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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周一早晨小李可以睡个懒觉了,因为不用做早餐:全体员工去市一医院例行一年一度的体检。

    主管,我就不用抽血了吧。再说,在总部刚刚体检过,不会有问题的。在宿舍大厅里,龚唯悄悄对齐炎亮说。

    噢,我忘了,你,晕血。

    龚唯重重地点头。

    怎样才能不晕?

    嗯,没有不晕过。不过,可以闭眼试试。总之,千万不能见到血。

    好吧,我在你后面,帮你保驾护航,确保你千万不能见到血。总部有指令,所有人都要体检,包括新员工,我没得办法噻。你就委屈一下吧。

    还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上阵吧。这个办法还挺奏效的,龚唯果然没晕。齐炎亮为她准备了眼罩!龚唯笑破了肚皮,亏他想得出来!知道真相的同事们也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只有毛贝娜甚是奇怪:这些人是怎么了?体检要带眼罩,她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见过,今儿算是长了见识了。她成熟稳重,不会像龚唯一样见啥问啥,有啥说啥。不该问的不要问,该知道的到了时候就会知道。

    在CT时,丁兆阳在龚唯之后进去,她偷偷瞥了一眼,发觉他的侧影更好看。哎,不对,她拍时,只拍了正面,没有侧面?而且,丁兆阳的二个侧面都被拍了,难道,医生会特别优待帅哥?

    体检后,大家一起吃了午饭,回办公室了。

    丁兆阳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了些样本。

    要走了么?龚唯给他发短信。

    不走不行。就算不走,也不能给其它同事看到。

    龚唯当然明白。可依然明白的是自己舍不得他。留春不住由春去,春归毕竟归何处。明日早归来,心绪待剪裁。

    :)

    会想我吗?

    当然。你也会想我吗?

    不会。

    呃?丁兆阳不自主地发出声音。你如果不想我,我现在就说出来。

    你!想,天天想。发完之后,很恼火。她为什么叫天天?可她为什么不用“日日”想?对于中文系的学生来说,玩字眼儿游戏只是小菜一碟,龚唯有些讨厌自己没心计、总是不三思就先行的性格了。

    我只是想说出来:我该走了。感谢有你!我该走了!丁兆阳跟所有同事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他经过龚唯身边时,她装作无济于事,她必须如此,不能动容,不能失色,而且也不能回头。掩饰是走向成熟的第一课。爱情尚无眉目,她不可能为其轻易放弃工作。这份工作也许能使她摆脱生存之艰辛,她有预感,她能在这里捞到第一桶金,千万不能大意失荆州。她必须开始学会演戏。她不舍,却必须舍。唯有寄情诗词,方能解她心头落寞。刚刚恋爱,就要品尝分别之苦。他们都没来得及商量今后的情路如何开展。恼君不似西湖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恼君却似西湖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龚唯既喜欢诗词,又喜欢仿词,最喜欢根据意境来改词,大学里的本事儿,在杭州全派上用场了。杭州的确是生发爱情与诗意之地。她将原诗中“江楼月”改为西湖月,将“恨”改为“恼”。她觉得恨过于情浓、激烈,刚刚开始爱,怎可谈及恨?

    好美的词!小唯……让我好好整理下思绪。想想我们以后的路如何走。我知你尚对方圆抱有美好的幻想,不可能离开,我愿意为你离开。只是,你会喜欢长沙吗?

    君在何处,我在何处。龚唯很是感动,兆阳愿意为她放弃工作!她要好好爱他。像爱事业一样爱他。她要事业与爱情兼备。这是她的人生目标。她也不会为了爱情而放弃事业,这是她异于其它女孩子之处。许是母亲悲哀的一生给她的警醒与教训,为男人放弃事业之后的代价是变得琐碎、无知,即而被抛弃;许是西方文哲给她的理论及力量,她要像波伏娃们一样,既真心爱着男人,又要建立自己的人生体系与他平行傲立于世。人只有一生,没有人有资格要求别人牺牲这一生来成全自己的事业。她是自由的!是独立的!而且必须依靠自己!无论恋爱还是生活,无论是就职还是创业,龚唯时刻铭记于此。

    齐炎亮带领欧阳天空拜访完客户,刚打开会议室的门,把包放下,就有人敲门。他一边打开包,拿出手机,打开电脑,一边喊:进来。

    龚唯大大方方地进来,坐在沙发上。

    齐炎亮冲她笑笑:有事?

