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暴雨前夕（四）
南城，芙蓉大街上，一架马车徐徐而行。乌云密布，天色昏暗。路上往来之人行色匆匆，或手里拿着雨伞，也有老翁提前披上了蓑衣，戴上斗笠，以待雨来。
马车里，雷虎和卢管事脸色不大好，都没心思说话。
也是古怪，今天不知怎么，诸司衙门格外忙碌，都推脱说有事。算上早晨见到的漕运司林府翟管家，虽说白请对方吃了顿早饭，什么都没谈，好歹是见到人了。后面拜访的四五家，除了巡捕营的一个崔捕头，其余几家都吃了闭门羹。
此次进城，之所以请伏威镖局捎带护送一路，一来是他们一行人都带了家伙，怕城关巡防那里引起不必要麻烦。二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漕运码头的生意，四海帮虽有些份额，还做不到一家独大。另有斧头帮、快船帮、小刀会几家，势力也不小。这次孙彪的野心很大，送礼打通关节不惜代价，绝不容有一点闪失。
雷虎出发前给孙彪的承诺是：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必不负所托。
为何有这样的底气？一来是所带的金银珠宝足。二来是这次来的人，除了王琪不算，都有几手硬功夫，经验老道的角色。几个年纪轻些的，身手都不错，头脑也机敏。
马车到了一处宅院门口，二人下车后，见门楣上匾额换了，新匾上写着“四海会馆”几个字，雷虎与卢管事对望一眼，笑道：“好名字。”
开门的年轻人恭敬打招呼，说道：“雷爷，卢爷，大家都回来了，正等您二位回来拿主意呢。”
雷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拿什么主意？”
“青龙帮的事，刘爷和孙爷说，今晚可以动手了。”
进到里间正厅上，果然坐了一大屋子人，老曹、刘大刀、孙麻子、柯秃子、马老五、王琪都在座，另外还有七八个陌生面孔。见雷虎和卢管事进来，大家起身相迎。
一一做了介绍，几个陌生面孔中肥黑的胖子，正是刘大刀、孙麻子一行在袁熙家里遇到的牛得金，另有被江书宁打断胳膊的蒋三，还有五六个小帮派头目，都是与青龙帮有些旧仇恨的。
雷虎与卢管事在上首坐定，先听刘大刀和孙麻子介绍了青龙帮的底细，得知青龙帮有弓弩后，卢管事微微皱了皱眉头。
“弓弩？倒是有些麻烦。”
一旁的王琪道：“刘叔和孙叔有妙计，应该不碍事。”
柯秃子起身在雷虎耳边低声道：“县尉衙门那边说好了，青龙堂的事他们不管。另外，朝廷要派钦差下来，督办西郊黑虎山的事，就是这两三天可能会到。那边提醒，咱们动青龙帮要趁早，尽量动静小点，速战速决，拖到后面恐怕就麻烦了。”
雷虎点了点头，也明白了为何今天去各司，连人都见不到。
孙麻子开始介绍今晚的行动计划，雷虎细细听了，笑道：“既如此，诸位城里的兄弟，有劳各位先去召集手下人做准备吧。拿下青龙帮，少不了诸位的好处。”
牛德金、蒋三和其余五六个小头目抱拳，出门去了。
一旁的王琪，更是难掩心中激动。
****************
****************
虞州府衙门口，一名邮差满头大汗，翻身下马，匆匆进了府衙。内衙，黄恕忠忙了一天，此时才得一点空闲，站在屋檐下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正打算回家。
差役小跑着进来，递上了一封书信。黄恕忠拆开，看下去，面色逐渐阴沉起来。
信中是负责黑虎山治安巡防的高县尉写的，信中说道，按照上午会议要求，高县尉亲自带队去执行“禳邪安民”任务，有三名巡捕在黑虎山搜山时，疑似出了意外，目前正在查找。
“蠢材！”
黄恕忠忍不住骂了句。此等做表面文章的任务都能出岔子，这高县尉等此事过后，定要敲打一番。
让下人安排好轿子，又差人去邀荀通判，他一路回到黄府。才到府门口，见到一驾马车朝这边过来，黄知府下了轿子，待看到侄儿黄美仁低着头走过来请安。
黄知府怒道：“又跑哪里厮混去了？”
黄美仁不敢说话。
