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田雅芳知道自己不漂亮，但是，她知道自己可爱。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除了可爱还加上自己的悟性与心机，在漂亮女孩子面前一样不会逊色。不漂亮不是自己的错，但不懂得在平凡中寻找漂亮就是错误了。她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不高的个头儿，粗短的腿和肥硕的腰围，好在，胸更肥硕，这算优点，在这个时代。脸若银盆，眼皮儿是单的，鼻子还是酒糟的，好在，不太厉害，可以用厚厚的粉底遮掩，虽然夏天有点吃力，但她随身携带着化妆包和镜子，随时补妆。她的不漂亮在方圆变得很突出，因为，方圆在招聘时十分注重员工的外表，因而，方圆人个个儿是俊男靓女，少有歪瓜裂枣儿，很不幸，她是其中之一。在美女如云、才人辈出的方圆想要出头必须靠心机和手段了。好在，在这方面她是有天赋的。人人都夸她是个伶俐可爱的女孩子，当然，外貌上也无从夸起。
哼！这有什么！容貌是天生的。没有容貌我一样有远大前程和帅哥夫婿，等着瞧吧。龚唯推门进来了，一进屋就倒进她那张临时搭建的小床上，宽不过一米而已，这个房间本就不大，一个住刚刚好，只是因为售后没有单独的房间了，因而与她合住。毛贝娜住在对面李娟原来住的小房间，那个房间比这个还小上一半，放张床和床头柜就放不下别的了。
累死我啦。
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田雅芳淡淡地问。
没……没力气吃了。
谁让你做销售呢？
上了贼船了……
喝点酒吧。田雅芳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二只高脚杯。
酒！龚唯费力地抬起半个脑袋：哇，你有这么特别的嗜好。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那你怎么做销售呀？
谁说做销售就要喝酒？
田雅芳被她雷到了，她也不比自己小啊，怎么心理年龄这么幼稚？你原来没做过销售？
做过。做过软件，我们直接找大公司的网管，在办公室见见就行了。
多少钱的软件？
几千块钱。
咳，这可是上百万、上千万的合同，不在酒桌上怎么可能搞得定？
这……我没想过。我以为只要勤奋、口才好、善于交流、全力以赴热爱营销这个职业、心中充满爱就行了。
田雅芳笑起来，这可不只是幼稚，有点像弱智：谁告诉你的？
《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羊皮卷》。我还背过呢：我选择的道路充满机遇，也有辛酸与绝望，失败的同伴数不胜数，叠在一起，比金字塔还高。然而，我不会像他们一样失败，因为我手中持有航海图，可以领我越过汹涌的大海，抵达梦中的彼岸。
田雅芳笑得花枝乱颤：我没看过，不过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国人写的。
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符合中国式营销风格。
中国式营销？
请客吃饭喝酒、送礼拉关系、谈回扣。必要时还要拉皮条。
What？龚唯一个鲤鱼打滚坐了起来：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龚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田雅芳一个售后行政，对前沿销售怎么可能门清儿？兴许是她信口开河，吓唬自己。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在总部时不是这样培训的，齐主管也不是这样说的。
他们要是这样说，还能招来正经人吗？不是一帮酒鬼、色鬼？再说，正经都是表面的，他们脱了人皮就是一帮酒鬼、色鬼。尤其是齐炎亮。喝酒一个顶仨，在全公司都是有名的，他的单子一半都是喝出来的。还有好色，你不知道，他在公司的笑话多着呢，前二年每个事务所营销冠军会奖励国外旅行。到了巴黎之后，看完红磨坊表演之后，他们贿赂导游带他们去看成人真人秀表演……
什么是真人秀？
就是……你真是孤陋寡闻，就是男欢女爱的整个过程。
她说了等于没说。龚唯还是不知道整个过程有什么，分为几步曲，有没发生、发展、高潮、结尾。像小说一样。
看得他当场就硬了，站在那都啰嗦了。哈哈。田雅芳喝了一口红酒，笑起来。
龚唯头一次看到有人喝红酒喝得这样优雅。当然，她统共没看到几个人喝红酒。
田雅芳知道这个傻蛋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有更精彩的，结束后，他问导游：这些小姐可不可以请到房间。然后，过程中怎么交流……哈哈……田雅芳笑得气都短了。
龚唯听了个懵懵懂懂，但却十分清晰地想一件事情：为什么田雅芳要和她说这些！
齐主管是个在总部挂了名的，领导才能没有多少，捅娄子的能力强大得很。他开会时发言是丑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哎呀，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也干不过今年年底了，如果再完不成任务的80%……她的手机响了：喂，齐工。在房间噻。噢，太好了，到哪里噻？龚唯？在，好的，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带到，丢不了。真爱酒吧，不见不散。Beybey！田雅芳挂了手机：妆扮一下吧，齐主管请我们去泡吧。
龚唯想不通田雅芳为什么要答应，前一秒钟还把他讲得人兽不分，这一秒钟就要赴约。我不去。我不会喝酒，也不喜欢泡吧。
如果想要做出好业绩，你就必须既学会喝酒，又要常泡吧。而且，酒要喝到千杯不倒的地步。
哼！我不信。我偏要不进这些阴暗场所就把合同签喽！惯得毛病。
田雅芳轻蔑地瞄她一眼：演戏给谁看！这个人也呆不到今年年底，过得去就行了。你们大学老师没教导过你们：社会不是用来对抗的，而且用来适应的。
谁让社会成为这个样子的？
反正不是我。田雅芳说完又哈哈笑起来：好啦，跟你开玩笑，快化妆呀。
我真的不想去。
龚唯，你怎么既跟社会较劲儿，又跟领导较劲儿。要想在方圆混得好，业绩是一方面，人际关系也是一方面，你不能老是闷头自己跑项目，要适时与同事们沟通、交流才好。再说，领导刚才点名让你去。
今天晚上，田雅芳是抽什么疯，说了一晚上疯话，就这一句还算中肯。龚唯就换了一套牛仔装，扎了个马尾，等着田雅芳一件又一件地试裙子，敲定了裙子又一双双地试鞋子，试完鞋又试包，试了包又试外套，最终选定了一条黑色紧身露背抹胸加红色长裙，外面套一件黑皮小夹克，配上一双精致的红色皮鞋，一个红色小拎包，加上一顶黑色礼帽，乍一看上去性感、火爆，只是别仔细盯她的小腹，鼓鼓得一圈。
