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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恩怨情仇

    “你胡说八道!凡儿与你从未有过深交,他怎么会教你邪道妖法!你分明是栽赃嫁祸!”

    卓归去目中怒火熊熊,若不是此时身受重伤,只怕立时就要把江尽休挫骨扬灰。

    “这都是你们剑宗的阴谋诡计!”江尽休愤恨地瞪了一眼他,随即大声地向着台下群雄道出了原委。

    原来泰山二宗每月都会轮换本门弟子在山腰的山门之处值夜,去年腊月初三,正是轮到江尽休值守山门。

    那天夜里,一同值守的剑宗弟子吃坏了肚子,忽然腹痛,向江尽休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地跑到林间方便。

    可那名弟子去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却还不见回来,江尽休有些纳闷,心说这厮该不是借着出恭的借口,找地方开小差去了。

    同时也有些担心他遇到危险,毕竟泰山植被茂密,巨林绵延,山中常有野兽毒蛇出没,天热时经常有值夜的弟子打瞌睡,而被毒蛇咬伤。

    他心中担忧,犹豫了片刻,就决定还是要去寻一下对方。

    正当他打起灯笼,准备顺着小路去找时,一边的密林里却突然传出了异响。

    江尽休朝发出响动的方向看了看,随即一愣,那个方向与那名剑宗弟子所去的方向截然相反。

    他心道这人总不会好端端的出着恭,还换个位置吧?难不成是来了野兽?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在这山中生活了十多年,山猪野狼是见了不少,但野兽谨慎的很,很少靠近有人行走的山道,更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何况此时正是寒冬,野兽都窝在洞里过冬,极少会在山中闲转。

    除非,是像虎豹一类的猛兽,冬季找不到食物,饿极了,才会铤而走险,闯入人活动的区域觅食。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一紧,这么大的野兽在上山游荡,若是真伤了人可不得了。

    于是便拔出单刀横在身前,提着灯笼朝林间的黑暗中走去。

    走了十几步,那声音却忽然消失了,寒冬腊月,四周连虫鸣声都没有,寂静的山林中一时间静的吓人。

    他登时有些紧张,头上冒出了冷汗,也不敢放松警惕,而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继续往发出声响的地方靠了过去。

    借着灯笼的光亮,他忽然看见一串足迹出现在林中的积雪上。

    他伏下身子,打着灯笼靠近那串痕迹仔细去瞧,忽然大吃一惊。

    那雪地上的痕迹并非野兽所留,而是一串人的脚印,一脚深一脚浅地从远处的山脚下一路延伸到了这里。

    江尽休惊疑更深,这倒是比出现猛兽还叫人匪夷所思。

    泰山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禁地,因而山下的百姓经常会上山采山药挖野菜,也时不时有不少的文人骚客登山望景,可一般极少会有外人在腊月里上山。

    一来山路陡峭,降雪之后更是湿滑险峻,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山崖;二来即使非要在冬天上山不可,也没有放着道路不走,而偏在这山林中跋涉的道理啊?

    就在他吃惊之际,余光忽然瞧见一道黑影从灯笼照出的一圈光晕外一闪而过,钻进了一片灌木。

    他心中陡然一紧,也不及多想,提着刀就奔了过去,来到近前二话不说就一刀朝那片干枯的灌木砍去。

    谁知那黑影反应也不慢,突然从黑暗中跃出,翻身躲过锋芒,落地之后转身就向玉皇顶的方向逃去。

    江尽休早有戒备,见那身影要跑,脚下生风几个起落便赶在了那人前头,反身挥刀拦住了去路,同时就举起灯笼去照那人的样貌。

    灯笼的光亮猛地照在对方的脸上,那人似乎极其惊恐,连忙抬袖遮挡,可江尽休还是在瞬间将他的长相看了个清楚。

    那人居然是剑宗宗主卓归去的独子,泰山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飞流剑”卓不凡!

    江尽休虽然心里对他深夜出现在山中十分费解,但毕竟是同门中人,当下松了口气,客气的和他打了个招呼,问他何故深更半夜,孤身一人在林中游走。

    卓不凡面色古怪,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支支吾吾地说他夜里睡不着,偷偷下山去喝了顿花酒,怕被父亲知道责罚,所以才趁着夜深从林中回山。

    江尽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卓不凡似乎有些异样,可是二人分属二宗,没什么来往,也仅是见过几次面而已,故而究竟哪里异样,他也说不上来。

    卓不凡见他眼中狐疑未消,神情十分忐忑不安,两人沉默了半晌,卓不凡突然热情地揽住他的肩头,说要和他做个交易。

    江尽休被他搞的一头雾水,心说不过是偷偷下山喝花酒而已,有必要如此惊慌,像是要大难临头一般么?

