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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朝蛇的皇宫

    海岸边的风刮得异常猛烈,天空昏暗异常,零星的雨顺着云朵的缝隙开始仓促地坠落下来,空气泛着潮湿压抑并且腥咸的臭味,而那艘船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沉没的。

    第一个发现那艘船沉没的是一个渔夫,他当时正在清理着粗糙渔网上遗漏的小鱼和不小心进入渔网的海龟,起初他只是低着头坐在船上认真地打理着,可是一阵贝壳脱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便让他本能地抬起头看着那艘巨船。

    而当他抬起头时便看到所有粘在船上的贝壳就像雨点一样掉落在了海里并且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贝壳有些飘在海面上有的直接沉入了海里,一切都是那样地仓促而又匪夷所思的,随后他的周围有其他渔民发出了惊呼声:“你们快看呐!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这样更多的人也纷纷望了过去,只见伴随着贝壳落入海里,船上开始出现了清晰而又巨大的破洞,无尽的海水汹涌地灌进了船舱里,紧接着船便开始迅速地沉没着。

    “快!快!先去救人!”这时其中一个渔民喊话了,随后很多人便响应他随着他跳进了海里想去搭救船上的人,然而船沉没的速度很快并且在船的周围有着异常湍急的暗流,尽管他们常年潜水,却没有办法接近那艘船,只能看着船伴随着暗流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巫师也来到了海边,这天的他穿的非常正式,是一件任何人都没见他穿过的巫师袍,并且还带着一顶圆圆的帽子,巫师袍是白色的,泛着精致丝绸才有的沉稳暗光,在巫师袍的边角处还有弯曲的蛇与丛林交织在一起的图案,而他的白色帽子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图案,周围的人开始躲开他,也许是因为有些人见到过皇室的巫师,当然也许只是在书本上见到过,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相信曾经被他们一直奚落的人竟然有一套这样的衣服。

    “那身袍子上镶嵌着只有王宫里最至高无上的巫师才有的图案……”这时一个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而且平时喜欢调侃那位巫师的渔夫对另一个和他穿着同样装束的渔夫说。

    另一个渔夫放下手里的渔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至于渔夫怎么知道那是皇宫的图案,实际上是因为皇宫里每年都会派出一些税官前来征税,一些随行的巫师便是穿着巫师的衣服,不过巫师袍按照等级划分,边缘镶嵌着不同的动物,由低至高分别是红蚂蚁,灰蛾,白鼠,还有蜥蜴,而金蛇他们只在一些书籍和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听来的,那是只有王宫最德高望重的巫师才能镶嵌的图案,而前来征税的那些巫师通常是非常严厉且不苟言笑的,来此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协助税官们征税,还有占卜这里的地理面貌和天气变化,诸此种种)

    巫师也并未理会那些人,他望着海面,眼神变得异常晦涩难懂,海面上的浪花拍打着屹立了千万年的峭壁,远处是数以万计的风帆。而海面上只剩下一些飘着的巨大贝壳,仿佛见证着那艘巨大的船曾经来过。

    至于巫师身边匆忙走过,有些平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商人在这时也停了下来,看着这位平时没被他们嘲讽和挖苦过的巫师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当然也有人想继续上前打趣地挖苦他,不过不知为什么,看到那身衣服,他们便不敢了。

    不过,真正令巫师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第一个找他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孩子。

    当然,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只有小孩才不会畏惧滔天的权势。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还流着鼻血的小男孩,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接着鼻子里流出的血,他看到巫师第一句话就是:“巫师大人……您能帮我止血吗?”

    巫师转过脸望着他然后说:“你需要到海边洗一洗,然后捏住鼻翼部位,一会儿就好了。”

    小男孩走到海边把脸洗干净,然后捏着鼻翼来到了巫师的面前说:“这个办法确实很有效……但是巫师大人,您不应该会巫术或者魔法吗?”

    巫师摇了摇头说:“一些巫医会这类的巫术,一些修炼治愈魔法的魔法师也会类似的法术,但是我不会。”

    “那您一定是帮人占卜吉凶的巫师了!对不对?”

