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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欲望之殇(一)

    华灯初上,这个城市便开启了一种歇斯底里式的宣泄模式,白天过分摄入的“养料”,如果不在夜晚来临之前被充分地消化、清空和排解掉,就很容易堆积成顽固的、让人嫌恶的“脂肪冗赘”,造成精神和身体上的“梗阻”,这是现代人过分“肥胖”的精神肇因。

    于是,为了保证一种良性的新陈代谢机制,人们想方设法地把白昼的时间尽量的拉伸和拖拽,已至延伸到夜晚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写字楼,每一处街边排档和每一个娱乐休闲之所。

    夜晚本是休养生息的时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早已不是人们生存节律的座右铭,夜晚在各种炫目多彩的灯光下装点得灯火透明,恍如白昼。人们的身体被这样的人造“光明”所哄骗和魅惑,逐渐形成了一种惯性的身体记忆——黑夜亦白昼,生命的狂欢可以永无止境。于是,就出现了现代城市夜幕中轮番上演的“灯红酒绿”,黑夜乖巧地隐身而去,白昼才是永远的主角。

    现代城市是大地之上崛起的又一群体性“物种”,就像这个星球身体上过分繁殖增生的“赘疣”,说到这里,一股难以抗拒的恶心感在身体中翻涌。城市寄生在这个星球之上,就像海里的藤壶附生在一只年老的乌龟身上,密密麻麻,结结实实地把乌龟包裹得喘不过气来。

    一个城市何以拥有如此旺盛的繁殖力?守夜人对城市的态度向来保持一种惊讶的能力,因为城市生长的逻辑一次次地打断了守夜人对“故乡”的回忆,使得记忆中的故乡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落入深邃的海洋之中,它的模样就这样慢慢地滑入深渊之中,彻底地消失不见了,守夜人内心的绝望感是难以抑制的,而他一直携带着这个“创伤”进行苦苦地思索和治愈。

    就像之前所言,现代人是地球上的流浪者,他们把自己的“土地”和欲望进行了交易,换来了城市的文明,最终人只不过是寄居在这庞大的综合体之中,不伦不类,寄人篱下,带着永远的“乡愁”。

    或许,守夜人过于悲观了,不是城市挟持了人,人性的异化完全在于无法破解的欲望之谜。每一个深夜来临,就是守夜人与欲望对峙的时刻。

    守夜人发现,欲望拥有一套完备的语言系统,这个系统具有一种“自组织”的生命动能,其结构是一种中空高速旋转结构,在这中空的外围是燃烧着的语言层,语言的“焰火”像极了挥动的触角,向着四周试图抓住什么一样,任何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欲望的高温炙烤,然后被其吞噬、焚烧。

    欲望就像一台“永动机”,牵拽着每一个人向前抵达数不尽的目标,欲望貌似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充满着好奇与亲和,它总会想方设法用自己编织的那套“语言之网”把这个世界“一网打尽”,绝不放走任何一条“漏网之鱼”。这是它的野心,欲望之“刀刃”的一面就是野心,或者,也可以说成是抱负、远大理想等等,一切一路凯歌式的恢宏的历史性叙事。

    守夜人以一种出奇的冷静审视着城市上空奏唱的“欲望之歌”,那挥舞着的“欲望刀刃”把这个城市“裁剪”得方方正正,就像园丁用他的剪刀把城市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修剪的整齐划一,任何一处“凸起”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抹平。欲望的逻辑中不允许听到“异样的回音”,而是一片异口同声的赞同。

    到这里,我们慢慢澄清了,欲望最核心的逻辑就是“同质化”,就像人类一直宣扬的生存哲学——“万物皆备于我”。可是,我们同样也知道,任何事物的真实性和“合法性”是在悖论的意义上才能成立的。

    守夜人知道,当然在他的写作中也流露出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任何事物的发展不只有遵循“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同质化原则,甚至更深一层的逻辑是,人因“他者”而存在。人的成长是在“肯定”的鼓励和“否定”的鞭策之下艰难行进的。

    这一天,守夜人走出了自己的拐角56号,不是在深夜里,而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恍然发现对面的高楼已然拔地而起,鳞次栉比,明丽辉煌,像一种威武的城市宣言,向这座城市里游走在各个角落的人宣告着一种胜利。看到这里,守夜人不由会心一笑,这个城市总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和灵感。

    如果,守夜人的“拐角56号”是他的“舒适区”,一个他称心如意的地方,那么,对面高楼所寓意的城市背景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彼此互相观照,以一种风格迥异的美学画面互相砥砺,相互辩证,甚至是彼此难以相容,也正是在这样的“冲突”之中才能释放出守夜人内心的语言,以试图对这个看似“二元”的世界作出最真实的书写。

    《老子道德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生生不息的生命流行背后是“欲望”在导演着一切,欲望是这宇宙最原始的推动力,是时空铺展开来的第一“诉说者”。欲望创造万物,也摧毁着万物,它在废墟中生发,它是人性深处最刻骨铭心的“烙印”,这方“烙记”是人类身体之上永远抹不去的“胎记”,它是“伤痛”的象征,也是新生的启示。

    守夜人确信,他的写作是一部“城市启示录”,他要贴近这欲望的腹地,小心翼翼地倾听欲望的脉动,如实地记录它滋长的节奏。由此,他也获得了一种新的观察世界和人群的眼光:人与人之间是欲望的碰触,彼此只是在用不同的语言模式在表达,在呈现,有误会,有质疑,也有理解,有肯定。

    是的,欲望的“儿戏”总是让我们哭笑不得,悲欣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