娜姐怎么不见？
噢，她男朋友到杭州出差。估计今晚不回来了。
还没进门，龚唯就觉得耳朵聒噪得很。一进去，里面黑暗无比，吵闹异常。严格意义上说，这是龚唯平生第一次泡吧。大学里自然没去过，在上海没钱去。只跟同事去过几次迪厅，还是女士免费之夜。
美女来喽。看到她们俩，齐炎亮率先打招呼。他也换了一身休闲装，但都是牌子的，上身阿迪，下身阿玛尼，脚蹬意大利休闲皮鞋。王帝、颜华都换了品牌休闲装。只有胡峰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薪资水平的差异。在方圆，上班时是清一色的蓝黑色西装，下班后方能看得出众人生活本色。王帝和颜华个子高挑，显得格外精神，平常被包裹得严实的啤酒肚在休闲装的映衬下显露了出来，使得齐炎亮原本矮小的身材更加矮小。
帅哥们好。
芳芳，等你多时了，没有你哪有意思噻。胡峰笑嘻嘻地说。
少废话。先划二把再说。
哎哟，那我还是先喝几杯吧，划拳哪划得过你？
除了十五二十，随你挑。十五、二十是田雅芳的强项，事务所无人匹敌。
那就人在江湖飘吧。
好！
人在江湖飘呀，谁人不挨刀啊，我一刀砍死你。你输了，喝。田雅芳料定胡峰会出大拇指，于是她出了看似最小、却能管最大的二个手指。
龚唯看得眼晕。你不会玩吧。齐炎亮问。她点点头。只看在回老家过年时看过叔叔们划过哥俩儿好、六六六、八匹马呀什么的。但是不会。
不会就对了。她要是会就出鬼了。整个一个二百五。田雅芳一边砍胡峰一边狠狠地瞪了龚唯一眼。
我教你。齐炎亮说。
呃，非要学吗？我也不会喝酒。龚唯故意说，看他是什么反应，想试试田雅芳的胡言乱语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必须，只是会划拳既能烘托气氛，又能放松身体。兄弟们白天都很累，晚上都喜欢到这里来放放松。换了套衣服，龚唯感觉，齐炎亮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好吧。只是，我没有酒量。啤酒喝一杯就头晕。红酒……好像还没喝过。雅芳说不会喝酒不能做销售，是吗？龚唯试探地问。
对于男人，如此，只是，美女例外。颜华快人快语。说完了没有下文。
龚唯急了：为什么呢？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客户们大多是男人，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到办公室常坐坐、聊聊天，只要让他们看到你们这张脸，就比得上我们跑上几趟的。
这是女孩子做销售的优势。不过，齐炎亮喝干了半杯啤酒：要想深入项目及甲方关系，酒桌上最容易。酒过三巡之后，他们什么底儿都交行了。
这样啊。那我试试红酒。只要是对工作有利、但不过分的事情，龚唯愿意尝试。
王帝给她倒了一点红酒，还体贴地加了点冰块、雪碧，递给她：谢谢王工。
下班时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叫名字就行，要么就叫哥哥。
龚唯想了想，还是叫名字吧。她喝了一小口：哇，苦。她咂咂嘴唇，赶紧吃了几个开心果，又拈起几根鱿鱼丝蘸了醋吃了。几个男人笑起不行。你这酒量……你称不量了，也太差了。胡峰笑道。
划你的拳吧，还有功夫讽刺别人。王帝说。
哼！龚唯不服气，三万米都能跑，还怕这点红酒，一仰脖儿喝干了。
好！好！爽快！众人纷纷说。
他们是爽快了，龚唯晕得看人都是双影。颜华又为她倒了一杯，她又喝干了。众人正要夸赞她，只见她说了句：晕……就倒在桌子上。田雅芳笑得不行：人家是千杯不倒，她是三杯就倒。这还没三杯呢。还有一半的话没说出来：就这酒量，被人灌醉了，抬到房间里都不知道，还冒然做销售呢！别以为自己长得美就能横行天下，这美丽迟早让你吃大亏、倒大霉。
龚唯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哇！她大叫了一声，马上洗漱。看了下手机，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她马上回过去：娜姐，不好意思，刚起来。
主管车里给你留了位置，你下来不？我还是……我还是骑车去踩点吧。你自行车不是丢了吗？啊，是吗？什么时候？毛贝娜大笑：三杯红酒就把你弄成这样。快点吧。啊，这么快就威名远扬了！龚唯沮丧极了：我再买一辆吧，弄三把锁，反正总是要用到的。也是。我们先走了。毛贝娜挂了手机，对齐炎亮说：主管，龚唯今天还去踩点。在被窝里踩点？齐炎亮淡淡地说。她……正在起来。毛贝娜说了一句就不搭腔了。觉得正在起来可以做为英语语法讲解中一个典型的例子，现在正在进行完成时。
龚唯当然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但已经没时间去回忆了。她迅速收拾好，出门，小区旁边就是世纪联华。慢着，超市八点好像不会开门。该死的贼！她只得坐公交车出去了。
中午，她到了城西，就消了餐，在一家陕西面馆吃了哨子面。公司打来电话。喂，龚唯，晚上六点，田工在花中城请客。然后到星光灿烂豪华包厢消遣。又可以K歌，又可以蹦迪，哇，想想都很期待。K歌？我……不太会唱歌。就不去了吧。喝酒也不会，唱歌也不会，你大山里出来的？今天田工是大寿星，田太太都从长沙赶过来了，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田雅芳挂了电话，这还用看？当然是去喽。这等重大事情如若没有重大公事、没有重大疾病就得参加，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得凑个场。龚唯长吐一口气：苍天哪！又要会喝酒，又要会唱歌，还要什么？我是来工作的，还是表演才艺的？
龚唯突然觉得很累，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差距那么大。她原以为只要拼命工作就可以，却原来，还有这么复杂的外围关系需要处理。既要成为技术专家，又要成为谈判专家，还要成为营销专家，还有人际关系高手，外加酒神和歌星，还有什么？
李总，中央空调的采购是一件大事，自然要审慎对待。方圆产品如何，您应该有所耳闻。王帝在给甲方打电话。