    “占卜吉凶?!哦,那个我也不会,那是其他巫师做的事情。”

    “那您会元素魔法对不对?!那个更厉害了……听说可以呼风唤雨……”

    巫师望着小男孩笑了出声,他说:“我更不会什么元素魔法了……”

    “那您总不该什么都不会吧,既不会治病救人,又不会占卜吉凶,更不会战斗魔法,那您会什么呢?”

    “我会给人提供足够好的建议,若是遇到突发状况,也能从无数的古籍之中找到应对的方法。”

    “您知道吗?刚才有几个人看到您这身衣服都在议论您呢?”

    “哦?议论我什么?”

    “他们说只有最最了不起的巫师才会穿这样的衣服,你的这身衣服一定是偷的。”

    “但是你不会这么想对吗?”巫师笑着看着孩子。

    “是的,我从不这么想,以前人们都说,你是一个蹩脚的失败巫师,什么都不会……但我始终认为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巫师,虽然您什么都不会,但是您帮我止住了鼻血!”

    巫师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小男孩望着巫师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伸出手把一颗糖递了上去问:“你要吃糖吗?”

    巫师转过头望着小男孩,嘴唇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然后他想伸手接过孩子手里的糖可就在这个时候小男孩忽然说:“等等,你得再回答我几个问题。”

    巫师的右手轻轻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也挺直了一些,眼睛则看着小男孩此时非常认真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可以向我问问题了。”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小男孩的这个问题着实让他没有想到,此时的他握着瓶子的手也轻轻松了一下,然后他便开始用一种对待成年人一样严肃的口吻说:“他们?你是指谁?上船的人,还是船上本来就有的人。”

    “当然是船上本来就有的人了。”小男孩仰着脸望着巫师而巫师则弯下腰说:“他们是生活在海底的人。”

    巫师的语气很认真,可小男孩却依然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随后他伸手把一颗糖递到巫师的手里说:“这是我为了报答你帮我止住鼻血才给你的,不过你如果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他们可真了不起!不过在我没有验证这件事真假的时候,我是不会把剩下的糖给你的!”

    巫师也望向了海边,他的眼睛稍微眯了起来说:“那我就等你验证它吧。

    暮色四合。

    巫师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门外的星辰均匀的铺展在大地上,这使得整片大地都氤氲了一层幽蓝色的璀璨星光,大多数渔船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收网,至于那些商人们,一部分已经住进了旅馆之中休息,而另一部分则坐在海滩旁边瞭望着天空璀璨的星光,他们或把酒言欢,或与其他商人商讨着如何进货的问题,巫师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便不再理会那些人,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生锈了的黄铜钥匙打开了房门,他先是走进了屋子里将一部分酒瓶拿出了屋子摆放在房门外面,随后又走进了屋子关上房门,最后来到桌子前划了一根火柴把蜡烛点燃并且拉出椅子缓缓地坐了上去,随着椅子咯吱咯吱的声响,也随着蜡烛那缓缓摇曳的烛光,他的思绪渐渐地回到了一年以前。

    一年前的朝蛇国王宫的宫殿富丽堂皇,那些建筑几乎都是用白色的,还稍微泛着灰色的大理石构建而成的,屋顶是圆形的,就像是达官贵人的帽子一样,卫兵们穿着白色的铠甲如树林一般站在道路的两侧,天空的流云飞速地变动着,在这里,几乎没有太好的天气,有时明明是晴空万里,可过了一会儿,便是乌云密布,随后大雨滂沱,然而官员们大多数都在凌晨时分就来到了宫殿里与国王商讨国事,在雨将至之前他们便会告别国王,早早离去,而国王也会在大臣们走后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去。

    而在朝堂之上,大臣们通常会把各种各样复杂的问题呈上来供国王解决,无论是战事外交,亦或是天灾与税收,几乎事无巨细都会告诉国王,至于国王则是静静地将他们呈上来的问题加以分类,如果是小事便会交给巫师解决,如果是大事,将会跟巫师会的长老们一起商讨,那些巫师们总是会提供足够好的建议,他们不仅仅是占卜吉凶,或是治病救人,更重要的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巫师们对于整个王国来说都是不可代替的,他们睿智而又从容,无论遇到如何的风云变幻都能做到处事不变,荣辱不惊,国王把事情交给他们通常都会很放心,尤其是其中的一些长老们,更是深得国王的信任。