黄知府骂道：“个没长进的东西！叫你安心读点书，书读不进去，专好吹管弹弦。若还是这样瞎混，你也不用假模假样读书了，等这阵我忙过了，送你到军中去，省的我成天替你死去的老子操心。”
门前的小厮见黄知府心情不好，也都小心服侍，不敢触怒。
骂了一回，黄知府进门，嘱咐下人，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好酒菜，不能见荤油荤腥。
到书房换了衣裳，外面荀通判来了。彼此见过，黄知府从袖中拿出高县尉的信，推过去道：“看看，这个混账东西。”
荀通判看了信，也皱眉道：“这废物，京里有点关系，若非如此，早办了他。”
“御史台多半是严松渠下来，要是他，倒还好应付。”
“他与黄大人是同年吧？”
“嗯，庚子年我们同科。”
二人正闲聊着，外边佣人领着四人进来。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一副土财主打扮，正是天泉山高功，包炳元包道长。旁边的灰衣老头，是太清山老道方丰一。后面两人，一个是陈涛，一个是包炳元的人傀。
黄恕忠和荀介之连忙起身相迎，笑着抱拳道：“仙师，晚辈恭候多时了！这位是？”
包炳元随意拱了拱手道：“老夫故友，方道长。”
黄恕忠虽尊为一府长官，却自称“晚辈”，其中自有缘由。倒是一旁的荀通判，见黄恕忠姿态摆的如此低，心中颇为惊讶。
彼此安座，客套几句。
黄恕忠道：“此番请二位仙师降临，晚辈心中不安，怕耽误仙师的清修。只是为官一方，有保境安民的责任，虽都是些俗务，也只能勉力而为。黑虎山之事，有二位仙师襄助，晚辈悬着的心，也算可以落地了。”
说着，又把高县尉的信拿出来，递给包炳元看，并说了朝廷最近的动向。
包炳元道：“老夫与方老弟已经去黑虎山看了，小小邪祟，翻不起什么风浪，随手便可解决。倒是城中有一尊大妖，你为一府之官，恐怕还不知道吧？”
黄恕忠与荀介之一惊，忙问道：“仙师，此言当真？”
一旁的方丰一道：“呵，我等莫非还哄你不成？”
听这二位道士的口气，城外闹出如此大动静的，尚且算小妖，对于他二人而言不值一提。倘若城内真藏有大妖，发作起来，又将是如何生灵涂炭？黄恕忠都不敢多想。
他急问道：“二位仙师，可有应对之法？”
一旁的荀介之疑惑道：“如道长所说，城内有大妖，为何不见有什么动静？”
包炳元冷笑道：“此等大妖，已然通灵，自然不会轻易活动。但妖就是妖，生性残暴，倘若活动起来，漫说死几个人，就是这你这虞州城，摧毁也不过是此妖腾挪之间的事。”
腾挪之间，毁灭一座城池。这种伟力，超出了黄恕忠和荀介之的想象。但类比之下，不难想到，一个随时可能出来害人性命的妖怪，与自己比邻而居。现在黄知府也好，荀通判也好，还有他们的家眷，满城百姓，都如黑虎山下的村民，性命随时可能被剥夺。与此等大妖同居一城，好比与老虎同处一穴，他们却浑然不觉！
想到这些，黄恕忠与荀介之只觉得脊背发凉，额头冷汗淋淋，脸色沉闷，说不出话来。
在此等巨大威胁面前，什么朝廷大员，什么忠君报国，什么家业财产，都显得微不足道。若两位道士说的是真，还不如早日给朝廷递交奏疏，尽早调离此地为妙。
包炳元在一旁自然看到他二人的表情，心中冷笑，口里说道：“二位不必过虑，此妖当下不会轻易出来害人，将来如何，却还不好说。老夫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黄恕忠听他说了这句话，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慌忙起身行礼，向包道士致谢。
自方丰一和包炳元在城南太白楼相会，商议如何拿下螣蛇，做出了一个计划。这里面有利用虞州官府势力的部分，至于方才所言大妖毁城，不过是恐吓的手段。到了要化蛟的地步，螣妖自然不会自毁前程，随意涂炭生灵，所谓成道时降临的天劫，可不是随意说说那么简单的。
随即几人开始商议明日去黑虎山抓妖的事，所要用的东西，人员调配等，不必细说。
马车里，雷虎和卢管事脸色不大好，都没心思说话。