    随即一思索,他又有些释然了,卓不凡在泰山二宗声名显赫,号称不世出的少年奇才,在人前都是一副温文如玉,儒雅君子的形象,想必平日里卓归去对他的管教也定是甚严。

    要是让宗门的师兄弟知道了这位玉树芝兰的“飞流剑”背地里也是好酒贪色之徒,只怕他辛辛苦苦树立起的天之骄子的形象也会一夜时间荡然无存,叫人耻笑。

    想到这里,江尽休朝他会心一笑,玩笑着问他是什么交易。

    卓不凡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他可以教江尽休一套绝世功法,习了这套奇功,修为当可一日千里,不过作为交换,江尽休要发誓不可将今夜之事说出去。

    江尽休闻言不禁瞠目结舌,本以为对方会给自己一些银两,或是许些不靠谱的承诺作为交易,没想到居然是功法。

    他禁不住卓不凡的再三怂恿,一时间也有些动摇,又想到两宗的同宗会试即将召开,他也想在会试上一展拳脚,助刀宗问鼎主宗之位,让师父扬眉吐气,于是半推半就的就答应了。

    卓不凡口述了心法于他,告诉他只要每日潜心苦练,不出半月,修为定当一骑绝尘,突飞猛进。

    之后又再三叮嘱江尽休一定要保守秘密,便急匆匆地走了。

    江尽休白白得了一门奇功秘法,心中也有些心虚,怕被师父发现,于是便每天夜里偷偷溜出厢房,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修炼。

    修炼了短短几日,他的修为果然是大有增益,只是情绪却越来越暴虐,时常心生无明业火,杀伐之心也越加深重。

    他隐约察觉这心法有问题,可毕竟修为的日渐精进是不争的事实,这种诱惑太大,于是他便说服自己打消顾虑,只要能在会试上技压群雄,让师父面上有光,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栽培之情,其他的他都顾不得了。

    再之后的事情,已经传的江湖中人尽皆知,等他发现自己已经走火入魔,铸成大错之时,却为时已晚。

    “无稽之谈!简直是无稽之谈!”

    江尽休叙述到此处,卓归去再也忍耐不住,愤怒地打断道:“泰山二宗,尽人皆知,凡儿自幼在剑宗门庭习武,所学武功也都是泰山一脉的功法,他怎么有机会去学习这些旁门左道!”

    “这倒是不假。”

    一旁沉默了半晌的曲来兮也突然开口道:“卓师侄也是我瞧着长大的,那孩子天资聪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秉性也佳,若说他为了扬名立万,名动武林,而去修习这邪魔外道,我也无法相信……”

    江尽休身形如遭雷劈,原本愤恨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绝望之色:“……师父,连您也不相信徒儿?”

    “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所言经过,实在太不合常理……”曲来兮长叹一声,苦涩道:“还有,我刚才说过,我不再是你的师父……”

    “曲师兄无需再听这妖邪贼子巧言狡辩!这摆明是他捏造的谎话,想要洗脱自己的罪责,将责任归咎到别人的头上!”鲁青关怒气冲冲地叫道。

    “我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

    江尽休无力的向曲来兮高声叫着,语气中甚至出现了哀求的哭腔:“师父请你相信徒儿!徒儿若是有一句虚言,就叫我立时天打五雷轰!是剑宗的阴谋,是卓归去的阴谋!他让自己的儿子假意送我奇功,为的就是引我走火入魔,堕入邪道,他们怕在同宗会试上剑宗的那些无能之辈胜不过我,他们怕刀宗夺得主宗之位……是他们居心叵测,是他们陷害与我……”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你还是没有抵制住诱惑……孩子,是你自己急于求成,谋求捷径,归根结底,还是你害了你自己啊!”

    曲来兮突然打断了他的哭诉,苦涩地说道。

    江尽休顿时愣住,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刃,瞬间刺入了他的心里,犹如雷霆在他脑中炸裂。

    曲来兮悲戚地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引以为豪的徒弟,这个自己视如己出的少年,不由红了眼眶:“事到如今,大错已然铸成,我不将你逐出师门,如何对得起同宗会试上死在你刀下的剑宗弟子,如何对得起泰山二宗的历代先人……谁对谁错都莫在追究……休儿,下山去吧……别再回来了……”

    曲来兮老泪纵横,忽然大刀一挥,在他与江尽休之间的戏台之上劈出了一条狭长的裂痕。

    江尽休面如死灰地盯着那条刀痕,这一刀斩开了他与恩师之间的地面,也就此斩断了十数年的师徒之情。

    他失魂落魄地呆立了半晌,忽然放声狂笑,发丝飞舞,一丝浓重的血气逐渐笼罩了他的瞳孔。

    “哈哈哈哈哈,莫在追究……莫在追究?”江尽休手中妖刀兀自轻颤,发出低声呜咽,暗红晦涩的刀身忽然红光大盛。

    他癫狂地嘶吼道:“既然恩断义绝,我今日便偏要分出个谁对谁错!”

    江尽休妖刀雷霆横扫,一道血色刀芒势不可挡地冲天而起,直奔正堂屋檐下,那块写着“刀镇泰山”的匾额斩去!