    有,也没有。

    恩?齐炎亮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我来主动请缨领命,想上战场。龚唯坚定不移地说。

    他就知道她耐不住性子,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情,来杭的第一天她就会做这件事情了。齐炎亮坦然地笑笑:莫急,有你驰骋沙场的时候。

    主管,现实是残酷的,做为业务员,我需要业绩,要出业绩,我需要时间,更需要磨砺。

    很好,你能意识到自己需要磨砺,非常好。因而,我给你充足的时间,五一之后,我一定让你去做业务。

    五一!龚唯叫起来:那还要一个多月!在总部培训了一个月,还要在杭州龟缩一个月,这一年就过去了半年。主管,这不行,没有业绩,我就无法生存,无法留在杭州,留在方圆。

    有我呢。我会保你的。

    我相信您有这样的意愿,只是,能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于铭子就是个例子,能够自保的,唯有自己。

    齐炎亮有些微微的震动,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能有这样的思维方式,他的确没看错这个人,后生可畏。同时,于铭子事件在他心里或多或少是个小伤,或者是小个失败,龚唯依然不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说话间总是不免揭人伤疤,最要命的是她自己竟然不知道!当然,她所言有理,也系客观事实,只是听上去,总是不那么舒服。言人心声之功力他以后会慢慢教龚唯,现在最需要的是让她沉稳下来:你是新员工,需要研习方圆文化及产品知识。

    欧阳天空也是新员工。龚唯不服。

    但他的专业知识尚在我之上。齐炎亮提醒她。

    龚唯依然不服:这没有可比性,大学四年,他研究的是机器,我研究的是文字,如果我像他一样学习空调专业,不会比他差。

    龚唯,技术并不是你的软肋。看来,不拿出杀手锏,这个倔强的女孩子没那么容易臣服:你真正的软肋是个性,你棱角太多、太尖,走出来,不是伤人就是伤己。我要磨磨你的锐气。

    龚唯认真地盯着齐炎亮的眼睛,认真地品味着这句话,起初,她还是觉得上天不公平,她天生就是敢爱敢恨、敢拼敢闯的性格,这不由她选择,因而不是她的错;高中分科时她并不了解社会现实,依据喜好选择了文科,大学研习中国古典与西方文学史,这也不是她的错。为什么,现在要她来承担这些后果?后来,她想到《庄子》中有一个故事。难道主管也想学习纪子斗鸡?凭什么她是那只鸡!欧阳就不是?

    齐炎亮从龚唯的眼神中敏感地捕捉到她内心的变化:你想通了一些事情,但还是觉得不公平。

    龚唯叹口气:是。难道您真要像纪子斗鸡那样对待我?

    纪子斗鸡?这是齐炎亮从没听说过的。龚唯太高看方圆及方圆的营销精英们的平面知识水准了,齐炎亮入职以前的人基本上都是高中、中专毕业,甚至有些小学毕业的人就入职公司,冲向市场,别提《庄子》,就是高中教科书中的知识他们也不懂。虽然他们胸无点墨,但有的是实践经验,在营销活动中练就一身体察人性、穿透人心的本领,理论知识中所提用的理念却被他们切切实实地体验过并且一直在用。

    龚唯恰恰相反,空有一身理论知识,不了解社会,不了解人性,不知如何学以致用:说的是纪子为周宣王养斗鸡。十日后,王问:好了吗?纪子回答:没有,方骄而恃气。十日后,王又问:好了吗?纪子说:没,犹应向景。王十日后又问。纪子说:犹疾视而盛气。再十日后,王再问。纪子说:几矣。鸡已呆若木鸡。

    齐炎亮一头雾水,用沉默等待解释。

    小故事自然以鸡喻人,怎样理解见仁见智,我看的版本是这样说的,第一个阶段是去虚、去骄,未出道的鸡——也就是人斗志外显,满腔热情,目空一切,不知江湖险恶,不明白什么是挫折失败,虚妄任性且无知无畏。第二个阶段,是去躁,经历些许风雨之人,不会像起初那么锋芒毕露了,但一看到对手仍然沉不住气,因为他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很容易在受重创后一蹶不振。第三阶段是去我,有过获胜经验的人容易居功自傲,以为天下唯我独尊。最后一个阶段是鸡若木鸡,人若隐者、高僧大德或世外高人,大彻大悟,无有喜怒,内心淡然,无欲无忧,能够容纳天下一切事,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自然所向披靡,刀枪不入。

