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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遗忘之海

    冥王是独自来到海边来见那些人的,这一天海岸上的风浪非常大,天空更是乌云密布,一艘只剩下骨架的船只从深海慢慢地浮了上来,并且,更为奇怪的是今天的海岸上并没有多少商船,渔民的渔船就更少了,整片天地看上去都空阔了许多。

    未过许久,船的栏杆上便滑下了一根黑色的绳梯,紧接着,一个人从绳梯上慢慢地滑了下来。

    即便离着很远,冥王也看得清,那是一个戴着暗红色头巾的男人,他的脸颊瘦削无骨,并且面色蜡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在他的腿上绑了一根被血染红了的,还泛着些许暗黄的白布,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曾受过伤,这人一边走路一边仔细地注视着地面,冥王则是一边观察他一边慢慢地抱起手来。

    寒风吹落了几片似乎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雪花,然后在他们的脸上慢慢地融化。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昨晚就听说过你,不过,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你要来的,嗯?”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笑容,虽然说笑容看上去有一丝勉强,而且也夹杂着些许的苦涩,像是用瞬息间的光影回顾着自己飘摇的过往,然后当他走到冥王跟前的时候还挺直了身子,再次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一次笑得时间极为短暂,顷刻间他又恢复了之前郁郁寡欢的模样。

    冥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并没有回答男人所问的这个问题。

    “用这个!”男人低下头,然后将腰间一个暗黄色的布袋解开,从中取出夨一只很大的蚌出来,蚌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表面则是被打磨的非常光滑,男人望着蚌,他说:“从这里不仅可以听到呼啸的风声,也可以听到平静的夜晚下面那些对着篝火欢声笑语的人们,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他们很吵,但是呢,我还是喜欢这种人群簇拥的感觉……至少,至少啊,不会那么……那么孤独……”

    男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便抬起头看向了天空,而风声则是一簇一簇贯穿了他单薄的衣服。

    “孤独?”冥王的眉毛轻轻皱了皱,却没有再问下去。

    “对,孤独,在船上的时候,哪怕有再多的人,你也会感受到仓皇的孤独,你会感觉,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尤其是……你知道吗?尤其是碰到冰山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和穿上的人一边向琼大人祈祷不会撞上去,一边去感受那彻骨的孤独感,因为呢,我觉得,一旦死在这里那么没有人会记住我们,我们的尸体会和船只一起永永远远地沉睡在这里,想象一下,你可以想象一下,那究竟是一种……一种多么可怕的景象啊!”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然后转过头望着身后的那艘船,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逐渐地消失,直到变得木然。

    “其实……在我所在的世界里,也有与你相似的感受,我曾经……曾经站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看着无数如同蝼蚁一样的人走过一条他们曾经一遍又一遍走过的路上,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盏灯,一盏白色的提灯,那是由他们在人间的亲人用白纸折成的,他们啊……就是那样提着灯,看着脚下那早已被磨平的路,然后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虽然我猜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可是他们还是这么走着,真可笑……”冥王低下头,再次轻轻叹息,随即又继续说:“说真的,每当我望向那么多人走过那条孤僻的道路的时候,那时的我会觉得孤独,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奇怪,明明人多的时候热闹才对,但是呢……我却觉得并不热闹,那是……那是一种比坟墓还要窄小沉闷的感觉……当然了,就算我这么说了,你也未必能够察觉到得到……”

    男人慢慢地转过头来,他说:“想当初……我还是一个混混的时候,经常和其他的混混在一起喝酒,那个时候的我啊,总是无忧无虑,就在那里……喏!看到了吗?就在那一家酒馆里。”男人说着将已经起了冻疮的红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家酒馆,然后他又垂下眼去,手指也慢慢地蜷缩起来,双目也逐渐变得暗淡起来:“虽然后来的我不在那里喝酒了,但是我依然是记得那里,他们家的酒虽然不便宜,可是我喜欢喝,就算是有人传言他们酿造酒的过程中掺加了一些腐烂了的鱼和老鼠,甚至是加了死人的头盖骨,我也还是喜欢喝,就像女人们常说我是一个酸臭男人的时候……我就想,这酒不也是一样吗?一样的酸臭,一样的苦涩……一样的……”男人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说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毕竟对你来说,一定是时间宝贵吧。”