    “贼子放肆!”鲁青关怒喝一声,身形平地拔起,腰间单刀出鞘,寒光一闪,已经与红光撞在了一起。

    两道刀劲登时炸开,鲁青关被劲力震的倒飞,落地之后直退了数步,脚跟抵在了门槛之上,才止住身形。

    鲁青关脸上青红一片,丹田气海翻涌,没想到西子湖一别不过半月,这贼子的修为又更上一层楼,这一刀狂悍如斯,自己三十余年的功力竟然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执迷不悟!刀宗门庭,岂能容你胡来!”

    曲来兮见他神态疯魔,周身邪气外溢,这一刀更是妖邪至极,登时暴跳如雷:“你口口声声说别人陷害你,可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与妖魔何异!”

    “嘿嘿……名门正派,邪教妖魔,有什么区别?”江尽休头也不回地背对着曾经的恩师,狞笑道:“如今世间,妖魔坦荡荡,君子长戚戚,泰山之上只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看这里才到处都是魑魅魍魉……”

    “你!”曲来兮痛心疾首,怒目圆睁:“你简直不可救药!”

    “曲宗主,我既是无可救药之人,就无需再救了……”江尽休冰冷的回道。

    “众弟子听令!拿下这个妖邪恶徒!生死无论!”鲁青关单刀一挥,向身边的刀宗弟子发号施令道。

    一众弟子念及旧情,互相对望,犹豫不决,一时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鲁青关见状更是怒不可遏:“还愣着干什么!我说的话没听见么?如有不从者,与这妖徒同罪论处!废除武功,逐出泰山!”

    几十名弟子闻言一震,当下也不敢再迟疑,顿时抽刀纵身,向江尽休乌泱泱地扑了过去。

    江尽休怒极反笑,大喝一声:“好好好!”

    “阿鼻”妖刀血光更浓,随着他冲天而起,妖刀凌空连斩,道道刀芒凶猛地撕裂了夜空,冲向那一群曾经的兄弟挚友,江尽休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妖冶诡谲的屠刀,杀机毕现。

    “休再伤人!”曲来兮忽然闪身到了一众弟子身前,“英雄刀”逆上反斩,刀光贯虹槊日,硬生生挡住了数道血光。

    曲来兮蓦地喷出一口鲜血,双手一松,大刀“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师父!”

    “师尊!”

    一众弟子惊慌失措,七手八脚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曲来兮,口中惊叫连连。

    曲来兮摆了摆手,叫徒子徒孙们安心,虚弱地看着宛如鬼魅的江尽休,轻声道:“不要一错再错了……”

    今夜的变故太多,席间的百多群雄一时间都有些迷茫,竟然把完颜宗干一干人等都抛在了脑后。

    徒单乌烈三人还呆立在原地,被迫看了一出中原武林的恩怨情仇,此时也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挑战,一挫大宋群侠的锐气,还是作壁上观任由泰山内斗。

    徒单乌烈犹豫着转头看向完颜宗干,只见后者好整以暇地端着酒盏,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姿态。

    完颜宗干感受到他的目光,看出他眼中的征询之色,于是淡淡一笑,微微摇首,示意三人静观其变。

    江尽休一步步地走到戏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盯着曲来兮和一众刀宗同门,眼中的赤红愈加浓重,几乎要覆盖住整个眼白。

    他阴森地笑了:“今日除非你们杀死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卓归去和半死的卓不凡……我要让他们父子付出代价!”

    “江尽休,你也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中原群雄中不知是谁看不下去,忽然高声说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即引发了更多人的和附。

    “不错!你修炼魔功,残杀同门,欺师灭祖,曲宗主不杀你以儆效尤已是莫大的宽容,你不知感恩,反而还恩将仇报,真是我们武林中的败类!”

    “邪魔外道就是邪魔外道!自己自甘堕落,还要怪罪于人!这是什么道理!”

    “有我钱三脚在这里,我看你如何血洗剑宗!”

    “钱大侠说的对!咱们今日就越俎代庖,替曲大哥和卓宗主清理门户!”

    众人越说越激动,群情激奋,几乎忘记了还有外敌在侧,几欲出手围攻江尽休。

    就在又一场混战将要一触即发之时,忽然院门之外跌跌撞撞地摔进来两个人影。

    “救命啊!救救我们!”

    众人又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衫不整,遍体鳞伤的姑娘扑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向院中。

    其中看着年纪较大的那个姑娘惊魂未定,带着哭腔大喊道:“各位高人救命啊!那个淫贼要杀了我们!”

    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失了魂一般地缩在她怀里,惊惧地双手抱头,目光呆滞。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道身影冲进院内,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地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随即目光锁定在了那两个女孩身上,口中疯疯癫癫地怪笑道:“不要跑!你们不要跑!神功还未大成!嘿嘿……你们回来啊,快来给我练功啊!”

    江尽休也转身去看,只看了一眼,他身子就僵住了,同时露出了和在场许多人一样惊骇的表情,失声惊道:“卓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