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事政事
虞州府在越国诸多州府里属上府，知府的官衔为从四品大员。主管一州税负钱粮诸务，下辖八县，除各县之外，虞州特设三个县尉，城区郊外各划定了区域，专管治所内的讼事、治安等事物，所涉功、仓、户，法、兵、士，各县尉又分作两班来专管。负责团练军务的是军监，长官称作通判虞州军事，世人多称呼某某通判。
转运司的衙门，除了节制漕运诸务，同时负责监督当地军政事物，可单独上疏到中书省。故而转运使虽是个差官，品阶上与知府相近或略高半级，正是场合里知府见了多半是要略礼让几分的。
因虞州在越国东西水路的中段，经略西南诸多州郡的粮食、货物运输，此地的转运司尤为重要。长官林旭，字东升，原充东宫侍读，与当朝天子有同窗之谊，因此格外受到器重。
日上三竿，林府翟管家背着双手，一路慢悠悠朝泰丰茶楼走去，身旁跟着一个小厮，名叫李贵。
“四海帮进城来做什么？”
翟管家慢条斯理的问道。
“说是专程来拜会翟大爷的。”
李贵在一旁恭敬回答。
“放屁！小贵，你平日里耍些小手段赚几两银子，我只当看不见。你也趁早收了那些小心思，我什么不晓得？”
“小的不敢。”
“我年纪大了，心也狠不起来，近些年不过问你们这些下人的事。你老子与我有些交情，他费心费力把你送进府里，你也该知些轻重，什么拿得，什么拿不得，你心中要有数。”
“翟爷说的是，小的记住了。”
二人进了丰泰茶楼，跑堂的小厮见是他二位，急忙上来奉承。一楼一副闲座上，一脸络腮胡子的雷虎一早就等在这里，旁边还坐了个中年人，两人等了一大早上，喝了两三壶茶，几乎等得不耐烦。此时见翟管家和李贵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见过翟爷！”
眼看二人要跪下去，翟管家连忙拦住道：“哟，是小雷和卢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
“亏您老还记得我们两个，码头上没少得您关照。早说要来拜会翟爷的，尽瞎忙去了，这几天才抽出点空。翟爷，请！”
翟管家呵呵笑道：“小贵，你瞧瞧，这二位嘴多会说呀，你要有他们一半的本事，你老子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到了二楼预定好的雅间，跑堂端了十几样精致点心上来，又筛了几碗好茶。
翟管家不愧是老油条，那二人客套归客套，他只随口应付几句，自顾自品尝点心喝茶，完全不提正事。
说了半天废话，卢管事终于忍不住说道：“近日听说京里有一件大事，说是要陛下有敕令，着工部在京郊造万寿宫，建摘星台，翟爷想是早知道了？”
“有这事？还是你们消息灵便，我倒是没听说。”
翟管家吃着点心，随口说道。
卢管事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只能继续笑道：“我们也是听码头上说的真切，原来没这事。翟爷还是在老地方住吧？”
“嗯，住了三十多年，习惯了。”
“听说您几个孙儿也都成人了，老宅还住的下？”
“凑合住吧。”
雷龙忽然插嘴笑道：“也是，翟爷在林老爷府上兢兢业业几十年，儿孙又孝顺，断没有分家出去住的道理。”
翟管家放下筷子，拿丝帕抹了抹嘴，看了一眼雷虎，冷笑一声道：“贵儿，叫跑堂的过来，没眼力的狗奴才，这是什么茶，也敢来糊弄我。”
李贵在一旁连连称“是”，急忙跑了出去。一旁雷龙脸上尴尬不已。
“罢了，今日多谢二位的招待，我还有事，就不陪二位了。”
翟管家说罢，起身要走，二人见挽留不住，只能恭恭敬敬送他下楼去。
看着他们离开，雷龙转身叹了口气，自怨道：“老卢，莫非是我刚才的话得罪他了？”
卢管事苦笑一声：“等了一大早上，喝了三壶茶，谈了个‘白搭’。走吧，一大桌子点心好些没动筷子呢，给兄弟们带回去，免得浪费。”
“你说他究竟什么意思？”
“你想送东西，他个老狐狸能看不出？下人在场，他能一口答应？这还想不明白？”
雷龙似懂非懂的点头，拍了下卢管事的肩膀，笑道：“我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哩，呵呵，还是你懂。”
二人上了楼，卢管事又道：“下回咱们上门，他多半还是要回绝，你可猜得出缘由？”
“为何？哎，卢兄莫和我卖关子了。”
“嘿嘿，你慢慢想吧。”
“你真个不说，罢了罢了，我不问。现在时间还早，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上其余几处碰碰运气吧。”
****************
****************
虞州府衙门，内院议事大厅中，两班官员论级而坐。黄知府一身红袍，沉着脸先开口道：“今日把诸位请过来，想必都知道所为何事。城西黑虎山一带，十六村，三个月内接连死了二十一人，大理寺和御史台的文书已经下来了，责令本府半个月内查明元兄。京兆府的文书直接发到了转运司，林大人昨夜与本官商议了半夜。再有几天，御史台会派人下来，到时候大家的日子恐怕不容易过了。”