    冥王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被蜂蜡涂过的油纸地图,他轻轻摊开了地图然后将地图递给了男人。男人接过地图,然后目光望向了地图上的一个被标注过的红点说:“这里……这里就是你的目的地吗?”冥王再一次点了点头,他说:“是的,正是。”“遗忘之海……一个凶险莫测的地方,现如今我们也不常去了,但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说你真的想去的话,可以跟我们的老大谈一下,他就在船上,我们上去吧。”“好,那我们……走吧。”

    比起海岸上的湿冷,船舱里明显地干燥暖和了许多,虽说只有壁炉传出来暗淡的灯光,但是围着壁炉喝酒的人们,还有他们的影子在墙壁上左右地摇晃着,这便使得这个房间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阴暗可怕了,冥王敲了一下门,还未等应答便走了进来。六个人,房间里的六个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这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戴着红色船帽,身披黑色披风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脸胖胖的,面色红润,看上去像是已经喝了不少酒,见到冥王他便用醉醺醺的语气说:“你是……你是……卿蛟那个混蛋派来的吗?你回去……回去告诉他,上次的人鱼年龄偏大……肉质也不太行,这次……这次我要年轻的,对……对,越年轻越好,孩子?……孩子也行,对……也行。”男人说完瘫倒在椅子上,像是一堆肉泥。

    “老大……老大,他不是,不是卿蛟大人派来的,他是一个旅客,想要去遗忘之海,你知道吗?遗忘之海……”这时领着冥王上船的男人走过去摇了摇面前这个男人,然而男人显然已经醉的不行,神志也越来越模糊……冥王见状便轻轻地抬起右手,他用食指指向了男人的额头,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淡蓝色的灵魂从男人的肉体中被生生地抽离出来,众人望去,那正是他们老大的模样。“呼……呼……好高,快放我下来,这是怎么回事?都发生什么事了?”灵魂一边环望着四周一边说话了,而众人们望着他已经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了。“我是掌管万物生死的神,因为与一位了不起的巫师的赌注,所以我需要去一趟遗忘之海,然而呢,比起浪费我的神力直接抵达那里,我宁愿多花费一点时间,毕竟对我来说,时间才是最廉价的东西。”“好……好的,我同意了,我们这就出发,这就出发。”“可是你应该在昨天就得到消息了才对……”“是的,我昨天就知道消息了,但是我给忘了,我喝多了,是因为喝多了才给忘了……”“但是你的船已经到了,所以我们出发吧……”“好……我们出发,我们马上就出发。”男人说完,壁炉的火焰忽然开始摇曳起来,随后便熄灭了。不久后,通往遗忘之海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没有实体的荧光的船,就像海市蜃楼一样,无数出海捕鱼的渔船或是去往朝蛇海岸的商船都能清晰地看到它,而冥王抵达深海的时候,地面上已经是夜幕将至了。——而直到后来,他依稀记得,那时的海面之下暗潮汹涌,无数泛着森然鳞光的鱼随着暗流游向了更加温暖的海域,抬起头的片刻便能看到那些如同呼啸着的星光一般的光亮,而那座漆黑而又庞大的海底王城便坐落在这个地方。这便是临着海底森林并且名为“日暮”的王国。冥王来到了宫殿的门口,两只鱼兵便拦住了他。“站住,你不能进去!”鱼兵的声音很奇怪,是一种非常尖锐而又沉闷的声音,像是水泡被刺破一样的音调,当然了,它们的长相更加地奇特,整个身体都覆盖了一层鳞片铠甲,它们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来,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这个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冥王抬起头,不过他的眼睛并没有望向面前的鱼兵,而是望向了王宫上方那黑漆漆的牌匾,上面写着“日暮城”三个字,然后他又继续往下望去,门是用白色的鱼骨巧妙编织而成的,上面还覆盖了一层金黄色的鱼鳞,随后,他叹息了一声说:“那我怎样才能进去呢?”“除非你是一条鱼。”其中一个鱼兵张大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无数的水泡从它圆形的口中吐了出来。冥王沉默了许久,他说:“好吧,既然……你觉得我是一条鱼的话,那我就是一条鱼好了。”“我不信,因为你看上去明明就是一个人。”“对!你明明更像是一个人。”“那是因为……”冥王想了想说:“那是因为我是一条魔法高强的鱼,我能很容易地变出人的双腿。”“真的?那我看看!”其中一条鱼说完便侧过身观察着他的腿。而此时他的腿,竟然真的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鱼尾。“这下,你们相信了吗?”“相信……相信了,你快进去吧,陛下现在正在皇宫。”“那你也得先把这扇门打开才行。”“哦,对对对,我都忘记了,忘记了,我这就开门。”鱼兵将门打开,门里传来了一阵惨白色的光,像是一阵又一阵白色的烟雾。不久后,海底宫殿之中,国王正坐在王座上,他的相貌非常地奇特,整个身体都如同一条青蓝色的盘踞着的龙,头生双角,青面獠牙,身穿紫色的鱼鳞长袍,头戴珊瑚制成的王冠,看上去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而冥界的王则在不久前来到了离着国王不远处的红色地毯上,倾听着黑色的暗流静静地涌动着的声音。“陛下。”冥王低着头,双目也随之暗淡下来。

