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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棋子与棋局

    少年与丑姑的交谈不深,只是短短的几句话,薛安便离开了。

    丑姑望着他过桥的背影,捏紧了衣角。

    此时,身后传来年迈之声,“你与那位陇西巷的少年认识?”

    丑姑回头,发现老道士就站在身后,低头回应道:“认识,他帮过徒儿一些时日,徒儿见他人好,就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老道士手扶拂尘,点头嗯了一声,眼眸中浮现隐晦难明的墨绿色,尤为大惊。

    丑姑再度问道:“师父,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道士收回目光,和蔼笑道:“没什么,既然人家帮过你,就好好对他,没事的时候就常让他来庙里转转,师父也好感谢他对你的恩情。”

    丑姑点头。

    薛安从龙王庙离开后,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半道上还碰到了出来瞎逛的白猫。

    白猫立刻谄媚的在他脚上乱蹭,给少年裤腿上留下许多白毛。

    薛安气不打一处来,提脚就踢,只可惜被后者灵活躲过,然后又跑过来蹭。

    少年也实在无奈了,犹豫了一下,他道:“你再帮我办件事,去陇南巷的土宅子里转一圈,我就原谅你大白天出来的事。”

    白猫叫唤一声,示意自己明白,随后跳着前往陇南巷。

    正当少年要回去歇息的时候,不远处的酒楼上传下声音,“薛小兄弟,难得一见,不如上来一同喝一杯?”

    薛安一抬头,便看到了酒楼靠窗位置坐着的面具男子,旁边还站着那位持剑随从。

    前者抬起酒杯给他打招呼,虽然带着面具,但少年不难看出他面具下的笑容。

    进了酒楼,薛安直接上到那面具男子所在的五楼,刚出楼梯,就看到对方热情的打着招呼。

    “来,请坐。”

    面具男子伸手邀请他,可谓是相当的有礼,也似乎将少年与他视为平起平坐的平等之辈,这是小镇上鲜有的。

    薛安坐下对面,持剑随从从少年进入酒楼就一直盯着他。

    那日第一次见薛安时,他便认为少年不过是这小镇中平平无奇的寻常人,可他服侍的公子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那日的最后一句话,他参透了那是反话,然而他猜不透公子的心思,可今日再见少年时,就多留意了几分,可依旧很难看出薛安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说少年的过人之处不在修行上?

    面具男子率先打破僵局,开口说道:“上次忘了跟你说了,我姓陈,耳东陈,名曰一。”

    薛安有些好奇,“是一,还是曰一?”

    少年甚至有点觉得这个名字更像是他刚才才想出来的。

    面具男子笑道:“陈曰一,有些奇怪的名字是吗?很正常,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忘了某些事,所以才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至于原来的名字,早就随着一些事,忘记了。”

    薛安更加困惑了。

    新的名字是为了让自己记住,抛弃旧名确实为了忘记。

    自相矛盾。

    陈曰一姑且呵呵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少年也没多问,只是淡然道:“所以你叫我上来到底是什么事?”

    陈曰一摇晃手中的瓷器酒杯,望着薛安,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薛小兄弟,你对小镇此番劫难如何看待?或者说,你是如何想的?”

    ……

    屋内。

    道姑坐在翠绿的竹椅上,扫了一眼虎妞,问道:“跟我仔细说说隔壁那少年,他的身世如何?”

    吴姊素疑惑不解,为何师父去了一趟院子,一进屋就问起了隔壁的薛安。

    可奈何道姑的眼神扫来,吴姊素只能开口说道:“那孩子叫薛安,并非是小镇土生土长,而是与我一样,半道进入小镇定居,初次见他时是三年前,他受了一身重伤,几乎是快要死的人,吊着一口气才来到这里,毗邻的那位姓薛的老人家还活着,将他捡回,我看到的时候,也断定了那少年活不了多久,是必死无疑的,因为他身上好几处致命伤,尤其是上半身贯穿的刀伤,即便是薛老也曾说他可能活不过七日,后来不知为何,少年竟然奇迹的活了过来,而且一身伤在半个月之内全部愈合,薛老给他重新赐名薛安,与老人家是同姓。”

    道姑打断了她,直言询问,“他原名叫什么?”

    吴姊素摇头,“不知,也尚未提及,薛老说他失去来小镇前的记忆。”

    道姑五指掐诀,“你继续说,顺便说说那薛氏老人。”

    吴姊素继续道:“至于薛老,是土生土长的小镇原民,也是小镇唯一的采药农,能自由出入小镇外的桃林,想要进山,穿过桃林也是唯一的路,就是那些有钱门户想要进去,也得看薛老的脸色,不过薛老从没带人进去过,但他人非常好,和蔼慈祥,并且在小镇上的威望也非常高,甚至一度盖过那重建道场,镇压龙脉的老道士,我们一家刚来小镇时收了他不少照顾。”

    道姑问道:“薛氏老人本命叫什么?”

