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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不算什么喜事,但被坏事一冲,平淡的事情也带上了浓重的欢喜的色彩。正值周末,齐炎亮早就召集了常驻外地的业务员,回杭州开会。这种全体营销人员参与的大会二、三个月才会有一次,所以,十分隆重而且慎重。齐炎亮坐在主位,毛贝娜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王帝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其它业务员按照新旧一次排开。

    在方圆,论资排辈不亚于梁山好汉,刚进公司的员工,即使你来自于世界五百强的高管、CEO,到了方圆也得向在公司工作了十年、小学毕业的工人点头哈腰,投以崇敬的目光,因而,外企干惯了的人到了方圆都会水土不服,呆不长久,渐渐地,习惯外企工作风格和思维风格的人不会来方圆就职,方圆的企业文化隐隐地传遍各地:规矩甚严、要求颇多,像是个封建王朝,为上的君主自然是孔立人,除了没有生杀大权之外,他拥有一切权力,在方圆,他可以任意凭借主观意愿和喜好升迁一个人,也可以按照灵感、情绪开发一个可有可无的所谓的专利,还可以站在桌子上撮别人的脑袋,管你是什么学历、履历?受得了这个的才能在方圆长久发展。久而久之,方圆笼络了一批土霸王、土匪式的营销精英,以及哈巴狗、奴才式的行政人员,但凡有个性、有思想、有主见、不善于侍候人的情绪、逢迎人的耳朵的都自动离职。上行自然下效。

    齐炎亮心情愉悦地环视一下自己的队伍,颇感知足,成就感布满了全身的细胞,令他一瞬间有些忘乎所以,仿佛自己是宋江,掌管了一个天下瞩目的梁山,如今麾下有精干的助理、经验丰富的老业务员、空调专业的专家能手、德才兼备、伺机待发的后起之秀,今年年会上的荣耀与崇拜已经在向他招手。沉冤昭雪指日可待。今年该轮到他张狂了,不是辉煌。

    齐炎亮轻轻地咳了一下,警醒一下精神正在抽离的下属们,开始正题:这是年后第一次正式营销会议。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今天的主题是欢迎新员工入职及老员工的项目探讨、审核。首先让我们热烈欢迎三位新员工加入我们的团队。

    掌声。有响声,并无真诚。明眼人会听出来是例行公事。

    首先介绍我身边的这位靓妹子,毛贝娜,是新的老员工。齐炎亮停顿了一下,为自己这种特别的用词而感到骄傲,发现众人没什么反应,他应该把话说得明了一些:毛贝娜虽然刚刚加入杭州,但是公司的老人儿了,比我的工作经验还长喽,是我的师姐。毛贝娜忙起身谦虚:不敢。毛贝娜在西安、BJ都担任过助理工作,她担任时都是该事务所业绩在全公司数一数二之时。希望毛贝娜的到来能为杭州带来新的飞黄腾达。这是我们最需要的。众人例行击掌。实际上,这是齐炎亮最需要的。他的一生所追求的仅限于此,他的荣耀与幸福也赖于此。

    毛贝娜欠欠身:齐主管真是会讲话,明里是在夸奖我,暗里给我好大的压力,是我运气好,哪个事务所业绩好,我凑巧到哪里,而不是反过来,我到哪里,哪里就好。当然,如果,因为我来,杭州的业绩腾飞,我当然十分荣幸,万分开心,让我们一起共创杭州的辉煌。

    好!说得太好了!齐炎亮带头鼓掌起来。

    欧阳天空,是致冷专业高材生,我们的技术专家,回头你要好好给大家培训一下产品知识。

    欧阳天空欠欠身子,笑笑:不敢当。学以致用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请主管多多指点。虽是新员工,客套起来十分江湖。

    轮到龚唯就傻眼了。她最怕人前讲话,不是不善言辞,而是不善演戏。她想说的不适宜在人前说,不想说的却是大家最想听的,场合上最适合的,她能怎么办?你让她怎么办?

