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残谷（3）
日落西山，虫鸟无歌，整洁而普通的林家小院很快也跟着升起了一束炊烟。
忙完，林岳走进大堂，向跪罚在地的少年道:“起身吧！”
在林岳的拎提下，林凡缓缓起身，慢步挪向桌椅。他刚一坐下就开始轻揉早已麻木的双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知道林岳这次真地动气了。
“可已知错？”林岳依旧冷漠。
“是…今日的行为确实过了…凡儿知错，以后定会三省吾身，引以为戒，慎言慎行，还请爹爹莫气。”林凡轻声回答道。
林凡是真的怕了。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虽然没少给林岳惹事，也没少被罚跪，但很少如刚才那般要求罚跪在灵位前——那灵位是他娘亲的。林凡听村里的其他人说起过，他娘亲在他还不满周岁时就过世了，如今已近七年。但是，在林凡的记忆里并没有对方的样子，他所能忆起的最早的画面，似乎也是四岁之后的场景，而且很碎，很模糊。
听到林凡的回答，林岳不动声色，心中虽感宽慰，但言辞依旧不改严肃，道：“知道为何罚你吗？”
林凡知道林岳对自己并不会为罚而罚，但他所知道的也仅止于此，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林凡当然也猜测过可能是其他原因，可最后都又被自己否定了。有时候，他就是想不明白林岳为什么对他这么严格，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很想弄个清楚，求个明白，于是起身拱手问道：“虽然爹亲有自己的道理，但还请爹亲明示。”
“我罚你，并非为罚而罚。你做错事，也不一定就要受罚，但你需要懂得担当，懂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当然，惩罚你并不能弥补你的过失，但你若连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你又要如何负责？事因你而起，你不能希冀别人为你承担。你只有在自食其果时，才能体会个中滋味，也才能更好认识和反省自己。曾经，就有人因执迷不悟而万劫不复。不仅害自己，还害了身边关爱他的人…若他能早些幡然醒悟，也就不会…”
“…”听着林岳的讲述，林凡有些恍惚，他不知林岳最后说的是不是他自己。
“所以，惩罚你不是目的。但那么做确实能帮你更好地反观自身，助你锤炼心志。况且，甘愿惩罚本身就是一种愿意承担与悔悟的体现。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惩罚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若你不反省，那我即便罚你再狠，也没有意义。相反，若你真能做到慎独、自省，那我也无需再惩罚你什么，你自会改过。你可能还不明白箇中道理，但你先记下，日后自会明白，现在坐下吃饭。”直至最后，林岳的言辞中都是那种不容置疑的严厉。
“是。”房间里凝重感虽然仍在，但随着林岳的多说，气氛也逐渐缓和，这已经很让林凡满足了。似乎对他而言，只要林岳不生气便是他所希冀的一切。
“爹…”半刻后，只顾扒饭的林凡终于开口道。
“嗯？”林岳没有抬头，但闻林凡有些吞吞吐吐，语气一改先前声厉，道：“什么事？”
“今…今天，在草堂上孟夫子说让我好好准备准备，过些时日要我和他一起出谷，去参加城里的春闱，说要过好些时日方能回来。”林凡轻言细语。他有些期待地望着林岳，尽管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在期待什么。
“我知道了。你尽管好好温习功课，其他的勿需担心，力求考个好成绩，将来做个栋梁之材，报效明煌。”林岳淡淡说道，一如既往，也没看林凡一眼。
见林岳反应平常，林凡心中有些失落。在林凡看来，林岳是很严厉的，一直都要求着他跟孟夫子读圣贤书，明圣贤理，行圣贤事，齐圣贤人。当然，前提是他得先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报效明煌。
林岳似乎不知，由于他过于严厉，他偶尔的慈祥已成为林凡心中那小小的渴望。他更不知，每当林凡看到别的孩子跟在自己的父母身后跑时，林凡心里就会情不自禁，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那种幸福，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天伦，一种他此生都无法圆满的东西。但愈是如此，他就愈加情不自禁。
待林凡做完晚课时已经很晚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尽管疲惫袭身，但依旧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夜深人静，林凡又开始不住地幻想，一如曾经无数个夜晚那般，而当那个模糊地样子再次浮现在自己的面前时，林凡再次举起手臂。
“娘…”
但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眼前除了空气，便再也没有什么了。他的手臂就那样停在了半空，待回过神时，早已泪流满面。
月照心无眠，灯息人未歇。
林凡侧卧而眠，透过床边的竹窗，望向无尽星空，但内心却在汹涌。
“圣人之道？什么圣人之道！圣人之道能救人救世吗？若是，为何这个世界还是这样！是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圣人，还是根本无人能成圣？若圣人不存，那我为何还要学那些伪圣之书？若无人能成圣，那我为何还要去尝试？多少前人都没能成就的圣人之道，我又何德何能！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林凡情绪激动，忍不住嘶吼，热泪一颗接一颗地划过侧脸，全都滴落在了林岳亲手为他缝制的枕头上，浸了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天下为刍狗。君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既皆视我如草芥，那他们又与我有何干？我为什么要去承那个重担！我只想和家人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仅此而已，仅此而已！有什么错？什么圣儒百家，什么仙神佛道，都是骗人的吧！”
林凡牙关紧咬，内心咆哮道，但最终还是不敌困意，在浓浓的疲倦中闭上了眼，睡去了。
谷中深秋，露水浓重。明月悲悯，撒下一层薄薄光衣落向大地，穿过竹窗落在少年的身上，为他驱逐着内心的阴寒。
一夜无梦。