也是古怪，今天不知怎么，诸司衙门格外忙碌，都推脱说有事。算上早晨见到的漕运司林府翟管家，虽说白请对方吃了顿早饭，什么都没谈，好歹是见到人了。后面拜访的四五家，除了巡捕营的一个崔捕头，其余几家都吃了闭门羹。
此次进城，之所以请伏威镖局捎带护送一路，一来是他们一行人都带了家伙，怕城关巡防那里引起不必要麻烦。二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漕运码头的生意，四海帮虽有些份额，还做不到一家独大。另有斧头帮、快船帮、小刀会几家，势力也不小。这次孙彪的野心很大，送礼打通关节不惜代价，绝不容有一点闪失。
雷虎出发前给孙彪的承诺是：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必不负所托。
为何有这样的底气？一来是所带的金银珠宝足。二来是这次来的人，除了王琪不算，都有几手硬功夫，经验老道的角色。几个年纪轻些的，身手都不错，头脑也机敏。
马车到了一处宅院门口，二人下车后，见门楣上匾额换了，新匾上写着“四海会馆”几个字，雷虎与卢管事对望一眼，笑道：“好名字。”
开门的年轻人恭敬打招呼，说道：“雷爷，卢爷，大家都回来了，正等您二位回来拿主意呢。”
雷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拿什么主意？”
“青龙帮的事，刘爷和孙爷说，今晚可以动手了。”
进到里间正厅上，果然坐了一大屋子人，老曹、刘大刀、孙麻子、柯秃子、马老五、王琪都在座，另外还有七八个陌生面孔。见雷虎和卢管事进来，大家起身相迎。
一一做了介绍，几个陌生面孔中肥黑的胖子，正是刘大刀、孙麻子一行在袁熙家里遇到的牛得金，另有被江书宁打断胳膊的蒋三，还有五六个小帮派头目，都是与青龙帮有些旧仇恨的。
雷虎与卢管事在上首坐定，先听刘大刀和孙麻子介绍了青龙帮的底细，得知青龙帮有弓弩后，卢管事微微皱了皱眉头。
“弓弩？倒是有些麻烦。”
一旁的王琪道：“刘叔和孙叔有妙计，应该不碍事。”
柯秃子起身在雷虎耳边低声道：“县尉衙门那边说好了，青龙堂的事他们不管。另外，朝廷要派钦差下来，督办西郊黑虎山的事，就是这两三天可能会到。那边提醒，咱们动青龙帮要趁早，尽量动静小点，速战速决，拖到后面恐怕就麻烦了。”
雷虎点了点头，也明白了为何今天去各司，连人都见不到。
孙麻子开始介绍今晚的行动计划，雷虎细细听了，笑道：“既如此，诸位城里的兄弟，有劳各位先去召集手下人做准备吧。拿下青龙帮，少不了诸位的好处。”
牛德金、蒋三和其余五六个小头目抱拳，出门去了。
一旁的王琪，更是难掩心中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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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州府衙门口，一名邮差满头大汗，翻身下马，匆匆进了府衙。内衙，黄恕忠忙了一天，此时才得一点空闲，站在屋檐下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正打算回家。
差役小跑着进来，递上了一封书信。黄恕忠拆开，看下去，面色逐渐阴沉起来。
信中是负责黑虎山治安巡防的高县尉写的，信中说道，按照上午会议要求，高县尉亲自带队去执行“禳邪安民”任务，有三名巡捕在黑虎山搜山时，疑似出了意外，目前正在查找。
“蠢材！”
黄恕忠忍不住骂了句。此等做表面文章的任务都能出岔子，这高县尉等此事过后，定要敲打一番。
让下人安排好轿子，又差人去邀荀通判，他一路回到黄府。才到府门口，见到一驾马车朝这边过来，黄知府下了轿子，待看到侄儿黄美仁低着头走过来请安。
黄知府怒道：“又跑哪里厮混去了？”
黄美仁不敢说话。
黄知府骂道：“个没长进的东西！叫你安心读点书，书读不进去，专好吹管弹弦。若还是这样瞎混，你也不用假模假样读书了，等这阵我忙过了，送你到军中去，省的我成天替你死去的老子操心。”
