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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交叉时空

    夜间的风吹得院落里的海棠树哗哗作响,守夜人的猫一下子跳到了树半腰的枝杈上,整个身子匍匐在树干上,和这棵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海棠融为了一体,那翘起的尾巴梢像一只黑暗中的眼睛,警觉地窥探着门檐上悬挂着的风铃,就等待着风铃一响,便是有人进来。

    这是猫的逻辑,不仅仅是巴甫洛夫式的条件反射,现代心理学衍生的关于人的知识是如此的浅薄和粗鄙,唯一带来的进步就是助长了人自以为是的傲慢与偏见。我们相信猫的智慧来自另一种时空,一个交叉时空和神秘地带。

    然后猫会以一个迅疾的姿势窜到房中,跳上书桌,以一个主人的姿态迎接到访的陌生人,它深谙倾听之道,它的耳朵就像一个深邃无比的容器,它的眼睛空洞如世界尽头的深渊,人类抛到它跟前的话语,瞬间被吞噬掉,就像一个饥饿的黑洞,永远无法填满。

    猫,时刻准备着邀请从黑暗中漫游的心灵,在它的眼睛里,世界是一个交叉错叠的时空,它的视域不是一种二维平面的铺展和蔓延,而是多维空间相互交错形成的“点位”,每一处“点位”就是一个高度原子化的时间胶囊和空间“奇点”。

    在这样的一种交叉时空里,人就像一个由无数碎片拼接而成的行走的怪物,颤颤巍巍。碎片与碎片之间布满一些不规则的“孔洞”,命运的“线轴”就在猫的牵扯之下穿梭其间,聚拢成不同的不规则的命运“编织品”。

    所以在猫的辞典里人等同于不同的面具,没有灵魂可言,没有“深度”所造成的“晕眩”,岂不知,“晕眩”是人性一种高贵的品质,就像盘古开天辟地创造世界之前的那无边无际的“混沌”,是创造与诞生的源头。

    丧失“晕眩”,人也只是平面化地活着,没有了遮蔽,崇尚一种“暴露美学”,人性被过度炙烤,严重脱水,缩卷成一团。所以,在人性基因的深处是埋藏着无尽的空洞和虚无,之于“意义”只是人类后来的发明而已。吊诡的是,人发明了太多的“意义”,以至于被漫无边际的无意义感所吞噬。

    守夜人的小说正在漫无目的地构思着,奥地利伟大的作家卡夫卡说过,写作是一种祷告。或许,在这个意义上,写小说具有了一种宗教性,小说家就像虔诚的信徒,无数次地在内心拜忏。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某种意义上,是小说选中了一个小说家,成就了小说家,正是小说家内在的虔敬,这种虔敬近似于一种宗教性,在内在感化了“神明”,于是被赐予一种叫做灵感的东西,“灵感”于是披上语言文字的外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造访了小说家,于是就有了一种语言现象——“下笔如有神”。

    每当深夜来临,便是守夜人精神狂欢的时刻,这里的“狂欢”要从辩证的角度上看,因为“灵感”从来都不遵从守时的逻辑,就像他案头的那只猫。到这里,我们就不能再称谓是“守夜人的猫”了,显而易见,猫不属于任何人,它是交叉时空的游走者,守夜人甚至要遵从它的引领才能到达一些地方。

    守夜人的写作停靠在了一处“对话情境”中,他仿佛遭遇到了一股非常强大的无形的力量,试图把所有的话语都消融掉,让所有的文字都被肢解,让脑海中浮现的所有意象都扭曲变形,无法辨认,从而陷入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默之中。

    这就是守夜人遭遇到的“精神狂欢”的另一面,死寂一般地被卡在了一个时空之中,无法扭转,无法动弹,这是一种沉默的狂欢,暗流涌动,又难以名状。

    每一个写作者,包括守夜人,都会遭遇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种处境,这是站在了一个语言的尽头处,前后面对着的是两面巨大的“语言之墙”。本来这样的两面“语言之墙”是能够互相沟通对话的,因为中间有写作者承担着转译,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

    可如今,人丧失了灵魂的鲜活,等价于一副面具,时空冻结,就像平整光滑的冰面。守夜人如何在猫的引领下打破冰面,跌入深谷,这是对勇气的考量。交叉时空就像一台粉碎机,能够把所有语言的“冻结”粉碎,斩断一种强迫性的重复,在周而复始的轮回中发掘“差异”。

    守夜人能否经得住考验,把自己投掷到这样的“交叉时空”之中,天旋地转,天翻地覆?谁能耐得住这番“晕眩”,谁就能够再次拥有创造的灵感,撕扯掉那副面具,像一只猫一样,在一个星辰漫天的夜里,跳到树桠之上,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