    此时的国王看上去已有些许的疲惫,他用青蓝色的,且布满了鳞片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巨大鱼骨制成的椅子把手,然后从非常高的王座上俯视着他,然而,冥王并没有抬头看他,一次也没有。国王抬起眼,四周的海水动了,那些波纹一漾一漾向前涌去,随后他用一种仿佛从地壳深处传来的沉闷声音问:“告诉我,你是谁?”冥王将头稍微抬了一下,随即他的目光变得像狼眼一般锐利,他说:“我是掌管万物生死的神。”国王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将手指放在他如同公牛一样的鼻孔下面,接着他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我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难道是,有什么样的生命曾躲藏在石头的缝隙之中还没有被你找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尽管去找好了,无需经过我的同意,毕竟像你这样的神明,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情的。”冥王叹息:“可惜陛下猜错了,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且……我不会遗漏任何应该死去的生命,哪怕它只是遥远的深海里一只微不足道的虾,我也不会遗漏。”“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国王沉吟着,然后又问:“那你告诉我,你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只是来愚弄一下我们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理由看上去并不那么合理,因为我知道像你这样的神明是不会喜欢开玩笑的。”“陛下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喜欢开玩笑……”冥王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看着国王那张错愕又疲惫的脸。“很好,很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告诉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国王也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用一种非常低沉也非常沙哑的声音问:“你此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冥王说:“我想和陛下您达成一笔交易,一笔对你,对我都好的交易。”国王愣了一下,随后目光变得格外的深邃,他问:“我想知道,是什么交易。”冥王说:“听说您手里有一把断水剑,有着不可测的诅咒之力,我想借用一段时间,让死国的一些巫师开开眼。”国王犹豫了一下,他说:“……真的很抱歉,我不能将断水剑借给你,因为断水剑是我们日暮的至宝,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威慑到黎明的手段。”冥王想了想随后才说:“放心好了,我只是借用一段时间,而你说的我也已经想过了,我会赐予你的孩子我全部的黑暗魔法,如果他有了孩子,那么这种黑暗魔法将会由他的孩子继承,而且是世世代代地继承下去。”“可我又如何相信您的话呢?”冥王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就在他的话语落下那一刻,他抬起手指,白色的荧光环绕在他的身体周围,惊心动魄的魔法力量开始顺着他的脚底升腾,整个海神宫殿顿时动荡了,不仅于此,几乎是整片大海都伴随着他的力量开始升腾,四周的人纷纷面露惧色,只有国王静静地盯着他。“怎么样?陛下,还需要我继续证明吗?如果继续也可以,但是——”他说到这里指了指海神宫说:“我怕您的宫殿会无法抵御我的魔力。”国王沉默了下来,他这次沉默的时间比平时久了很多,不过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到身旁一只海龟的脸上,只见海龟稍微点了点头,国王这才忽然转过身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天下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了,如果我是一个商人,那么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喜不自胜的,但是我是国王,所以要稍加掩饰,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有多期待这笔买卖,所以,我同意了。”冥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继续说:“那就让我见见你的孩子吧。”国王说:“当然,那是当然了,来人呐!替我把公主找来!”其中一个侍卫听到后便赶忙去寻找公主了,而国王则不停地夸冥王有生意头脑,或许可以做一个贩卖人鱼膏的商人。因为海底便有这样的商人,而且还是国王的弟弟,当然了,关于他弟弟的事情之后再说。没过多久,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便被侍卫带了过来,她看上去很漂亮,整张脸都没有一点鱼类的特征,除了下半身是一条青色的鱼身之外,其他的身体部位都与人类无异。冥王望着女孩,而女孩只是低下了头,而这时的国王说话了,他说:“大人,这便是我的女儿了,她无法好好地操纵魔法,但是如果得到你呢的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冥王望着女孩说:“请把手给我。”女孩有些害怕,但还是伸出了手。冥王握住女孩的手,只见顺着她的手部有着黑蓝色的魔法气息源源不断地流了进去,时间大概持续了一刻,冥王松开手说:“她的底子有点薄,但是如果找巫师训练一下的话,那么她将会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魔法师,但是……”“但是什么?”看着女孩虚弱地面孔国王慌忙问。“她似乎不怎么擅长进攻的法术,我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够安分守己,不要妄图攻打比你强大的国家,那样会招致灭顶之灾。”“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国王露出了非常高兴的神情,随后他命令士兵说:“你们快把断水剑取来,交给这位大人!”