    齐炎亮不禁心生佩服:好,说得好!此法用过许多次,屡试不爽,只是不知理论来由,你满腹诗书,若能将其学以致用,再加上实践历练,岂止所向披靡?你所说的这个故事,给我写下来,mail我,可以做为营销培训之精典理论。我既有技术专家,又有理论高手,何愁业绩?龚唯,我要你在办公室里呆上个把月,既是去虚,又是去躁,同时,有招标项目、招标会议,我会带你参加,带你渐渐进入空调行业,慢慢历练你。你要沉得住气。业绩是否卓著,不只在时间。

    龚唯品了品齐炎亮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己正是苦于只有理论不知现实,因而急于到外面的世界验证理论是否有用。但要达到去我、无我境地,绝非一年半载所能实现,也许需要十年八年,也许需要一生,大多数人,死时还未能如此。好吧,慢慢来吧。她只是想马上投入到疯狂的工作中去,不至于呆在办公室里总是偷偷看丁兆阳那把美妙的、现在却坐着颜华的椅子,还有那个美妙的西湖之岸,那个湖心月夜。成大事者,必先能沉得住气。龚唯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如何能沉?谁也没告诉她方法,更没人告诉适合她的方法,她年轻气盛,不是不想沉,而是不知如何沉。

    我先出去了。

    齐炎亮点点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齐炎亮既赞赏又担忧,这个女孩子,如果真沉得住气,历练几年,不只是业绩非凡,前途无量。如果在杭州业绩及表现过于优秀,于他是个极大的威胁。还好,他与房总有四年的约定,当时还觉得时间甚短,现在看来,倒是长了,既要培养龚唯,又不能让她危及自己的地位,这也是方圆风格的用人之道。这些还好说,有一点,无论如何不能让龚唯知道的是:她是女孩子,漂亮女孩子。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客户与上头男性居多。龚唯真要学会手段,他岂是对手?不过,以他多年来阅人无数的判断,龚唯绝对不会利用女性最原始的武器为自己谋取利益,相反,她定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女子。她爱上的,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得到她;不爱的,哪怕金山银山,也不会令她动心。想到龚唯的天性,他放心了。

    做为漂亮女人,在中国式营销圈子里想要出头,不运用杀手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是极深的背景及高深的智慧。龚唯皆不属于,背景毫无,只是懂得理论的表面知识,有些小聪明,距离智慧十万八千里呢。这个圈子不讲智慧,只讲心机。

    能怎么办呢?龚唯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办公室里翻那本快被翻烂了的样本,即使本子不烂,她的眼神也快烂了,一打开就想作呕。自己争取过主动了,太过于主动又怕引来嘲笑与轻蔑。龚唯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那就练习忍功吧。看看时间,中午11点半,也许,此时给丁兆阳发短信不会耽误他的工作。

    在做什么呢?

    在看电影。

    恩?什么电影?

    印象断桥边。

    谁演的?怎么没注意到有宣传的?

    丁兆阳和龚唯。

    啊!如此讲究浪漫和情调的龚唯也不明所以了。

    忆那夜,断桥边,平湖秋月,荡舟湖中,误入湖心,月华满园,才子佳人,浸入爱里,晕在怀中,醉在湖畔。

    好一幅中国山水画般的微电影。天做证,地为凭,湖为媒,绿叶为观众。

    小唯……

    恩?

    没事,只是问问你。

    如果早遇上你,该多好!

    不早不晚刚刚好。

    不,还是早些好……

    怎么了?感觉你有些伤感。

    没……你一定想我了吧。

    不想。

    :)我想你。

    龚唯立即像身处蜜罐一样,甜透了整个身心,嘴角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甜甜的微笑,如果,此时,这些个老江湖看上她一眼,就知道她恋爱了,那种甜蜜的笑容只有身处恋爱中的女孩子才会有。她当然想他!不想他干嘛发短信?他们才分开一天一夜而已。就像三年了。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

    接个电话。照顾好自己。

    外头下了一天的雨了,好潮湿啊。毛贝娜一回到办公室就发牢骚。

    娜姐,不见你出去,怎么就回来了?龚唯放下手机笑着问。

    我去取体检报告。

    噢。肯定都是好的。

    恩。丁兆阳有点问题。

    啊!龚唯一惊,忙跑到前台问:什么问题?