    而这一天,却与往常的气氛有些不同。

    因为这是国王第一次把小皇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带上了宫殿,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听政。

    而大殿上,许多大臣都已默不作声地站着,红毯的尽头,国王正坐在王座上,小皇子则站在他的膝下。

    国王轻轻抚摸着小皇子的头发然后望着前方说:“孩子,看到了吗?他们未来都将会是你的臣子。”

    小皇子略微低下了头,然后又努力地挣脱了国王的手说:“可是,我长大以后,他们也一定都老死了吧。”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被一部分大臣听到了,而这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引起了滔天巨浪,大臣们议论纷纷,又长吁短叹,而国王望着他们,神情却未起一丝的波澜。

    “父皇,看来他们也拿不定主意,不是吗?他们只会给我提供问题,但是如果我有一天亲政,我希望有能够真正可以帮助我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皇子的声音明显地小了很多。

    国王叹了一口气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到时候,会有新的大臣辅佐你,时间的车轮总是这样滚动向前,有人来,必然也会有人离开,一切,都是如此。”

    小皇子向前走了几步,呆呆地望着前方恭恭敬敬的大臣们说:“如果到时候那些臣子不够贤明的话……朝中的大事,我又该找谁商议呢?”

    国王缓缓地直起身,然后向小皇子招了招手,小皇子见状便跑了过去再次来到国王的膝下。

    “到时候,自然会有新的贤臣……”国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怅然,摩挲着小皇子头发的手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小皇子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转过身仰起头看着国王说:“可是我希望法灰求长老能够辅佐我!”

    国王低下头看着小皇子,随后又抬起头看向了远处的巫师,轻轻叹息说:“像长老这样的贤者,终究是难得一遇。”

    小皇子也转身望向了站在远处的巫师,之后他便使劲地摇晃着国王的膝盖,他说:“父皇,我想把长老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祈求神让他在世间多留一些时日吧。”

    国王再次伸出左手抚摸着小皇子的头发,并且用右手翻开了桌子前那看似古老的橘黄色卷轴,只见那卷轴上写着每一个大臣的名字和他们所剩余的寿命,而到巫师那一栏里,只写着“十七”这个字样。

    国王将卷轴合上,然后站起身走向了巫师,直到在他几丈远的地方方才停了下来。

    “长老。”国王望着巫师,神情显得异常失落。

    “陛下。”巫师依旧低着头,声音有些嘶哑。

    国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说话了,他说:“……再过十七天,冥界的鬼魂将会把你的魂魄带走,您一定……知道吧。”

    巫师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是的,陛下,我知道。”

    “然而……”国王转过身望着朝中的大臣,他仔细地环顾了一周后才转过头看着巫师说:“朝中的局势,并不不稳定……巫师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巫师皱了皱眉,然后说:“陛下,您只要抱有求贤若渴的心态,自然会有贤臣来辅佐您……”

    “话是这样没错……”国王背着手望向门外,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可是精通古代魔法典籍的人却只有您一个……”

    “陛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我总是要离开的,哪怕是最坚韧的渔船,也总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不!您一定要留在人世,永远地留在人世!”

    国王的目光坚定,随后他又说:“长老,我想,您一定有好的办法,有很好的办法可以让自己永远地活下去,因为我知道,您是最了不起的巫师,比起任何一个巫师,您都更加地了不起。”

    国王一边说一边再次向巫师走来,直到来到他的面前方才停下来。

    巫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

    巫师已经记不起那天的会议究竟是如何结束的,只是记得那时门外的风汹涌地掠过了天空,云朵在转瞬之间便四分五裂,无数的鸟儿聚拢又迅速散开,乌鸦的破鸣声充斥着王宫空荡荡的大殿,而这时大臣们早已经散去,国王不久之前也离开了,只有小皇子和巫师依旧待在大殿之中,光影迅速地暗了下来,门外的雷雨之声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在大殿之中徘徊,巫师来到门口,小皇子也跟着他来到了门口,这时透过密密麻麻的乌云依旧可以看到一些星辰,即便乌云已经那样的浓烈了,可是,依旧看得见。

    小皇子指了指天空说:“长老,为什么那些星星的光可以透过乌云来到人世间呢?”