    士兵应诺一声:“遵命!”便离开了,而过了不久他便用一辆车将一把冰蓝色的剑拉了过来,这把剑像是冰块雕刻而成的,看上去寒气逼人。国王高兴地望着面前的冥王说:“大人,这便是断水剑了,它拥有非常惊人的诅咒之力,传闻任何伤害断水剑的人,最终都会被这把剑变成冰块,永远无法融化的冰块,但是呢,除了真正的海神,没有人能够拿得起断水剑,哪怕……哪怕那个人是我。”“可是,它又是如何被装到车上的呢?”“那是因为,它本来……本来就是在这辆车上铸造的,当然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大概能够拿得起吧,毕竟,你也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冥王望着那把渗透着丝丝寒意的剑,然后走上前去,他用自己的右手握住剑柄,而随之他的右手便结了冰,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皱着眉将断水剑从车上拔了出来。冥王微笑着接过断水剑说:“那我就先行告辞了,等我展览完,我会如期归还的。”国王更加高兴了,他说:“好。”冥王点了点头,便凭空消失在了国王的面前。而就在冥王刚走,那只年迈的的海龟便从桌子底下缓缓地钻了出来说:“陛下,看来您的女儿真的传承了强大无匹的黑暗魔法,真好,看来我们的国家将有更好的未来。”国王望着他的女儿大笑着说:“看来的确如此。”“不过,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海龟捻动着胡须说。国王疑惑地看了海龟一眼,然后又展开眉头,他说:“有什么想说的你只管说便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可是……”这时的海龟看了看公主便不说话了。国王瞬间明白了过来,他环顾四周说:“你们都退下吧,还有,好女儿啊!你也先回去吧,我和龟先生有一些机密的事情要聊。”“是!”“是!”“是!”“遵命,父王。”众人纷纷退下,这时国王才继续对那只海龟说:“请说吧,这下没有外人了。”海龟望了望四周确定人都走远了才低声对国王说:“陛下,您应该知道的,在数百万年前,这个海底是只有一个国家的,那时海底的君王只有一个,也被称之为海神,而后来,海底便因为一些变故分裂为两个国家,但是如果陛下能够统一大海,无疑会成为海底最伟大的君王,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打算呢?”国王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啊…这……”见到国王犹豫了,海龟继续凑近他说:“陛下,这可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好的机会,如果在我们这一代错过了,那我们的子子孙孙都会生活在完全隔绝的两片大海里,而且冥王看样子,也不想插手我们的事情,不然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被欺负,他又怎么不管呢?”国王想了想说:“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这不是小事,需要慎重考虑才行。”海龟轻轻叹息:“陛下,事到如此,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国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无数向上方涌去的鱼。——当天夜晚,海底鱼龙乱舞,它们散发出清冷而又明亮的光线,它们总是游走在宫殿的上空那是如同薄雾一般柔和的光线总是把寂静而又幽暗的海底照亮,而此时的公主正在房间里看书,她的房间相当暗,一丝灯火也没有,只有窗子外面所散发进来幽蓝色的光线把她的书桌照亮,此时的她正皱着眉读一卷很厚的鱼皮纸书籍,也许是光线的原因,她并没有用眼睛去读,而是用手指抚摸着上面凸起的字,此时她的表情很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什么动静,甚至直到国王都站到她身后了她都没反应过来。“鱼寂!”这时国王轻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这时她才慌忙回头望着身后站在幽暗角落里的国王。“父王陛下,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惶恐地转过身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国王,只是此刻光线依旧昏暗,甚至无法看清此时的他究竟有着怎样一副表情。国王沉默了一会儿便说:“实际上……也没什么,你继续看书好了。”公主有些惶恐地转过身继续看书,可是国王坐在她的身后依旧使她感到非常不安,所以她只看了一小会儿又再一次回头问:“父王……如果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吧,你这样不说话我的心情完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国王想了想说:“对了,女儿,之前你养的那只小龟还在吗?”公主有些气馁地低下头盯着书面说:“很抱歉,父王,被我养死了。”“那它是怎么被你养死了的呢?”国王并没有责备,而是用悉心温柔的语气询问着。“都是前一段时间海底的温度忽然升高,海里死了许多鱼……我用死去的鱼喂它,可是它吃掉了鱼以后便死掉了,可能因为它太小啦,所以……”说到这里公主有些难过,她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把一个小鱼缸拿了出来,里面还有一只青蓝色的,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的小海龟。国王望着海龟有些伤感地说:“生死都是世间万物的规律,也许它的魂魄至今还游走在你身边呢!女儿,你也不要过分想念它了。”“我才不想被一只龟的鬼魂缠上呢!虽然我是它的主人,可我养它并不是让它来害我的!”