    毛贝娜轻轻叹了一口气:乙肝。

    龚唯明白公司政策,患有乙肝的人是要离开公司的。在总部培训时,有几名新员工在体检时被查出乙肝,省了办入职手续了,立即辞退。

    而且,他很严重,是大三阳。

    龚唯尽量装作镇定、闲聊的样子:公司会怎么处理?

    毛贝娜说:那要看主管喽。丁兆阳是老员工,为公司做过贡献的,可以请长假回家治愈。也可以带病工作,不过,销售和售后不一样。销售没有业绩不行,而,这种病肯定会影响工作,你没见丁兆阳气色晦暗,面色发黄,而且总是容易疲劳。这一年的工作状况十分不好。毛贝娜压低声音说:田工就有乙肝,不过是小三阳。

    难怪,售后主管田胜权总是单独使用一副碗筷。

    到点儿喽!走,吃饭去,看小王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菜。毛贝娜开心地将电脑待机,拿了手提包拉了龚唯就走。龚唯哪有心思吃饭?你先走,我还有个资料要查。

    查什么资料,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走啦。田雅芳经过她身边,连拉带拽地把她扯走了。

    哇!老鸭煲!小王,你行啊!最近学会做杭州菜了。

    小王憨厚地笑笑:入乡随俗噻。每个分公司,都会配备一名厨师,都是总部指派的,偶尔会有个例,此厨师家有要事或身体出了问题离职,会从当地找一名临时厨师。方圆虽然对员工的身体条件要求苛刻,但同时,也为了员工的健康提供了真诚的条件和准备。

    毛贝娜和田雅芳抢起了鸭腿儿:奇怪噻,怎么只有一只?田雅芳终于不敌毛贝娜的筷子功,在高压锅里搜索着另一只腿儿。

    田胜权“嘿嘿”了二声,把鸭腿骨头往桌子上一扔:你们眼里只有鸭腿,没有人噻。我把腿儿都吃光喽。

    田工,你好坏,吃完了也不知会一声噻。

    看你们抢,很有趣噻。

    龚唯还没混到抢的资格,每次是乖乖地等到最后一个再选菜。公司伙食很丰盛,也讲究营养均衡,基本上是四菜一汤,人多时会加菜,每个正餐必有汤、肉与蔬菜。偶尔会有海鲜与老鸭煲这样的稀罕菜肴。但是,今天中午,即使是上龙虾、鲍鱼,她也没心思吃了。一是因为丁兆阳的病,二是因为她发了短信告诉他真相,他没有回。可惜了老鸭煲,龚唯是食不知味。

    整整一个下午,丁兆阳都没有回复。龚唯心神不宁、意乱情迷。她看到毛贝娜拿着体检报告进入经理办公室,一定是讨论丁兆阳的处理方案了。毛贝娜出来后,龚唯蹭过去,闲聊了几句,然后悄声问:主管怎么说?

    哟,你才来几天,就学会杭州人的口头禅了?

    龚唯哪有心思跟她调侃:什么口头禅?

    怎么说?

    我哪知道这个?还没见过杭州人呢,除了于铭子。我是想问主管对于丁兆阳的事儿,有什么意见?

    我已尽力为丁兆阳说尽了好话,不过,主管没有动心,说按照公司规则办。

    主管真够狠心的。龚唯小声嘟囔。

    唉,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主管有他的难处。哎,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丁兆阳?

    龚唯脸一热,急忙掩饰:我不只是关心他的去留……我才来事务所没几天,就有三个人离开了……我不想这么快又有人离开……

    也是……你挺感性的。不过,以后,营销人员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会是常事。我起初也同你一样,后来,就麻木了。

    间谍工作到此为止,再刺探就露馅儿了。龚唯不舒服的不只是丁兆阳生了病要离开公司,更是他一个下午没有联系她。同时,她觉得,丁兆阳离开未必是坏事。从此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可以正大光明地游西湖、赏花赏月赏断桥残雪了。

    第二天,一整天,丁兆阳仍然没有与她联系,她发了几条短信,没回,打了三个电话,未接。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她明明听到毛贝娜给他打电话的声音,告诉他体检的结果。他竟然故意回避她!为什么?

    晚饭后,龚唯无聊地想到公司上网,刚要开灯,却有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肩膀,龚唯吓得叫起来,用力地挣扎着。那双手臂抱得更紧了,她哪里动弹得了?

    小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