    巫师转过头望着小皇子说:“殿下,那是因为那些星星与寻常的星星不一样,它昭示着人间的荣辱与生死。”

    巫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大雨已经透过云层落了下来,雷电在他的脸上肆意地萦绕着,小皇子转过头望着天空说:“听说巫师的寿命都很长,但是有两种巫师的寿命却不长,第一种是虚假的巫师,而第二种是窥探了真正天象的伟大巫师。”

    巫师也望着天象,他说:“那殿下,您觉得我是哪一种呢?”

    “您自然是第二种了,听说像您这样的巫师,会有冥王亲自来收取您的寿命,如果您不愿离开,那就告诉他,他或许会……让您留在人世。”

    “那样的话,怎么行呢?”

    巫师继续抬起头望着天空。

    “怎么不行!长老!您是那样的了不起,懂得冠古绝今的学术,虽然您不会魔法,也不会占卜,甚至连治病救人的巫术都不会,但是,像您这样了不起的巫师,是不需要会那些歪门邪道的。”

    “那可不是歪门邪道啊,殿下,那是一个巫师必备的能力,而我……甚至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巫师,毕竟……”巫师沉吟了一会儿,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并没有说下去,这时的雨已经透过漆黑的王宫屋檐落在了他黑色的巫师袍上,雷声在天空的尽头如破晓的车轮一般轰隆隆的地滚动着。

    小皇子的眉毛轻轻地皱了皱又迅速地舒展开,他说:“长老,您又何必如此的妄自菲薄呢?我知道您很了不起,而且王宫里的其他人都知道,每个人都尊敬你,在王国之中所有行走着的巫师都视您为传奇,难道这些,您都不知道吗?”

    “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巫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殿下,话虽如此并没有错,但是是他们把我神话了,其实……‘蹩脚的巫师’这个词语恐怕是更加地适合我,我想,如果我行走在他们之中,他们没有人会尊敬我,因为他们不会尊敬一个事事都不如他们的人,殿下,您说对吗?”

    “您比他们都要强,不过您太谦虚了。”小皇子依旧是仰着脸看着巫师,就像看到自己的父皇一样的恭敬。

    “我很高兴,殿下,您能够这么认为,可是有些事情……是违反规则的!”

    巫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了夜空并且落在了巫师苍老的面容上,随之而来的是如同车轮一般滚动的雷声。

    小皇子转过头看着夜空说:“十七天后,您可以躲起来,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来,那样的话,您就不用死了。”

    小皇子的神情之中充满了憧憬,而天边的雷声则是更加凌厉地滚动着。

    巫师点了点头,一句话未说便向雨中走去,大雨透过了他黑色的巫师袍,闪电照亮了他苍老的面容,时间都仿佛开始变得慢了下来。

    小皇子望着远处的巫师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什么,怎样都无法开口,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巫师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而从那天开始,他便很久都未再见到巫师,而令他从未想过的是,再次相见竟会是在多年以后。

    过了许多天,在巫师府邸里,巫师正坐在桌子旁读一本黑色封面的书,天已经将暗了,天空再次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无数的豌豆落在铜锅里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依旧是划破天空的雷电与随之而来车轮滚动时轰隆隆的雷声,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可是他依旧没有死去,黑色书籍的扉页上画着诡异的象形文字,那些古老的文字像是赐予生命的最后序章,他苍老而又干枯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纸面上凸出的文字,神情像是在追忆着多年之前的往昔。

    那些他爱的人,或是爱他的人,都匆忙地消逝在了他的生命里,偌大的府邸便只剩下他一个人,此时的门外出现了瓢泼的雨雾,街上一些未带雨伞的人们纷纷地躲在了屋檐下,其中有手持菜篮的老妇人,还有年轻的,扛着锄头的男人,临近巫师门口的地方还有几个孩子,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成年人那样害怕大雨,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像大人一样躲在了屋檐下,其中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男孩时不时指向了天空,并且对身旁的孩子说:“看到了吗?天边好像有一条蛇。”