    国王想了想又说:“女儿,我这么说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世间的法则就是死亡与杀戮,而不是现在宫门外那片看似平静的祥和,因为每一寸看似平静的海底都有数不清的暗流涌过。”公主想了想便把手放在了桌子上,她说:“父王,我不太明白,你究竟想让我知道什么事情呢?”“我是说,把它埋葬在海底的墓园之中吧,既然它陪你走过了一段旅程,你也应该好好善待它。”公主若有所思地望着鱼缸里的小龟说:“好吧,改天我就去安葬它,可是今天,父王来找我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吧。”国王听到公主这么说顿时沉默了,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想法总是那么容易被公主看穿,但是他并未因为这事而耽误自己想说的话,于是他直接了当地说:“女儿,我想统一这片大海,让黑暗的地方有光,让有光的地方暗下来。”公主听到国王这么说顿时愣住了,只见她缓缓地合上了那本很厚的书并且转过身望着国王,此时的她面容异常的严肃与坚定,她说:“父王大人,您还记得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因为战争,她才被海底的巫师们杀死的,而直到现在,您难道不怕再次失去我吗?”国王摇了摇头说:“女儿,话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我们战争的失败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而现在不一样了,女儿,你得到了海族无论怎样的巫师都无法匹敌的力量,这也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好的机会,我们应该统一这片大海,让一切暗流成为过去,我们应该生活在有光的地方。”公主缓缓地站起身,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右手拿起了书,一根手指还被夹在书页的中间,她望着国王说:“我已经受够了……父王,我也和你一样经历过战争,它实在太残酷了……我已经失去了母后,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身边的人了,所以,父王,请原谅我无法为您做这些事情。”国王艰难地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无法开口,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于是他只好摆了摆手说:“算了……既然这样,可能是因为我福薄吧,无法在这一世完成统一大海的梦想。”公主望着他表情痛苦地低下了头,而国王则静静地走了出去。国王走到门口的时候,琼已经在等他了。至于琼是谁,事实上前文有提到过,准确的说她是居住在海底破败神殿的一位神灵,这听上去是不是太笼统了,好吧,更准确点说她是守护朝蛇国的神灵,事实上无论在海底,还是海面上她的大名都是如雷贯耳,不过显然,在地面上她更受欢迎,人们修建了供奉她的庙宇,并且香火不断,据说朝蛇国的名字中“朝蛇”二字也是源于她,实际上,在人们的眼里,她的形象大多都是长着鱼鳍的海蛇,也有人说是长着羽毛的蛇,当然了,这与真正的她比起来都相差甚远。不过在海底生灵的眼里,虽然她有着足以凌驾在任何海族生灵之上的神力,然而她却很少亲自去插手海里的事情,更不与任何海族的神起冲突,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今天却有那么一些不一样。不知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公主获得了冥王的一部分神力,亦或者她并不知道,但是她还是来到了宫殿里,如果在以前,她几乎从不到这里来的,可是今天她不仅来了,更是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国王望着面前这个长着绿色水草般头发,面容微微发青并且看上去相当消瘦的女人愣住了,她长着白色的蛇身,只是尾部类似鱼尾,蛇身上还有细小的金黄色鳞片,并且手臂上也有相似的鳞片,最让人惊叹的还是她张口说话的时候,嘴里会吐出蛇芯一样的舌头,和蛇才有的毒牙。见到国王惊讶的面孔,琼先说话了,她说:“陛下,好久不见了,最近我占卜了一下海底的一些事情,也知道了您有一些计划进展的并不顺利。”国王轻轻叹息说:“琼大人,看来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琼摇了摇头说:“倒也不是,只是因为最近神殿年久失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塌下来,所以不得不提前作一些占卜,当然了,我也顺便占卜了一下关于您的一些事情。”国王轻轻叹息说:“您进来的时候那些士兵没有为难您吧。”琼摇了摇头说:“我收取了地面人供奉的食物,给了你的侍卫一人一只鸡腿,他们便放我进来了。”国王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最近他们的收成还行吗?”琼摇了摇头说:“比起往年不算好,不过也可以了,毕竟他们有一项新的生意,一项非常赚钱的生意,在这里我不方便跟您说,但我想即便我不说,你也大概猜得到吧。”国王的脸色微微变了,但是他还是勉强露出了笑容说:“当然,当然猜得到,不过是一些正常的贸易往来嘛,他们无论是种庄稼还是捕鱼,那都是万物繁衍下去必经的规律,你说对不对?”琼露出了微笑,她说:“可惜海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您这样的远见卓识,而且,他们都很排斥我。”国王说:“人站到一定的高度总是会招人妒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海里的生物大多排斥外来的种族,虽然您长了鱼鳍,可您是地面上的的生命,所以他们排外也是理所当然的。”

