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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匙(其二)》

    “哗啦。”

    一张用香樟木做的桌子上,几本封面有着轻微磨损的旧书书页在风中翻滚,写满墨水的纸张上不断有笔迹消失,变成飞在空中的黑色碎屑,却没有散开,一道无形的风将它们吹向天空。

    “凯勒西,这一页不对。”我朝着一个被红色斗篷笼罩的人喊道。

    “说说。”

    我手上的书有两页差不多的内容,讲的是同一个人的故事,书的标题很无趣,拿出来之前我以为是什么神棍写的历史或者人物传记。《银匙(其二)》(摘编自《提箱》,1911年3月,维特莉尔出版社),书的目录还专门写上了之前在月刊上出版的日期,而且是用手写体。

    我看着书中相似的地方,这一段夹在书页的中间:

    “山,你要理解......”

    “见鬼,你也是这种语气,你们都是......”

    听到陌生的声音,北予默不禁对楼下的谈话感到好奇。

    “我们没得选,”莉莉安雅说着,叹了口气。

    北予默此时正从楼梯上下来,才看了一眼,下巴都要吓掉了。

    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宽袍子,头上长着一对淡金色鹿角的女人,正面对着莉莉安雅,满脸的不屑。

    她是梦魇吗?只有梦魇才会有这样的样貌。

    北予默在楼梯上僵硬得一动不动,被称为山的女人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竖瞳中埋藏着古老的威严,瞳孔中流淌熔岩一般足够将一切视线所及之处焚毁的压迫感,如同君王面对无名蝼蚁一般的视线让他的心脏不由得为之一紧,仿佛呼吸都在这一刻凝结。

    女人毫不在乎地移开了视线,北予默却像是被人松开了抓紧的衣领般,趴在栏杆上大口地喘气。即使没有再被盯着看了,但刚刚的压迫感如同烙铁在心里留下了一块印痕,挥之不去。

    她是梦魇,货真价实的梦魇,是那些在梦里把人的精神吞噬之后,再占据他们的身体的怪物。

    即使被人类捕猎了数百年,仍然有梦魇存在。它们诞生于人心的阴暗面,从每一场噩梦中汲取力量,然后侵夺人类本身。

    它们的形态各异,并且拥有数不尽的匪夷所思的力量。有人说,它们原本是人的一部分,因为有人做梦,才有的它们。

    但也有人说过,它们是世界的一部分,是梦的一部分,它们来自和现实相对立的地方。

    但不管怎样,梦魇对人类包含敌意,人类也对梦魇恨之入骨。

    人类杀死梦魇,梦魇撕碎人类。

    即使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点,人,地表生物的霸主,依然会害怕做梦。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梦魇在这里?

    “予默!”

    听到莉莉安雅叫他,他抬起头来。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麻烦你。”语气出人意料地很沉稳。

    莉莉安雅稚嫩脸蛋上,此时笼罩上了一层成年人经历时间打磨才会有的沉稳。

    看到琳奈和莉莉安雅一脸的严肃表情,他的心跳声逐渐变大,似乎嗓子眼也跟着跳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这是要我去跟什么玩意拼命去吗?从推开咖啡馆的门到现在,北予默心中对这家店完全没数。有两个在中国上大学的漂亮得似乎一流眼泪就会令人心碎的岛国妹子和英国妹子,还有个看不出年龄但绝对不超过十四岁的小萝莉,这家店的成分很难说不是一个谜。

    “出门买一包咖啡豆,好吗?”

    “啊?”

    ……

    剧情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更像是相同的故事中被塞进了一段插曲,看了几十页后,我对最开始的这个差分越发好奇。

    “下面还有一段。”

    红袍少女的提醒让我又继续找,发现了这一段:

    “你想累死在路上?这些就是应急的量。”

    因为北予默手上提着全部东西,两手空空的凌音也不好意思低头玩手机,只是默默地向“鸢尾”走去,时不时跟他交谈几句。

    “哦......哦。”北予默在他并不算长的人生里没怎么跟女孩子说过话,简单交谈两句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每走一步,都会扬起夏天干燥的地面上的尘土。刚刚见到的那个梦魇,就和此时的鞋印一样,在他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烙印。

    莉莉安雅看上去完全没打算解释这件事,而凌音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奇怪,她们几个难道一直和梦魇生活在一起吗?他很想开口问,但又感觉这是不能提的事。

    “炎弥山先生。”

    “什么?”正在胡思乱想的北予默听到凌音突然开口,完全没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你在想刚刚那只梦魇吧,她是炎弥山先生。”

    北予默感到很惊讶,凌音的洞察力似乎格外敏锐。

    “你在想什么,脸上都写得一清二楚。”

    “莉莉娅老师不会对你隐瞒你该知道的事的。”

    ……

    再往后,就没有被折起来的书页了。真是奇怪,为什么作者写了两页相似的内容,然后又把它折起来?

    “凯勒西,我看不懂,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也看不懂,把它当作者写的废料。”说着,被我叫做凯勒西的女孩从二楼的书架上跳了下来,她拿散落一地的书当缓冲垫,根本不管被她踩脏的封面或者书页。

    她摘下兜帽,绑成麻花辫的金发一直垂到地下,发尾的淡红色摩擦着地上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不确定这个“沙沙”够不够准确,但是我觉得没问题,别人书里用“沙沙”当拟声词的话,我也可以理解。

    “急什么,你慢慢看就是了,这书又不是我写的,我就看了两章,不过是又臭又长的月刊稿子。”

    “但是希露可说你有义务帮我了解真相。”

    “那是她说的,不是我说的。”

    “……”

    我重新埋头,不再去寻求那个金发疯婆子的帮助。

    委实说,这本书的文笔烂得可以,内容也毫无新意,从这个图书馆随便挑一本被凯勒西拿来擦桌子的书,都比它有意思。

    但是另一个女孩是从这些看不见尽头的书架上抽出来的这本,她似乎对这里的书相当熟悉,给我的时候书的封皮上还罩着丝绸,上面用墨水写着“原装全新未拆封!”,字体看着像小孩子的涂鸦,看起来待遇和大部分馆藏不太一样。

    她能从九亿六千万的藏书里把这本视若珍宝,那里面肯定有不普通的一面——这个猜想是我到现在都没有把它的其他册从台阶上踢下去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