    龚唯,一个敢闯敢干的女孩子,刚毕业才一年多,又是中文系,在专业上和经验上略逊一筹。希望各位多多体谅和帮助她。如果换了别人,一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但龚唯对齐炎亮报以感激的目光,这正是她想说而不好意思说的,齐炎亮知道她要说的是这个,因而率先替她说了出来,她以为他是善解人意,日后得知这系常年进行中国式营销所练就的体察人性的本领。说其想听者为谈判、交流高手。但是,齐炎亮话锋一转:这个女孩子拥有她自己都未可知的能量,在军训中带领所有人力挺最后一道难关,不仅是三十公里越野赛的冠军,而且用一根根腰带让所有人没有掉队,一个都不少地过关。你们不晓得,在他们这一批新员工中,无人不晓得她,大家都叫她巾帼英雄呢。

    龚唯没想到主管会提这一挡子事儿,窘得她面若桃花,色如脂粉。她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她原本擅长的事情。在职场中,她所有的条件都逊色一筹,在赛场上,那是她的强项,她冰雪聪明,知道用她的长项比人的弱项,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跑道,她是熟悉的,职场,她是陌生的,方圆,她更加陌生。她隐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特殊而特别的公司,这里,不只是职场,而且是战场,又是生活场,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公事、私事混为一谈,大事小事打成一包。刚刚过去的就是一件少有公司会发生的糊涂债,说给外企的人听,他们一定不会相信。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她,等着她发言。原本无所谓的目光都饱含了意外和赞赏。这正是齐炎亮的目的,说完了龚唯的短处必须要说长处,不然,他这个主管的脸面往哪里放?要来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员工?对他看重的人,他喜欢先抑后扬,与甲方商务谈判时,他也擅长用这一招,而且屡试不爽。

    我……我……龚唯窘得无地自容:该说的主管都说了,我还是努力奋斗吧。说完了。

    众人哈哈大笑,顿时,严肃的会场轻松了许多。

    齐炎亮呵呵笑着:龚唯还有一个特点,直率天真。就生活而言,这是长处,就工作而言,是双刃剑,面对老奸巨滑的竞争对手、深不可测的甲方,你尚需多多历练。介绍完了新员工,老员工们,该清清帐了,今年的第一个季度已经过去了,除了王帝出了一个小单,汪迟宇一个项目刚刚中标,其他人呢!他严肃地环视了一圈,尤其在老员工的脸上个个儿多停留了几秒,氛围一下子凝聚了许多紧张的分子。

    没人主动说话。

    一个一个说。从颜华开始。

    绍兴大禹陵度假村下月中旬招标。颜华的口音中有浓浓的重庆火锅味儿。

    噢,齐炎亮精神一振:怎么没向我汇报?目前项目进展到了什么地步?甲方中有几个内应?关系做到了哪个层面?

    本来今天就该向主管汇报的。这个月的工作重点就是把招标文件的技术制定权拿到手。项目是三个私人老板合作,项目总监不成问题,副总也很支持我们,拜访过其中一个老板,说技术上严格把关,必须按照硬指标来。因而,招标文件至关重要,好在,内部议标。

    内部议标也要重视。另外二个老板也要尽快拜访。着重讲述我们的企业文化与技术专利,三人中必有一人为大,你摸清情况后,我和你一起拜访大老板。

    好噻。颜华应到。

    这一月工作重点是处理好台州城建这个项目的生产发货等事宜,其它几个项目可能要到下半年才会开启空调采购的步骤。

    齐炎亮点点头,温和地说:先处理完这个项目噻,其它几个,人际关系照做不误,空调采购不是非要在机房建好后,市环保局的项目还没动工,我就把方圆的机组运到了现场。后来恰逢甲方人事变动,项目二年后才启动,光秃秃的工地上孤零零地放着我们的产品。这个项目动作得神乎其神,是齐炎亮的得意之作,他一说起此事就神采飞扬,骄傲非凡。

    汪迟宇点点头。齐炎亮对汪迟宇最是放心。这是个邮差弗雷德式的好员工,未必会成为王者,但绝对是一员猛将。

    你呢!齐炎亮转向丁兆阳,语气中加了些不满和抱怨。丁兆阳从去年开始就不在状态,工作不积极,人也颓废。点他几次,也不见效。齐炎亮最恨不听话的人,不听自己的话就是不尊重自己,不尊重自己的人,他就会用冬天般地严酷对待,能为自己赚取好处及名誉的人,他会像春天般温暖,严格按照**同志的原则做事。

    恩……丁兆阳的声音很低沉:嘉兴南湖酒店上月招标,天善中标。

    什么!年前时,你不还是说这个项目很有把握吗?