    “呵!”琼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她说:“想不到连你也这么认为。”国王愣了一下,自知有些失言,慌忙辩解道:“琼大人,您误会了,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替您猜测一下其他人的想法罢了。”琼仰起脸向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据我占卜的结果来推算……你的计划需要有人流血牺牲。”国王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琼转过头一个侧身斜着腰望着国王说:“陛下,您看我这个姿势怎么样……”国王摇了摇头说:“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是喜欢开玩笑。”琼直起身说:“这个动作我总是想练好,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没有你们海洋生物那样的天赋,不过我现在现出原形的话倒是可以做出这个动作,然而……那样的话会吓到很多人,所以还是算了。”国王摇了摇头,他说:“想做一些事,注定会有牺牲。”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摇晃着脑袋说:“看来您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不过,既然您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又在犹豫呢?”国王摇了摇头说:“有些事……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可是现在还没有沦落到那个境地。”琼摇了摇头说:“看来你相当的聪明,可惜有的时候,聪明人却无法做成蠢人能够做成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国王问:“为什么?”琼说:“因为聪明人总是喜欢瞻前顾后,喜欢未雨绸缪,习惯了谋定而动,却往往缺乏行动力,而蠢人却往往能够按照指令行事,所以你得找一个蠢人帮助你,但……话说回来,未雨绸缪是没错的,谋定而动也是没错的,但瞻前顾后就不对了,陛下,您说我说的对吗?”国王停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似乎像那么回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你的计谋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的想法……”琼望了一眼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凑到国王的耳边说:“这个办法就是……您派一些士兵,让他们假扮黎明的士兵前来屠城,而至于你嘛,自然假扮兵败如山倒了,最后再让公主帮忙,她又哪能不同意呢?”国王沉默了片刻忽然说:“这个办法好,但是……”“你在担心什么呢?陛下?”琼转过头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观察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一样。国王犹豫了一下用试探性的语气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原因吗?”琼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说:“那自然是我不喜欢他们了。”“因为他们伤害了你所庇护的人民吗?”琼的眼神一凛,仿佛有冰雪在她的瞳孔里慢慢凝结。黑色的暗流在海底无声地涌过,上方的海面不断地闪烁着冰蓝色的曙光,一些冰层开始慢慢地融化了,它们生长出了狭长而又触目惊心的裂隙,伴随着海水浮动的声音升到了更高层的海面上了。国王独自来到了一座海底的黑色宫殿里,这座宫殿看上去非常奇特,除了顶部,其他部分没有任何墙壁遮挡,只有四根看上去年代久远并且带走裂缝的大理石柱,那些大理石柱上栩栩如生的刻画着海底恶龙的图样,而宫殿的最中央有一艘翻了的沉船,沉船表面覆盖着灰褐色的铁锈,而中间还有一扇看上去是后来加上去的门,门上带着暗黄色的花纹,与这艘巨大的铁船对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至于船表面所覆盖着的铁锈,在蓝色的光芒之下显得更加昏暗了。国王走到了沉船的那扇门前,只见门口堆着一大堆人鱼的骨头,只听到从门里传来了巨大的“咕噜”声,就像是水被煮沸时候所发出的声音,而门口,有一个披着斗笠的,蓝色皮肤的鱼头人正趴在人鱼骨头的周围啃食着人鱼骨头上仅剩的一些血肉,并且他一边啃食着一边愤愤不平地说:“哼!看不上我!却看得上庆赛那小子,结果怎么样?最后你们还不是都得被我吃!整个白藻区,谁人不知道我阿图的大名,我想吃谁就吃谁!就算是陛下来了我也想吃就吃!”说到这里,他的脸上表情更加地扭曲了,手指开始紧紧地握住正在啃食着的人鱼手骨,丝毫没有察觉到国王正站在他的身后。过了一会儿,他便把那手骨啃食干净了,紧接着他抹了抹嘴巴又说:“现在你知道了吧,得罪我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我要踩死你!踩死你!”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踩着地面上的手骨,这时国王说话了,他问侍卫:“你是这里的守卫对吗?”那人转过身先是一愣,随后便被吓得一激灵,紧接着便迅速地钻进了沉船的门里,仅仅是过了一小会儿,一个青色皮肤,下身同样是龙尾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的相貌非常奇特,眼睛细长,鼻子像牛,两根长长的触须耸拉到了地面,身穿青色的花纹铠甲,表情也略显凶狠,然而当他见到国王的时候还是慌忙的跪了下去说:“皇兄!您怎么来了?!”国王沉吟着看着站在他身边那个自称为:“阿图”的男人,眉毛稍微皱了皱说:“卿烛,我让你看管的白藻区最近怎么样?”卿烛说:“一切都好,无论是人们的收成还是税收都很不错。”国王沉吟了半晌接着说:“那你门前这些人鱼骨头又是怎么一回事?”卿烛艰难的抬起头说:“皇兄,这是因为他们得了瘟疫……”