中看不中用。田雅芳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颜华问。啊？我是说龚……恭维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说‘中看不中用’这句话。对头。颜华说：尤其是男人。女人不能说随便，男人不能说不行。不中用就是不行。是噻。这年头能找到中看又中用的男人不容易噻。这里都是呀。颜华说。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田雅芳在心里嘀咕。才不能找做销售的男人当老公，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而且还与人合谋，尤其是方圆的销售，不仅如此，一个个居心叵测、城府极深，和他们在一起不仅没有安全感，还担心一生都被算计了。心中的想法是不会付诸到行动中去的，在售后服务公司中，唯有田雅芳与销售人员走得最近，因为她喜欢享受，喜欢美酒、美食、娱乐，更喜欢免费享受，这些是销售人员才能提供给她的，售后的成年累月与机器打交道，没有丝毫情趣，销售人员不仅花花肠子多，而且钞票多。如果你发现最近一段时间，田雅芳跟谁走得最近，那一定是他刚刚签过合同，或者说，刚刚拿到提成。这种功夫，龚唯练上一辈子也难成大器。因为她的做人原则中不接受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人，更不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但她不知道，她正在与这些人共同工作和生活，时间是五年。
这一次，龚唯十分重视，特意提前回宿舍换了她现有衣服当中最隆重的。一条紫色公主裙，肩带儿既可以像常规的放锁骨处又可以拉下来罩在大臂上，就真得像公主一样了。当然，龚唯会把肩带儿放在上面，然后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礼服小西装，荷叶领，开放在龚唯的脖颈下，衬托着她的脸更像一朵莲花。龚唯以为田雅芳一定会把自己装扮得像皇后一样，然后到处问：你看公司里谁最美。孰料，她却穿着简单，一条灰白色蝙蝠衫，下穿一条黑色九分裤，鞋子依然精致巧媚，田雅芳非常喜欢买鞋子，龚唯没数过，估计她的鞋柜以及床的四周散落的大概有十几双。龚唯的鞋子连她的零头都不到。龚唯不爱买鞋。有点钱就买衣服，也许是她口味远远不够，也许是过于贫穷，先把身体上能给人看到的超大范围的地方弄些好的，至于周边——鞋帽、拎包、首饰，就算了吧，暂时顾及不到。就像一座新开发的小城，中心有一座豪华CBD，四周却是一片荒原。
花中城是杭州的国宴餐厅，不仅要提前预订，而且消费水平极高。落座时，田胜权与齐炎亮争让主位，一个说你是事务所的主人，一个是你是今天的主角，让了几个来回，齐炎亮硬是把田胜权按在主座上，田太太坐在右手边第一个，他坐左手边第一个，田雅芳坐在田太太旁边，其它的随意落座。先是介绍了一圈儿，酒、菜上桌后，挨个儿向田胜权夫妇俩敬酒，每个人都要说一句漂亮的祝福话。这又是龚唯的短处，她最不会逢场作戏，更不会见人下菜碟儿，她碰巧坐在门边，大家都熟悉和知道的轮到她都说完了。她端着橙汁的杯子有点发愣。哎，你怎么不喝酒噻，倒上，倒上。田胜权立即反对：美女不给面子。不是……我……是齐炎亮力主她喝饮料的，就她那量，不只是丢人现眼，简直会让人瞠目结舌，接下来，还有重头戏，哪能让她倒在饭桌上？他凑近田胜权的耳边，说了实情，为了给她保全颜面，实际上，售前人人都知道了。噢……齐炎亮当然会说得很有技巧，让田胜权觉得不让龚唯喝酒是为了他的面子。田胜权也悄悄在齐炎亮耳边说：这个缺点，挺要命，偏她是做销售。加紧培训。是，是。其实，齐炎亮也里也犯嘀咕：什么都可以培训，这酒量能不能培训得出来？再说，这底子实在是太差了。招聘时，若把酒量当作标准提问，显得公司档次太低，若不问，碰上龚唯这样的……在中国，做营销，不会喝酒，等于让一条腿的人与健全人赛跑，让聋子当歌唱比赛的评委，让哑巴参加辩论比赛。
龚唯端着高脚杯咬了咬嘴唇，仔细地搜索了一下记忆宝库，想用诗词去圆这个场儿：确实，好听的词语都被大家用光了，非是我在大家面前卖弄文采，我想一道诗最是能应今天的景儿。诗词！好，好，快说。田胜权看上去很高兴。田雅芳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小得只有她能听得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龚唯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用眼神迅速打个圈儿，想看看大家的神色，果然都稍觉失望——太普通了。田雅芳实在忍不住了，用毛巾捂住嘴，在别人看起来，她只是在擦拭。轻轻地嘲笑着：这谁不会呀。龚唯笑着继续说：可是，大家知道它的含义，还要，下二句是什么？噢？大家的兴趣重燃。齐炎亮为他的爱将打圆场：确实时常听到有人引用，似乎是励志的，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龚唯笑笑：其实，这是一首描写夫妻伉俪情深的诗。意思是见过浩瀚的沧海的人，别处的水都吸引不了他；除了漂亮的巫山之云，别处的云也都黯然失色。下二句就更棒了：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即使走到盛开的花丛里，也会昂首挺胸走过去，懒得回头观看。这是用花喻人，她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即使身处方圆美女如林的企业中，也绝不会有半点花心。因为……因为什么？大家几乎众口一词问道。一半的缘故是因为田工的美德修行，一半的缘故是因为田夫人的美丽贤惠、相濡以沫。敬二位！龚唯把橙汁全部干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田工和田太太笑得脸上开了花：好，好！真是太好了！才女呀，你说的正是我想对我夫人表达的。田胜权异常开心，齐炎亮甚为得意，心想：我的眼光自然不会差！不会喝酒有什么了不起。酒，谁不会喝，诗，谁会背？一高兴，没敬他，他却一口气干了杯中酒。哪里，我怎么敢当才女这个称号，这诗不是我写的。大家笑喷了酒，他们虽然不知道诗是元稹写的，而且告诉他们是元稹，他们也不知此人系何人，但是十分确定不是龚唯现编的。龚唯呀，没想到，你还有幽默细胞，毛贝娜一边笑一过指着她：你，你偏心，平常都不给我露这一手，偏田工面子大。哪里是田工，是田夫人。龚唯说道：不远千里，为夫祝寿，本身就情可比天，自然首先要她开心。我开心得很，来，小姑娘，我敬你！田太太站起来，觉得脸上十分有光。不敢，我干了，您随意。龚唯又干了一杯橙汁。如果龚唯要是会喝酒，就完美无缺喽。田胜权说。龚唯宁可干的是酒，这饮料一杯杯的干，更难受。人无完人嘛，什么都是她的了，我们可怎么办？王帝说道。