    其他孩子也纷纷望去,这样的景象持续了一会儿,所有的孩子都显得异常地兴奋,然而大人却并不理会这些孩子,他们的面容显得更加地的憔悴与不安,纷纷向琼祈祷雨会停下来,就这样,又过了不久,雨真的停了,而且门外来了一辆马车,那辆马车看上去非常地大,通体是黑色的,马也是一匹黑马,虽然马的身体已经被雨淋湿,可是即便这样它的身材也是异常地高大,旁边的孩子不说话了,只是纷纷盯着那匹马看,而旁边的大人们有的扛起锄头匆匆看一眼便离开,还有的擦了擦手里的雨水然后弯下腰拿起空空的菜篮头径直地向街头走去。

    “喂!你看,那匹马!它真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马!”这时一个扎着辫子的小男孩跟身旁一个年龄比他小的男孩说话了,他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偷瞄着马车,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马车里传出了纸张翻动的声音,紧接着,又传出了书本被丢到一旁的声音,最后,马车的帘子被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巫师长袍的年轻男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男子的相貌非常苍白且清秀,狭长的双目瞳仁却是暗红色的,孩子们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发出惊呼声,然而他并未理会那些孩子们,在他下了马车之后便走到门口伸出右手扣了扣房门。

    可是过了许久,门里都没有回应。

    这时那个梳着辫子的小男孩指了指们然后对那个男子说:“你穿的衣服好奇怪,是远方而来的客人吧。”

    男子转过头望着小男孩,眼睛垂下去上下打量着他,然后又转过头继续扣着房门。

    “铛铛!铛铛!铛铛!”

    就这样他一边扣动着,雨雾又再一次来临了,小男孩们匆匆躲在了墙檐下,却又忍不住好奇心继续盯着那个男子。

    就这样,过了很久以后,门才终于开了,巫师站在门口,他背着手,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

    男子摊开手里的芦苇纸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又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声音才低低地说:“看来没错了,长老。”

    巫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的男子,随后稍微的点了点头。

    男子指了指门里的一些树木说:“看来您没少费心修剪它们。”

    巫师苦笑着看着男子,随后说:“从哪里看出来的?”

    “它们都很茂盛,并且,也很规整。”

    巫师转过头背对着男子,然后也打量起了自己院子里的花草,那些白桦树,还有牵牛花,还有牡丹和月季,它们看上去既凌乱又规整,虽然被雨淋了一场,可是,依旧不失体面。

    巫师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意,然后向男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男子便毫不犹豫地踏进了屋里,而这时巫师又说话了:“别让门口的孩子们进来,最好让他们走,有些事情他们不应该知道。”

    男子想了想便转过头望着那些孩子,随后用嘶哑的嗓音对孩子们说:“……有一些事情,需要你们回避,而且……待会雨恐怕会下得更大,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骗人!”

    “对!骗人!”

    “少来了,下不下雨你说了又不算。”

    男子抬起头望着天空,这时他的眼睛开始逐渐地变成了火红色,孩子们一见纷纷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的作势说:“不要以为这个样子我就会怕你,我们才不怕你呢!”

    就在这个孩子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天空中忽然闪过了红色的雷电,那道雷电与往常的雷电有很大的不同,它更加粗壮也更加地明亮,孩子们显然是吓坏了,纷纷四散跑来,嘴里还大声喊着:“有鬼啊!有鬼啊!”

    男子缓缓地转过头望着巫师,他说:“巫师大人,我可以进来了吗?”

    巫师点了点头说:“你可以进来了,但是,记得帮我把门关好。”

    男子点了点头便关上了门并且进了院子,而就在这时雨忽然下得更大了,两个人就这样被淋在雨水里,甚至连他们的相貌都在雨雾之中显得模糊下来。

    “我记得,你答应过那些孩子的,让雨停下来。”巫师缓缓地捻动着一片绿色的叶子说。

    “……我可没这么说过,长老。”

    男子望着巫师,语气很慢很难,他的整个人在雨幕之中就仿佛是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巫师稍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说:“或许真的是我记错了,真抱歉。”

    男子没有说话,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巫师伸手再次摘了一片树叶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说:“这场雨可以让它们长得更好。”

    “那又有什么用呢?”