    甲方是私营企业,天善的价格比我们低了百分之四十,而且在付款方式上比我们弹性大,货到之前仅付款百分之四十……

    这不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吗?价格!付款方式!如果东西又好,价格要低,付款方式又宽松,要你们这些大学生来做什么?招几个卖茶蛋的老太太就可以喽!

    龚唯瞄了瞄丁兆阳,一个帅气逼人的小伙子,气质儒雅娴静。看样子,在职场里,是否能得到上司青睐,不在外表,不在优点,全在于业绩。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才是好猫。龚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凭自己的条件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是难上加难。能够留在方圆,留在杭州都要全力以赴地奋斗,别人面临的只是业绩大战,她面临的却是一场生存之战。离开方圆,离开杭州,她无处可去,无所可依。她的确没有退路。她总是这样逼近自己,不给自己留退路。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战场。

    齐炎亮的手机响了,他原是不在会议中接电话的,但一看是房许军的电话,立即起身到会议室外面接了。回来之后面色变得极其凝重。今天的会议先开到这里,于铭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于铭子是个相当自信的人,他自信得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让他不自信的。唇不点自红,脸不抹自白,明媚鲜研、活色生香,眼若皓月,齿若冰雪,名牌大学,博学多才,爱好极广,颇有口才,善于交际。唯一的但在杭州不算缺点的缺点是个头儿矮小了些,这源于浙江男人普遍矮小。因而,他自信满满的,满得溢了出来,并不知道。很快,生活就会让他知道,在生活面前,谁也别妄想逞强。于生活来说,什么样的优秀人物不曾见过,偏就他要上天吗?

    于铭子不晓得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冲主管的脸色及凝重的神情加上突然中止的重要会议,不像是好事情。这个不好但却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会是什么?

    他轻轻敲门,被允许之后走进会议室,坐在沙发上。

    齐炎亮正双眉紧锁地靠在椅背上发呆,不如说是发愁,一看到他立即露出职业式的微笑。这微笑只代表礼貌,不代表真诚。但他尽量掺杂些真诚的味道,希冀对方能为其感动。

    于铭子,你知道,我一直都非常欣赏你,也非常器重你。齐炎亮停顿了一下。

    于铭子点点头。这是真实的。他知道。

    而且,我也非常信任你,认为你是个富有才华、能力非凡的人。于是,这一年半,我着力培养你。第二个关子卖了出去,齐炎亮等待回应。

    于铭子又郑重地点点头。

    我对你的欣赏与看重从未改变。而且,以后也不会改变。我们仍然是朋友。

    于铭子的头点得十分勉强,到了第三关,他品出了异样的味道。这味道似烧焦的马铃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本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左右手……只是,上头不再给我们机会。房总也认为你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如果另谋高就,必将前途无量。

    马铃薯烧焦了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要当着众人把它吃下去。于铭子咽了口唾液,他从来没被拒绝过,从来没被抛弃过,这滋味不比吃烧焦的食物好受多少。他艰难地问:为什么?