是啊，是啊，来，来，我们划拳。从田工开始，俩俩划拳，胜者同下一个划，输者喝酒，随便使什么拳路都行，看谁是最后的赢家。总算把风头抢过来了，田雅芳忙接过王帝的话题提议道，划拳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好，这个提议好。齐炎亮赞赏道：田工、田夫人，你们先来。哎！龚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把大家的吸引力给弄走了，二个人忘了划拳了。颜华问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刚才呀，田工夫妇二人伉俪情深，羡煞任众人：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现在就要成为对手冤家了，看你们谁把谁‘打倒’，你们家谁是赌神。哈哈。大家又笑起来。田工一边笑，一边说：那还是你把我打倒吧。你不会划拳，就剪刀石头布吧。你出什么？田太太一边笑一边伸出布，田胜权乖乖地伸出了剪子，彻底把伉俪情深这幕情景剧演到了极致。众人笑得东倒西歪，毛贝娜笑倒在了颜华身上，颜华说笑得嘴抽筋，王帝笑得把酒喷到了地上，齐炎亮笑声震天，一边笑一边想：等他过生日时龚唯要背哪首诗，田雅芳是皮笑肉不笑但还是得笑：她是吃喝玩乐的专家，但就是不会背诗。
田太太虽然“侥幸”赢了，哪里是划拳高手齐炎亮的对手，自然败下阵来。齐炎亮转向王帝：俩好哇，六六六哇，大团圆哪。你输了！喝酒。齐炎亮又和颜华划拳：男人拳我划不过你，我们玩老虎、棒子、鸡。随你。棒子、棒子虎，俩人出得一样，棒子、棒子鸡，颜华叫道。棒子、棒子虎。齐炎亮仍然不换。哇，主管你好执着。齐炎亮胜，颜华喝酒。轮到齐炎亮和毛贝娜划拳了，毛贝娜说：我也只会剪刀石头布。没关系，那就用嘻唰唰吧。好。二个人嘴上喊着：嘻唰唰，嘻唰唰，同时出拳，齐炎亮出剪子，毛贝娜出石头：噢，我赢喽！我赢了划拳高手喽。英雄难过美人关哪。齐炎亮自找台阶下。大家又笑了一回。美女，你想划什么？毛贝娜问龚唯。不是我想划什么，问题是我会划什么。那，你会划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呀……大家又笑：不过，你可以教我，上次你们玩的那个人在江湖漂。是一管五、二管一这样吧。不过，划拳好像都是一个管一个，然后，那个冒似最小的却管那个最大的。好像是猫鼠游戏，好玩。总结得还挺到位。王帝说。好啦，划吧。好半天没轮到田雅芳出场，她都等不急了。人在江湖漂呀，哪有不挨刀啊。我三刀砍死你。二个人一样。我一刀砍死你。毛贝娜出了五个手指头。哇噻，看二个美女砍刀，过瘾。颜华说。
轮到龚唯和欧阳天空了，欧阳说：既然大家都爱看砍刀，就还来砍刀吧。人在江湖漂呀，哪有不挨刀啊。龚唯出一刀，欧阳出了五刀。龚唯蛮厉害得嘛。而且一刀致胜。田胜权说。是啊，人送外号东北刀王。龚唯有模有眼地说。大家又笑疯了。哈哈，这个龚唯呀，真是雅俗能吃啊。田胜权说。是啊，既能阳春白雪，又能下里巴人，主管，好苗子。王帝向齐炎亮递了个眼神，此话颇得他意，他大笑着点头。
龚唯与田雅芳对决，这系赛点，赢者将是全场冠军。田雅芳说：我不跟你玩砍刀，你是东北刀王。我也不跟你玩十五、二十，连主管都玩不过你。要不，你们玩两只小蜜蜂吧。颜华提议到。这个……龚唯只看人玩过，自己没玩过，但稍微思考了下，刚才自己风头过胜，田雅芳早就不乐意了，她是老员工，又是室友，不如让给她吧。好！就小蜜蜂。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飞呀——“啪、啪”，“啊、啊”，啊，我输啦！龚唯喊“啊”的时候没左右摆脸。噢！我是冠军！田雅芳得意极了，她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因为，在座的女士几乎不可能最终与她对决，如果是任意一个男士，只要他一撒娇，肯定玩十五、二十，只要玩十五、二十，她必定会取胜。至于龚唯与她唱对手戏，她倒没料到，不过，在喝酒和划拳上，龚唯永远不是她的对手。
获胜者赏酒一瓶。齐炎亮说道。大家笑了。笑啥子，对于龚唯来说，赏酒等于惩罚——她不会喝酒，对于芳芳来说，这就是奖励。芳芳最喜欢喝红酒了。齐炎亮点点头：正是如此。好，那这瓶王朝，我留着慢慢喝，不过，她将杯子中倒满八分酒：我祝田工事业如日中天，祝田夫人健康多福，永褒青春！我先干了，你们随意。她侧转身，两只手指轻捏细柄处，芳唇轻沾杯壁，缓缓地饮尽。好！众人鼓掌。
酒过三巡后，田太太拿出一个系着红丝带的盒子：老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噢！众人起哄，快打开。噢，噢，打开！田胜权笑得合不拢嘴，打开盒子：田雅芳叫起来：哇！LV呀！好贵勒！田胜权要的就是这个字。因为，他是主角，就丝毫不掩饰得意之色。包是好……龚唯奇怪地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众人不解，这个名字怎么了？挺好的。龚唯还是不明白：LV一定是法国的品牌吧。对呀。田太太不解地回答。那就对了！龚唯一拍手掌心儿：西方崇尚驴，要不巴尔扎克的第一部长篇哲理小说怎么叫《驴皮记》记呢？这个品牌的创始人一定崇拜巴尔扎克，所以给他的包取名叫‘驴包’。什么！大家都蒙了：怎么就成了驴包了呢？田胜权也一头雾水。LV——驴呀，‘驴包’。龚唯用汉语拼音拼了一下。这下子，真是挠了所有人的胳肢窝加脚心，全都笑得快断气了。田太太笑倒在田胜权怀里，田胜权为她揉着肚皮，齐炎亮笑得和王帝抱在了一起，田雅芳也笑倒在胡峰怀抱里，欧阳天空笑得坐在了地上，毛贝娜一边笑一边捶打颜华。只有龚唯不明所以：是念‘驴’呀。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好半天，她也没明白，直到，之后的周日他们一起打保龄球，她终于忍不住对大家说：杭州人真有钱，遍地都是法拉利。主管说：是啊，是浙江人有钱，带动了杭州的经济。快看！龚唯叫道：又过去一辆！原来是标志。齐炎亮和其他人大笑起来。怎么了？这次不像‘驴’包，我在总部见过法拉利。知道这是法拉利的标志。大家又笑得直不身来。齐炎亮说：龚唯呀，你知不知道，你来后，我们好开心噢。王帝说：傻妹子，法拉利的标志是一匹奔腾的马，标致则是一头雄狮，不仅马与狮子差了去了，价格也天壤之别。可，这狮子怎么那么像马呀。直到此时，龚唯才明白，自己还要学习：了解世界知名品牌。无论是车还是包，外加衣服、皮带、打火机。真无聊啊！龚唯仰天假啸，然后，到网上去查世界名牌。