    吴姊素思索一番,摇头道:“不清楚,小镇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即便是过了百岁的老人见他也叫一声薛老,只可惜在救了少年的第二年,他就死了,葬在小镇外的大道路边。”

    道姑嗤笑,还是放下了手。

    不光是吴姊素,就算那七剑姬中最为足智多谋的二师姐橙衣,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道姑再次朝着虎妞招了招手,“吴凤虎,过来。”

    虎妞迈着自己小步,慢慢走了过去,自从刚才道姑对父亲大头出手后,就乖巧了很多。

    道姑前者虎妞走向院子,吴姊素和大头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看到惊慌和紧张。

    道姑指着少年院落里的水瓮,“你看,能看到什么?”

    虎妞盯着水瓮,小小年纪的她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然而此时,水瓮中跃出一只鲤鱼,溅起大片水花,阳光下,那只鲤鱼灰黑色的鳞片映出金色琉璃般的光泽,鱼鳍大如一堆翅膀,嘴角两边生出鱼须。

    虎妞瞪大眼睛,哇一声,拍手叫绝,“好漂亮的鲤鱼!是戏法吗?”

    小镇上也有会变戏法的戏班,她曾跟着自己的爹爹去看过几次,很神奇,自然而然就将刚才那一幕认成了台上的戏法,她知道薛安家里新养了一条鲤鱼,也逗着玩过几次,很普通,不过与其他鲤鱼不同的是,薛安养的这条很亲人,把手深入水中,鲤鱼会缠上了,惹得虎妞小手痒痒的,咯咯直笑。

    道姑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是戏法,不过不是普通的戏法,想不想学?”

    吴姊素身体顿时绷直,咬着嘴唇。

    虎妞重重点头。

    吴姊素惊险怒容,喝道:“虎妞!”

    虎妞又讪讪低头,道姑瞥了一眼吴姊素,罕见笑道:“既然想学,那好,只要你能将那条登龙鲤拿来,师祖就教你戏法。”

    虎妞犹豫了。

    她虽然年纪尚小,可也知道一些是是非非。

    这条鲤鱼是薛安,不是她的。

    可她又对身边道姑的戏法感兴趣。

    一时间,她的小脑袋瓜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最终,心性天真无邪的虎妞,最后咧嘴笑了。

    ……

    少年对于陈曰一提出的问题,一时不解,只等他思索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没怎么想,小镇藏匿世间岁月已久,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被人得知,连同我们此刻踩在脚下,被镇压的龙脉,如今小镇现世,这里千年沉积的圣人宝物,见者有份。”

    陈曰一摇了摇头,说道:“我若说这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盘棋呢?”

    少年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陈曰一挥手,酒桌上仿佛出现了一盘无形的棋局,黑白子各执一方,不难看出,黑白棋子是僵持不下的局面,但同时形势严峻,杀气纵横整个棋局。

    陈曰一则指着棋局,说道:“你,我,他们,包括小镇上的百姓都是这幅棋局中的棋子,这盘棋局中,你我的价值大小取决于我们能做多少事,就比如说这枚没气的死棋,所有棋子的走向此刻都已经与它无关,被落子之人抛弃,无人问津,可即便是一枚死棋只要能抓住一线机会,也可以是斩龙棋,一棋定生死,至于那些百枚闲棋,在重中之重的棋子中,不过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死就死,谁会在意蝼蚁的死活呢。”

    他指着一枚被白棋围困的黑棋,整幅棋局都绕着那么黑棋走,身为同伴的黑棋不救,白棋不杀,像是被抛弃,可也看似已死的棋子却随着棋局走向有了些许生机。

    少年面色凝重,死死盯着变化多端的棋局,眸光中出现不多见的凌厉。

    最后,少年抬头道:“所以呢?落子之人是谁?与其博弈者又是谁?”

    陈曰一收回自己的手,说道:“落子之人亦可以是你我,或是小镇百姓,至于博弈者也是如此,围棋一列,有九段棋手,九为巅,被两大王朝视为国之一手,北齐中的太上皇便有八段,最厉害的是北齐国师,九段棋手,除了少有的九段棋手之外,无人能与之为敌,他就曾下过一盘大大棋,是以这天下为局,百姓为棋子,不过他却是厉害,那盘棋他赢了,赢得很彻底,让这天下变迁。”

    陈曰一再次看向棋局,盯着那最中心的空位,说道:“只不过这局棋的龙眼还未出现,所以二者未动,但斩龙棋都已出现,成败在此一举。”

    他看向少年,询问道:“你,如何作想?”

    少年淡漠摇头,并未说话。

    他离开时已经是月色了,酒楼上的陈曰一还是望着他的背影,又是一番喃喃自语,“大道之争,可不是两国厮杀那么简单,这一争讲的是诛心灭魂,会牵扯到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想要救人,更是比登天还难。”

    ……

    道士轻轻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案板上放着三张符箓,其中两张已成,一张蕴含日出东方的山河大势,一张蕴含天降风雪的刺骨冰冷,只剩下一张,道人到此都没什么头绪,不知该从何下笔。

    他转头望去。

    月色下,院门口站着一位极美且雍容的宫装妇人,衣缎如蚕丝丝绸。

    道人双手,行了份大礼。

    宫装妇人进入院内,无视了道人的行礼,走至案桌前,看向那三张符箓。

    道人并不说话。

    妇人玉手指向那张未成的符箓,道人走了过去,他面色惊讶,到没有多少意外,那张符箓已经完整。

    道人转头,宫装妇人已经离开。

    小镇外,大道路边的孤坟,宫装妇人来到此处,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