    男子的语气变得非常冰冷,就像晨风席卷过的大地一样冰冷,而他的眼神,则是像荒芜的四季一般没有生机。

    巫师的瞳孔里出现了落叶凋零的景象,他记得以前的秋天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在往年秋季里的黄昏,他总是独身一人来到院子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铁质剪刀修剪那些已经衰落的花丛,他曾是那样欢喜地看着它们丛生,又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它们死去,就如同看待自己一样。

    不过……

    “不过。”巫师说话了,他说:“自然的法则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违抗的,即便是神明依然如此……”

    男子摇了摇头,他说:“自然的法则是可以违抗的,因为我就有可以操纵一切的力量。”

    “能够行走在人间的神明都不是所谓真正的神明,那只不过是虚无的谎话,也只是自然捏造的玩偶。”

    巫师的语速很快,然而他的眼神却像未被风吹过湖面一样平静。

    “长老,或许你不知道我是谁,才会这么说。”

    男子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不,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来自哪里。”巫师缓缓地转过头说。

    “那你说,我究竟是谁呢?”

    “你是自然的一部分,和我院子里的花草没有什么区别,你无法违抗自然本身,就像你今天向我索命,也是那冥冥之中那看不见的神明安排你去做的,你只能遵从,却无法违抗,不是吗?”

    “你是说,我没有办法改变自然本身,是吗?”

    巫师点了点头说:“是的,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违反那原本的规则。”

    “我不信。”男子摇了摇头说。

    “要不要,跟我赌一场?”巫师说话了,语气依旧是很平静。

    “可以,我可以跟你赌,但不知道你想赌什么?”

    “就赌,遥远的海底好了,传说中海底有一把断水剑,这把剑维持着海底万年不变的平衡,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代替它,若是你的力量能够代替它维持海底平衡的话,那么我就认输,我的灵魂将会总归于冥府,但如果我赢了的话,我只需要一百年的寿命就可以了,怎么样?”

    “这很荒谬,也很疯狂,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所以,我同意了,或许你在有朝一日会后悔你今天所做出的决定。”

    男子说完这句话便向门口走去,此时的雨下的更大了,整个世界仿佛都萦绕在一片雨雾之中,门外行走着的车马,千家万户袅袅扬起的炊烟,或是那街角房屋屋檐下方寸之间生长的翠绿的草,都像是在诉说着这被寒风苦雨所掩埋掉的兵荒马乱。

    巫师走到街上看着街上的场景,此时许多人都在雨中匆匆赶路,其中有一个皮肤稍微有点黑的女人正拿着一个蓑帽遮住了头,她穿着灰色的衣服,不停地,声嘶力竭地向远处呼喊着,只是巫师并不能清楚地听到她所发出的声音,随后他又看向了不远处一个消瘦的男子向她招手,至于男子说的话,巫师也是一句都听不见,不过没过多久,男子便带着女人离开了,他们向远处的街角走去,消失在了这茫茫一片的雨雾之中。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悄然流逝,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有一个乞丐躲在一家人的屋檐下不愿离开,乞丐头上戴着有几个破洞的灰蓝色旧帽子,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衣衫,他已经很年迈了,左手拿着一个破碗,右手拿着一根看上去有些年月的竹棍子,面容非常地憔悴。

    雨依旧没有停,街上不久之后便只剩下巫师和乞丐了,巫师来到乞丐的面前,乞丐便抬头看着他。

    “行行好吧……大人!”

    乞丐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否因为太冷的关系,他的整个身子都随着他的话语开始颤抖起来,拿着碗的右手更是哆嗦地厉害。

    “请起来吧。”

    巫师俯下身扶起他说。

    乞丐颤颤巍巍地起身说:“大人!行行好吧!”

    巫师望着乞丐轻轻叹息说:“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而你,从今天起,就去皇宫做一个巫师吧,我会给你写介绍信,以后,你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大人,我不会任何巫术。”

    “这个没有关系,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回答的问题就给我写信好了,我会住在朝蛇之海的边缘,你在每个月的一号到五号之间都可以给我写信。”

    巫师望着他,眼神里布满了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