他们的笑声太剧烈了，引来了服务员：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看大家都笑得喘不过气，龚唯只好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都是包儿惹得祸。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法国人太无知了，中文一窍不通。这句话又让众人多笑了半个钟头。任何人纷纷说，要龚唯埋单，因为，这顿饭白吃了，全笑没了。龚唯说：没关系啊，呆会儿不是要去星光灿烂么？接着吃啊。众人又笑龚唯看起来傻傻的，还挺精明的。
哼！这有什么！容貌是天生的。没有容貌我一样有远大前程和帅哥夫婿，等着瞧吧。龚唯推门进来了，一进屋就倒进她那张临时搭建的小床上，宽不过一米而已，这个房间本就不大，一个住刚刚好，只是因为售后没有单独的房间了，因而与她合住。毛贝娜住在对面李娟原来住的小房间，那个房间比这个还小上一半，放张床和床头柜就放不下别的了。
累死我啦。
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田雅芳淡淡地问。
没……没力气吃了。
谁让你做销售呢？
上了贼船了……
喝点酒吧。田雅芳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二只高脚杯。
酒！龚唯费力地抬起半个脑袋：哇，你有这么特别的嗜好。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那你怎么做销售呀？
谁说做销售就要喝酒？
田雅芳被她雷到了，她也不比自己小啊，怎么心理年龄这么幼稚？你原来没做过销售？
做过。做过软件，我们直接找大公司的网管，在办公室见见就行了。
多少钱的软件？
几千块钱。
咳，这可是上百万、上千万的合同，不在酒桌上怎么可能搞得定？
这……我没想过。我以为只要勤奋、口才好、善于交流、全力以赴热爱营销这个职业、心中充满爱就行了。
田雅芳笑起来，这可不只是幼稚，有点像弱智：谁告诉你的？
《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羊皮卷》。我还背过呢：我选择的道路充满机遇，也有辛酸与绝望，失败的同伴数不胜数，叠在一起，比金字塔还高。然而，我不会像他们一样失败，因为我手中持有航海图，可以领我越过汹涌的大海，抵达梦中的彼岸。
田雅芳笑得花枝乱颤：我没看过，不过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国人写的。
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符合中国式营销风格。
中国式营销？
请客吃饭喝酒、送礼拉关系、谈回扣。必要时还要拉皮条。
What？龚唯一个鲤鱼打滚坐了起来：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龚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田雅芳一个售后行政，对前沿销售怎么可能门清儿？兴许是她信口开河，吓唬自己。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在总部时不是这样培训的，齐主管也不是这样说的。
他们要是这样说，还能招来正经人吗？不是一帮酒鬼、色鬼？再说，正经都是表面的，他们脱了人皮就是一帮酒鬼、色鬼。尤其是齐炎亮。喝酒一个顶仨，在全公司都是有名的，他的单子一半都是喝出来的。还有好色，你不知道，他在公司的笑话多着呢，前二年每个事务所营销冠军会奖励国外旅行。到了巴黎之后，看完红磨坊表演之后，他们贿赂导游带他们去看成人真人秀表演……
什么是真人秀？
就是……你真是孤陋寡闻，就是男欢女爱的整个过程。
她说了等于没说。龚唯还是不知道整个过程有什么，分为几步曲，有没发生、发展、高潮、结尾。像小说一样。
看得他当场就硬了，站在那都啰嗦了。哈哈。田雅芳喝了一口红酒，笑起来。
龚唯头一次看到有人喝红酒喝得这样优雅。当然，她统共没看到几个人喝红酒。
田雅芳知道这个傻蛋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有更精彩的，结束后，他问导游：这些小姐可不可以请到房间。然后，过程中怎么交流……哈哈……田雅芳笑得气都短了。
龚唯听了个懵懵懂懂，但却十分清晰地想一件事情：为什么田雅芳要和她说这些！
齐主管是个在总部挂了名的，领导才能没有多少，捅娄子的能力强大得很。他开会时发言是丑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哎呀，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也干不过今年年底了，如果再完不成任务的80%……她的手机响了：喂，齐工。在房间噻。噢，太好了，到哪里噻？龚唯？在，好的，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带到，丢不了。真爱酒吧，不见不散。Beybey！田雅芳挂了手机：妆扮一下吧，齐主管请我们去泡吧。
龚唯想不通田雅芳为什么要答应，前一秒钟还把他讲得人兽不分，这一秒钟就要赴约。我不去。我不会喝酒，也不喜欢泡吧。
如果想要做出好业绩，你就必须既学会喝酒，又要常泡吧。而且，酒要喝到千杯不倒的地步。
哼！我不信。我偏要不进这些阴暗场所就把合同签喽！惯得毛病。
田雅芳轻蔑地瞄她一眼：演戏给谁看！这个人也呆不到今年年底，过得去就行了。你们大学老师没教导过你们：社会不是用来对抗的，而且用来适应的。
谁让社会成为这个样子的？
反正不是我。田雅芳说完又哈哈笑起来：好啦，跟你开玩笑，快化妆呀。
我真的不想去。
龚唯，你怎么既跟社会较劲儿，又跟领导较劲儿。要想在方圆混得好，业绩是一方面，人际关系也是一方面，你不能老是闷头自己跑项目，要适时与同事们沟通、交流才好。再说，领导刚才点名让你去。
今天晚上，田雅芳是抽什么疯，说了一晚上疯话，就这一句还算中肯。龚唯就换了一套牛仔装，扎了个马尾，等着田雅芳一件又一件地试裙子，敲定了裙子又一双双地试鞋子，试完鞋又试包，试了包又试外套，最终选定了一条黑色紧身露背抹胸加红色长裙，外面套一件黑皮小夹克，配上一双精致的红色皮鞋，一个红色小拎包，加上一顶黑色礼帽，乍一看上去性感、火爆，只是别仔细盯她的小腹，鼓鼓得一圈。
娜姐怎么不见？
噢，她男朋友到杭州出差。估计今晚不回来了。
还没进门，龚唯就觉得耳朵聒噪得很。一进去，里面黑暗无比，吵闹异常。严格意义上说，这是龚唯平生第一次泡吧。大学里自然没去过，在上海没钱去。只跟同事去过几次迪厅，还是女士免费之夜。