    前几天,你眉飞色舞地与之争辩的徐局长是房总的旧友,他们偶尔联系偶尔提起方圆偶尔说起你,然后……房总把我大骂了一通,说快二年了,都没纠正过来你这种错误的营销风格。这是你没有业绩的根本原因。做为业务员,怎能与甲方争论对错、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甲方,并且还要甲方认可!不如此,你就争辩下去,一直到他们无奈地表示认可为止。我个人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这叫执着,叫认真,叫立场坚定。只是……不适合方圆。

    之所以这样对待甲方,是因为在这二年中,于铭子从来就没遇到过一个势均力敌的人,那些个狗屁长、总,一个个牛×得很,不教训教训他们,焉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如今,连教训别人的机会都失去了。其实,我……很努力。而且,很喜欢方圆的企业文化。于铭子失落而心酸地说。

    我知道。齐炎亮说:所以我才力保你,没有一个业务员二年不出单还能呆在方圆的,除了你。我原本想悄悄地将汪迟宇这个项目挂到你头上,现在……来不及了。

    谢谢……

    你,有什么打算?没想过找与专业有关的职业?也许,你适合当博士、当专家。

    看来,没有丝毫可以回旋的余地了。于铭子苦涩地笑笑:是为了确保进入名校,才报了旁门左道的专业,这个专业如何找得着好工作?即使能,收入也不会让我满意。我还是蛮喜欢空调行业的。

    又一个差点成为劲敌的人,齐炎亮知道于铭子是沉睡的巨龙,只是有个死穴,他花了二年没找到,如果被谁找到,被点醒,后果不堪设想。刚刚走出个吕啸天,现在又流失了于铭子。齐炎亮的心里像打翻了芥末瓶儿,还正好溅了他一脸,他本想引导他离开这个行业,没成想于铭子还很热爱这行,那就要把他支出这座城市。我有个建议,你可以不离开方圆。

    真的!于铭子明亮而圆润的双眸闪出了耀眼的光芒,使他那张原本完美无缺的脸更增添了诱人的光彩。

    你知道,方圆从来都是直销,只有一个省份是代理商,因为那里太特殊,特殊到非代理商而不能做的地步。只是……路途遥远……

    于铭子知道他说的是哪儿,只有那个地方是代理商制度,一是那里的人实在难搞,方圆的产品价格十分高昂,凭你怎么讲解企业文化、专利技术,对方是刀枪不入;二是,那里盛产天然气,满地都是燃气管道,正是方圆产品最依赖的热源所在,若能打通关系,机器将成批成批进入,因而,方圆采取地方化政策。只是路途岂止遥远,古时只有被流放的官员才会去那里,现在,轮到他了,他堂堂一个浙大硕士,双学位学士,竟然被一个小小民营企业流放到XJ!他怎能咽下这口气?他敢流放我!我就征服它!然后,随我所愿,再抛弃他,我无法接受被抛弃的命运。于铭子的牙根紧咬,不知该恨谁,只能恨铁不成钢,而他,正是那块废铜烂铁,曾经,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稀世之宝、罕见美玉。

    我……愿意去XJ。于铭子斩钉截铁地说。

    好!是个汉子!我没看错你。齐炎亮喜得心花怒放,你是人离开,心不离开,在营销经验上,需要帮忙的,尽管吱声,我的手机24小时为你开启。

    肯定需要主管帮忙。我还……十分不成熟。让于铭子说一句自谦的话是多么难得。经过一劫,他已长一智。然而,他们双方多么希望,于铭子开启智慧之门的时间再提前些!有些人的成长需要付出漫长的代价。有些人也必须为等待付出漫长的时间。不是所有的树都能够开花结果。有些树粗壮高大,但并不开花。

    下班后,你……收拾下自己的物品。晚上,到真爱酒吧为你送行。齐炎亮体贴地说。

    不必。我现在就收拾。于铭子说完,站起身,失败就是失败,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失败的对面就是成功呀!

    其实,这也是房许军的意思。齐炎亮认为于铭子非常自尊,想给他留些面子,没想到,他还有刚强的一面。这小子!开了天眼之后,必成大事。

    于铭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整理物品。神情十分严峻。老员工们心里都有谱儿,他早该走了,如果不是主管毫无原则地偏爱他。这种偏爱无形中伤害了不被如此偏爱的人,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无人多言,爱说话的新员工倒耐不住性子了:于工,你要去哪儿?

    XJ。于铭子清晰而微弱地说。老员工们倒是一震,知他要离开,却不知他要去边疆。貌离神合。汪迟宇想。换汤不换药。颜华想。弃江南而守边疆,是一条好汉。丁兆阳想。该来的总会来的,该走的也总会走的。王帝想。毛贝娜不明所以,什么都没想。公司业务员本来就来来往往,她已习以为常。龚唯不善于把想法搁在脑子里,却喜欢挂在嘴上:为什么要去那儿?