    “放肆!”国王怒目望着卿烛说:“你当我是小孩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你和陆地上的一些商人巫师勾结在,谋害他们的性命!把他们制成了人鱼膏对不对?”“皇兄……这完全是误会!他们只是因病去世!我在研究怎么治好他们的病根本没有勾结贩卖人鱼膏这样的事!请您明查!”国王摇了摇头紧盯着他说:“卿烛啊!你可是我的亲弟弟!身为弟弟怎么能跟哥哥撒谎呢?他们收成差,税收不上来,那是他们的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这件事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追究的,但是我想要你如实的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卿烛低下头,咬着牙默不作声,整张脸就像死人般惨白,而这时国王蹲下身,一边用手指整理着他的袍子一边说:“我的好弟弟啊,你不用这么跪着,我们是一家人,你起来说话就好了!”卿烛这才站起身,只是眼睛却不敢看向国王。国王想了想接着说:“实际上,这件事已经有了相关的证人和证物,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你承认了,我才能特赦你。”“陛下,请您原谅亲王吧,这些事都是阿图做的,跟亲王没有一丁点关系。”这时卿烛旁边的鱼人忽然说话了,然而国王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盯着面前的卿烛说:“快一点,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是……”卿烛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字便不再说话了。国王这才直起身说:“很好,很好,你做的真是不错,但是我不明白,今年听说这里种植了许多海底的稻谷和林木,也有不少祭祀辅佐你,收成又怎么会差呢?”“因为……因为……”卿烛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奈的看着海底的地面。国王说:“因为比起收成来说,人鱼膏的利润更大,对不对?”“陛下呀?您可真聪明,阿图我可真佩服您,什么都能猜得到!”这时阿图已经站了起来,而这时卿烛用冷眼瞥了瞥他,他又慌忙跪下了。国王继续盯着卿烛说:“好弟弟,你不用害怕,接下来,我要你赚更多的金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