美女来喽。看到她们俩，齐炎亮率先打招呼。他也换了一身休闲装，但都是牌子的，上身阿迪，下身阿玛尼，脚蹬意大利休闲皮鞋。王帝、颜华都换了品牌休闲装。只有胡峰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薪资水平的差异。在方圆，上班时是清一色的蓝黑色西装，下班后方能看得出众人生活本色。王帝和颜华个子高挑，显得格外精神，平常被包裹得严实的啤酒肚在休闲装的映衬下显露了出来，使得齐炎亮原本矮小的身材更加矮小。
帅哥们好。
芳芳，等你多时了，没有你哪有意思噻。胡峰笑嘻嘻地说。
少废话。先划二把再说。
哎哟，那我还是先喝几杯吧，划拳哪划得过你？
除了十五二十，随你挑。十五、二十是田雅芳的强项，事务所无人匹敌。
那就人在江湖飘吧。
好！
人在江湖飘呀，谁人不挨刀啊，我一刀砍死你。你输了，喝。田雅芳料定胡峰会出大拇指，于是她出了看似最小、却能管最大的二个手指。
龚唯看得眼晕。你不会玩吧。齐炎亮问。她点点头。只看在回老家过年时看过叔叔们划过哥俩儿好、六六六、八匹马呀什么的。但是不会。
不会就对了。她要是会就出鬼了。整个一个二百五。田雅芳一边砍胡峰一边狠狠地瞪了龚唯一眼。
我教你。齐炎亮说。
呃，非要学吗？我也不会喝酒。龚唯故意说，看他是什么反应，想试试田雅芳的胡言乱语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必须，只是会划拳既能烘托气氛，又能放松身体。兄弟们白天都很累，晚上都喜欢到这里来放放松。换了套衣服，龚唯感觉，齐炎亮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好吧。只是，我没有酒量。啤酒喝一杯就头晕。红酒……好像还没喝过。雅芳说不会喝酒不能做销售，是吗？龚唯试探地问。
对于男人，如此，只是，美女例外。颜华快人快语。说完了没有下文。
龚唯急了：为什么呢？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客户们大多是男人，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到办公室常坐坐、聊聊天，只要让他们看到你们这张脸，就比得上我们跑上几趟的。
这是女孩子做销售的优势。不过，齐炎亮喝干了半杯啤酒：要想深入项目及甲方关系，酒桌上最容易。酒过三巡之后，他们什么底儿都交行了。
这样啊。那我试试红酒。只要是对工作有利、但不过分的事情，龚唯愿意尝试。
王帝给她倒了一点红酒，还体贴地加了点冰块、雪碧，递给她：谢谢王工。
下班时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叫名字就行，要么就叫哥哥。
龚唯想了想，还是叫名字吧。她喝了一小口：哇，苦。她咂咂嘴唇，赶紧吃了几个开心果，又拈起几根鱿鱼丝蘸了醋吃了。几个男人笑起不行。你这酒量……你称不量了，也太差了。胡峰笑道。
划你的拳吧，还有功夫讽刺别人。王帝说。
哼！龚唯不服气，三万米都能跑，还怕这点红酒，一仰脖儿喝干了。
好！好！爽快！众人纷纷说。
他们是爽快了，龚唯晕得看人都是双影。颜华又为她倒了一杯，她又喝干了。众人正要夸赞她，只见她说了句：晕……就倒在桌子上。田雅芳笑得不行：人家是千杯不倒，她是三杯就倒。这还没三杯呢。还有一半的话没说出来：就这酒量，被人灌醉了，抬到房间里都不知道，还冒然做销售呢！别以为自己长得美就能横行天下，这美丽迟早让你吃大亏、倒大霉。
龚唯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哇！她大叫了一声，马上洗漱。看了下手机，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她马上回过去：娜姐，不好意思，刚起来。
主管车里给你留了位置，你下来不？我还是……我还是骑车去踩点吧。你自行车不是丢了吗？啊，是吗？什么时候？毛贝娜大笑：三杯红酒就把你弄成这样。快点吧。啊，这么快就威名远扬了！龚唯沮丧极了：我再买一辆吧，弄三把锁，反正总是要用到的。也是。我们先走了。毛贝娜挂了手机，对齐炎亮说：主管，龚唯今天还去踩点。在被窝里踩点？齐炎亮淡淡地说。她……正在起来。毛贝娜说了一句就不搭腔了。觉得正在起来可以做为英语语法讲解中一个典型的例子，现在正在进行完成时。
龚唯当然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但已经没时间去回忆了。她迅速收拾好，出门，小区旁边就是世纪联华。慢着，超市八点好像不会开门。该死的贼！她只得坐公交车出去了。
中午，她到了城西，就消了餐，在一家陕西面馆吃了哨子面。公司打来电话。喂，龚唯，晚上六点，田工在花中城请客。然后到星光灿烂豪华包厢消遣。又可以K歌，又可以蹦迪，哇，想想都很期待。K歌？我……不太会唱歌。就不去了吧。喝酒也不会，唱歌也不会，你大山里出来的？今天田工是大寿星，田太太都从长沙赶过来了，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田雅芳挂了电话，这还用看？当然是去喽。这等重大事情如若没有重大公事、没有重大疾病就得参加，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得凑个场。龚唯长吐一口气：苍天哪！又要会喝酒，又要会唱歌，还要什么？我是来工作的，还是表演才艺的？
龚唯突然觉得很累，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差距那么大。她原以为只要拼命工作就可以，却原来，还有这么复杂的外围关系需要处理。既要成为技术专家，又要成为谈判专家，还要成为营销专家，还有人际关系高手，外加酒神和歌星，还有什么？
李总，中央空调的采购是一件大事，自然要审慎对待。方圆产品如何，您应该有所耳闻。王帝在给甲方打电话。
中看不中用。田雅芳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颜华问。啊？我是说龚……恭维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说‘中看不中用’这句话。对头。颜华说：尤其是男人。女人不能说随便，男人不能说不行。不中用就是不行。是噻。这年头能找到中看又中用的男人不容易噻。这里都是呀。颜华说。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田雅芳在心里嘀咕。才不能找做销售的男人当老公，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而且还与人合谋，尤其是方圆的销售，不仅如此，一个个居心叵测、城府极深，和他们在一起不仅没有安全感，还担心一生都被算计了。心中的想法是不会付诸到行动中去的，在售后服务公司中，唯有田雅芳与销售人员走得最近，因为她喜欢享受，喜欢美酒、美食、娱乐，更喜欢免费享受，这些是销售人员才能提供给她的，售后的成年累月与机器打交道，没有丝毫情趣，销售人员不仅花花肠子多，而且钞票多。如果你发现最近一段时间，田雅芳跟谁走得最近，那一定是他刚刚签过合同，或者说，刚刚拿到提成。这种功夫，龚唯练上一辈子也难成大器。因为她的做人原则中不接受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人，更不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但她不知道，她正在与这些人共同工作和生活，时间是五年。