    那儿……好。于铭子也答不出来了。

    自古江南繁华,怎能不比塞外?龚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系意境,并非风景,有心者才会得此美景。无心者只会更觉空旷。提及诗词,龚唯不由自主地卖弄起来:大漠孤烟怎比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更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既有美景,又有意境,且又浪漫、柔情,还有暗藏的梅香月色。龚唯根本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于铭子心里烦乱得很,哪有心思跟她讨论描汇塞外及杭州的诗词?不过,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傻丫头,他在大学里修过唐宋诗词,苦于公司里成群结队的商人,仅有商业知识,并无半点闲情逸致,无法沟通。现在,来了一个颇通文学的同事,他却要走了。

    你叫什么来着?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就可以的。你初入职场……很快你就知道的。我们不是来欣赏美景的,而是创造价值的,没有创造就没有价值。一提及现实,于铭子的神情又暗淡下来。谁不想永远活在梅香月色中?

    一句话也让龚唯闭上了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傻,在一家空调公司谈什么诗词歌赋?钢铁无情,财富无义,与浪漫意境全然不相干。那……以后,还能见着你吗?说完之后,龚唯更觉得自己傻里傻气,忙加了一句:在公司?在杭州?

    于铭子笑笑,已经原谅了龚唯的唐突,他看得出来她既心直口快,又不谙世事。公司……未必,杭州,一定。我是杭州人呀,总要回来的。

    好啊。其实,塞外也很好啊: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龚唯本想取悦一下对方,顺口说了出来,发觉下二句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马上打住,伸了伸舌头。不敢胡言乱语了。好在,除了于铭子,谁也不知道下面二句。

    王帝本来对诗词还略知一二、稍感兴趣,接了一句:这句诗好熟,下面二句是不是更美?

    龚唯实在无路可退:王工,你自己Google吧,我先去下洗手间。

    看到龚唯尴尬的样子,王帝倒反而好奇,搜索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细妹子有意思噻。马上又止住,不故作挽留及难过状也就罢了,在别人失意时大笑太不讲究了。他王帝岂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于是站起身,拿着杯子去泡茶。

    比起现实的严峻,这些又算什么?更何况,他们不是故意抢白他,他能够感受得出来。要龚唯学会冷嘲热讽,暗枪虚射,还得几年。这个女孩子善良单纯、毫无心机。至于王帝只是笑龚唯本想安慰人却选错了诗词,恭维是一门学问,胡乱恭维反而会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亏她还叫“龚唯”!恭维起人来却不得其法。这个女孩甚是有趣,如果自己不走,一定跟龚唯交真心朋友。

    在场的所有人,于铭子暗暗打量了一圈房间里的人,都已泯灭本性,说话做事身心分离、言不由衷、道貌岸然,包括新员工、还有里面那个。毛贝娜也系龚唯之辈,只是年龄稍长几岁,还是多些世故,虽不会勾心斗角,也是当说则说,余时沉默。这就少了太多兴味。人们喜欢婴儿就是因为它们一尘不染,像纸一样透明,像雪一样纯真。龚唯自然没这样本真,但尚未被熏染。可惜呀,她进入方圆这个熔炉,进入中国式营销这个酱缸,距离发黑变臭进而冷漠、心硬、手黑也不远了。除非,她离开。拒绝被染。而他,却昂首挺胸地自愿跌入这个染缸,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意气用事,此去千里之外,困难何其多!自己在杭州没搞定的事到了XJ会有所不同吗?于铭子的心里翻江倒海、汹涌澎湃,刮起了十级海啸。

    再猛烈的灾难过后,终要归于平淡。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于铭子还是决定去。这些思想斗争,于他,打了半个世纪,于时间,不过几秒钟而已。这就是人生,就是人不断要面对的:与自我的战争。

    于铭子还是走了。走,是为了来。是为了光荣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