忙完，林岳走进大堂，向跪罚在地的少年道:“起身吧！”
在林岳的拎提下，林凡缓缓起身，慢步挪向桌椅。他刚一坐下就开始轻揉早已麻木的双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知道林岳这次真地动气了。
“可已知错？”林岳依旧冷漠。
“是…今日的行为确实过了…凡儿知错，以后定会三省吾身，引以为戒，慎言慎行，还请爹爹莫气。”林凡轻声回答道。
林凡是真的怕了。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虽然没少给林岳惹事，也没少被罚跪，但很少如刚才那般要求罚跪在灵位前——那灵位是他娘亲的。林凡听村里的其他人说起过，他娘亲在他还不满周岁时就过世了，如今已近七年。但是，在林凡的记忆里并没有对方的样子，他所能忆起的最早的画面，似乎也是四岁之后的场景，而且很碎，很模糊。
听到林凡的回答，林岳不动声色，心中虽感宽慰，但言辞依旧不改严肃，道：“知道为何罚你吗？”
林凡知道林岳对自己并不会为罚而罚，但他所知道的也仅止于此，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林凡当然也猜测过可能是其他原因，可最后都又被自己否定了。有时候，他就是想不明白林岳为什么对他这么严格，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很想弄个清楚，求个明白，于是起身拱手问道：“虽然爹亲有自己的道理，但还请爹亲明示。”
“我罚你，并非为罚而罚。你做错事，也不一定就要受罚，但你需要懂得担当，懂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当然，惩罚你并不能弥补你的过失，但你若连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你又要如何负责？事因你而起，你不能希冀别人为你承担。你只有在自食其果时，才能体会个中滋味，也才能更好认识和反省自己。曾经，就有人因执迷不悟而万劫不复。不仅害自己，还害了身边关爱他的人…若他能早些幡然醒悟，也就不会…”
“…”听着林岳的讲述，林凡有些恍惚，他不知林岳最后说的是不是他自己。
“所以，惩罚你不是目的。但那么做确实能帮你更好地反观自身，助你锤炼心志。况且，甘愿惩罚本身就是一种愿意承担与悔悟的体现。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惩罚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若你不反省，那我即便罚你再狠，也没有意义。相反，若你真能做到慎独、自省，那我也无需再惩罚你什么，你自会改过。你可能还不明白箇中道理，但你先记下，日后自会明白，现在坐下吃饭。”直至最后，林岳的言辞中都是那种不容置疑的严厉。
“是。”房间里凝重感虽然仍在，但随着林岳的多说，气氛也逐渐缓和，这已经很让林凡满足了。似乎对他而言，只要林岳不生气便是他所希冀的一切。
“爹…”半刻后，只顾扒饭的林凡终于开口道。
“嗯？”林岳没有抬头，但闻林凡有些吞吞吐吐，语气一改先前声厉，道：“什么事？”
“今…今天，在草堂上孟夫子说让我好好准备准备，过些时日要我和他一起出谷，去参加城里的春闱，说要过好些时日方能回来。”林凡轻言细语。他有些期待地望着林岳，尽管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在期待什么。
“我知道了。你尽管好好温习功课，其他的勿需担心，力求考个好成绩，将来做个栋梁之材，报效明煌。”林岳淡淡说道，一如既往，也没看林凡一眼。
见林岳反应平常，林凡心中有些失落。在林凡看来，林岳是很严厉的，一直都要求着他跟孟夫子读圣贤书，明圣贤理，行圣贤事，齐圣贤人。当然，前提是他得先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报效明煌。
林岳似乎不知，由于他过于严厉，他偶尔的慈祥已成为林凡心中那小小的渴望。他更不知，每当林凡看到别的孩子跟在自己的父母身后跑时，林凡心里就会情不自禁，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那种幸福，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天伦，一种他此生都无法圆满的东西。但愈是如此，他就愈加情不自禁。
待林凡做完晚课时已经很晚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尽管疲惫袭身，但依旧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夜深人静，林凡又开始不住地幻想，一如曾经无数个夜晚那般，而当那个模糊地样子再次浮现在自己的面前时，林凡再次举起手臂。
“娘…”
但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眼前除了空气，便再也没有什么了。他的手臂就那样停在了半空，待回过神时，早已泪流满面。
月照心无眠，灯息人未歇。
林凡侧卧而眠，透过床边的竹窗，望向无尽星空，但内心却在汹涌。
“圣人之道？什么圣人之道！圣人之道能救人救世吗？若是，为何这个世界还是这样！是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圣人，还是根本无人能成圣？若圣人不存，那我为何还要学那些伪圣之书？若无人能成圣，那我为何还要去尝试？多少前人都没能成就的圣人之道，我又何德何能！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林凡情绪激动，忍不住嘶吼，热泪一颗接一颗地划过侧脸，全都滴落在了林岳亲手为他缝制的枕头上，浸了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天下为刍狗。君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既皆视我如草芥，那他们又与我有何干？我为什么要去承那个重担！我只想和家人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仅此而已，仅此而已！有什么错？什么圣儒百家，什么仙神佛道，都是骗人的吧！”
林凡牙关紧咬，内心咆哮道，但最终还是不敌困意，在浓浓的疲倦中闭上了眼，睡去了。
谷中深秋，露水浓重。明月悲悯，撒下一层薄薄光衣落向大地，穿过竹窗落在少年的身上，为他驱逐着内心的阴寒。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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