这一次，龚唯十分重视，特意提前回宿舍换了她现有衣服当中最隆重的。一条紫色公主裙，肩带儿既可以像常规的放锁骨处又可以拉下来罩在大臂上，就真得像公主一样了。当然，龚唯会把肩带儿放在上面，然后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礼服小西装，荷叶领，开放在龚唯的脖颈下，衬托着她的脸更像一朵莲花。龚唯以为田雅芳一定会把自己装扮得像皇后一样，然后到处问：你看公司里谁最美。孰料，她却穿着简单，一条灰白色蝙蝠衫，下穿一条黑色九分裤，鞋子依然精致巧媚，田雅芳非常喜欢买鞋子，龚唯没数过，估计她的鞋柜以及床的四周散落的大概有十几双。龚唯的鞋子连她的零头都不到。龚唯不爱买鞋。有点钱就买衣服，也许是她口味远远不够，也许是过于贫穷，先把身体上能给人看到的超大范围的地方弄些好的，至于周边——鞋帽、拎包、首饰，就算了吧，暂时顾及不到。就像一座新开发的小城，中心有一座豪华CBD，四周却是一片荒原。
花中城是杭州的国宴餐厅，不仅要提前预订，而且消费水平极高。落座时，田胜权与齐炎亮争让主位，一个说你是事务所的主人，一个是你是今天的主角，让了几个来回，齐炎亮硬是把田胜权按在主座上，田太太坐在右手边第一个，他坐左手边第一个，田雅芳坐在田太太旁边，其它的随意落座。先是介绍了一圈儿，酒、菜上桌后，挨个儿向田胜权夫妇俩敬酒，每个人都要说一句漂亮的祝福话。这又是龚唯的短处，她最不会逢场作戏，更不会见人下菜碟儿，她碰巧坐在门边，大家都熟悉和知道的轮到她都说完了。她端着橙汁的杯子有点发愣。哎，你怎么不喝酒噻，倒上，倒上。田胜权立即反对：美女不给面子。不是……我……是齐炎亮力主她喝饮料的，就她那量，不只是丢人现眼，简直会让人瞠目结舌，接下来，还有重头戏，哪能让她倒在饭桌上？他凑近田胜权的耳边，说了实情，为了给她保全颜面，实际上，售前人人都知道了。噢……齐炎亮当然会说得很有技巧，让田胜权觉得不让龚唯喝酒是为了他的面子。田胜权也悄悄在齐炎亮耳边说：这个缺点，挺要命，偏她是做销售。加紧培训。是，是。其实，齐炎亮也里也犯嘀咕：什么都可以培训，这酒量能不能培训得出来？再说，这底子实在是太差了。招聘时，若把酒量当作标准提问，显得公司档次太低，若不问，碰上龚唯这样的……在中国，做营销，不会喝酒，等于让一条腿的人与健全人赛跑，让聋子当歌唱比赛的评委，让哑巴参加辩论比赛。
龚唯端着高脚杯咬了咬嘴唇，仔细地搜索了一下记忆宝库，想用诗词去圆这个场儿：确实，好听的词语都被大家用光了，非是我在大家面前卖弄文采，我想一道诗最是能应今天的景儿。诗词！好，好，快说。田胜权看上去很高兴。田雅芳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小得只有她能听得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龚唯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用眼神迅速打个圈儿，想看看大家的神色，果然都稍觉失望——太普通了。田雅芳实在忍不住了，用毛巾捂住嘴，在别人看起来，她只是在擦拭。轻轻地嘲笑着：这谁不会呀。龚唯笑着继续说：可是，大家知道它的含义，还要，下二句是什么？噢？大家的兴趣重燃。齐炎亮为他的爱将打圆场：确实时常听到有人引用，似乎是励志的，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龚唯笑笑：其实，这是一首描写夫妻伉俪情深的诗。意思是见过浩瀚的沧海的人，别处的水都吸引不了他；除了漂亮的巫山之云，别处的云也都黯然失色。下二句就更棒了：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即使走到盛开的花丛里，也会昂首挺胸走过去，懒得回头观看。这是用花喻人，她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即使身处方圆美女如林的企业中，也绝不会有半点花心。因为……因为什么？大家几乎众口一词问道。一半的缘故是因为田工的美德修行，一半的缘故是因为田夫人的美丽贤惠、相濡以沫。敬二位！龚唯把橙汁全部干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田工和田太太笑得脸上开了花：好，好！真是太好了！才女呀，你说的正是我想对我夫人表达的。田胜权异常开心，齐炎亮甚为得意，心想：我的眼光自然不会差！不会喝酒有什么了不起。酒，谁不会喝，诗，谁会背？一高兴，没敬他，他却一口气干了杯中酒。哪里，我怎么敢当才女这个称号，这诗不是我写的。大家笑喷了酒，他们虽然不知道诗是元稹写的，而且告诉他们是元稹，他们也不知此人系何人，但是十分确定不是龚唯现编的。龚唯呀，没想到，你还有幽默细胞，毛贝娜一边笑一过指着她：你，你偏心，平常都不给我露这一手，偏田工面子大。哪里是田工，是田夫人。龚唯说道：不远千里，为夫祝寿，本身就情可比天，自然首先要她开心。我开心得很，来，小姑娘，我敬你！田太太站起来，觉得脸上十分有光。不敢，我干了，您随意。龚唯又干了一杯橙汁。如果龚唯要是会喝酒，就完美无缺喽。田胜权说。龚唯宁可干的是酒，这饮料一杯杯的干，更难受。人无完人嘛，什么都是她的了，我们可怎么办？王帝说道。
是啊，是啊，来，来，我们划拳。从田工开始，俩俩划拳，胜者同下一个划，输者喝酒，随便使什么拳路都行，看谁是最后的赢家。总算把风头抢过来了，田雅芳忙接过王帝的话题提议道，划拳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好，这个提议好。齐炎亮赞赏道：田工、田夫人，你们先来。哎！龚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把大家的吸引力给弄走了，二个人忘了划拳了。颜华问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刚才呀，田工夫妇二人伉俪情深，羡煞任众人：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现在就要成为对手冤家了，看你们谁把谁‘打倒’，你们家谁是赌神。哈哈。大家又笑起来。田工一边笑，一边说：那还是你把我打倒吧。你不会划拳，就剪刀石头布吧。你出什么？田太太一边笑一边伸出布，田胜权乖乖地伸出了剪子，彻底把伉俪情深这幕情景剧演到了极致。众人笑得东倒西歪，毛贝娜笑倒在了颜华身上，颜华说笑得嘴抽筋，王帝笑得把酒喷到了地上，齐炎亮笑声震天，一边笑一边想：等他过生日时龚唯要背哪首诗，田雅芳是皮笑肉不笑但还是得笑：她是吃喝玩乐的专家，但就是不会背诗。