门前的小厮见黄知府心情不好，也都小心服侍，不敢触怒。
骂了一回，黄知府进门，嘱咐下人，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好酒菜，不能见荤油荤腥。
到书房换了衣裳，外面荀通判来了。彼此见过，黄知府从袖中拿出高县尉的信，推过去道：“看看，这个混账东西。”
荀通判看了信，也皱眉道：“这废物，京里有点关系，若非如此，早办了他。”
“御史台多半是严松渠下来，要是他，倒还好应付。”
“他与黄大人是同年吧？”
“嗯，庚子年我们同科。”
二人正闲聊着，外边佣人领着四人进来。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一副土财主打扮，正是天泉山高功，包炳元包道长。旁边的灰衣老头，是太清山老道方丰一。后面两人，一个是陈涛，一个是包炳元的人傀。
黄恕忠和荀介之连忙起身相迎，笑着抱拳道：“仙师，晚辈恭候多时了！这位是？”
包炳元随意拱了拱手道：“老夫故友，方道长。”
黄恕忠虽尊为一府长官，却自称“晚辈”，其中自有缘由。倒是一旁的荀通判，见黄恕忠姿态摆的如此低，心中颇为惊讶。
彼此安座，客套几句。
黄恕忠道：“此番请二位仙师降临，晚辈心中不安，怕耽误仙师的清修。只是为官一方，有保境安民的责任，虽都是些俗务，也只能勉力而为。黑虎山之事，有二位仙师襄助，晚辈悬着的心，也算可以落地了。”
说着，又把高县尉的信拿出来，递给包炳元看，并说了朝廷最近的动向。
包炳元道：“老夫与方老弟已经去黑虎山看了，小小邪祟，翻不起什么风浪，随手便可解决。倒是城中有一尊大妖，你为一府之官，恐怕还不知道吧？”
黄恕忠与荀介之一惊，忙问道：“仙师，此言当真？”
一旁的方丰一道：“呵，我等莫非还哄你不成？”
听这二位道士的口气，城外闹出如此大动静的，尚且算小妖，对于他二人而言不值一提。倘若城内真藏有大妖，发作起来，又将是如何生灵涂炭？黄恕忠都不敢多想。
他急问道：“二位仙师，可有应对之法？”
一旁的荀介之疑惑道：“如道长所说，城内有大妖，为何不见有什么动静？”
包炳元冷笑道：“此等大妖，已然通灵，自然不会轻易活动。但妖就是妖，生性残暴，倘若活动起来，漫说死几个人，就是这你这虞州城，摧毁也不过是此妖腾挪之间的事。”
腾挪之间，毁灭一座城池。这种伟力，超出了黄恕忠和荀介之的想象。但类比之下，不难想到，一个随时可能出来害人性命的妖怪，与自己比邻而居。现在黄知府也好，荀通判也好，还有他们的家眷，满城百姓，都如黑虎山下的村民，性命随时可能被剥夺。与此等大妖同居一城，好比与老虎同处一穴，他们却浑然不觉！
想到这些，黄恕忠与荀介之只觉得脊背发凉，额头冷汗淋淋，脸色沉闷，说不出话来。
在此等巨大威胁面前，什么朝廷大员，什么忠君报国，什么家业财产，都显得微不足道。若两位道士说的是真，还不如早日给朝廷递交奏疏，尽早调离此地为妙。
包炳元在一旁自然看到他二人的表情，心中冷笑，口里说道：“二位不必过虑，此妖当下不会轻易出来害人，将来如何，却还不好说。老夫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黄恕忠听他说了这句话，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慌忙起身行礼，向包道士致谢。
自方丰一和包炳元在城南太白楼相会，商议如何拿下螣蛇，做出了一个计划。这里面有利用虞州官府势力的部分，至于方才所言大妖毁城，不过是恐吓的手段。到了要化蛟的地步，螣妖自然不会自毁前程，随意涂炭生灵，所谓成道时降临的天劫，可不是随意说说那么简单的。
随即几人开始商议明日去黑虎山抓妖的事，所要用的东西，人员调配等，不必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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