一旁的荀通判轻咳一声道：“诸位，此事已经惊动了上面，该有些紧迫感了。这事办不好，结果可大可小。高大人，姚大人，你们二人主管黑虎山一带治安，目前查出了什么结果？另外，主管户部事的崔大人，伤丁的民户如何抚恤，可有可行的方案？御史台下来人，可不仅仅盯着这一件事，其余各司，平日有散漫惯了的，莫非此时还分不出个轻重缓急来？若是查出个好歹来，本官也好，黄大人也好，林大人也好，即便有些个不查之责，上面怪罪我等，诸位莫非以为能独善其身？平日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就罢了，念在为官不易的份上，不是太过分，我们尚能体谅。如今是什么时候？还不趁早收了心，好好管管手下的人，做些实在事出来。我丑话说在前头，自今日起，莫叫我逮住个首尾，不等钦差下来，我先把你办了！”
一席话说完，下面两班官员面罩寒霜，一个个低头不语。
高县尉是个肥胖中年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开始叙述辖区内几个村子的案件调查结果。之后几人陆续发言。讨论半天，如何查出元凶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不过查不查得出是一说，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搜山也好，遣人去村里埋伏也好，贴警民告示，联系乡贤城里巡夜小队，诸如此类的事一样不能少。村民抚恤的事，倒是拿出了方案。
会后，黄知府与荀通判单独在一间书房内密谈。黄知府，本名黄恕忠，字尧臣。荀通判全名荀介之，字道恒。
荀介之说道：“尧臣兄，你请的那人可是到了？”
黄恕忠轻笑道：“诸事瞒不过道恒的法眼。黑虎山的宗卷我细细看过了，妖邪为祸无疑了。只是没抓住元兄，不好对上面交代。那位包道长乃世外高人，原来是见过他的本事的，他答应出马，此事应该十拿九稳了。昨日下午进的城，已约了今晚到蔽宅相见，外面那一班人是靠不住的。到时，还请道恒老弟到府一叙。”
荀介之听了他这番话，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也笑道：“嗯，这个自然。如此高人，在下也仰慕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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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运司的衙门，除了节制漕运诸务，同时负责监督当地军政事物，可单独上疏到中书省。故而转运使虽是个差官，品阶上与知府相近或略高半级，正是场合里知府见了多半是要略礼让几分的。
因虞州在越国东西水路的中段，经略西南诸多州郡的粮食、货物运输，此地的转运司尤为重要。长官林旭，字东升，原充东宫侍读，与当朝天子有同窗之谊，因此格外受到器重。
日上三竿，林府翟管家背着双手，一路慢悠悠朝泰丰茶楼走去，身旁跟着一个小厮，名叫李贵。
“四海帮进城来做什么？”
翟管家慢条斯理的问道。
“说是专程来拜会翟大爷的。”
李贵在一旁恭敬回答。
“放屁！小贵，你平日里耍些小手段赚几两银子，我只当看不见。你也趁早收了那些小心思，我什么不晓得？”
“小的不敢。”
“我年纪大了，心也狠不起来，近些年不过问你们这些下人的事。你老子与我有些交情，他费心费力把你送进府里，你也该知些轻重，什么拿得，什么拿不得，你心中要有数。”
“翟爷说的是，小的记住了。”
二人进了丰泰茶楼，跑堂的小厮见是他二位，急忙上来奉承。一楼一副闲座上，一脸络腮胡子的雷虎一早就等在这里，旁边还坐了个中年人，两人等了一大早上，喝了两三壶茶，几乎等得不耐烦。此时见翟管家和李贵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见过翟爷！”
眼看二人要跪下去，翟管家连忙拦住道：“哟，是小雷和卢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
“亏您老还记得我们两个，码头上没少得您关照。早说要来拜会翟爷的，尽瞎忙去了，这几天才抽出点空。翟爷，请！”
翟管家呵呵笑道：“小贵，你瞧瞧，这二位嘴多会说呀，你要有他们一半的本事，你老子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到了二楼预定好的雅间，跑堂端了十几样精致点心上来，又筛了几碗好茶。
翟管家不愧是老油条，那二人客套归客套，他只随口应付几句，自顾自品尝点心喝茶，完全不提正事。
说了半天废话，卢管事终于忍不住说道：“近日听说京里有一件大事，说是要陛下有敕令，着工部在京郊造万寿宫，建摘星台，翟爷想是早知道了？”
“有这事？还是你们消息灵便，我倒是没听说。”
翟管家吃着点心，随口说道。
