时代,长得好看的确有颇多优势。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话对也不对,同样一套衣服,不同身材、颜值的人穿起来,效果差有天壤之别。浅薄的人类,可恶的以貌取人啊。

    顺着金川河一路行去,昨夜下了一夜雨,河中涨了不少水,几只渔船靠在岸边兜售新采下来的菱角、莲花和嫩藕。三个孩子蹲在岸边,手拿钓竿神情专注,盯着水面浮漂等待渔信。迎面又是一个老翁挑着货担,货架上各色的小糖人,一个个活灵活现,都插着竹签子。老翁沿路走,手里波浪鼓扑棱棱扑棱棱响,引得一群小孩子追着他跑。

    过了凌波桥,转入三里巷,粉墙黛瓦,门楼也逐渐富丽起来。

    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别墅,牌匾上写着娟秀的三个字“小松园”。门外停着五架马车,几乘轿子。

    门房张叔见是夏言,笑着迎了上来:“夏公子,来的正巧,我家少爷前几天还念叨您呢。”

    “哦,怎么个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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