田太太虽然“侥幸”赢了，哪里是划拳高手齐炎亮的对手，自然败下阵来。齐炎亮转向王帝：俩好哇，六六六哇，大团圆哪。你输了！喝酒。齐炎亮又和颜华划拳：男人拳我划不过你，我们玩老虎、棒子、鸡。随你。棒子、棒子虎，俩人出得一样，棒子、棒子鸡，颜华叫道。棒子、棒子虎。齐炎亮仍然不换。哇，主管你好执着。齐炎亮胜，颜华喝酒。轮到齐炎亮和毛贝娜划拳了，毛贝娜说：我也只会剪刀石头布。没关系，那就用嘻唰唰吧。好。二个人嘴上喊着：嘻唰唰，嘻唰唰，同时出拳，齐炎亮出剪子，毛贝娜出石头：噢，我赢喽！我赢了划拳高手喽。英雄难过美人关哪。齐炎亮自找台阶下。大家又笑了一回。美女，你想划什么？毛贝娜问龚唯。不是我想划什么，问题是我会划什么。那，你会划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呀……大家又笑：不过，你可以教我，上次你们玩的那个人在江湖漂。是一管五、二管一这样吧。不过，划拳好像都是一个管一个，然后，那个冒似最小的却管那个最大的。好像是猫鼠游戏，好玩。总结得还挺到位。王帝说。好啦，划吧。好半天没轮到田雅芳出场，她都等不急了。人在江湖漂呀，哪有不挨刀啊。我三刀砍死你。二个人一样。我一刀砍死你。毛贝娜出了五个手指头。哇噻，看二个美女砍刀，过瘾。颜华说。
轮到龚唯和欧阳天空了，欧阳说：既然大家都爱看砍刀，就还来砍刀吧。人在江湖漂呀，哪有不挨刀啊。龚唯出一刀，欧阳出了五刀。龚唯蛮厉害得嘛。而且一刀致胜。田胜权说。是啊，人送外号东北刀王。龚唯有模有眼地说。大家又笑疯了。哈哈，这个龚唯呀，真是雅俗能吃啊。田胜权说。是啊，既能阳春白雪，又能下里巴人，主管，好苗子。王帝向齐炎亮递了个眼神，此话颇得他意，他大笑着点头。
龚唯与田雅芳对决，这系赛点，赢者将是全场冠军。田雅芳说：我不跟你玩砍刀，你是东北刀王。我也不跟你玩十五、二十，连主管都玩不过你。要不，你们玩两只小蜜蜂吧。颜华提议到。这个……龚唯只看人玩过，自己没玩过，但稍微思考了下，刚才自己风头过胜，田雅芳早就不乐意了，她是老员工，又是室友，不如让给她吧。好！就小蜜蜂。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飞呀——“啪、啪”，“啊、啊”，啊，我输啦！龚唯喊“啊”的时候没左右摆脸。噢！我是冠军！田雅芳得意极了，她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因为，在座的女士几乎不可能最终与她对决，如果是任意一个男士，只要他一撒娇，肯定玩十五、二十，只要玩十五、二十，她必定会取胜。至于龚唯与她唱对手戏，她倒没料到，不过，在喝酒和划拳上，龚唯永远不是她的对手。
获胜者赏酒一瓶。齐炎亮说道。大家笑了。笑啥子，对于龚唯来说，赏酒等于惩罚——她不会喝酒，对于芳芳来说，这就是奖励。芳芳最喜欢喝红酒了。齐炎亮点点头：正是如此。好，那这瓶王朝，我留着慢慢喝，不过，她将杯子中倒满八分酒：我祝田工事业如日中天，祝田夫人健康多福，永褒青春！我先干了，你们随意。她侧转身，两只手指轻捏细柄处，芳唇轻沾杯壁，缓缓地饮尽。好！众人鼓掌。
酒过三巡后，田太太拿出一个系着红丝带的盒子：老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噢！众人起哄，快打开。噢，噢，打开！田胜权笑得合不拢嘴，打开盒子：田雅芳叫起来：哇！LV呀！好贵勒！田胜权要的就是这个字。因为，他是主角，就丝毫不掩饰得意之色。包是好……龚唯奇怪地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众人不解，这个名字怎么了？挺好的。龚唯还是不明白：LV一定是法国的品牌吧。对呀。田太太不解地回答。那就对了！龚唯一拍手掌心儿：西方崇尚驴，要不巴尔扎克的第一部长篇哲理小说怎么叫《驴皮记》记呢？这个品牌的创始人一定崇拜巴尔扎克，所以给他的包取名叫‘驴包’。什么！大家都蒙了：怎么就成了驴包了呢？田胜权也一头雾水。LV——驴呀，‘驴包’。龚唯用汉语拼音拼了一下。这下子，真是挠了所有人的胳肢窝加脚心，全都笑得快断气了。田太太笑倒在田胜权怀里，田胜权为她揉着肚皮，齐炎亮笑得和王帝抱在了一起，田雅芳也笑倒在胡峰怀抱里，欧阳天空笑得坐在了地上，毛贝娜一边笑一边捶打颜华。只有龚唯不明所以：是念‘驴’呀。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好半天，她也没明白，直到，之后的周日他们一起打保龄球，她终于忍不住对大家说：杭州人真有钱，遍地都是法拉利。主管说：是啊，是浙江人有钱，带动了杭州的经济。快看！龚唯叫道：又过去一辆！原来是标志。齐炎亮和其他人大笑起来。怎么了？这次不像‘驴’包，我在总部见过法拉利。知道这是法拉利的标志。大家又笑得直不身来。齐炎亮说：龚唯呀，你知不知道，你来后，我们好开心噢。王帝说：傻妹子，法拉利的标志是一匹奔腾的马，标致则是一头雄狮，不仅马与狮子差了去了，价格也天壤之别。可，这狮子怎么那么像马呀。直到此时，龚唯才明白，自己还要学习：了解世界知名品牌。无论是车还是包，外加衣服、皮带、打火机。真无聊啊！龚唯仰天假啸，然后，到网上去查世界名牌。
他们的笑声太剧烈了，引来了服务员：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看大家都笑得喘不过气，龚唯只好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都是包儿惹得祸。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法国人太无知了，中文一窍不通。这句话又让众人多笑了半个钟头。任何人纷纷说，要龚唯埋单，因为，这顿饭白吃了，全笑没了。龚唯说：没关系啊，呆会儿不是要去星光灿烂么？接着吃啊。众人又笑龚唯看起来傻傻的，还挺精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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