卢管事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只能继续笑道：“我们也是听码头上说的真切，原来没这事。翟爷还是在老地方住吧？”
“嗯，住了三十多年，习惯了。”
“听说您几个孙儿也都成人了，老宅还住的下？”
“凑合住吧。”
雷龙忽然插嘴笑道：“也是，翟爷在林老爷府上兢兢业业几十年，儿孙又孝顺，断没有分家出去住的道理。”
翟管家放下筷子，拿丝帕抹了抹嘴，看了一眼雷虎，冷笑一声道：“贵儿，叫跑堂的过来，没眼力的狗奴才，这是什么茶，也敢来糊弄我。”
李贵在一旁连连称“是”，急忙跑了出去。一旁雷龙脸上尴尬不已。
“罢了，今日多谢二位的招待，我还有事，就不陪二位了。”
翟管家说罢，起身要走，二人见挽留不住，只能恭恭敬敬送他下楼去。
看着他们离开，雷龙转身叹了口气，自怨道：“老卢，莫非是我刚才的话得罪他了？”
卢管事苦笑一声：“等了一大早上，喝了三壶茶，谈了个‘白搭’。走吧，一大桌子点心好些没动筷子呢，给兄弟们带回去，免得浪费。”
“你说他究竟什么意思？”
“你想送东西，他个老狐狸能看不出？下人在场，他能一口答应？这还想不明白？”
雷龙似懂非懂的点头，拍了下卢管事的肩膀，笑道：“我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哩，呵呵，还是你懂。”
二人上了楼，卢管事又道：“下回咱们上门，他多半还是要回绝，你可猜得出缘由？”
“为何？哎，卢兄莫和我卖关子了。”
“嘿嘿，你慢慢想吧。”
“你真个不说，罢了罢了，我不问。现在时间还早，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上其余几处碰碰运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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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州府衙门，内院议事大厅中，两班官员论级而坐。黄知府一身红袍，沉着脸先开口道：“今日把诸位请过来，想必都知道所为何事。城西黑虎山一带，十六村，三个月内接连死了二十一人，大理寺和御史台的文书已经下来了，责令本府半个月内查明元兄。京兆府的文书直接发到了转运司，林大人昨夜与本官商议了半夜。再有几天，御史台会派人下来，到时候大家的日子恐怕不容易过了。”
一旁的荀通判轻咳一声道：“诸位，此事已经惊动了上面，该有些紧迫感了。这事办不好，结果可大可小。高大人，姚大人，你们二人主管黑虎山一带治安，目前查出了什么结果？另外，主管户部事的崔大人，伤丁的民户如何抚恤，可有可行的方案？御史台下来人，可不仅仅盯着这一件事，其余各司，平日有散漫惯了的，莫非此时还分不出个轻重缓急来？若是查出个好歹来，本官也好，黄大人也好，林大人也好，即便有些个不查之责，上面怪罪我等，诸位莫非以为能独善其身？平日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就罢了，念在为官不易的份上，不是太过分，我们尚能体谅。如今是什么时候？还不趁早收了心，好好管管手下的人，做些实在事出来。我丑话说在前头，自今日起，莫叫我逮住个首尾，不等钦差下来，我先把你办了！”
一席话说完，下面两班官员面罩寒霜，一个个低头不语。
高县尉是个肥胖中年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开始叙述辖区内几个村子的案件调查结果。之后几人陆续发言。讨论半天，如何查出元凶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不过查不查得出是一说，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搜山也好，遣人去村里埋伏也好，贴警民告示，联系乡贤城里巡夜小队，诸如此类的事一样不能少。村民抚恤的事，倒是拿出了方案。
会后，黄知府与荀通判单独在一间书房内密谈。黄知府，本名黄恕忠，字尧臣。荀通判全名荀介之，字道恒。
荀介之说道：“尧臣兄，你请的那人可是到了？”
黄恕忠轻笑道：“诸事瞒不过道恒的法眼。黑虎山的宗卷我细细看过了，妖邪为祸无疑了。只是没抓住元兄，不好对上面交代。那位包道长乃世外高人，原来是见过他的本事的，他答应出马，此事应该十拿九稳了。昨日下午进的城，已约了今晚到蔽宅相见，外面那一班人是靠不住的。到时，还请道恒老弟到府一叙。”
荀介之听了他这番话，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也笑道：“嗯，这个自然。如此高人，在下也仰慕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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